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了?”
薑晝突然發現鬱洺的臉色不太對,立刻站了起來,快步走過去。
他抬手按住鬱洺的心口,“你怎麼了,哪裏難受嗎?”
鬱洺搖了搖頭,聲音有些低啞,“我沒事。”
他死死攥著薑晝的袖子,用盡了力氣才讓自己不要吐出一些不該開口的秘密。
薑晝不放心,他仔細盯著鬱洺,發現鬱洺的眼圈甚至有點紅,“怎麼沒事,你臉色很差,需要我帶你去醫院嗎?”
鬱洺頭搖得更厲害了。
“我真的沒事,”他強調道,“我不難受,我隻是剛才想起一些事情,心情不太好。”
薑晝低頭審視地看著他。
鬱洺確實神色黯然,但是唿吸,心跳都還算平穩。
他姑且信了,卻又微瞇起眼,“什麼事情,你這麼困擾?”
鬱洺咬住了嘴唇。
什麼事?
你的事。
可這話他沒法說。
他隻能輕輕推了一下薑晝,含糊其辭,“沒什麼,家裏的事情,以後再告訴你。”
至於有沒有這個以後,他卻不敢保證。
薑晝皺起了眉頭,瞧出了鬱洺眼中的閃躲。
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鬱洺想到的事情,也許和他,和他們的關係有關。
但他沉默了一會兒,終究是什麼也沒說。
他輕輕替鬱洺拍了拍背,“好,那就不說了。”
他想,其實他一點也不了解鬱洺。
鬱洺是哪裏人,家人都在哪兒,過去的經曆,他都一無所知。
他愛的這個男孩滿身謎團,卻偏偏有一雙最清澈的眼睛,一眼就能望到他心裏。
燙淉.
鬱洺很快強迫自己打起了精神。
他本就是高高興興跟薑晝出來玩的,不想因為自己掃了薑晝的興致。
吃過晚飯,他們按照原計劃去坐摩天輪。
摩天輪這邊的隊伍也很長,甚至因為晚上有燈光表演,人群更擁擠了。
等了半天,他們終於輪到了一個小小的車廂。
如今夜色正濃,摩天輪上也亮起了燈,鬱洺跟薑晝坐在裏麵,往窗外看去,不知道為什麼,覺得這像一葉晃動的小舟,外界的城市變成了汪洋大海,離他們很遠。
他跟薑晝是麵對麵坐著的,因為空間太小了,膝蓋互相碰著。
薑晝身體的溫度隔著夏天輕薄的布料傳過來,摩擦的時候會有輕微的戰栗感。
明明一點也不熱,鬱洺卻覺得那一小塊皮膚有點發燙。
他趴在窗戶上往外看。
等到摩天輪升高一點,薑晝指向窗外,“看見了嗎,那裏是市中心的方向,在那個最高亮著燈的建築旁邊,就是我工作的寫字樓。寫字樓對麵,就是你工作的咖啡館。”
鬱洺聞言睜大了眼。
妖怪的視力當然比人類要好得多。
他可以清晰地看見這座城市的最高建築,但還是很難看清旁邊那座矮了不少的寫字樓,更別說對麵的咖啡館
他努力盯了一會兒,還是放棄了,卻聽見薑晝說,“我到現在都很清楚記得,我第一次在咖啡館見到你的樣子。”
鬱洺抬起頭。
薑晝微微垂下眼,帶著迴憶的語氣,“你那天穿著白色襯衫的工作服,腰裏紮了個黑色的圍裙,站在玻璃櫃後看著我……像是認識了我很久。”
鬱洺想,我就是認識了你很久啊。
可對於薑晝來說,那真的是第一次見麵。
他頭靠在玻璃窗上,手指無意識地在膝蓋上畫著圈,畫得偏了,手指就遊到了薑晝的膝蓋上。
細白柔軟的手指,隔著布料撫摸著皮膚,纏綿又曖昧。
可他自己卻沒意識到。
薑晝眼神不由沉了沉。
鬱洺噘著嘴,還在跟薑晝翻舊賬,“我第一次見你,就很喜歡你了,可你對我很兇。”
他現在想起來還有點委屈,問薑晝,“你那時候為什麼討厭我啊?”
