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燃早在迴京前,便孤身打馬迴了一趟仙居縣,麵對的卻是一個人走樓空的容宅。
他站在宅邸前心中空寂茫然,自己難道是被丟掉了嗎?
還是被丟掉了嗎?
原本千裏迢迢趕來,滿心期待,此刻都被由內而外衍生出來的寒涼驅散。
然而他很快,在書房穀堆旁找到了容懷留下的信。
信中容懷告訴他,他去了京城。
得到訊息之後,霍燃又馬不停蹄往京城趕去,他不覺得疲憊,隻想早些見到容懷。據說容懷在瓊花宴,便迫不及待來找人,坐在馬背上,他嗅到一縷熟悉微澀的藥香,這藥香讓他在邊疆的無數個日日夜夜輾轉反側魂牽夢繞,想得他骨髓生疼。
他下意識伸手抓住那半枝桃花,勒馬停步,抬起頭來,容懷靠在雕梁畫棟的欄桿邊,唇角勾起一絲笑意。
係統難以置信:“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聞香尋主,這家夥是狗鼻子嗎?”
容懷沒有理會它,朝霍燃伸出手:“過來。”
霍燃得了召喚,再也抑製不住,在周圍青年們此起彼伏的驚唿聲中,他踏著駿馬的背翻身而起,躍入石亭之中。
“小公子……”滿身煞氣似在一瞬消散,霍燃身披烏甲直挺挺跪下來,他跪在容懷近在咫尺的地方,仰望著他朝思暮想的熟悉的麵容,渾身熱血躁動。
如今霍燃統率三軍,權傾朝野,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就連那生性懦弱的君主都唯他馬首是瞻,這樣的人物為何會跪拜一個少年?
周遭眾人麵麵相覷,眼裏的好奇心幾乎要溢出來,柳靈芝笑意僵在臉上,她隱隱感覺到哪裏不對勁。
霍燃現在大權獨攬今非昔比,還有必要去假意順從容懷嗎?
他難道不應該為了那些羞辱,並把自己所受的痛苦都還給容懷嗎?
她腦海裏渾渾噩噩站在原地,思緒一時有些混亂。
柳靈芝僵立著,瓊花苑裏其他人卻不敢怠慢霍燃,就算在場都是文人墨客王孫貴族,現今都得仰靠霍燃的鼻息生活。
他們反應過來之後,戰戰兢兢跪了一地,“叩見大將軍……”
偌大石亭裏落針可聞,竟唯有容懷一人坐著,他抬手扶起霍燃:“在邊疆過的可還辛苦?”
霍燃體格高壯矯健,玄黑烏甲也包裹不住健壯的肌肉,在邊疆風吹日曬皮膚又黑了許多,他跪在容懷麵前像頭被馴服的狂野桀驁的豹子,視線貪婪地停留在容懷華美明豔的麵容上。
聞言搖搖頭,又點點頭:“邊疆不苦,可離了小公子就覺得苦。”
容懷聽到他說的話,唇角泛起一絲笑意:“都領兵為帥了,還總說些不著調的話。”
霍燃道:“這些都是奴的肺腑之言,奴不敢欺瞞小公子。”
容懷伸出手掌,霍燃便習以為常地將頭湊過去,方便容懷撫摸他的後頸和發頂。
對於習武之人而言,這兩處都是要命的關鍵之處,霍燃卻毫不猶豫地把命門交予容懷,可見對容懷的依賴和信任。
“小公子,奴一日都不願離開您,”霍燃飽含期待地注視著他:“求您來將軍府與奴一起住罷,不然這禦賜的宅邸不要也罷。”
旁人聽到這一席話,汗如滾漿,紛紛跪在地上連頭都不敢抬。
“你知道你像什麼,”容懷揪了揪他的後頸,笑問:“你像黏人的小狗,無時無刻非得粘著我麼?”
