王樸邊喝邊說:“羅妃娘娘跳舞的人家雖然殷富,其實在整個東都隻是個不入流的微末門戶,羅師雘得到賞識後,半年內升任鴻臚寺二把手,之後便一日三餐地遣人去跳舞,還時不時登門造訪,陪著那主人家跳舞,說這歌舞一定會跳到他滿意的那一天,沒過多長時間,那家的正房夫人自殺,兩個妾室自殺,曾經折辱過羅妃娘娘的打手小廝們,被聚集在門廊下,那戶主人要求他們捉對廝殺,羅師雘就站在堂下看著,吃著主人剝好的葡萄津津樂道,一直親眼看到他們打得頭破血流有一方手腳骨折才叫停。”
小唐侯:???
這兄妹倆都這麼有狼性的?
王樸邊吃邊喝,腮幫子不斷地活動著:“這件事之後羅師雘他們那些同鄉全部都坐不住了,各個跑到他府上拜訪,希望能敘上一點情誼,要麼是送巨額的禮物,要麼是去他麵前當孫子,羅師雘身側擁躉眾多,往往是看主子的眼色對這些人進行羞辱。說來這件事真是沒辦法,陛下喜歡羅師雘,幾次越級提拔,好像對北方很多政策都是羅師雘一口定下來的,像是最近這種圍獵之事,國公爺會提前迴來,羅大人是萬萬提前迴來不了的,這是他大出風頭的地方啊。
“朝裏很多官員也都害怕羅師雘那張利嘴,為了讓他不說自己的壞話,排著隊給他送禮物,你瞧瞧咱們府和他們府的規製就能知道了,國公府養客三十,羅師雘養客三百,那真是財大氣粗。”
要說人生際遇真的很難說,半年前還是惶惶如喪家之犬,身無長物,饑腸轆轆,半年後列五鼎而食,門下賓客數百,通身富貴榮華。
小唐侯失笑:“那你說很多人給他送禮物?那羅師雘上位,國公府送了嚒?”
王樸跟他碰了一杯,舌頭開始有些大了:“應該是沒送吧,感覺國公爺不大看得起羅大人,明明之前有一重主屬關係敘舊很容易,之前人家在你府上受過冷遇嘛,這個時候送點禮物不過分,但是國公爺不太愛跟這位紅人往來,外人都說因為這個羅大人在朝堂上才日日和國公爺對著幹,羅家風頭最盛的時候,東都還說這是陛下要抬舉西陵羅氏打壓汝南周氏的意思。”
小唐侯睜大了眼睛,整個人都呆了:什麼?我對象居然不是我哥最寵的外戚?
小唐侯一臉嚴肅地問:“這風言風語,陛下沒有管?”
王樸喊:“羅家不是有寵信嚒!”
小唐侯糾正:“不是,我說羅家他全部所作所為,給人跳舞逼人自殺這種,陛下也沒管管?”
王樸悻悻:“皇後應該是進言過但結果也就那樣,再說咱們陛下什麼人吶?那是殺伐果決狠厲無情啊,當年用範陽本家開關,開平四年還不是手起刀落,把他們削爵幽禁了!”
王樸說高興了,還揚起了手勢。
小唐侯:???
王樸朝著小唐侯豎起手指,認真跟他分析:“不過這也正常,打擊報複是一碼事,再說皇室不就是愛勾心鬥角嚒,什麼兄弟動武,夫妻反目,父子為仇……”
“咳咳咳咳咳……!”
一直安靜吃肉的黃大仙忽然咳出震天的巨響。
王樸:???
王樸瞇著眼,不解地投去目光:“……你怎麼了?嗆到了?”
黃大仙是不是真嗆到了不知道,小唐侯真是快嗆到了,他捂著嘴伏在桌案上:這民間的傳言都什麼跟什麼……?
可王樸興致正高,他沒看懂黃大仙的眼色,親熱地拉著孔捷的手繼續說:“我來跟你聊聊開平四年的事情啊!這個我也知道……”
“咳咳咳咳咳咳咳……!”
黃大仙很賣力,快把肺子咳出來了。
鏡子裏的小孔捷也拚命向王樸搖頭,讓他趕快別說了。
王樸臉孔通紅,兩相一看,好像明白了,但是又不是很明白:“怎麼了?是我說錯什麼了?”
