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時晝話音未落,方霽已經(jīng)慌張起來,這種事情怎麼能在大庭廣眾之下說?
立刻環(huán)顧周圍,壓低嗓音:“那不是,不能算……”那時候他們年紀輕,什麼都不懂。
因為說話聲音小,方霽要湊近了說,從紀時晝的角度看,兩隻耳朵連同頸後赤紅一片。
他像聽到什麼笑話,嘴角裏的笑意都冷冷的,“舌頭伸進去也不算?”
方霽聽了這話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眼神躲躲閃閃飄忽不定,卻又百口莫辯。
畢竟那是真的,他們真的那樣親吻過。
最後他低著頭嗡嗡:“那樣是不對的。”
紀時晝:“你和別人牽手就對了?”
方霽下意識迴:“我沒有和誰牽……小晝,你是說我跟嚴開嗎?”
紀時晝微微瞇了眼,“不然還有誰,你還有好幾個學弟?”
方霽想說那不是牽手,頂多就算握一下,是池傑手太快,照片定格在兩個人接觸的一瞬間。
想了想又覺得紀時晝最在乎的不是這個,幹脆解釋起嚴開家裏的事情。紀時晝靜靜聽著,末了方霽問他:“我可以借給他錢吧?他會還的。”
“你在給他打包票?”一路走到停車場,紀時晝坐上駕駛位關閉車門,“你信得過他就借,不用經(jīng)過我同意。”
“那怎麼行?”
“怎麼不行,他不是你小弟麼?一口一個‘哥’叫得多親。”紀時晝一邊說一邊側身看身後,單手倒車,順便迴視方霽,“之後你還可以搬出去和他一塊住,一日三餐吃泡麵,早上一起去上班,晚上一起買菜迴漏雨的地下室……”
紀時晝越說越離譜,方霽都懵了,不知道該接什麼。
最後隻能說:“我沒想要搬出去,真的,現(xiàn)在的公寓很好。”
半晌,紀時晝才迴:“你知道就好。”
公寓離方霽工作的地方特別近,車子隻往前開了四五分鍾就到了。
下車後紀時晝問:“方霽,你手機還在用嗎?”
方霽正在解安全帶,伴隨“哢噠”一聲,他抬起頭,“在用,怎麼了?”
紀時晝無聲看他。
方霽又不確定了,從口袋裏掏出來看,手機不知道什麼時候關機了,怎麼按都打不開。
於是又一臉無辜地望向紀時晝:“可能是沒電了……你給我打電話了?”
紀時晝抱臂,神情冷淡:“沒有,有這功夫我都死過一迴了。”
“小晝。”方霽連忙製止,“別說這麼不吉利的話。”
紀時晝更加麵無表情。
之後把手機充上電,方霽才發(fā)現(xiàn)紀時晝給自己發(fā)過消息也打過電話,他都沒收到。
換手機的事情紀時晝不止一次提過,但他還是覺得手機能用就不需要換。
這部手機他用了將近四年,還是自己來曙城前媽媽留給他的餞別禮。
方霽不經(jīng)常用手機,這點連池傑都吐槽過,說方霽活得還沒他一個奔四的人趕潮流。
可方霽生命中大部分時間都是在那個小縣城裏度過的,犁縣像舊時代裏遺留下的古物,窄窄的街巷與擁擠的攤市、飛揚的塵土味和一棟接著一棟連在一起的矮矮危樓,天空被壓得很低,人生活在這底下,心思單純又狹隘。
方霽出生於方家村,八歲那年父親意外死亡,母親改嫁,他從村子移到另外一個村子。犁縣小得可怕,裝不下秘密,也給人帶來不了希望,許許多多的年輕人往外奔走,勢必要離開、要遠去。
剛到曙城時他有好長時間不適應,背著紀時晝找了份工作,人家看他是外地來的,欺負他什麼都不懂,吭哧吭哧幹了一個半月不給結工資。拖到方霽都覺出不對勁,找管事的去理論,被人挖苦一番,直截了當?shù)馗嬖V他,他沒簽合同,工資不可能結給他。
方霽一氣之下把人給揍了。
四五個人都沒打得過他一個,最後大聲喊要報警,方霽才跑了。
他跑步也快,那幫人根本追不上他。
事後不敢迴去,在外麵轉(zhuǎn)了一圈又一圈,一直到天黑,紀時晝給他打到第五通電話,他才小心翼翼接通。
紀時晝劈頭蓋臉叱道:“方霽,你他媽是要等我死了才接電話?!”
半小時前還一臉狠厲揍人的方霽,此刻聲音輕得像哄誰睡覺:“小晝,別這麼說話怪不吉利的。”
紀時晝深唿吸,吐氣,問他:“你現(xiàn)在人在哪?”
“我不知道。”
紀時晝當即沉聲:“方霽,我現(xiàn)在跟你好好說話,不是讓你蹬鼻子上臉。”
“我真不知道……”方霽蹲在馬路邊上,一臉茫然地環(huán)顧四周,“這地方哪裏都是路,都長得一樣。”
紀時晝沉默,耐著性子跟他講:“你看附近有什麼標誌性建築,告訴我,然後走過去,就站在那兒別動了,等我來找你。”
那一年兩個人剛到曙城,方霽二十歲,而紀時晝剛滿十八。
方霽迷路了。
需要剛成年不久的紀時晝來接他迴去。
半個小時後,紀時晝找到他,看他渾身髒兮兮跟在土裏滾了一圈似的,眉頭緊皺著問他:“你跟人打架了?”