霍燃坦然道:“是。”
他不僅離不得容懷,甚至想要緊緊摟住他,將他摁在懷裏,融為一體。
“你先迴容府複命,告之我父親,我在將軍府上小住些時日,”容懷沉吟片刻後對王總管道,然後對霍燃道:“帶路吧。”
霍燃鬆了一口氣。
得償所願,內心雀躍不已。
王總管卻滿心焦灼,他覺得霍燃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可他人微言輕,無法改變容懷的心意,隻得愁容滿麵,一個人先行迴府。
係統期期艾艾地問容懷:“宿主你不怕嗎?霍燃屠了八座城池,殺了十多萬蠻夷人耶……”
“屠城我也玩過呀,”這句話極輕,係統都聽得不太分明,懷疑是自己聽錯了,容懷輕描淡寫地說:“何況,蠻夷本就該死。”
語氣裏摻著極深的憎厭。
係統登時不敢再多說了。
霍燃本以為容懷會上轎,誰知容懷卻瞥了兩眼那匹體格高大,飄肥體壯的駿馬:“轎中太過憋悶,不過半城的距離,我們打馬而行吧。”
能與容懷同乘一騎是霍燃不敢想的福利,他抑製不住喜悅,用力深吸才勉強平複上揚的嘴角,沉聲道:“奴抱您上馬。”
容懷隻感覺腰間一輕,就穩穩坐上馬鞍,霍燃翻身而上,坐在他的後麵,雙手從他側麵握住韁繩,如此一來他像是陷在霍燃懷中。
“小公子如果覺得顛簸,”霍燃在容懷耳邊叮囑道:“那便抱住奴的手臂或者……靠在奴懷裏。”
說出這句帶有暗示性的話,霍燃略微有些緊張的注視容懷的反應,容懷似乎沒有察覺到他的暗示,隻點點頭。
他的小公子,還沒有情竇初開。
霍燃既欣慰又是失落。
但僅僅感知到懷裏人的體溫,霍燃便心髒怦然跳動,渾身酥麻,揚鞭啞聲道:“走!”
烏甲騎兵這才啟程向前。
等到馬蹄聲逐漸遠去,瓊花苑裏的青年才俊這才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站起身來,與李昀相熟的,急不可待地問他:“這位小公子究竟是何人?”
李昀眺望著那道遠去的背影,悵然若失,沒有迴應,這可急壞了旁邊一眾人。
柳思謙從地上爬起來,心中頗覺不憤,他寒窗苦讀十載這才考取功名,以為苦盡甘來,然現在天下人隻識霍燃,不知他柳思謙,他這個新科狀元風頭完全被壓了過去,尤其是他根深蒂固的思想認為文臣天生高武將一等,這讓他心裏哪裏能平衡得起來?
今日旁觀者甚多,眾目睽睽都目睹了霍燃與那美貌小公子的親呢互動,霍燃連屠八城兇名在外,關於他邊邊角角的消息都能引來大規模討論,更別提是如此轟動的緋聞,一時間關於兩人之間關係的猜測甚囂塵上。
容懷的身份本就不算是辛秘,短短幾日便已眾人盡知。
曾經豔冠京城的容家小公子在短短曇花一現之後,就因為身嬌體弱,去鄉下莊子裏養病。
如今迴到京城,不到半日便聞名全京城。
一是因為他凋灼的美貌,是因為他和霍大將軍間不得不說的秘聞。
將軍府位處京城最中心,最為氣派寬敞的大宅邸,門口石獅莊重威嚴,一塵不染,門上金匾高懸,霍燃抱著容懷下馬,成群的仆婢便立時圍擁上來。
容懷這細皮嫩肉的身子,如何禁得起馬匹顛簸,在馬背上還好,剛一下馬便感覺到臀部灼痛,邁了一步就頓住了。
霍燃也察覺到他肌肉的僵硬,腦筋一轉,便明白過來。
真是嬌生慣養的小公子啊。
他心中歎息,修長有力的手臂將容懷抱在懷中:“小公子恕罪,讓奴為您代步吧。”
仆傭們頗覺震撼,霍燃不比當今天子好伺候,他脾性兇戾暴虐難測,叫他們終日如履薄冰,連唿吸都不敢喘,但現在……他們簡直要懷疑自己的眼睛,這個體貼入微,乖順馴服的人果真是霍大將軍?
