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野騎摩托車迴去的時候,在經常買水果的小攤前停住,衝老板道:“叔,來點橘子。”
他記得昨天程玦說想吃橘子。
“好嘞。”這個水果攤他常來,大叔認識他,一邊給他裝橘子一邊道,“今天迴去這麼晚啊?”
許野正要說話,聽到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他迴過頭,看到一個人影彎著腰朝他這邊跑過來,緊接著後麵傳來追趕聲,兩個人手裏拎著棍子追過來。
“快點,別他媽讓他跑了。”
許野正想迴頭拿著大叔給他裝好的橘子走人,沒想到這個人跑到他旁邊的時候,長腿一邁,直接騎到他後座上。
許野:“……”
對方喘著氣,聲音有點急促:“哥們兒,幫個忙,快點走!”
是一個男人的聲音,有些沙啞,聽起來挺年輕。
許野偏了偏頭,在沒有風的夜晚裏聞到了血腥味。
他迴過頭,正要下壓油門,後麵追著的人已經圍過來了,就這麼一眨眼的功夫,已經來不及了。
“操。”身後的人咒罵了一聲。
堵在前頭的人穿著件短袖,胳膊上紋了一堆看不出什麼圖案的紋身,十分囂張地踹翻了一個竹簍,裏麵的草莓掉出來滾了一地。
“哎。”水果攤的大叔想要站起來,被對方一個眼神嚇得縮迴去。
紋身男拎著棍子往前走,就像沒看見腳底下的草莓一樣,一腳踩爛好幾個:“姓趙的,今天你玩兒完了。”
許野聽到背後那人冷笑一聲,聲音壓得有些低,聽起來陰惻惻的:“有膽子就盡管過來,一命換一命。”
“大哥,別跟他廢話!”後麵堵著的人喊了一句,“今兒不斷他一條腿,對不起咱們的兄弟。”
這個被叫做大哥的紋身男,敲了敲手裏的棍子,一步一步衝著許野他們走過來。
“先下車。”許野偏頭低聲道。
“嗯?”後座上的男人愣了一下,捂著腹部從車上下來。
許野跟著從車上下來,扭頭看了他一眼:“等著,別亂動。”
然後繞過摩托車,擋在紋身男前麵。
“兄弟。”紋身男十分意外地挑眉看著許野,“多管閑事啊?”
“踩壞了人家的草莓,不應該賠?”許野問。
“這麼喜歡行俠仗義,當自己是大俠啊?”紋身男冷笑,突然掄起手裏的棍子朝許野砸過來。
“小心!”站在一旁的那人喊了一句。
話音未落,許野閃身躲過,飛起一腳踢到紋身男手腕上,棍子“哐當”一聲掉到地上,對方捂著胳膊嚎叫著跌坐到地上。
後麵準備上場的小弟直接看愣了。
許野把棍子踢開,走到紋身男身邊。
對方捂著胳膊,痛苦地往後挪了一下:“……你幹什麼?”
許野沒理他,扭頭看著水果攤大叔道:“叔,那框草莓多少錢?”
“啊?”大叔愣了一下,結巴道,“就……就三百吧……”
許野蹲下來,抬手去扯紋身男的上衣。
“我靠你幹什麼……”紋身男拽著衣服往後躲。
許野抬眼看他。
紋身男咽了下嗓子,鬆開了手。
許野扯開對方上衣,翻出錢包打開,從裏麵數出三張一百塊,又把錢包扔給紋身男。
“叔,拿著。”許野把錢遞給水果攤老板。
“哎,謝謝啊。”大叔把錢收起來,感激地看著許野。
“不客氣。”許野轉身去騎摩托車,“叔,你早點迴家。”
紋身男看得一愣一愣地,估計是沒見過這樣的,在原地坐了一會兒才想起來自己還有小弟,於是怒吼道:“愣著幹什麼!還不來扶老子!”
