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憊使得陸鴻昌邊說邊昏睡過去了,李硯堂替他蓋好被子,又坐到李舉一床邊去,這時候他突然很渴望他叫自己一聲爸爸,像每一天那樣全心依賴親密無間。
但李舉一隻是沉沉睡著,連句夢話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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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陸鴻昌的秘書就趕到了醫(yī)院,陸鴻昌睡了一晚,恢複了很多。他的秘書來時,李硯堂趴在李舉一的床邊,父子倆都還沒有醒,陸鴻昌示意秘書出去走廊說話。
盡管麵色不太好,陸鴻昌的精神頭卻很足,他三分得意七分喜悅,問秘書李舉一是不是很像他。
秘書說:“像,第一次在公司樓下看見就覺得很像。”
陸鴻昌瞇著眼睛笑:“不是像,他就是我的兒子!”
秘書驚異的發(fā)現(xiàn)這個一向?qū)π『o感的老板今天卻全身上下都閃耀著為人父的慈愛光芒,她從未見過這副模樣的老板,這完全不是那個私生活隨性到糜爛的陸鴻昌。
陸鴻昌越想越舒心,撐著欄桿喜滋滋的自顧自說:“我陸鴻昌也有兒子?嗬。”
秘書不知如何接他的下文,出於忠心,她小心翼翼的問:“您確定嗎?要不要做親子鑒定?”
陸鴻昌哦了一聲,轉(zhuǎn)身過來說:“已經(jīng)用不著了,叫你來是有其它事情。”
他簡單的說了李舉一的病情,並吩咐秘書通過各種渠道在全國範(fàn)圍內(nèi)搜尋與他血型相同的人,無論用任何方法,多大代價,都要在一個月內(nèi)讓這些人放血。
說完了這些,他又說:“這一個月我不迴公司,所有的應(yīng)酬飯局都推掉,公司常務(wù)由你和兩位副總?cè)珯?quán)負(fù)責(zé),除非有要緊事,否則盡量不要來找我。”
秘書一個勁的點頭,末了,想到李舉一的病情,忍不住說:“您千萬不要太拚命,公司一千多號人還都等著您養(yǎng)活,老太太也隻有您一個兒子,孩子總歸是可以再有的……”
“放屁!”陸鴻昌皺眉斥責(zé)。
秘書立時噤聲,畢恭畢敬低頭站著。
到底是跟了自己十幾年的心腹,陸鴻昌倒沒再苛責(zé)她,隻囑咐她盡快去辦,再有就是,先不要在陳潤禾麵前提起任何關(guān)於孩子的事。
秘書一一應(yīng)承,不敢多留便匆匆辦事去了。
陸鴻昌迴到病房,輕聲走到床邊俯身看李舉一,眉眼之間越看心越軟,便忍不住伸手摸他的頭發(fā)。
李舉一被摸醒了,漸漸睜開眼睛,看了陸鴻昌幾秒鍾,還沒等陸鴻昌笑開來,他便扭頭去找自己的父親,並推李硯堂的頭稚氣的叫:“爸爸。”
李硯堂立刻醒過來,握住了他的小手嗯的應(yīng)了一聲,說:“早上好。”
李舉一迴了一句早上好,這才看向陸鴻昌,禮貌的問候:“陸叔叔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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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醫(yī)院住院部一樓大廳內(nèi)設(shè)的茶餐廳裏點了壺茶,麵對麵坐著說話。
陸鴻昌並沒有發(fā)難,相比起前一天的震驚,他已經(jīng)冷靜下來,並且也想起了,八年前是自己放棄了李舉一,準(zhǔn)確的說是放棄了那顆尚未成型的囊胚。
既是自己先放棄,如今自然也沒有立場指責(zé)李硯堂偷竊他的孩子,但陸鴻昌想起這半年來的相處就來氣,如果不是孩子生病,大概他一輩子都要做自己親生兒子的幹爹了。
他不停的打量李硯堂,真是個特別的人,李硯堂永遠(yuǎn)說的少,讓人無法猜測他在想什麼。就像現(xiàn)在,他明知道要談什麼,卻還是沉默著,連表情都未見絲毫的怯弱。
斟酌了好一會兒,陸鴻昌先開口:“很感激你留下了舉一,那時候我真是被李雪燕氣得糊塗了,做的決定是對是錯都不知道了,好在你這人善良仁慈,沒聽我的氣話。”
李硯堂勉強笑了笑,說:“你也可以當(dāng)我聽話了。”
陸鴻昌搖頭:“舉一這麼大了,這個,你我都已經(jīng)否定不了了。”
李硯堂無言以對。
陸鴻昌替他斟茶,說:“我不為難你,你是舉一的恩人,可你也不能再為難我,他是我兒子,你總不能一直讓他叫我陸叔叔吧,我不是要你們父子分離,但我的那份,你總要還給我。”
李硯堂問:“你想怎麼樣?”
