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到了一個距離不算太遠,但足夠小巧宜人的城市。
第一個晚上我隨便找了家還算看得過去的酒店住下,關上門的那一刻,我十分意外自己在路上居然沒有遇到任何阻礙。
老實說,我不是沒想過索性到國外去,可我放心不下五妹,同時又知道這種疑似接近大哥的行為很可能會逼得季梟直接將我鎖起來,權衡利弊之後,最終我才選了這麼個地方。
等到三天後,在這座城市找好了出租屋,我才懷著忐忑的心情嚐試將電話打開。
老實說我沒有想到事情會這麼順利,走的時候我甚至在兜裏揣了把刀,想著要是有人來攔著我,我就要將刀比劃在我的脖子上要挾他們放我走。
很可惜那把刀沒有起到自己應盡的作用,隻在新的出租屋內用來切剛買好的水果。
算了,說迴來。
手機剛開機,便看見了多達數百條的未接電話,有來自於季梟的,也有全然陌生的號碼,當然還有短信,零零星星插在其中的,是來自張管家的慰問,而大多數都來自於同一個號碼……我再熟悉不過的,那串代表著季梟的數字。
“你要去哪兒?”
“走到哪了?”
“你還叫張管家別跟我說?好得很!
“我要辭退他!
“算了,開玩笑的,沙發已經買了新的,等你迴來差不多就看不到之前那個了。”
“我還沒無聊到真的跟那些會所裏的人睡覺,你他媽發什麼瘋?”
“接電話!”
然後隔了一段時間。
“你不會以為跑了我就抓不到你吧!
“你要是接受不了可以慢慢來,公館的事情可以迴來再商量,我不是說話不算話的人!
“地方選得不錯,就是太小了些,你住得慣麼?”
“挺會享受生活的嘛,是不是早就預謀好了?真是沒看出來!
意識到我此刻住的地方可能已然被他監視,冷汗霎時間爬滿了全背,我本以為是我藏得好,而季梟那頭卻隻是暫且還沒有動手而已。
“東思遠已經複職了,他還想去公館看你,我跟他說你跑了,哈哈,要不我派他來見你?”
“……”
“你別緊張,隻派了兩三個人過去罷了,不會拿你怎麼樣,喻家的性質你是知道的,我不可能不知道你的行蹤,他們不會打擾到你,你走了倒也好,算是避難,最近喻家這頭不算太平,我還在猶豫該拿你怎麼辦,現在你給你自己找了個住處,倒給我省心了!
季梟最後的這條短信簡直令我不知該作何表情,那語氣,竟好像就連此時此刻的我也是他順水推舟造就一般。
算了,垂下手,我已然放棄了掙紮,被監視著也沒關係,隻要能讓我過上清淨的單人生活,不被任何人打擾,我就心滿意足了。
張管家也給我發送了幾條,大概是詢問我此刻的狀況以及匯報公館內部近日的情狀,看著他的措辭,我竟真錯覺我不過隻是出趟差罷了。
他告訴我在我走後的第一個晚上季梟顯得很暴躁,在家裏砸了好多東西然後立馬打電話派人出去捉我,所幸張管家將我離開前留給他的那句話告知於他,他坐在沙發上沉默良久,也不知是想通了什麼,最終還是改變了主意。
那之後無論我迴複與否,張管家每天都會向我播報公館內部的新情況,或者說是季梟的情況,畢竟如果季梟不迴公館,那麼公館內應該也不會有什麼變化。
沙發果然已經換了,看到這一消息的我不知該作何表情,最終隻跟張管家迴了一句:“我一切都好!北阒匦聦⑹謾C關機。
我這個出租屋剛好選在一家劇院附近,這間劇院演出並不頻繁,從窗戶上望下去,偶爾能看見劇組人員從中進進出出,雖然出租屋內部的環境條件並不算好,但能看到這樣的景象,我也不再挑剔了。
每到夜晚,劇院的霓虹燈亮起,我靠在床邊,不可避免地就會想到季梟送我的那那座劇院。
沒錯,眼下的劇院被稱為“間”,而季梟送給的,得稱為“座”。
那座劇院很大,設施也很完備,在那裏演出的都是知名的劇目,並且表演頻率也可以稱作頻繁,還坐落在距離公館十條街道以外的城市中心,看著十分氣派。
然而其實我並未體會到一天作為劇場主人的感覺,因為一直被關在公館裏,便不得不將它交由更為專業的劇場管理員打理,而那管理員跟我從未見過麵,他有事也隻找季梟商量,所以可以說,除開我的名字寫在劇場主人的那一欄裏,那座劇院跟我並無任何本質上的聯係。
當然,其實我管理劇場的欲望也並無那麼強烈,我所期望的不過是距離我自己所愛的那些小東西更近一些,所以就算僅僅是此刻,劇院的燈光透過並不遮光的窗戶打在我的臉頰上,我也能夠感到滿足。
哦,再說說別的吧,我不是將我的剛寫好的劇本發送給了我的導師麼?昨天導師已經看完了,他給予了肯定,並且羅列出了許多他所認為的不足,所以接下來的日子,想必不會太過悠閑。
當然,為了不讓自己整天窩在家裏,我還是到不遠處的劇場去要了個閑散的職位,對方似乎認為我的學曆來做這個實在是有些“屈才”,而我說我隻是想要每一場劇目都免單的資格罷了。
所以修改劇本之餘,我每天還會去劇場內打掃打掃衛生、拉拉幕布、管理一下劇場內部的硬件設施呀什麼的,有表演的時候我就會撐著下巴坐在二樓的某個角落遠遠望下去,覺得這也是一種幸福。
我覺得我過得不錯。
再次打開手機,已經是十天後了,大多是來自於季梟和張管家的短信。
季梟叫我不要老是關機,萬一錯過了什麼重要的消息,後悔都來不及。
張管家則像是每日匯報工作似的,準時準點地將今天公館內(季梟)發生了什麼事無巨細地匯報給我,末了還要加上一句,“期待您的迴複!