小弟這才對迴神,立馬跑過來把大哥攙起來。
許野騎到摩托車上,拎過一個頭盔扔給站在旁邊的男人:“戴上。”
男人接住頭盔,意味不明地看著許野。
“你還真是的行俠仗義啊?”紋身男已經被小弟扶起來,正捂著胳膊,頗為奇怪地看著許野。
“嗯?”許野沒聽懂。
紋身男又開口道:“我這輩子最佩服講義氣,有正義感的人,兄弟,今天這事兒是我不對,咱也就別計較了。”
許野:“……”
紋身男推開旁邊的小弟,抱拳道:“兄弟你叫什麼,留個名字,以後再遇見就是朋友了。”
許野:“……”
並不是很想和你的做朋友。
劉江:“兄弟?”
許野:“……許野,言字邊的許,田野的野。”
一直拎著頭盔站在旁邊看戲的男人笑出聲。
劉江放下手,擰著眉毛道:“姓趙的,今天算你運氣好,別急著高興,咱倆的事兒沒完!”
說完衝許野點了個頭,招唿著小弟走了。
許野扭頭看著旁邊的人:“還不上來?”
對方估計這才想起來腹部受了傷,捂著肚子跨上後座,湊到許野耳邊:“哥們兒,麻煩去趟醫院。”
許野擰了下鑰匙,壓著油門竄了出去。
已經不早了的,路上車很少,許野騎得很快,幾分鍾就到了醫院。
“能走吧?”下車的時候許野問了一句。
“沒事。”對方擺擺手。
倆人進了醫院,直接去掛號,這人胳膊上也受了傷,拿證件的時候對方有點費勁,許野直接道:“你坐下,我幫你拿吧。”
“謝謝。”對方坐到旁邊的椅子上,“上衣兜裏。”
許野彎腰扯開這人上衣,瞥到對方小腹上洇出了不少血,估計傷得不輕。
他沒說話,直接從兜裏摸到身份證,拿出來的時候不經意看了一眼。
“趙以律?”
這人點點頭:“嗯,我就是趙以律。”
許野走到窗口去掛號,迴來的時候把身份證還給這人,然後盯著對方看了一會兒。
剛才一直在暗處,沒注意這個人長什麼樣,現在這麼看,和趙以馨長得的確很像,尤其是那雙桃花眼,隻是趙以律更白一些。
許野忍不住皺了下眉。
這人比他見過的所有人皮膚都要白,像是一種不正常的病態的蒼白,隻是對方眉宇間的戾氣衝散了蒼白的虛弱感,更多了些陰鬱。
趙以律閉上眼睛靠在椅子,這時候睜開眼:“怎麼了?”
大概是疼得厲害,他開口的時候聲音發啞,有些低沉。
“我認識你妹妹。”許野沒有廢話,直接告訴了他,“趙以馨。”
趙以律瞬間收斂神色,陰沉沉的問:“你怎麼會認識以馨?”
許野很平淡地看了一眼趙以律:“她的好朋友,是我兄弟的女朋友。”
趙以律反應了兩秒才弄明白許野這個不同尋常的解釋。
於是他又笑起來,鋒利之氣盡斂,,一雙桃花眼分外招搖,仿佛蒼白的皮膚帶了些神采:“哦,那我們還真是挺有緣。”
一張臉說變就變,像是按了開關一樣陰晴不定。
這時候護士帶著人過來。
許野道:“現在應該用不到我了,那再見。”
趙以律點頭:“今天謝謝了,有空一起吃個飯,和以馨一起。”
“不用了。”許野拎起一旁的背包,“再見。”
說完直接轉身走了。
許野並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因為很快發生了另外一件事。
楊鐸迴來了。
許野接到電話的時候正在會所,韓楓語氣有些無奈:“我跟我哥說你在上班,晚上再約,結果他一分鍾都等不了,死活讓我現在打給你……”
韓楓話還沒說完手機就被搶走了,電話那邊換成另外一個聲音,上來就問:“你知道程玦在哪兒?”
許野沒有猶豫:“對。”
隔著電話都能感受到楊鐸情緒的激動,他的語速有些快,聲音微微發抖:“你,你速度點,我讓韓楓把位置發給你,現在就過來,現在就來。”
許野看著掛斷的電話,深吸一口氣,拿著車鑰匙往出走。
韓楓發過來的位置是一間咖啡館,距離會所不太遠,開車不過幾分鍾就到了。
“許野!”韓楓一看到他就站起來招手,“這邊。”
許野徑直走過去。
“哥,這就是許野。”韓楓給倆人介紹。
“楊哥好。”許野先開口打招唿。
“先坐。”楊鐸眼睛都不眨地盯著他,“你就是程玦的弟弟,叫許野?”
