纜車上,說完這故事的東思遠依舊是一副憤憤然的模樣,而我靠在座椅上,目光在窗外遊離,腦子裏卻十分不合時宜地想到一種可能——
如果當初季梟沒那麼好耍小聰明,沒有意外將大哥電腦上的資料拷貝到自己手中,那麼喻家的命運是不是不會走向如此劇烈的變動,大哥是不是就會成為如今的喻家家主,而季梟……則會從“假死”變成“真死”。
雖然說這世上本就沒有“如果”,可我捫心自問,那樣的結果,又是我所願意看到的嗎?
或許這世上本就不存在什麼兩全其美,大哥和季梟從一開始就處在對立麵,他們二人和平共處,也根本就是天方夜譚。
出門遊玩的時間還長著,這天甚至還沒到一半,東思遠大概意識到這“真相”來得太早,所以後來他就十分賣力地想讓我忽略真相所帶給我的衝擊,一連帶我去坐了好幾個驚險刺激的遊樂項目。
“哎呀糟了,本來該在晚上迴公館的時候再跟你說的,現在你心情都不好了,玩也玩不盡興……迴頭阿梟哥得怪我了。”東思遠撓著腦袋,滿臉的苦惱。
我笑笑,自然也不想辜負了他的這番“美意”,既然事情已經過去,那麼再過多沉湎也就沒有用處了,還是等夜深人靜的時候我一個人慢慢消化吧。
跟東思遠同行的氛圍,會比季梟輕鬆許多,季梟不是那種看見大棉花糖就會睜大眼睛驚唿的人,東思遠也不是那種看見你開心就想尋你點兒不開心的人,所以這一整天下來,我玩得到還算是盡興。
晚飯也是在快餐店吃的,今天快餐店有聯名的活動,買套餐會送一對可愛的掛墜,我看東思遠喜歡,就跟他點了一份雙人的,兩個掛墜拿到手裏,東思遠非得送我一個,還說什麼“紀念”,我覺得挺好玩的,這種贈品小玩具雖然並不算十分名貴,但其中富有童趣的巧思到讓我覺得很有意思。
在我眼中,這些小東西的價值就跟季梟送我的那些兒時小玩具一樣。
就在吃晚餐的時候,手機微震,東思遠以為是季梟找我,還叫我快接,而我拿起手機一看,卻是許久沒有聯係的三弟喻景澄。
這臺手機是新的,季梟為了不讓大哥聯係我可謂煞費苦心,我原本的電話號碼已然被注銷,喻景澄知道我現在的聯係方式,想必還是通過了季梟的,而在這臺手機上,我的所有通話的內容,毫無疑問,一定逃不過季梟的耳朵。
心思微凝,我接通了電話,老三的聲音倒還跟之前一樣,隻是好像失了幾分神采,顯得有氣無力。
“抱歉啊,燈哥,聽說你受傷了,我之前本來是想去看你的,可是季梟那邊不允許,我也不敢,就……”
“沒事,我沒什麼大問題。”笑了笑,其實偶爾我也會想這喻景澄最近怎麼不來找我玩了,但真到了他同我通話的時候,又覺得先前那小小的幾分怨懟都不算什麼。
“我剛剛去了喻家大院,然後問了季梟,才知道了你現在的聯係方式,聽說你最近都不能出公館,看來隻有我去找你了。”當喻景澄提到自己是主動去喻家大院找季梟的時候,我還是蠻驚訝的,畢竟這小子內心深處對季梟的懼怕,我還是比較清楚的。
“嗯,其實我今天就出門啦,一周大概出門一兩次吧,之前都是季梟陪我出去,現在換成了東思遠,東思遠你知道吧?就是之前一直在季梟身邊的那個。”我哈哈笑著,卻頗有幾分苦中作樂的意味,餘光裏,東思遠的視線正直勾勾地盯過來,大概是意識到打來的人並非季梟,他的眼神中多了幾分警惕。
大概也是了解了我的處境,電話那頭,喻景澄的笑聲也頗有幾分勉強,“那我過段時間去公館找你哦,好久沒見麵了,好多事想跟你說……就是不知道季梟會不會同意我們兩個人去外麵。”
就算我跟他單獨出去,也會有季梟的人暗中跟著的,這一殘酷的現實我並未直接告訴他,而是叫他先來公館見我,“迴頭我跟季梟說一聲,看他……會不會同意。”這話聽著窩囊,感覺季梟就好像成了個“家長”,而我竟是個事事都要向他報備的小孩,真夠可笑的。
掛斷電話後,我衝東思遠笑了笑,“三弟打來的,你應該見過。”
東思遠隻衝我點了點頭。
總的說來,這天我還算開心。
迴程的路上,見東思遠一臉有口難言的模樣,我歎了口氣,要他有話直說,剛剛我跟三弟的那番通話他果然聽到了耳朵裏,此時竟又不由自主地開始替季梟說好話了:“其實快了。”
“什麼?”我問他。
“再過不到一周,你就能進出自由了,哎,其實阿梟哥也不想的,他就是怕你陷入危險。”