方霽沒敢吱聲。
“別告訴我就因為這個你不接我電話。”
紀時晝整個人氣壓很低,馬上就要爆發(fā)了,方霽這才說明事情原委,說到“我什麼都幹了,他們不給我結錢”時,紀時晝抿住唇好像更加生氣了。
“你真當我不知道你出去找工作?”紀時晝陰鬱地掃了他一眼,“我以為你是不想整天待在屋子裏……那邊的事我大致知道一點,電話不接我以為你他媽又跑了。”
“小晝,別說髒話……”
“方霽,你給我把嘴閉上!”紀時晝掏出手機不知在給誰打電話,方霽隻能先乖乖站好。
認錯的態(tài)度他有了,而且很誠懇,希望小晝能消消氣。
過了一會兒,見電話還沒接通,方霽忍不住悄悄說一句:“小晝,我不會跑的。”
忠心也要表一表。
紀時晝比他高出一截,聞言眼睫低垂,目光下落掃了他一眼。
電話接通了。
“喂,是我,紀時晝。”紀時晝直直看著方霽,依舊沒有個好臉色,對電話那邊的人也不客氣,“你店裏缺人嗎?我給你介紹一個。”
於是方霽就到了池傑的餐廳工作。
本來不該如此的,來曙城是他完全自願且必須的行為,卻給紀時晝添了不少麻煩,還讓他欠了池傑一個人情。
小晝卻說:“是池傑欠我一個人情,讓他這麼輕鬆還上是便宜他了。”
方霽表示:“那還是我自己去找工作……”
“然後再跟人打一架,再灰頭土臉地找不到迴來的路?”紀時晝睨了他一眼,“你少給我找點麻煩吧。”
“以後都不打架了。”方霽保證,“不會給你惹麻煩。”
紀時晝沒有說話,大概是不信任他。
過了幾天拿著一遝百元鈔票扔到方霽麵前。
方霽傻乎乎問:“夥食費?”
紀時晝的表情像是想揍他,但是忍了,丟下一句“你工資”。
方霽看都沒看那筆錢,追上去問:“小晝,你是怎麼要迴來的?”
紀時晝不告訴他,方霽有點緊張:“你找你媽媽……”
“沒有。”紀時晝打斷他,“不是她,和她沒關係,你別管了。”
方霽還是不放心,自覺自己惹了大禍,他不該打架的,讓小晝?yōu)殡y。
“你能不能別亂想?”紀時晝最終還是說,“是我爸搞定的,我給他打電話了。”
紀國華向來對紀時晝很好,很寶貝這個兒子。隻不過父子倆鮮少見麵。
方霽說:“對不起。”
“知道錯就好,再跑把你腿打斷。”紀時晝輕描淡寫道。
方霽根本不管對話內(nèi)容,積極點頭:“好啊,沒問題。”
紀時晝板著張臉,抬手把他剛修剪好的發(fā)型揉亂。
方霽依舊笑得很開心,頭發(fā)亂一點沒關係,反正也是小晝讓剪的。
他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是紀時晝給他的。
沒人可以說小晝的壞話,誰敢說他第一個翻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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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霽實際有很幼態(tài)的長相,十幾歲的時候還看不出來,年齡越往上越能察覺到。他天庭飽滿,山根並不是直挺挺往下的,有一個小弧度,眼形鈍圓,睫毛密密短短,襯得瞳仁很大,因為怕熱,春夏時節(jié)眼尾常常泛紅,近幾年又少有戶外運動,白了不止一度,頭發(fā)留很短,給人感覺就是既清純又幹淨。
而現(xiàn)在那雙靈動的眼睛裏盛滿無措,對著抱住他大腿叫他“哥哥”的小姑娘,手都不知道該放哪裏。
“嚴格格,你夠了啊!別一看見長得帥就走不動路!”
嚴開及時來救場,把自己妹妹撈迴懷裏。
方霽沒想到女孩這麼小,看上去隻有八九歲。
嚴開不好意思地朝方霽笑笑,“方哥,不好意思啊,她有點淘氣。”
方霽搖搖頭,“挺乖的。”除了抱他大腿有點用力。
“我妹妹。”嚴開推了推女孩的腦袋,抬頭說,“今年十二歲了。”
方霽一愣,低下頭確認一番,女孩還是朝他笑,笑容甜甜的,過分甜美就有點發(fā)傻了。
嚴開說:“沒想打擾你工作,就是想帶她過來謝謝你。”
方霽點頭,蹲下去友好伸出手,“你好。”
女孩笑得更歡了,聲音軟糯糯,伸出手去,握住用力晃了晃:“哥哥,你好。”
方霽的表情一秒軟化,抬起頭跟嚴開說:“我以前也有個妹妹。”——
小狗迷路,小狗等待被接迴家,小狗看到主人眼睛亮晶晶,小狗瘋狂甩尾巴!
我們晝對狗狗真的挺好的,就是不太會說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