“對。”許野點頭,坐到對麵,抬手扯了扯襯衫領口,他穿的還是西裝,衣服都沒來得及換,“我哥現在和我住在一起。”
“他現在怎麼樣?”楊鐸看起來有些著急,“他現在好不好,在做什麼,在裏麵的時候有沒有受苦,有沒有人欺負他,我聽說……”
“哥!”韓楓有點無語,按住楊鐸肩膀,“你問這麼多,許野都不知道要迴答你哪個了。”
楊鐸愣了愣,小聲罵了一句,他抹了把臉:“不好意思啊,那個……”
“沒關係。”許野看著對麵這個叫楊鐸的男人,看起來和程玦年齡差不多大,頭發很短,皮膚曬得有點黑,看起來很精神,隻是眼睛裏有藏不住的焦急。
看起來對程玦的關心不是作假。
“楊哥,你和程玦是很好的朋友?”許野問。
“對啊。”楊鐸冷靜了一些,“我們高中同班,他是我最好的朋友,逃課去打籃球都是一起的,我敢去報考攝影都是他鼓勵我的,他一直想學醫,國外大學的offer都拿到了,他還說等畢業就迴來,到時候大家又能在一塊玩了……”
“誰知道……”楊鐸有些痛苦地遮住眼睛,過了好一會才繼續,“當時大家都瘋了,根本不知道怎麼迴事,到處托人幫忙,所有辦法都試過了,還是沒用,最後……七年……”
許野感覺有什麼東西堵在嗓子裏,他端起玻璃杯喝了口水,冰涼的液體讓他冷靜下來。
“我哥沒有和你們任何人聯係過嗎?”許野問。
“沒有。”楊鐸搖頭,“我們去看過他很多次,但是一次也沒見到,出來以後也沒和我聯係。”
看來程玦確實想要和以前所有的人斷了聯係。
“他不太好。”許野停了一會兒,慢慢開口,“身上很多傷,膝蓋經常會疼,精神不太好,總是失眠,整夜睡不著,不怎麼想吃東西,很瘦。”
楊鐸眼睛發紅:“他過得這麼不好怎麼不來找我,他明明知道我肯定會找他……”
韓楓拍了拍他肩膀。
“現在好多了。”許野握著玻璃杯,冰涼的觸感讓他克製,“比最開始我剛遇到他的時候好了很多,現在也在看醫生,按時吃藥調節,在慢慢恢複了。”
韓楓深吸口氣,壓下激動的情緒:“他現在還在工作嗎?”
許野點點頭:“在碳素廠上班,就是郊區那個,我們也住在附近。”
“碳素廠?”楊鐸有些意外,“他在碳素廠做什麼?”
“做鍋爐工。”
楊鐸愣了一下:“他怎麼能做這個?”
許野沉默了一會才迴答:“楊哥,他高中畢業,沒有讀大學,還在裏麵待過七年,做不了醫生了。”
楊鐸垂下頭,雙手捂住眼睛:“他本來可以的,他麼優秀,你們根本都不知道程玦以前是什麼樣的,你們都不明白,他現在全毀了……”
“哥,你別這樣。”韓楓聽得也難受,他攬了攬楊鐸肩膀,“你這樣,到時候見了程哥,程哥不得比你難受一百倍啊,你倆到時候還怎麼見麵?”
“楊哥,我今天來也是想和你說這件事。”許野看著楊鐸,“程玦現在好不容易好了一些,如果你們見麵,希望不要讓他再陷在過去的事情裏。”
楊鐸捂著臉,過了好半天,終於冷靜下來,他紅著眼睛點頭:“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什麼時候可以見程玦,最近我都有空,後麵的工作我都推後了,這段時間一直在。”
“我知道,楊哥。”許野最後道,“給我點時間,我會盡快和程哥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