容懷被他抱起來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臉頰染上緋紅,掙了兩下沒掙動,反而牽扯到了臀部的痛處,一下子又不能動了,索性任由霍燃抱著他往裏走。
雖然宅子裏住著許多賞賜下來的仆人,但府邸氣闊占地極廣,裏麵沒有家眷,依舊顯得十分空曠。
霍燃將容懷抱進東廂院,信手推開房門,映入眼簾的竟然是數不勝數的金銀珠寶、字畫古董,每一件都價值連城,將一個屋子堆得滿滿當當,“這些都是在蠻夷皇族收繳的戰利品,小公子喜歡麼?”
廟堂之上的天子懦弱無能,麵對蠻夷再三.退讓,如今麵對更為強勢的霍燃更是連個屁都不敢放。霍燃連屠蠻夷八城,斬殺百餘蠻夷皇族,從各地收繳來的寶物都堆積在府邸裏。
他曾經許諾,要將一切珍寶都獻給容懷。
他的小公子合該擁有世間一切。
負責浣衣的柳靈芝和容懷的貼身婢女小葵跟在身後,小葵滿眼驚歎豔羨,但她生性老實規矩,看了兩眼就依依不舍地把頭低下來不敢再看,這些東西她是不配看的。
柳靈芝卻嫉妒得連臉都扭曲了,憑什麼容懷出生富賈從小嬌生慣養,如今還有一個霍燃為他神魂顛倒,甘願獻上這麼多價值連城的寶物?
柳靈芝視線黏在那些寶物上,如果這些東西歸她所有,全都貢獻給靈泉,她該擁有國色天香,傾國傾城的美貌吧!
她的目光太灼熱貪婪,霍燃抬頭看了一眼就心生厭惡:“哪裏來的討人嫌的玩意兒,給我扔出去!”
府裏侍衛也對柳靈芝覬覦的眼神極為反感,話不說就把人架了出去。
周圍侯府仆役掩唇發笑,衝著她竊竊私語,指指點點,柳靈芝臉皮漲得通紅。
“哪裏來的婦人,一雙眼睛都要黏在寶物上了,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是什麼身份,笑掉人的大牙。”
柳靈芝拚命掙紮,但她哪裏掙脫得動侍衛的銅臂鐵膀,不得已叫著:“小公子,小公子幫幫奴婢。”卻沒有得到任何迴應,被直接轟出了院外。
如果沒有親眼見到這麼多寶物還好,看得到得不到才是最痛苦的,柳靈芝整個人都魂不守舍。
將人轟出去之後,霍燃覺得空氣都清新不少,他從琳瑯滿目的架子上取下一盅琉璃剔透的棋子:“這是奴最喜歡的,一見到就覺得特別適合小公子。”
棋子由琥珀磨製而成,玲瓏剔透,渾圓小巧,白子中摻雜著淡淡的金線璀璨奪目,容懷輕聲讚歎:“真好看……”
霍燃聽見他近乎歎息的聲音,渾身都酥軟了,注視著容懷玉白的側臉道:“往後奴陪您下棋,可好?”
“你已經是將軍,是飛到九天上的雄鷹,”容懷輕輕摩挲著霍燃的耳廓,拍拍他的臉頰:“往後不必再自稱為奴。”
被輕拍的臉頰微微發燙,心髒悸動,霍燃嗓音沙啞地道:“就算飛到九霄之上,隻要小公子吹一聲口哨,我都是小公子的籠中雀。”
注視著他真摯的眼睛,容懷不由唇角流露出笑意,然而這個時候,他卻覺得到霍燃熾熱的大掌移到他的下擺:“小公子……我還有一事相求。”
容懷問:“何事?”
霍燃眼神越發誠摯:“求您將褲子褪下來給我看看,腿內側有沒有被磨破?”
容懷笑意凝在臉上。
係統:噗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