我:“……”看這小子滿臉維護季梟的模樣,我倒也懶得同他申辯什麼了,畢竟這世間的所有事情都不過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各有各的立場罷了。
迴到公館後,天已經黑了,看見桌子上準備好的飯菜,我知道今天晚上季梟大概會迴來,將外套交給張管家,說自己要將門鎖上寫稿,不希望有人打擾,便快步上樓了。
其實今天我沒什麼靈感,隻是知道了某些真相後,不知道該怎麼麵對季梟罷了。
我在工作臺前坐到淩晨,寫了約摸兩頁稿紙,卻怎麼都不順意,直到外麵有人敲門,聽頻率,我就知道是季梟迴來了。
這個時間了,還不睡麼?自知不開門隻會讓他心情不悅乃至更為固執,最終我還是走到門前。
季梟的身軀遮住了來自廊道的光,同他的眼眸對視著,不由自主地,我先一步移開了視線,“睡覺了。”他說。
要是我說我還有稿子沒寫完,他一定會強行闖進來看看我今天都寫了什麼,說不定順道還會說幾句不中聽的話令我更胸悶氣短,我索性哦了一聲,便順著他的意思走出了門。
迴到房間,到了現在,我覺得這間房已經不能說是“我的”了,它內裏已經沾滿了季梟的氣息,各個角落都擺滿了季梟的生活用品,還有之前被傾倒了櫃子……此刻已經全然換成了新的,不出意外的話,內裏我的東西應該也都做了不同程度的“翻新”。
心中陡然生出一種悵然,季梟的手涼涼地放在我的肩上,“發什麼呆呢?”他的聲音很低,落在耳邊,甚至有些發癢。
而我的視線則停留在那新櫃子上方新放的一個小掛墜上。
“這個……”走上前,將它拿起,我不解地迴望季梟,“這是東思遠的東西。”
季梟沒有立即作答,隻是抬手將我衣袋裏的配對的另一個小掛墜拿了出來。
頗具塑料感的小掛墜在窗外透入的月光下折射出奇異的光澤,他將兩個掛墜放在一起,“這是一對。”他說。
我當然知道這是一對,好像忽然明白季梟為什麼要將另一個拿到手中,一時間我的耳廓有些發熱,“這隻是在餐館吃飯送的小玩意,連自家手下的東西都要搶,你幼不幼稚?”
“東思遠隻是代我跟你一起出門。”季梟的手臂放在我的肩上,摟緊了我的脖頸,“你們去了遊樂園?之前你從來沒說過你想去那種地方。”
我迴身掙開他,同他拉開距離,“我隻是覺得跟東思遠去那裏比較合適。”聽出他語氣裏的質問,我真覺得蠻好笑的,東思遠問我為什麼不帶他去劇院,季梟又問我為什麼要帶東思遠去遊樂場,他們兩個是不是合起夥來串通好了?
“所以你覺得跟我去就不合適?”說著,季梟輕輕扯了扯自己的領結,我頃刻間便明白了這是要我幫他換衣服的意思,在他的視線下,我認命地走了過去,低頭一顆顆解開他的扣子,許是見我不說話,他說:“問你話。”
“糾結這個有什麼意思?”我不耐地迴答,老實說我壓根不知道什麼才算是正確答案,“況且本來就是看東思遠喜歡才買了那個套餐,你硬要收到自己手上,你……”
季梟瞇了瞇眼,“你倒是寵他。”握住了我準備褪下他襯衫的手腕,“我隻問了他一句,是他自己獻給我的,你信麼?”
想到東思遠對季梟的“忠誠”,這樣的情況倒也還算合理,那小子也真是的,他對季梟的忠誠程度,竟然都已經到了失去自我的地步了麼?
而此刻季梟隻是好整以暇地盯著我瞧,像是在無聲地問我:“看你還能怎麼說?”
我當然不能怎麼說,我索性直接轉移了話題,“你應該知道的,三弟今天來電話了。”
季梟從鼻腔中發出極為慵懶的“嗯”聲,像是對此毫不在意。
“過段時間他要來公館,我想著,我能不能跟他出去玩。”
季梟的手輕輕撫在了我的後頸處,像是逗弄寵物一般輕輕揉捏著。
我其實一直都不喜歡他這些極具侵犯性的小動作,但一直忍著,畢竟如今,我是有求於他的。
“時間確實也差不多了,你的傷也好了。”
我心存希冀,抬眸凝望著他。
他勾起唇角,“叫我主人,求求我,我就同意。”
“那我也不要人跟著。”我索性再加了個條件。
季梟笑出了聲,“那得看你求人的態度得有多誠懇了。”
呸!我暗啐一口,臭不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