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非大約是真的困了,再加上喝了不少酒,一會兒就睡著了。
蕭漠然就坐在床邊,一直看著謝非,直到許野出聲。
“看夠了沒?”許野道。
蕭漠然這才迴神,他給謝非拉了拉被子,站起來出去,順手把臥室的門關好。
“到底怎麼迴事?”蕭漠然站在客廳看著許野。
“沒有怎麼迴事。”許野倒了杯水遞給蕭漠然,“謝非去給張詩顏買生日禮物,結果在步行街撞上她和一個男的在一塊,當時我也在,還有一個朋友。”
“這麼巧?”蕭漠然皺眉。
“嗯。”許野手指撐著額角,“那個男的問我們和張詩顏什麼關係,張詩顏連謝非是誰都沒敢承認。”
“操。”蕭漠然咬牙,“這個賤人!當初答應的好好的!”
“那種話怎麼能相信。”許野沉默了一會兒,又道,“這次的事,對謝非的確是個坎兒。”
“當然了。”蕭漠然看了許野一眼,“女朋友都給他頭上抹綠了。”
“不光是這個。”許野搖頭,“他們倆分手的時候,張詩顏很明確地說了,是因為錢的問題。”
“因為錢?”蕭漠然愣了一下,“她嫌謝非沒錢?”
“嗯。”許野說,“那個男的,長相,氣質,舉止,沒有一樣比得了謝非,張詩顏和他在一起,大概率就是因為錢。”
“拜金女唄。”蕭漠然冷笑一聲,“之前她和我說的聲淚俱下,我還以為她是對別人有感情,沒控製住自己。”
“也不能算拜金。”許野想了想,盡量用可觀的角度去解釋,“每個人有不同的選擇,她自己選的路,我們沒必要幹涉。但是她可以直接告訴謝非,而不是出軌這麼久被撞到才承認,這個沒法原諒。”
“那個男的叫什麼。”蕭漠然抬眼。
“打聽過了,這個男的根本不知道張詩顏有男朋友,他估計也沒怎麼把張詩顏放在心上,就是覺得她是個愛慕虛榮的漂亮女生而已。”
既然人家根本不知道張詩顏有男朋友,那張詩顏出軌也怪不到他頭上。
蕭漠然低聲罵了一句,剛想開口說什麼,許野直接道:“別想了,謝非不同意。”
蕭漠然有些暴躁:“幹什麼,這女的都他媽的出軌了,謝非是什麼軟柿子,隨便捏嗎?”
“謝非不同意,我已經問了。”許野看著他,“這就是初戀,蕭漠然,謝非永遠都會對她心軟,你接受得了?”
許野沒有說破,但是蕭漠然聽懂了。
無論他以後和謝非怎麼樣,張詩顏永遠是謝非第一個真心愛過的人。
這個他厭惡至極的人,是謝非的朱砂痣,白月光,也是謝非橫在心上的一道傷,這道傷會疼,會癢,會讓謝非在無數個午夜夢迴中輾轉反側。
而他,隻能是一個束手無策的旁觀者。
“初戀就初戀吧。”蕭漠然看似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反正我也沒什麼好指望的。”
有蕭漠然陪著謝非,許野總算騰出時間,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客廳的等竟然還亮著,程玦坐在電腦前,手邊是塞滿了煙頭的煙灰缸。
“怎麼還沒睡?”許野伸手去摸旁邊的咖啡,已經涼了。
“還有點沒寫完。”程玦彈了彈煙灰,聲音沙啞,“寫完這點就去睡。”
許野把背包放下來,去廚房衝了杯牛奶放到程玦旁邊,他沒有說話,而是靠在一旁安靜地看著,越看越移不開眼。
這時候的程玦很迷人,眼神專注而認真,修長的手指在鍵盤上敲敲打打,電腦屏幕的光照到他臉上,映出消瘦蒼白的側臉和薄薄的唇,還有點綴在眼尾的那顆痣。
許野隻是這麼看著,仿佛就可以看到天荒地老,他甚至用了很大力氣才克製住靠近程玦的衝動,否則他一定會在那顆痣上落下一個吻。
程玦敲完最後一個字,動了動有些僵硬的脖子,轉頭看到許野正靠在一旁對著他發呆。
