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本初步改好之後,在導師的幫助下,我的劇本投遞被導師引薦到了一個在國外德高望重的劇本審查員手中。
沒期望第一次寫劇本就能順利賣出並實行拍攝,那位老先生或許會看在我導師的麵子上給我的處女作一些忠實的建議,而我再根據他的建議進行修改……又或者說,重新番寫。
在日複一日的等待中,我平靜地工作著,老實說我是個無甚野心的人,隻要生活能夠做到基本的安適,並且在精神層麵上能自給自足,我就滿足了。
劇場的工作雖是輕鬆,但正如雇傭我的劇院老板而言,我的確不是一個會一直從事這份工作的人,我已經打算好了,等我在這座小城將我的劇本慢慢打磨並投遞完畢,我就去別的地方去做我更想做的事情。
我的生活還算得上寬裕,之前在鴨店注入的資金已經開始穩定返利給我,掰著指頭略微一算,大概隻需要一年半我就能將本錢賺迴來。
說起鴨店,就不得不提一下五妹,還有她的母親林女士。
搬家後,我已經用自己的方法順利再次跟五妹取得了聯係,令我慶幸的是她至始至終都沒有跟她那倒黴爹產生任何聯係,還有不到一個月就要考試了,我問她這個時候跟她打電話是不是打擾了她,她卻說沒有。
“最後階段,心態就應該放鬆,有哥你給我打打電話聊聊天真好,我母親……跟她聊天我總是提心吊膽的,她大概也是怕影響我的心情,所以最近一直沒聯係我,你別擔心,等過段時間,我給你拿出個好成績。”
五妹向來是樂觀的,聽見她充滿元氣的聲音,我的心情也不由自主地被治愈了,我向她許諾在她考試那天我會在考場外等她出來,她很開心,“不過來的時候可別驚動阿梟那邊了,我老媽肯定也會在外麵等我的,阿梟哥的人……總是會讓她害怕。”
說起五妹的母親林女士……掛斷電話後,我不免沉思,雖然我跟林女士向來無甚交流,但她的狀況總是令我有些擔心的,畢竟她是五妹的母親,要是她出了什麼問題,五妹那邊……
沒有直接跟林女士打電話問候的立場,我索性撥通了先前為她找尋的心理醫生的電話,其實比起直接跟她交涉,我倒是更願意隻知曉她如今的狀況如何。
令我有些意外,林女士居然已經有一段時間沒再找那位心理醫師做過諮詢了,不知是不是治療起了作用,在醫生最後一次見她的時候,她的精神狀態較之以往已經好了許多。
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卻又說不清究竟不對勁在哪裏,想了許久,最後一通電話我打給了東思遠。
像是對我的來電意外極了,東思遠的聲音有些激動,還沒等我開口呢,他就開始迫不及待地向我播報季梟的情況了,他說最近喻家內部的氛圍格外緊張,他阿梟哥好像獲得了什麼不得了的消息,一直跟幾個決策人員鎖在屋子裏商量什麼對策。
他還說:“壞了,你跟我打電話,阿梟哥知道了肯定得生氣了,哎呀燈哥,你就迴一通他的電話唄,我估計你接一通電話,兄弟們承受的壓力就會小一大截。”
哪兒有他說的那麼嚴重?一時間我竟不知道該不該誇東思遠這小子想象力豐富,其實偶爾聽聽季梟的聲音對我來說也還好,我隻是不想麵對同他說話時心中不由自主滋生而出的恐懼,以及……我不認為我跟他能夠友好地交流。
真是,跟東思遠說話就是有這個毛病,不由自主地就圍繞著季梟談起來了,我連忙問了東思遠我打這通電話的真正目的——
“你是說林女士的那個……情人嗎?哦對,阿梟哥應該沒有告訴你,我們兩個之前不是差點出事嗎,就,之前在酒吧那出。”說到這裏,像是有些不好意思,東思遠頓了頓,“就在隔天,他,林女士的那個老情人,連同那幾個跟其他幾大家族有勾結的借高利貸的,他們本來想卷錢合夥逃跑來著,然後在車站被我們的人截住了。”
“哎呀,我真遺憾沒見到那個場麵,那個情……我是說姘頭,因為他或多或少還是跟喻家有點聯係,所以沒真正把他怎麼樣,現在估計迴老家養傷去了,就是剩下那幾個下場不太好,具體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喻家的手段我是再明白不過的,東思遠這家夥約摸也是在喻家呆久了,對於這種惡性流血事件竟然也能擺出一副輕鬆的模樣,而根據他的敘述,我明白,林女士的那個情人,也就是五妹的父親,不說半身不遂,怕是也已經被揍斷了幾根骨頭,隻能靠輪椅行走,而另外幾個人,不說被揍到死,怕也是被去了半條命。
“哦,燈哥,最近那間鴨店經營得蠻不錯的,作為大股東,什麼時候請兄弟我喝兩杯?”東思遠的語氣十分自然,乍一聽去,倒像是我就住在他家不遠處似的。
