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鴻昌前一天飛去了鄰國解決生意上的一點麻煩,迴到公司一下車,就見李舉一一個人坐在公司大堂門口的石階上。
他叫他:“舉一?”
李舉抬頭一見他,撲到他懷裏哇哇大哭。
陸鴻昌慌忙揉他的後腦勺問:“怎麼了?”
李舉一邊哭邊說:“筆記本,他們,說我是偷的!”
陸鴻昌蹲下來抬頭看他:“誰是他們?”
“學校裏的人!
陸鴻昌一把抱起了孩子,跟秘書吩咐說:“我出去一趟。”
他親自開車,因為生氣,把剛下飛機的疲憊都忘記了,他問李舉一:“你爸呢?”
李舉一說:“在上班!
陸鴻昌自言自語的罵:“還有心思上班,是不是他親生的!”
他一路開車到學校,下車一甩車門就牽著李舉一去找校長,在校長室捶著桌子質問:“有證據嗎你們?!孩子的自尊就不是自尊了?!花錢上你這兒念書,倒讓你們教出人格缺陷了?!一個破筆記本換得迴來嗎?!”
李舉一抬頭撲棱撲棱看他,原來爸爸也可以是這樣的。
·
陸鴻昌的性子暴躁,又是財大氣粗,自然就囂張,教導把筆記本還給李舉一的時候,他要求班主任教導主任連同校長一道給李舉一道歉。
三位老師很尷尬,目目相覷,最後由班主任代表對李舉一說:“舉一,是老師錯怪了你……”
陸鴻昌當場就把那本薄薄的蘋果機折了,牽著李舉一拂袖而去。
李舉一感受陸鴻昌手心裏傳來的溫度,他傻乎乎微笑,覺得陸鴻昌也很像爸爸。
他們在學校門口遇到了李硯堂,李硯堂一見孩子,眼淚差點下來,抱著他問:“去哪兒了你?!”
李舉一笑得很迷茫,還沒迴答父親的問題,眼睛一閉就昏倒了。
兩個大男人急急忙忙送孩子去醫院,陸鴻昌不停的抱怨李硯堂:“你這爹是怎麼當的,孩子受這麼大委屈,還發燒,你倒放心讓他去那種學校上課,我真懷疑孩子是不是你親生的!
這話觸到了李硯堂的痛處,他抱著李舉一一句話都說不上來。
掛了急診,又是抽血又是檢查,跑來跑去一下午,結果醫生說孩子燒的很厲害,也不像是肺炎,像是免疫係統出了問題,要住院,但暫時沒有病房。
陸鴻昌跟醫院副院長熟識,打了電話之後很快就有了床位,李硯堂萬沒想到李舉一的病情這麼嚴重,他脫離本職太久,拿了李舉一的各色化驗結果,那麼多異常他卻愣是得不出什麼結論來,一時間失魂落魄急的六神無主。
陸鴻昌比他冷靜,等主管醫生來過之後,又給孩子找了個有經驗的陪護,勸李硯堂去吃東西:“我看著,你去吃晚飯,一會兒再過來跟我換班!
李硯堂搖頭:“還是你去吧,一下午辛苦你了,你早點迴去休息,我不餓。”
陸鴻昌皺眉:“你跟我這麼客氣做什麼,舉一也是我的孩子。”
李硯堂不說話,固執的坐在床邊看著李舉一的小臉。
陸鴻昌拿他沒辦法,公司裏秘書打了好幾個電話要他迴去簽幾個重要的字,他便隻好暫時離開。
李硯堂一晚上沒睡,也不敢合眼,李舉一一直昏沉,偶爾說些無意義的夢話,李硯堂不停吻他的額頭,在心裏求他快醒過來,但沒有絲毫作用,李硯堂心裏很驚恐,擔心李舉一其實是先天的免疫係統問題,他不是在子宮裏發育,不是母體自身激素供養,出生之後也沒有吃過母乳,他的免疫屏障其實非常脆弱。
很快,他的擔心就變成了事實,李舉一雖然醒了,但他所有的化驗檢查報告卻讓主治醫生大吃一驚。他得的是一種免疫性血液病,它的藥物治療存活率非常低,隻有一個辦法可以延長他的壽命甚至達到康複後無病率百分之八十五,這個辦法就是血漿置換。
這消息對李硯堂的打擊無疑是致命的,因為血漿置換需要大量的冰凍新鮮血漿,但李舉一是ab型rh陰性血,一個月之內至少要找到五到十升同樣血型的血漿,這難度,除非在全國範圍號召,但他已經沒有時間了。
陸鴻昌推掉了所有工作,陪在李硯堂身邊幫他度過難關,當他知道李舉一是ab型血型的時他就開始覺得不對勁。因為八年前準備要試管嬰兒,所以他看過一些醫學方麵的書,他記得李硯堂是0型血,0型血的人生不出ab型血的孩子。
李硯堂已經走投無路,李舉一不單單隻是遺傳了陸鴻昌的相貌,因為陸鴻昌就是ab型rh陰性血,這種血型血親之間遺傳的幾率並不那麼高,但李舉一偏偏就是。
李硯堂周身痛楚,他不願意說出來,那樣他會失去他的孩子,但他不說,一樣是要失去。
他隻能絕望的一字一句告訴陸鴻昌:“舉一是你的親生子,他就是八年前你不要了的那顆胚囊!
