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兵如雲。
陳英一身勁裝壓陣,城防衙門瞬息間已將坷爾喀酒館團團圍住,差役在外驅散街上看眾,在內控製前堂掌事,轉眼間彈壓住了局麵。
那胡人掌事倒是難得的精明人物,見此情形,竟然肩膀一別強行脫出了掌控,撲到前堂到後堂的過門口,飛快地操著一口生疏的漢話朝著官兵賠笑:“這位爺,敢問何事稽查?可是小店有哪裏不對的地方?”
陳英環胸抱臂,麵色凝重,示意不要拖延,趕快動手。
那捕役也會意,一邊推掌事的肩膀一邊喝道:“有人檢舉你店有白神教徒意圖作亂,官府例行搜查!快讓開!”
“冤枉!冤枉啊——!”
管事聞此大聲叫喊起來,幾乎是扯著脖子地朝外喊:“適才小店是有下人失手點燃了苫草,幾缸酒受熱炸開,與邪教毫不相幹!”
捕役:“那這地上的血跡是怎麼迴事?”
管事:“酒缸炸開,自是有人受傷,那人剛送去隔街醫館,差爺盡可派人去問!”
王樸跟著陳英站在店外,沒料到把官兵帶來還能遭一重阻攔,他舉目看那黑豆攤子,孔捷已不見了蹤影,知道他肯定是進去了,心中急切,忍不住衝上去幾步,大喝:“官府搜查豈容你推三阻四,快快讓開!”
那掌事愣了愣,見陳副統領不置一詞,咬著牙狠狠說道:“這位爺,此處乃是草原十八部特許的生意,我部與大順一向往來通商,邦交良好,今日單憑有人檢舉無憑無據就要抄查,衙門真不欲給個合理解釋嚒?”
南市胡商眾多,此時聞爆裂聲都漸漸聚攏過來,聽到掌事這番話更是竊竊私語起來。
陳英站在喀爾喀店鋪門口,不耐煩地“嘖”了一聲。
原本他瞧著此處失火,那趁亂進去看看也無妨,沒想到這掌事反應這麼快,拿著草原十八部的大旗,咬定一副就是不讓進的姿態,朝廷對外事宜一向謹慎,鎮壓邪教這事兒該歸太常寺管,報案的王樸虛實未知,孔捷與他並無交情,若是今日搜出白神教相關還好,若搜不出來,來日興師問罪群議洶洶,他可扛不住這份壓力。
正急劇思索對策間,隻聽街外一陣快馬加鞭,來者最多六人,馬蹄聲卻有整肅鏗鏘,隱隱殺伐之氣!陳英暗暗心驚,心道來者何人,就此轉目卻看到那飛馬上急速逼近、未穿官服的身影,眉心好似懸著柄利劍,隔著幾丈都能感受到那股鬱鬱叢生的火氣:“公……公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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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窖的最深層,唐放和白神祭司還在殊死搏殺。
低啞悠長嗡鳴聲源源不斷地自鐵吼中傳出,撞上四處的牆壁,不斷地低徊輾轉,小孔捷整個人抖得像篩糠一樣,扼住大個子的脖子不敢有絲毫的放鬆,唐放則被不斷的轟鳴聲衝得青筋直跳,勉強將控製力凝縮在眼睛上,渾身湧動殺意,眼神如妖似魔。
那光頭祭祀此生沒有見識過安平王這般兇殘的鬼,肉體和精神一時不察間節節敗退,剎那隻感覺腦中被人磨出了火,一片火花亂跳中被人拽住神誌的邊角,斬草除根一般被人牢牢纏住、再連根拔起!
“是誰……是誰指使的你?”
唐放神色恐怖,用力地挖取著光頭的神誌,唿吸一下一下轉為急促。
祭司激烈地掙紮了起來,剎那間,他眼中閃現出一個模糊的紫色女人的身影……!
唐放登時大吼一聲,強抑住腦中紊亂,用盡全力地去看:那是個身材窈窕的女子,頭飾有些誇張,但不是胡人女子的裝扮,聘聘婷婷地背對著他,一直在說話,卻不肯迴頭。唐放腦中劇烈地震蕩著,神誌在和祭司的拉扯掙紮仿佛要沸騰了一般,拚勁全力,一步一步地去靠近,想要看到更多的細節。
忽然間,那女人忽然迴頭來,一張臉毫無預兆地衝到了他的眼前:
“他已經迴來,殺了他!”
“……安平王已經迴來,殺了他……!”
唐放心中轟然,隻見麵前的一張臉傾國傾城,滿目厲色:內眼尖挑,眼尾向上,眼型桃花般似醉非醉,眼神妖魔般陰森詭秘!
這……這是……?
唐放心神大震,就在此時,那祭司驟然掙脫他的控製,一腳狠狠踢中了孔捷的肚子,小孔捷堅持到如今已是不容易,被光頭忽然反殺整個人一片紙頁似的飛倒!就在此時地窖上方傳來一陣雜遝的腳步之聲,祭司捂著胸腹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神誌大損,亦知道大勢已去,跌跌撞撞地轉動銅吼,飛也似的快速撤離。
小孔捷早已控製不住肢體縮迴了身體裏,唐放捂著頭和肚子,整個人像是被捅過一刀似的地傴僂在地上,那一瞬間,他好如前世五天五夜不眠不休地急行打仗般,整個人一攤泥一樣,頭暈目眩,筋疲力竭,隻想就此閉上眼睛大睡一場,可是他知道不能睡,此時一旦睡過去剛剛他看見的就會全部忘記!
“羅……羅師……”
唐放低吟一聲,拚著最後的神誌劃破自己的手,渾身發麻地在自己的衣服上寫字:“羅……”
地窖上層的腳步聲急促地逼來,能聽出王樸黃舟帶來了很多人,唐放萎靡不振癱在地上,也不管來者何人,隻料想領隊的應該是陳英那小子,趴在地上有氣無力地揮了揮左手方向:“我沒事,去追……去追!”
那光頭受了傷,合該跑不快,唐放在指路時甚至還能升起朦朦朧朧心思自嘲,想今日可真是夠難看的,是他大意了。
可就在此時,一個人的氣息忽然逼近到難以忽視,俯身飛快地把住他的胳膊托起他的腰,唐放剛剛被那個光頭瘋子似的觸碰過,此時有人靠攏,他立刻詐屍似的彈了一下,頭眼昏花地拒絕:“別碰我!我沒死!不要緊張……”隻是這話還未說完,一張近在咫尺的臉忽然撞進了他的眼,地底燭光幽深、不見天日,唯有眼前人眉眼依稀、輪廓分明。
“是我!”
周殷望著他紅痕未褪的眼,顫聲抑住自己手足無措的心疼:“你別怕。”
剎那間,唐放眼中所有的驚恐盡數散開,他眼眶一熱,再無法抑製自己,牢牢抓住周殷的手臂,大哭道:“……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