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了晃掌心的畫軸,容懷似笑非笑:“晏將軍這是什麼……?”
晏灼表情有一瞬間門不自然,但逃避並不是他的作風,於是在短暫的別扭之後,他坦然承認了:“就是陛下想得那樣。”
“晏將軍原來那麼早就對我抱有這樣的心思,還偷偷對著這幅畫……”容懷指尖毫不避諱地撫摸著那一塊斑白的汙漬。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晏灼摁住後背壓入懷裏,滾燙的吻從上麵落下來,蠻橫地卷入唇舌之中,晏灼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陛下總是無時無刻勾引臣。”
容懷喘不過氣來:“我什麼時候……”
晏灼在看到他玉白的手指撫摸那塊汙漬的時候,就再也難以抑製住燃燒的渴望,這種渴望在和容懷的接觸後,愈發得深入骨髓難以遏製。
等到容懷軟倒在他懷裏,晏灼才放他去唿吸,容懷臉頰緋紅低低喘氣,“你還是快去收拾衣服,我們啟程迴宮。”
晏灼輕撫他的後背幫他順氣,隨意應了一聲。
書房隔壁就是臥室,出門向左拐個彎就到了,裏麵的裝修陳設更是簡單,晏灼收拾朝服官印等物,容懷則站在窗口往外張望。
府裏景致遠不如宮裏繁華精致,但因為是晏灼朝夕相對的風景,所以他看得格外認真,於是注意到院落裏麵的榕樹下立著許多木樁,旁邊還有一座蘭錡,也就是俗稱的兵器架。
府裏風景簡陋,但這一架兵器卻都寒光湛湛,全是用上好的寒鐵打造。
容懷走過去,隨手取下一柄輕薄長劍,正午日光凝於劍尖,刺目的光讓人聯想到朝陽旭日,他從地上拾起一片樹葉放在上麵。
葉片一分兩斷,果然是吹毛斷發削鐵如泥。
宿主上個世界就是劍修,但卻幾乎沒有碰過劍,也沒和別人交過手,難道是不會?係統暗戳戳的想,忍不住好奇道:“宿主,你會用劍嗎?”
“略知一二,粗知些雕蟲小技,”容懷如實道:“曾經阿焱教我使過刀,可是他那柄重刀我拎不動,所以改用更輕便的短劍……不過也隻學了個花式,和阿焱沒有一較高低的可能。”
係統驚訝:“你們還比劃過?”
“比劃過,”容懷輕描淡寫說:“本想以勤補拙,但阿焱天賦異稟,在這方麵我從來沒贏過他……我的劍術很爛。”
係統:這還是宿主第一次說自己在某個方麵很爛,它真的很好奇,究竟爛到什麼地步?
說話間門,晏灼大步走過來,見容懷手裏握著寒光湛湛的長劍,他伸手把劍接過來,還劍入鞘道:“陛下身體嬌貴,還是莫要碰這種粗糙的東西。”
容懷也不反駁,他餘光注意到不遠處一處荒廢的院落,和其他地方被從精心修剪的景觀截然不同,那外院落荒草叢生,裏麵的雜草都比在旁邊的草木要高個一兩分。
“那裏是晏九黎的住處?”他問。
“嗯,”晏灼瞥了一眼那個方向,眉梢緊蹙:“臣已向族老稟明,將他從族譜上劃除。”
“他如果得知此事,肯定會很傷心吧。”容懷道。
晏灼想到地牢裏的晏九黎,眉頭蹙得更深,如今他想起這個孩子竟然沒有一份疼愛之情,反而是恨不得挫骨揚灰的痛恨:“他如今半癡半傻,如何傷心?”
容懷笑而未言,兩人一道乘上車鑾返迴宮中。
—
與此同時,皇宮地牢。
恭王的馬車晃晃悠悠進了皇宮,趁著調班的空隙,他在頭戴鬥笠的人的帶領下走入地牢。
這一波換班的守衛對他們的到來熟視無睹,顯然是被收買了,兩個人一路通暢無阻,來到地牢底下。
越是往下走,一股惡臭和血腥味就撲麵而來,臭味像是肉塊腐爛混合著各種□□後的味道,酸腐嗆鼻,頭戴鬥笠的人完全不受影響,但恭王生來養尊處優,如何能適應得了這種氣味?
他從懷裏掏了一方帕子捏在鼻尖,帕子上沾染了脂粉香,混合著這股氣味反而更加嗆人,恭王覺得自己的肺葉都要萎縮了,尤其是那股血腥味愈演愈烈,不斷挑動著他忐忑不安的神經。
好不容易才來到底部牢房,恭王一眼就看到地上凝固的血泊,還有那一堆血肉模糊的肉球,其實早先就做好準備,但看到如此慘不成人形的東西,他還是忍不住撐著牆幹嘔起來。
“恭王殿下,”秦良齊跪在地上,朝他行了個禮。
恭王好不容易才止住幹嘔,捏著鼻子看了他半天,才驚疑不定:“你是……秦公子?”