陸鴻昌瞠目結舌。
李硯堂說完這句話,失去了所有的力氣,順著牆壁滑坐在地上,根本不敢看那人的表情。走廊上一下子好像沒有了任何聲音,靜默十來秒鍾,他隻聽到陸鴻昌丟下了一句:“迴頭再跟你算賬!”
陸鴻昌很快找到了李舉一的主治醫生,他告訴他自己是李舉一的生父,他們血型相同,可以馬上就準備做血漿置換。
主治醫生是科室副主任,雖然詫異這個原本還是孩子幹爹的男人怎麼突然就變成了孩子的生父,但他仍然謹慎的交待了關於血漿置換的全部事項。整個過程大概需要三到四周,每周必須過濾孩子全身的血液,除去血漿,用新鮮冰凍血漿、血製品、代血漿作為補充和替代。至少重複八到十次,才會有較好的效果。期間需要大量的同血型的新鮮冰凍血漿以及人血蛋白等其他血液製品,因此也必須確保家屬有這個經濟能力負擔。
陸鴻昌毫不猶豫的全盤應下,準備簽字,卻被告知必須有證明他和李舉一是親生父子的文本,至少他得是李舉一的監護人,否則他沒有權利簽字。
陸鴻昌直接就把治療知情同意書遞到了李硯堂麵前,他沒工夫跟李硯堂費話,胸中翻江倒海,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沒有任何交談,李硯堂很快就簽了字。陸鴻昌立在床邊仔仔細細看李舉一慘白的小臉,心頭肉揪痛,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頭,又看了一眼李硯堂,才拿著單子離開。
李舉一問李硯堂:“陸叔叔怎麼好像要哭?”
李硯堂隻親吻他的頭發,沒有迴答他。
陸鴻昌拿了李硯堂簽字後的同意書,立刻便要求開始治療,第一次抽血便要求抽一千毫升,他問過主治醫生,一千毫升全血大概隻能夠分離出四百到五百的血漿,這點血漿或許夠一次置換的量,但這個出血量,哪怕是身體健壯的成人,也足以休克。
陸鴻昌簽了字,執意要這樣做,便沒有人再阻攔他。
事後,麵無人色的陸鴻昌在李舉一的病房裏補液,大量失血後的虛弱使他不能行走,甚至不能好好安慰自己從天而降的病重的兒子,他隻能靠在陪人床上,跟李硯堂斷斷續續說些隻有他們之間才會聽懂的話。
“……你最信任我,我何嚐不是最信任你……你說什麼我都信你……從來,沒有懷疑過……”
“……那麼多人說他像我,你以為我沒有懷疑過?我做什麼了沒有?我一直信你……”
“你真做得出來,他是我親生,你讓他認我做幹爹……你做得出來……”
“你老實告訴我,你到底有沒有結過婚?”
李舉一已經熟睡,李硯堂默默聽陸鴻昌絮叨,從說出真相的那一刻起,他就快要萬念俱灰了。他救不了李舉一,隻有陸鴻昌才能做到,這讓他無力,心頭一片荒涼。他不知道以後的路要怎麼走,他要怎麼做才能讓陸鴻昌放棄李舉一,那是他的兒子,他荒廢理想背井離鄉賭上性命生他育他愛他,八年來這已經是他活著的全部意義,他的人生僅有一個李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