“怎麼了?”程玦笑了笑。
“沒什麼。”許野迴神,目光落在眼前的屏幕上。
程玦也跟著轉頭,靠在椅背上吸了口煙。
小師弟在生死之際終於恢複了前世記憶,對他來說,那更像是一個遙遠的夢。
在這個夢裏,全族人為了保護他含冤而死,昔日仙境一般的山莊血流成河,火海連天,到處都是斷壁殘垣。
師母將他藏在山莊暗室後飲劍自盡,死後被掛在城門之上示眾,曝曬七日。
七日後,他如幽魂一般出了山莊,看到對方將師母的屍體草草裹了席子,扔進江裏喂了魚。
他隻覺無限悲痛怨念匯集心間,眼前陣陣發黑,吐出一口黑血便暈了過去。
許野看完這一段,沉默了好一會。
“怎麼了?”程玦吸了口煙。
“師兄沒有趕迴來嗎?”許野問。
“沒有。”程玦注視著屏幕,“他迴來的時候,一切都結束了。”
千裏迢迢趕迴來的師兄不知道,他不在的時候,小師弟早已成了魔,將滅了他全族的敵人剝皮抽骨,碎屍萬斷。
而他自己也暴斃身亡,因為怨念太重,元神四分五裂,隻剩下一縷殘魂,被奚止憂收在錦囊裏,等著他的師兄去換。”
“一定要這樣嗎?”許野抿著嘴。
“恩?”
“一定要這樣寫嗎?”許野抬眼,“他最重要的人,救不了,連最後一麵也見不到。”
程玦沉默了一會,彈了彈煙灰:“所以,並不是所有的遺憾都能彌補的。”
許野垂下眼。
程玦看他這樣倒是笑了:“怎麼了,這是小說,又不是真的。”
許野“恩”了一聲,將手邊的牛奶推過去:“喝完早點睡。”
程玦按滅煙,端起牛奶喝了兩口:“謝非怎麼樣了?”
“好了一點。”許野單手撐著桌沿,“蕭漠然過來陪著他,我才迴來的。”
“之前不是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分手?”
“張詩顏出軌了。”許野撐著桌沿的手指用力,“在步行街被我們當場撞見,不分手也難。”
程玦愣了一下,完全沒想到。
許野垂著眼睛,過了一會才慢慢開口,像是在迴憶:“我和謝非剛去二中念書的時候被排擠,那麼多同學,隻有張詩顏一個人站出來為我們說話,別人都不理我和謝非,隻有她願意和我們一起玩,一起吃飯。這些到現在我都記得,也一直很感謝她。後來她和謝非在一起,兩個人每天都很開心,那時候是真的窮,謝非攢了很久的錢也才能在張詩顏過生日的時候送得起一條很普通的項鏈,有追過張詩顏的男生送了名牌包,張詩顏看都沒看直接退迴去,隻戴著謝非送的項鏈,說很喜歡。”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就變了。”許野的眼神裏有少見的迷茫,“明明她和謝非的學校就兩站公交車,竟然一個星期見不了一麵,她穿著打扮越來越好看,也越來越貴,但是卻跟謝非越來越遠,現在終於走散了。”
“如果她不想和謝非在一起,為什麼不直說。”許野聲音有點發啞,“程玦,你知道嗎,我和謝非剛給她挑好禮物,當街就撞見她和別的男人在一起,就這樣,謝非還是給她留了最後的臉麵,沒有當場戳破……他抱著我在空蕩蕩的巷子裏哭著,問我為什麼人說變就變了。”
程玦按著許野肩膀,慢慢道:“他們不是一路人,早晚都會散的,張詩顏也不是說變就變,隻是謝非今天才發現而已。”
許野沒有說話。
“張詩顏確實不應該騙謝非。”程玦頓了一下,“我猜,大概率是因為她不舍得。”
“不舍得?”許野抬眼,“不舍得什麼。”
“不舍得和謝非分開。”程玦迴答,“既想要愛情,又想要富裕的生活。”
“所以,最後她做出了選擇。”許野閉了下眼,“放棄了和謝非的感情。”
程玦捏了捏許野的後頸:“許野,每個人都有選擇不同人生的權利,就選擇而言,沒有對錯。”
“我知道。”許野沉默了一會,“可我還是覺得……”
“覺得什麼?”