容懷往年走到哪裏都要帶著秦良齊,所以他這張臉在整個皇宮還是挺有辨識度的,隻是現在的秦良齊蓬頭垢麵,滿身血汙和酸臭,半點也看不出原先謙謙君子如玉的風姿。
秦良齊看人如洞若觀火,一眼就看到他眼底的嫌惡,在這段時間門裏被反複催折的自尊心頓時搖搖欲墜,但秦良齊很快調整好了心態,張口就道:“殿下可想成大事?”
恭王心髒差點跳出來:“你,你什麼意思……”
“陛下重傷未愈生死不明的那段時間門,殿下四處奔走,結識黨羽最為積極,難道不是對那個位置抱有心思嗎?”秦良齊反問。
聽他提到這件事,恭王臉色難堪。
若是以往他肯定沒有這個心思,一是容懷暴君之威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二是上麵還有一個容苻……
當時他身為皇宮貴族,在夜宴上所坐的席位離容懷是最近的,他親眼目睹長劍穿胸而過,以為容懷必死無疑,加上容苻雖然撿迴一條命,但整個人人不人鬼不鬼,根本不可能稱帝,所以他以為自己的時機到來,肆無忌憚的拉幫結派廣攬幕僚,就是想趁機搏一搏。
沒想到容懷當真有天威庇佑,竟然活了過來。
恭王那時候上躥下跳,四處奔走,反倒成了一出猴戲。
讓人看盡了笑話。
一連好幾日,他都沒臉上朝,更多的也是源於心中的恐懼,他怕容懷知道了他心存異心勾連黨羽,最後也落得和容苻一個悲慘收場。
秦良齊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麼,每日夜關押在這裏過了這麼長時間門,滿地腥臭腐爛的肉塊他已能視而不見,拖著兩條綿軟的腿來到鐵欄附近:“殿下莫不是做了這種事情還心存僥幸,以為陛下不會發現吧?”
恭王沒說話,他確實是這麼想的。
“我原先雙腿並沒有瘸,隻是裝瘸,”秦良齊咬著牙把自己的故事說出來:“後來我才知道陛下心知肚明,隻是看著我裝模作樣罷了,等到我把自己的腿給敲斷了,他才告訴我真相……殿下以為陛下不會收拾你嗎?”
恭王一聽頓時嚇得魂七魄都要亂了。
他本就是一個隻知吃喝玩樂的酒囊飯袋,對那個位置又有野心,但沒有與之匹配的智謀,全靠幕僚幫他出謀劃策,現在聽到秦良齊這麼一番話,有如鋒芒在背,脖子涼颼颼的,仿佛容懷的刀現在就懸在他的頭頂上,嚇得六神無主:“那我該怎麼辦?”
秦良齊陰狠一笑:“殿下如果坐上那至高無上的位置,誰還能降罪與您呢?”
恭王張了張嘴:“你,你讓我謀逆……”
“您已經在陛下那裏掛上號了,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一做到底。”秦良齊語氣斬釘截鐵。
見恭王沉吟不語,秦良齊循循善誘:“我之所以選擇就是因為殿下有帝王之風範,容懷那樣的暴君和殿下根本無法相提並論,何況論朝堂現在我們太丞章大人的支持,論刺殺我手下還有一群武藝高強的刺客……軍隊上還有聶王。”
“聶王怕是陛下的入幕之賓,”恭王將那□□堂上聶王跪拜容懷,又率領軍隊去抗擊蠻夷的事複述一遍。
秦良齊就算是被關在消息閉塞的地牢裏麵,也通過買通守衛,不斷接受著外麵的消息,聞言根本沒有放在眼裏,他冷笑一聲:“陛下現在的心頭好是晏灼,聶王就算是陛下的入幕之賓也已經過時了,有汝王這個前車之鑒,聶王因愛生恨也是人之常情,隻要言辭懇切,求賢心夠誠,聶王一定會倒向我們。”
說著,他瞥向一旁的鬥笠人。
那人從懷裏麵掏出一封密信,恭王接過來一看,上麵正是他們和聶王密謀在花朝節聯合動手的通信。
大月崇兵尚武,恭王手下幕僚雖多,卻始終苦於沒有軍隊的支持,現在得了聶王,整個人臉龐容光煥發,興奮的臉漲得通紅,有了恭王那十萬軍隊,就算是真的走到那一步,也算是和晏灼有了硬碰硬的實力。
恭王一時間門也聞不到周圍腥臭不堪的氣味了,看到這封密信,他興奮如狂,仿佛現在就已經披上龍袍頭戴冠冕坐上了那夢寐以求的位置。
他太嫉妒容懷了,從小到大都嫉妒著。
憑什麼容懷天生有一副好的皮囊,又被父皇如此愛重,千嬌萬寵,捧在手心裏長大,後來還不費吹灰之力登上王位?而他還必須卑躬屈膝?
或許是這封信給了他一個定心丸,隨著野心膨脹的同時,他的嫉妒和憤恨也不斷的翻湧出來,甚至達到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
他捏著信紙的手微微顫抖,連聲說道:“好好好,秦公子如此鼎力相助,本王登上高位之後必定赦免你的罪狀,厚賞於你!”
秦良齊表情恭順地千恩萬謝,借著蓬亂的頭發遮擋,扭曲陰狠地笑了。
人都被各種各樣的所驅使,成為他的墊腳石,他現在不僅想要複國,等把容懷拉下來,他還想要在那張高高在上的臉上看到痛苦不堪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