小唐侯趕緊擺手,扶著桌案給自己順氣:“沒事沒事,你說罷,我撿著聽。”
王樸自己犯嘀咕了,斜眼看著他:“你不會是……?”
小孔捷和黃大仙緊張地看過來。
小唐侯也用力地睜大眼睛。
王樸一拍巴掌,恍然大悟:“你不會是生前是給皇家辦差的吧!”
小唐侯:……
黃大仙、小孔捷:……
王樸口氣篤定:“我之前在禁地看你的實力便覺得不俗,這若是不是貨予帝王家,哪裏還能駕馭得住!”
小唐侯嗬嗬嗬地笑了一下。某種程度上,王樸並沒有猜錯。
小唐侯抻著自己的神誌,朝王樸審慎而鄭重地解釋:“我屬於生前比較忠心的那種,不會討論皇家這種私事!”
王樸“嗨”了一聲,“懂了!剛剛是我失言,自罰一杯自罰一杯!”
小唐侯努力辨認著王樸的臉色,很確定他是已經喝上頭了,羅家不足為慮,再聊就沒有意思了,小唐侯想起珠子的事情,朝著小孔捷真誠地鼓勵:“你說你那個珠子在哪看過,沒關係,你放心大膽地說,說錯了不怕!”
小孔捷被他帶得也有點犯酒氣,老實道:“我怕說出來,您要生氣。”
小唐侯不解:“生氣?為什麼生氣。”
這一桌隻有黃大仙還是個清醒人,吃著肉,左看看,右看看,山,與}三夕生怕發生點什麼事。
“因為……”小孔捷的臉也紅撲撲的,十分直接道:“因為我上一次看見它,是在國公爺的相好身上。”
小唐侯:……
有好幾個彈指,小唐侯一動不動。
小孔捷好像反應過來自己說什麼,趕緊找補:“不不不,我也不清楚他和國公爺的關係,他隻是自由出入過南院還在南院過過夜,府上的人都這麼說,我……”
小唐侯好像酒醒了,靜聲問:“他叫什麼?”
小孔捷似乎在迴想,那邊王樸接話了:“叫丹書!北邊來的,有點胡人血統!”
小唐侯努力撐起上身,狠狠抓住王樸的手,一句一句下令 ,“現在!看著我!迴憶你關於丹書的所有畫麵!”
小唐侯的威懾力太足,王樸眼錯不眨地盯住他的眼睛,下意識便照做了。
一幀幀的畫麵流水一樣地流淌過來。
時間不是很久遠,是從去年秋天開始的,最後一次是今年年初,一個高挑的、年輕的少年,比自己矮一點、黑一點,五官完全不像,穿著胡人貴族的衣服,看不出是什麼官職,有什麼差事,頭上編著小辮,束在發頂發髻上一點翠綠,經常從國公府黑油大門進入,風風火火進入南院,王樸為他引過馬,坐騎是棗紅色的小母馬,很多時候清晨還能看到這隻馬在馬棚……
小唐侯鬆開王樸,霍然起身——
好啊,他鷹顧狼視,怪不得周翁那老頭這麼順手地給自己送衣服,陳英看到他便嫻熟地警告他老實點,王樸用他的臉一遍遍去試探上麵的心意,看來這是這位國公爺的常規操作啊!
黃大仙呆呆地仰著頭,有些畏懼地看著忽然起身的小唐侯,鏡子中的孔捷在對麵人離開後已經消失了蹤影,黃大仙不確定地看著孔捷,不知道他是想做什麼,甚至不太確定他是醉了還是沒醉。
偏偏這個時候還有人火上澆油,周翁笑嗬嗬地進了院落敲門,拉開推門驚訝一道,“呦,你們喝酒吶,”說著看向小唐侯,道:“孔捷,公爺找你,讓你過去一趟……呦,這是喝多了嚒?去洗把臉清醒清醒……?”
那邊周翁不明所以,這邊王樸整個人醉倒指望不上,黃大仙四處無援,一時間感覺到了窒息:天啊,他這可要怎麼攔才好?
孔捷臉上泛紅,黃大仙的心裏話他聽得真真的,可他不想理,大步穿上鞋,抬頭問周翁:“公爺哪呢,我這就去。”
周翁報了地點,看似很醉又看似清醒的孔捷用力一點頭,也不等老頭,轉頭就走,心裏道:
來的正好,正要找你算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