陸鴻昌說:“告訴他真相。”
李硯堂問:“還有呢?”
“總歸我是他爸爸,也是他合法的監(jiān)護(hù)人。”
李硯堂問:“那我要是不願意給你他的監(jiān)護(hù)權(quán)呢?”
陸鴻昌歎了口氣,輕聲說:“硯堂,咱們倆幾十年的感情,再怎麼樣我也不會跟你對簿公堂硬逼著你把舉一還給我,但他畢竟是陸家的人,我陸鴻昌雖算不上富可敵國,給他一個優(yōu)渥的成長環(huán)境,起碼讓他不被人欺淩,理直氣壯快快樂樂的長大,這點能力我還是有的。你心疼他,拿他當(dāng)自己孩子,這我知道,我可以跟你保證,不會讓你們父子分開,所以你不必這麼防備我,你跟舉一沒有血緣關(guān)係,不合適做他的監(jiān)護(hù)人。”
這一席話堵得李硯堂不能動彈。依陸鴻昌的為人,這件事他怎麼可能鬆口,李硯堂知道倘若自己一再堅持,陸鴻昌未必就不會采取強硬的手段。陸家需要一個男孩繼承香火,這個李硯堂在八年前就清楚的知道,否則李舉一不會一定就是個男孩。
他沒有什麼更好的辦法留住李舉一,他跟李舉一的父子情誼能維持到什麼時候,現(xiàn)在都掌握在陸鴻昌手裏了。
李硯堂坐著長久不言語,陸鴻昌恐怕自己心急逼迫了他,他確實沒有想要從他手裏拿走什麼,如果李硯堂願意,他可以跟孩子一起和他生活。
陸鴻昌換了話題,問了另一件他迫切想要知道的事:“既然舉一是我的兒子,那麼……你結(jié)婚了嗎?”
李硯堂聞言一愣,抬頭看陸鴻昌,最不想暴露的隱私此刻也沒有了繼續(xù)隱瞞的意義,他隻能告訴他:“沒有。”
陸鴻昌心頭一塊大石落地,微笑說:“難為你這麼有心為陸家留後,你一個人帶著舉一受苦了。我們父子欠了你,陸家也欠了你,等舉一出院之後,我另外給你們換套房子,也給舉一換個好的學(xué)校,你就歇段時間養(yǎng)養(yǎng)身體,不要再為了養(yǎng)活我的兒子四處奔波了。”
李硯堂嘴唇瑟瑟,還是沒能說些什麼。
陸鴻昌突然問:“代孕的是什麼人?”
李硯堂沒聽懂:“嗯?”
陸鴻昌笑問:“我是說,生下舉一的代孕是什麼人?是上次我在電話裏聽到的那個你的‘妻子’嗎?”
李硯堂煞白了臉:“不,不是她……代孕、代孕是……”
陸鴻昌打斷了他:“算了,當(dāng)我沒問吧,那會兒你一定也著急,能找著人就不錯了,哪還有功夫計較別的。”
李硯堂坐在位置裏,有種墜落地獄的眩暈感,卻還有一絲劫後餘生的快感,他控製不住要對陸鴻昌說:“不是什麼隨便找來的人,你可以完全放心。代孕身體也很健康很幹淨(jìng),家世清白人品正直,不會汙染你的兒子!”
陸鴻昌意外他會如此激動,連忙說:“是是,對不起,我不該懷疑你。”
李硯堂慢慢平息了急促的唿吸,站起身說:“該迴去了,舉一一個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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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天李舉一在爸爸和幹爹的陪同下很勇敢的做了有創(chuàng)治療,兩個大人很默契,沒有人跟他說那些關(guān)於他身世的話,陸鴻昌放心李硯堂,再說現(xiàn)在這個狀態(tài),他也沒法帶走李舉一離他太遠(yuǎn)。
李舉一很快就做了第一次置換,家屬不能陪同,李硯堂便一直在外頭站著,站到李舉一被平安推出來為止。
三天後陸鴻昌又一次要求抽血,在他的堅持下,簽字之後,又抽去了一千。這次的後果比上次嚴(yán)重,血壓上升的很慢,他躺了一整天,他那個做副院長的朋友來探望,製止他再做這種危險的事,但沒有任何作用。又過了三天,在第三次抽掉一千之後,他不得不住院了。
當(dāng)他醒來時,李舉一一個人守在他的床邊看他,陸鴻昌很是驚喜,握著兒子的小手安慰:“舉一,不要怕,爸爸不會讓你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