他本來以為,他變成人形以後,哪怕所有人類都不太喜歡他,薑晝也會喜歡的。
因為他是薑晝的小貓啊。
他是在薑晝掌心裏打滾,可以肆無忌憚要薑晝親親抱抱的小乖啊。
可事實卻恰恰相反。
不管是老板,同事,還是經常來咖啡館的熟人,看見他都笑瞇瞇,對他很友善。
而最應該喜歡他的薑晝,冷冰冰地拒絕了他。
即使他們現在已經能一起來坐摩天輪,他卻還是記得薑晝最初對他冷淡的樣子。
他有點低落地看著薑晝.
薑晝招架不住鬱洺這樣的眼神。
這樣澄澈的綠色。
像最幹淨剔透的寶石,千雕萬琢,才有了這樣一雙眼睛。
他沉默了一會兒,才艱澀開口,“一開始對你冷淡,是故意的。”
是一個習慣了獨行的人,本能地防禦。
“我其實從見你第一眼,就在關注你,你在櫃臺後擦玻璃杯,我也總看著你。你給別的客人端飲料,對他們笑,我總會有點嫉妒。但這樣並不好。所以我告訴自己,要離你遠一點。”
鬱洺有點茫然。
他其實沒有太聽懂,為什麼要離他遠一點?
“為什麼啊,”他這麼想,也就這麼問了,“我哪裏不好?”
他又不是什麼壞人.
薑晝在心裏輕輕歎了一聲。
他凝視著鬱洺的眼睛,再一次清晰地感覺到兩人之間的距離。
隻有十八歲的鬱洺,天真,單純,連他望著他的眼神都讀不懂。
他今天帶鬱洺出來,其實隻是想陪鬱洺好好地玩一次,他想給鬱洺留下一點好的迴憶,想緩慢地,溫和地入侵鬱洺的心中。
可是他坐在這輕輕搖晃的摩天輪中,遠處是遊樂園裏燃放的煙火。
他突然想,如果他不說,也許鬱洺永遠都不會了解,他到底是抱著怎樣的心思。
等到鬱洺結束在咖啡館的工作,想開始另一段人生,他也許都還被鬱洺定格在朋友的位置上。
就像那些咖啡館的同事一樣。
薑晝望向窗外,沒有立刻迴答鬱洺的問題。
空中的煙花燃放得璀璨又爛漫,底下傳來了遊人們興奮的叫喊聲,但因為是在摩天輪上,這熱鬧就像隔了一層。
在這個狹窄的,甚至有點擁擠的車廂裏。
隻有他和鬱洺兩個人。
搖搖晃晃的廂身,鬱洺剛剛買的花環手串掉在座位上,花瓣已經有些幹澀,卻還能聞見一縷淡淡的夏日的香氣。
鬱洺久久得不到他的迴答,已經疑惑地皺起了眉頭,甚至以為他在發呆,身體微微往前傾,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也就是此時。
摩天輪不知道怎的,又小小地震了一下,並不是很明顯。
但鬱洺已經半離開座位,車廂一晃,他腳下不穩,直接就跌進了薑晝的懷裏。
薑晝下意識張開手,把鬱洺接了個滿懷。
清瘦的少年軀體,肩胛和背都像青竹一樣挺直瘦削,帶著一股青澀的氣息。
抱在懷中不能說是沒有份量,卻又實在是輕盈,讓人情不自禁地歡喜。
薑晝不由微微收緊了手臂。
鬱洺有點不好意思,想要從薑晝懷裏起來,但他的手推了下薑晝的肩膀,卻沒有推開。
他疑惑地低下頭,正與薑晝四目相對。
一片漆黑的夜色裏,燈火明亮,路邊的表演團還在放聲唱歌,海盜船長與優雅的公主走在一起,小鬆鼠跟灰狼牽著手一起給人送花。
遊樂園本就是個造夢的地方。
薑晝想,那麼,他在此刻告白,大概也不算什麼了不得的罪過吧。
他的手按住了鬱洺的脖頸,讓這個少年微微低下頭。
而他仰起了頭。
他輕輕吻了鬱洺的額頭,不含任何情欲,隻有愛憐,像一個漂泊旅客在吻一朵他傾慕的花。
片刻後,他鬆開了鬱洺。
在鬱洺震驚的視線裏,他輕聲說道。
“我想離你遠一點,是因為我從見你第一眼就對你心動。”
“你沒有哪裏不好,相反,是太好了,看著你我就會忘記自己該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