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轉轉兩百多天,這隻特製眼鏡輾轉從上海來到敦煌,委屈地擠在秦舟的行李箱裏。
天還沒亮秦舟就醒了,把它拿出來玩,但現在戴顯得人很滑稽,他很快摘下來放迴原位。
他問柏知望分手那天原定什麼計劃,才知道自己本應得到一塊來自西南的玉,和鋪著玫瑰的燭光晚餐。
玉和玫瑰很襯他們的性格,雖然同樣被搞得一片狼藉,所幸現在都再好不過。他和他都還在炙熱地愛著對方與偏僻艱辛的事業,誰都沒有偏離軌道。
柏知望迷迷糊糊間看到秦舟下了床,他迴來時胴體被月光打得雪白。柏知望怕人著涼,把空調溫度打高,被子籠好。
“再睡會兒。”柏知望讓他枕在自己腿上,手玩弄著略長的發尾,“頭發怎麼又濕了?吹幹再躺,小心起來頭疼。”
秦舟像隻饗足的貓,滾到柏知望懷裏,“你幫我吹。”
柏知望便戴上眼鏡,把吹風機拿來,輕輕把秦舟的頭發梳順,邊吹邊問他反正都醒了,有沒有什麼想談的。
酒店的吹風機不算好,嗡嗡的噪聲很大。秦舟聽著卻覺得舒服,閉著眼,說想聊過去的十三年。
從前錯過太多深談的機會,如今接近元旦,有人會複盤工作與收獲,有人會繼續立每年都定但每年都實現不了的目標,他們決定談傷疤。
秦舟問:“以前咱們吵完架,你一般會去哪?”
柏知望沒想到第一個問題竟然是這個,思考道:“一般就在街上溜達,冷靜冷靜,走兩步自己就後悔了。”
秦舟好奇:“沒了?”
“嗯……有一次是例外吧,就是我說想辭職的那次。”柏知望補充道,“當時我去的酒吧,本來想喝點酒來著,賭氣,不想迴家。結果我剛進去,就看到一個穿著襯衫、喝得爛醉的人。真的,你都不知道他衣服有多皺巴,前邊兒還擺著生日蛋糕——有那麼好看的蛋糕,他卻一個人哭得那麼傷心。
“下一秒我就想到你了,想,我怎麼能把你一個人扔在家裏。正好出門就是一家花店,我突然意識到我還是很想你。隻要有你在,我就踏實。”
柏知望這樣赤 裸而溫暖地摟著,平靜聊起從前吵過的架,秦舟有種莫名的心安感,就像石頭重新放迴來,壓實了。
“我在。”秦舟聽著他的心跳,“你有想問我的嗎?”
柏知望想了想:“以前你是不是瞞了我挺多事兒的?”
在過於直勾勾的直視下,秦舟不好意思地坦白:“咳,確實……讀研的時候我打了挺多份工,吃得也不好,胃估計是那會壞的。哦對了,煙也是那時候開始抽的,因為總得通宵,想拿來提神……”
柏知望心疼得不行,把他環得更緊了。
秦舟搖搖頭,把他的手移到自己肚子邊,讓他摸那塊已經好得差不多的疤:“對不起,這個我也撒謊了,你在美國的時候我住過一次院,然後還因為淋雨發過兩次燒,都沒跟你說。”
這些柏知望其實猜得到,但被苦主親口說出來,他還是感覺胸口像壓著塊石頭。他滑進被子裏,一下下吻著他的傷口,然後一路往上,親了親秦舟的下巴,“別的我都不怕,我就是怕你受苦……”
柏知望需要把心裏的刺拔幹淨,於是問了秦舟上迴提到的問題:“後悔跟我在一起嗎?”
“不後悔,從來都不。”秦舟半秒都沒猶豫,“跟你在一起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情。”
柏知望這顆七零八落的心早已被縫補完全,他滿滿當當地摟著秦舟,幸福得無以複加。
現在他們想吃醋可以隨便耍性子,麵對誘惑仍會不卑不亢恪守初心,受到委屈第一反應也不再是藏匿。看來人還是要走點彎路,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他們的確都因為彼此改變了很多,原先秦舟總浮在天上,但現在他知道低頭了。低頭其實不是壞詞兒,是個人都得活在柴米油鹽裏,哪怕是秦舟也不可能在真空裏做夢。
而對於柏知望來說,如果沒有秦舟,他不會這麼喜歡這片土地,更不會那麼努力地去爭取留學、職稱、來到敦煌,很大程度上,他的眼界跟底氣都是因為追趕秦舟才有的。
他們又顛三倒四地聊了很多,有關過去的錯,有關自己的懦弱,有關不該有的固執,其實迴頭看看也沒什麼難解的。
秦舟聊得累了,枕著柏知望的手臂說:“晚安。”
在睡意來襲前,柏知望側頭貼了下枕邊的嘴唇,“愛你。”
他們還是這麼習慣,又這麼依賴身邊躺著的人。
第二天倆人幾乎同時醒了,秦舟還是沒能睡上囫圇覺,睡眠時長甚至比平時更短。一晚上沒合眼,盯著人家看,看得心裏又癢又疼。
柏知望跟他前後腳起,他以為柏知望要用洗手間,於是很快收拾好床鋪。
柏知望叫住他,盯著他的嘴巴看好久,問:“嘴角怎麼迴事?”