他說,最近季梟迴公館的頻率越來越少了,每次迴來也都是一副很忙的樣子,隻是會問我這頭沒有迴複。
那些文字,我也不知我究竟在想些什麼,反正當我迴過神來,電話已經打了過去。
張管家很快接了電話,不知是不是因為沒有像往常那般天天見到他,再次聽見他的聲音,我總覺得比我記憶中蒼老了許多。
他還是那麼溫柔,我告訴他我最近過得很好,我說我家附近有一家劇院,我在那裏找了份工作,每次演出我都可以免費觀看,我很開心,我還告訴他我的劇本已經被狀似溫和的導師第三次打迴,說不定還會再打迴第四次,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定稿,所以可能我是有那麼一點點焦慮的。
然後張管家跟我說他在陽臺上種的花最近長得很好,有一個女傭因為懷了寶寶所以讓她迴家休息了,還有因為我和季梟都不迴家吃飯,所以整個公館都顯得清冷了許多。
“他就不知道問點兒別的?”聲源明顯遠於聽筒處,這熟悉的音色令我一愣,季梟,我還以為他今晚不在家。
張管家沒再說什麼,那頭再次開口,距離已經近了許多,屬於季梟的低沉嗓音一下下震動著我的耳膜,顯然,張管家已經讓出了聽筒,將電話交到了他的手上。
“真就不迴複一次!奔緱n像是在笑著,“要不是每天都能看到你的照片,我準以為你死了!
一開口就沒什麼好話,咬咬牙,這種久違的,氣憤的感覺竟令我心中產生了一種微妙的懷念,“原來還會拍照片?我能請你的手下停止這種跟變態沒什麼區別的行為嗎?”
季梟那頭頓了頓,“你可以每天給我發一張,這樣我就沒必要給叫他們拍了!彼f得理直氣壯,甚至淡淡然。
“我沒那麼閑!毙α诵Γ粫r間我不知該作何表情,“聽說這幾天喻家情勢不妙!
“還好,我能解決。”接著,便沉默了許久。
真奇怪,明明是他搶過了電話,到頭來卻又像是不知道該說什麼似的。
“聽說你砸了很多東西!崩蠈嵳f,我都沒想到再次說話,我能這麼冷靜,“有沒有我的?重新置辦沒?”
“懶得,”季梟的語氣漫不經心,“甚至懶得打掃。”
“……”好得很,我想掛電話了。
“你迴來之後置辦吧,我對這方麵不擅長。”季梟的聲音的很低,透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深沉,“張管家上樓了。”
“那叫張管家置辦吧!蔽艺f,“我可能不會迴去了!
靜默,持久的靜默,我發現隻要不站在季梟麵前,我的膽子就會大許多,畢竟如果當麵說了什麼讓他不爽的話,他可能馬上就能叫你好看。
“你是不是覺得離得遠了我就不能拿你怎樣?”季梟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到令人覺得可怕,“剛上了床就玩消失,爽夠了就翻臉不認人?冉燈,真有你的!
抓住電話的力道微微加緊,他的聲音令我的耳廓止不住地發燙,意識到他根本沒有意識到問題的關鍵所在,我甚至連寒暄的心情都沒了。
“那不是事情的關鍵,季梟……算了,跟你說不明白,我掛了!
“你無非就是想用這種手段逼我就範,冉燈你真卑鄙!奔緱n的聲音中染上了幾分急躁,“過段時間你迴來我們再好好說。”
“說夠了?”
“不許關機!
“憑什麼?”
“不許,關機!奔緱n的聲音近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來。
好吧,我承認我對他仍還存有那麼幾分懼怕,反正關機對我來說也不頂方便,最終我還是同意了。
那之後每天,到了晚上我下班的時間,季梟都會來電話。
大多數時候我不會接,而是直接選擇摁掉。
而有時候我會任由電話一直響著不去管它。
就這樣時間一長我發現,隻要我直接摁掉,那麼在重複三四次這個過程後,季梟就不會再打來。
而如果一直不管,季梟就會堅持不懈一通又一通地打過來,直到我忍無可忍地直接摁掉。
不知他是什麼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