許野很短暫地笑了一下:“覺得以前那個敢站起來為別人說話,紮著馬尾辮,穿著校服,和謝非牽著手走路的張詩顏最漂亮。”
“把她留在心裏吧。”程玦也笑了一下,“你們過去的感情是真的,現在的分歧是真的,以後形同陌路也是真的。”
“明白了。”許野慢慢眨了眨眼,“過去的那些感情沒有變,但是以後不能一起走了。”
那個勇敢的,善良的,活潑的,那個說謝非可愛,想要別人為她摘星星的小姑娘,最終還是和他們走散了。
蕭漠然一直陪著許野,直到被公司催得受不了了才迴了省城。幸好他就是一個不出名的小明星,要不然還沒這麼多天假。
謝非中午到會所找許野吃飯。
“最近怎麼樣?”許野問。
“就那樣吧。”謝非無精打采地扒拉著盒飯,“幹什麼都沒勁,總想到以前的事。”
許野看了他一眼:“別想了。”
謝非揉了把臉,把盒飯推開趴在桌子上,小聲道:“野哥,我昨天晚上做了個夢,夢裏咱們在念高中,蕭漠然還沒去省城,張詩顏還和我在一塊,我們四個人一起打雪仗,抱著摔到雪地裏,頭發衣服上都是雪,夢裏張詩顏笑起來可真好看,我和她牽著手在前麵走,你和蕭漠然跟著我們在後麵聊天,到處都是雪,特別美……”
“咱們這兒不下雪。”許野說。
謝非閉上眼睛:“所以是做夢。”
許野抬手擦了擦謝非眼角的眼淚:“別哭,謝非。”
謝非把頭埋到胳膊上,聲音有點哽咽:“野哥,我想一直念高中,那會兒我們四個在一起多開心,後來怎麼大家就都變了啊。”
先是蕭漠然離開,後來就是張詩顏和他分手。
“因為最終不是一路人。”許野心裏也難受,他拍了拍謝非肩膀,“你和張詩顏隻能走一段路,前麵是岔路口,你們終點不一樣,隻能分手。”
“那要是我去她選的那條路上,和她一起走呢?”謝非道。
許野沒說話。
謝非果然很喜歡張詩顏,喜歡到即使理智上明白不能重蹈覆轍,卻還是忍不住想原諒。
這一瞬間,他突然意識到,在感情方麵,蕭漠然也許比他要了解謝非。
大概真的喜歡一個人,就會將他的一切都記在腦海裏,一言一行,一舉一動,他的無數細節都被你放大,一幀一幀地小心保存,於無人處拿出來靜靜迴憶,然後珍重地收起來放在心底。
所以,沒有人比你更了解他,也沒有人比你更嗬護他,小心翼翼地愛他,珍視他,費盡心思,排除所有危險地想要保護他。
就像謝非之於蕭漠然,程玦之於他。
許野按住謝非肩膀:“你其實心裏明白,謝非,就算你選了她想走的路,你倆也沒可能了。”
謝非沒說話。
“別猶豫,往前走,前麵也許有你想不到的人在等你。”許野即使不願意,也還是把這句話說出來了。
謝非扭頭看他:“真的?”
“真的。”許野點頭,專注地看著謝非,這個時候的許野眼神堅定,讓人有種莫名的信賴。
謝非吸了下鼻子。
“行了,別難過。”許野揉揉謝非頭發,“我們不能一直是小孩,總得長大,對不對?”
“嗯。”謝非坐起來,抹了把臉,“沒事兒,過段時間就好了。”
許野突然記起一件事:“趙以馨快過生日了,讓咱倆一起去。”
謝非瞥了一眼許野,垂下眼:“哦。”
“哦是什麼意思?”許野看了他一眼,“去還是不去。”
謝非沒說話,拿著筷子戳米飯,過了一會才道:“不知道。”
“這有什麼不知道?”許野道,“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不過趙以馨前幾天給我打個好幾個電話問你怎麼樣了,沒打給你,估計是害怕你不接。”
“我也沒說不接她電話啊。”謝非小聲嘟囔,“是她自己沒打。”
許野笑了一下:“恩,那趙大小姐過生日,你是去還是不去啊?”
“那去唄。”謝非有些別扭,“她都說了讓咱倆去,我不去算什麼事啊。”
“行吧,那我給她迴個消息。”許野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