“等我有時間迴去再說吧……”
後來又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許多,東思遠這小子就是擁有治愈人心的能力,這點毋庸置疑。
掛斷電話,周遭的一切都歸於沉寂,在普通人的世界呆久了,偶然再觸及到喻家相關的事物,便不免有些無所適從。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地過著,老實說,以往我從不覺得自己能活得這麼悠閑自在,沒有爭吵,聽不見槍擊聲,甚至不用以仆人的身份忍氣吞聲地活著,除了偶爾想到公館終究不屬於我的時候心中會有些憋悶外,其餘……
好吧,劇本被要求全部推翻重新整改的感覺,確實也挺不好受的。
那位老先生瀕臨退休,身為我導師的導師,他已經很久沒有如此細致地指點過學生了,能被他評價其實是我的榮幸,可當我汲取完他給我的養料,再迴過頭來麵對我已然成稿的作品,不免又陷入到了新一輪的迷茫。
他說我的主題立意和部分場景選用的的確有獨到之作,其實不是不能就此將劇本賣出,但它距離真正意義上的“好劇本”,還有不小的差距。
問題出在主角上,老先生明確地告訴我,他覺得我作為作者,好像並未真正深入到角色內心,而更像是站在一個旁觀者的視角,去描繪這位主人公的一言一行。
不得不承認的是,老先生說對了,這個劇本,主角的原型是季梟,在現實生活中,我的確隻能以旁觀者的視角去描繪他,我隻是對他的內心有著淺層的理解,從某一方麵,我或許從未真正觸碰到他的靈魂。
這就導致了我筆下角色的淺薄。
這一認知令我失落了許久,一邊繼續著在劇場的工作,我在思考自己是否要將我的作品完全推翻了重來,卻又不知道重來後的路該怎麼走。
季梟每天的電話依舊是雷打不動,每當手機開始震動的時候,我的心中就會產生一絲迷茫,我發現我想要去了解季梟,可卻又不知道這份想了解的欲望是不是建立在需要他為我的角色傾注骨血的單純利益之上。
我不願承認沒有了季梟,我就好像失去了創作的動力,所以賭氣一般,一次次,我選擇摁掉他的電話。
一個月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五妹馬上就要考試了,為了履行我先前許下的實驗,我想,我應該抽時間迴一趟我最熟悉的那座城市。
有關林女士的消息是我下定這一決心後不久,東思遠傳給我的。
他告訴我,林女士現在居然搬去跟那個鴨子姘頭住在一起了。
“他腿被打折了,又沒有別的親人,就要林女士去照顧他,原本他是請了護工的,但那些護工太花錢,他覺得貴,我們也是剛發現自從他迴老家養傷開始,就又對林女士展開了甜言蜜語的攻勢,林女士那個時候大概還不知道他受傷了,以為他是跟其他女人斷幹淨了,最後隻要了她……”
沒曾想對方隻是想要一個免費的護工罷了。
迴憶起一個月前心理醫生向我匯報的,林女士的精神麵貌,我忽然明白了。
那時候那老鴨子大概因為自己的需要對林女士正溫柔,而林女士太需要愛,以為自己受到了愛的恩澤,連帶著精神方麵,都顯得好了許多。
來不及替這個女人感到悲哀,第一時間,我本想跟她取得聯係要她快迴五妹身邊去來著,但又怕這樣的做法會刺激到她,便猶豫著又收迴了手。
因為我跟她關係本不算親厚,好像也沒有立場去要求她怎麼做。
但終究還是怕她那頭出岔子,一個轉念,我又想到了絕妙的理由。
五妹馬上就要迎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考試,林女士在外地,我正好也在,或許我能夠以“接她一起迴去,為女兒(妹妹)加油”為借口,去拜訪拜訪那隻老鴨子的家。
看看那頭的情況,起碼現場確認一下好令人放心。
決定完畢後,我立馬買好了車票,車票日期就定在五妹考試的前兩天。
到了出行的日子,我向劇院的老板請了假,將自己的行李收拾好,看著我精心布置的出租屋,那時候的我滿心歡喜地以為不久後的我將會解決一切麻煩,迴到這裏繼續創作我的劇本。
然而事情往往比人所能想像的,變化得更快。
我是在去往林女士如今所在地的火車上,接到電話,並得知她的死訊的。
電話由季梟打來,時間在早上,不是他平時會打給我的時間。
約摸是隱隱察覺到事情的不對勁,手指在掛斷按鍵上懸停了許久,最終我接起了電話。
“老五的媽,剛剛去世了,上吊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