秦舟碰碰嘴邊,覺得火辣辣的疼。其實塗點藥就行,偏偏這張嘴要撩人:“可能是你太惹火了。”
什麼土裏土氣的騷 話,柏知望都不惜得搭理。他上前一步,捏著秦舟的下巴看,離得很近。
氣息噴在臉頰邊癢癢的,秦舟不但沒躲,反倒輕輕舔了舔嘴唇,露出一小截舌頭伸了又繞,怪引人遐想。
“瞎舔,當心感染。”柏知望手上稍微使些力氣,一本正經地問,“怎麼還破皮了,我昨晚也沒使勁兒啊。是不是上火了,補點維c?”
秦舟“呸”他,沒用力那昨天咬人的是狗嗎,嘴上黏糊糊地說:“沒帶。”
話音剛落,秦舟的手心裏已經被塞了個小圓盒,上頭明白寫著,橙子味,維c片,朝他抬抬下巴。
秦舟一下就看懂了,乖乖仰頭。柏知望吻住他,小圓片在他們唇間傳遞了一下。
都這歲數了,吃個維c還要人喂,說出去簡直讓人笑掉大牙。秦舟不以為恥反以為榮,貼在柏知望身後活像隻小尾巴。
柏知望打趣他:“你打算這麼貼著出門?”
秦舟從背後抱著,覺得踏實:“嗯。”
柏知望把他頭發打亂:“也不怕被你學生看笑話。”
秦舟的頭發來這之後隻剪過幾迴,始終留著半長不短的長度,讓對麵這個老禽獸愛不釋手。
秦舟捂著它不讓碰:“別總擼我頭發,你當是薅德文呢?”
柏知望挑眉,彎下腰,接著他的話句話用氣聲非常輕佻地說:“那擼哪?”
秦舟咋舌道:“嘖,就該把你這語氣錄下來,讓大家看看柏老師都是怎麼調戲我的。”
“這怎麼能算調戲。”柏知望挑眉。
秦舟笑,“我覺得算。”
“我覺得不算。”
“那你試著‘算’一下?”
柏知望猛地把秦舟拉進懷裏,蹭他嘴唇上酸甜的味道,隨後吻變成了咬,一路下滑,半蹲著,用嘴撥開秦舟胸前的布料。
柏大組長出門時依舊是正經模樣,好像剛剛的登徒子不是他似的。
秦舟揉著腫痛的嘴角和胸口,忿忿地罵:“我發現你真是蔫壞蔫壞的。”
一番嬉笑打鬧,兩個人到工作間後才都收了笑。
今天看起來陣仗不小,許多攝像機架在門口,還有一群穿著電視臺製服的人。秦舟盯著道具上的logo,認出來是家還挺知名的媒體。
秦舟問岑民:“什麼情況?”
“這不數字化產品要投用了嘛,我們是合作方,來給拍紀錄片的。”岑民正說著,瞥見他脖子上的紅痕,小聲提醒道,“咳,你們以後出門前……要不先貼個創可貼?”
秦舟沒明白,一心盯著攝像機呢,沒空分心。
柏老師作為組長肯定要接受采訪,記者見他模樣好,特意安排他去高精度大屏前邊做引導,擺拍了好幾個特寫,還錄了畫外音。柏知望在哪裏都出挑。自己的對象這麼招人稀罕,秦舟自豪極了,不知不覺在攝像機後麵偷偷站了好久。
大半個上午過去,這邊總算是拍得差不多。導演拿著對講機邊看腳本邊喊:“還差幾個鏡頭,多找幾個人一塊來吧。”
幾個場控便詢問岑民:“請問有沒有老師願意來補拍一下啊?”
屋裏能說會道的人基本都已經輪過一遍,剩下都是不願意出鏡的。領域內的天才在研究院的小圈子裏呆久了,不想露麵也正常。
岑民正愁著,發現秦舟正鬼鬼祟祟地偷看,一拍腦袋:“誒,怎麼把你忘啦?小秦長得這麼靈,不上鏡可惜的呀。”
說著,岑民把他推到柏知望身邊,對記者囑托道:“喏,這位是美研院來的,不是親同事但勝似親同事。”
小記者嘖嘖稱讚:“您二位也太好看了,拍下來絕對招人喜歡。”
在攝像機的盲區,柏知望偷偷捏了一下秦舟的手指。
秦舟低下頭,發現手背上不知何時多了張創可貼。這還是他剛來敦煌時給柏知望的,上麵畫著幼稚的愛心。
柏知望憋著笑,左手假裝撓了撓脖子,秦舟這才發現,柏老師也貼著同款。
兩個人悄悄將愛意曬在陽光底下。
作者有話說:
岑民:讓貼創可貼是叫你們遮吻痕,沒讓你們秀恩愛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