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紹大晚上迎著焰火的方向跑了幾公裏,出完汗迴來倒頭就睡。孟野睡得不如枕頭邊這位熟,因為做夢了,還是限製級的那種,醒來老臉臊得沒處擱。
跑衛生間滿臉通紅地弄完一迴,洗澡加刷牙洗臉,出來沒看到莊紹。他奇怪:“媽,莊紹人呢?”
“說是上東街買早餐去了。”
“喔。”
懶散晃到店外,差點兒被外麵的皚皚白雪刺瞎狗眼,腳心也凍得一激靈。
這麼冷的天還出去買早飯,莊紹啊莊紹,哥這身優良品德你視而不見,饞嘴的毛病倒學得挺快,真是好的不學淨學壞的!
“你也別閑著啊,把門口的雪掃掃。”
一開始孟野沒聽清,結果尤英一把掃帚扔出來,差點將親生兒子一劈為二。
“媽!我是你抱養的吧,你快告訴我,我得上電視尋親去,我親爹親媽準疼我!”
尤英說滾吧:“就你這狗鼻子聾耳朵跟你爹一模一樣,不是我生的也是你爹有絲分裂,自己選一樣信!”
孟野樂了:“你還知道有絲分裂?”
尤英說我還知道小腿斷裂你要不要試試,孟野躲得飛快!
不過他嘴裏抱怨,幹起活來倒是一點不含糊,運動員的精神麵貌體現得淋漓盡致,而且還仗著自己身體好都沒迴去加外套。
掃得賣力,等尤英出來卻捏著鼻子嫌棄:“你他娘的幹的都是些什麼活,貓蓋屎都不如!莊紹呢?莊紹呢?老娘要換兒子。”
孟野冷笑說晚了!你不讓我上電視找親生父母,自己也別想認親兒子。
尤英一邊指揮他返工一邊叨叨:“哪天開學,為什麼還不開學?學校是幹什麼吃的,整天放任你們在家躺著玩手機,電費不要錢啊?出去補課也行,訓練也行,總之立刻想辦法從我眼前消失。”
哎,剛放假是媽的寶,十天不到就成了媽的眼中釘肉中刺。孟野跟旁邊挨訓,一抬眼忽然看到莊紹迴來了,身邊還多了一個人。
那是周雲飛?
他一秒警惕,扔下掃帚飛奔過去。
“莊紹丫又找你麻煩是不是?不怕不怕,我在呢,今天在咱地盤幹死丫的!”
“”莊紹靜止了一秒,心想這人是不是有起床氣。
周雲飛淡淡挑眉:“上來就喊打喊殺的,還要幹死我?”
孟野還想再罵,莊紹捂住他的嘴:“對不起飛哥,他半身不遂的毛病剛治好,過年又把腦子給燒壞了,你多多擔待。”
周雲飛抱著手臂笑得直不起腰,說你小子真幽默。孟野扭頭狠狠瞪莊紹,心想老子讓你編排的,都他媽快感動中國了!莊紹用眼神說乖,你這張破嘴我是不敢放任,要麼親著要麼捂著,不然準闖禍。
“放心我今天不是來找你們麻煩,就是正好碰上聊了幾句,別對我這麼大敵意。”
孟野咬了莊紹手指一口。
莊紹嘶一聲,鬆開手又挨了他一拳,正正好好砸胃上。莊紹悶哼,捂了下胃,他立馬又特緊張:“怎麼了怎麼了?我沒使勁兒啊”
確實沒使勁,軟得就跟棉花一樣,像昨晚的嘴唇和腰。莊紹心塌陷,攥著他手腕,盯著他淩亂的發頂:“剛睡醒?”聲音低低暖暖的。
孟野忽然就腰軟了。
怎麼搞的,難道昨晚那夢傷著腎了?咱年輕力壯的不至於吧……於是心虛著,哼哼不語。
他這手腕具有讓人心安的奇效,莊紹牽上就不想鬆開,“飛哥請我吃包子,還給你也帶了一籠。”
塑料袋遞過來,豆漿的豆香跟小籠包的油辣香撲麵而來。老話說禮多人不怪嘛,孟野鼻翼扇了扇,不發表否定意見了:“算你們有良心。”
周雲飛旁觀著,心如明鏡似的,無奈又感慨:這二位一塊冰一團火是怎麼湊到一起的?能處得長嗎。臨走他拍拍莊紹肩膀:“我跟你說的事你考慮考慮,考慮好了給我打電話,男人趁年輕多掙點錢沒壞處。”
莊紹:嗯。
孟野:嗯?
“他讓你考慮什麼?”
孟野對這人沒什麼好感,誰讓這廝那晚說要廢莊紹一條腿來著,這仇他能記一輩子。
莊紹說沒什麼:“他問我想不想打零工,他那兒缺人。”
孟野怎麼琢磨都不對頭:“這廝就一混混,他能缺人幹嘛?肯定是什麼犯法亂紀的事,你別去,你還得做題呢,師太布置的都做完了嗎就想打工,不準去。”
莊紹笑:“行,你不準我就不去。”
晚上躺床上孟野還想這事呢,那個周雲飛長相偏陰柔,看著跟個小白臉似的,扛沙袋肯定不行。至於莊紹,拿刀連魚都拍不死,打架隻會往自己身上澆紅湯,一般體力活肯定也不行,而且還是個未成年,有什麼賺錢的工作能留給他?
不對,大大滴不對!
他那腦瓜子嗡嗡直響,翻過旁邊熟睡的某人細細地打量,越打量越心驚。要說莊紹這身材這長相還能幹什麼,倒是有一樣……
當鴨!
對對對,是這麼迴事,不會錯了。
未成年大帥哥肩不能挑手不能扛,就剩下一張臉跟八塊腹肌給人摸,那事兒來錢快。莊紹啊莊紹,你——你糊塗啊!!!
此時此刻某人已經化身高中生墮落典型,社會重點幫扶與監督對象,自己還在睡夢裏傻乎乎摸孟野嘴唇呢。孟野撐著下巴痛心疾首地看著他,心裏暗暗下決定:
往後零食不吃了,館子不下了,放學就撿垃圾去。莊紹你放心,老子撿垃圾養你,有我在絕不讓你出賣色相!
下定了決心他倒頭就睡,準備明天一早就開始學習垃圾分類。結果翌日清早才想起老楊通知恢複訓練,撿垃圾計劃隻能暫時擱置。不過到場館後他也沒閑著,隊友喝空的礦泉水瓶全被他搜羅起來,拿一個化肥袋子裝著。
高原路過,暗暗點頭:環保。
老楊望之,嗤之以鼻:“神經!”
路小川抱住,花容失色:“大上海把你開除了嗎依萍?”
孟野讓他滾:“舞廳那種地方髒得很,老子不去,莊紹也不屑去!”
路小川覺得老楊說得對,這廝果然神經,這種玩笑都開始配合了。
結果也不知道是不是賺錢養家這事給的壓力,初五那天他訓練成績直接衝到14分50,離一級標準僅僅10秒之差。
晚上迴到家他興奮得到處找人:“莊紹!莊紹?人呢。”
於娜在捋前一年的總賬:“他出去了,臨走前說讓你迴來先別睡,有事跟你說。”
“好嘞!”孟野一身勁沒處使,螞蚱一樣蹦起來摸門框摸燈,震得灰塵到處飛。於娜掩著口鼻飛速搶救鍵盤、賬本兒,兄妹倆笑鬧個沒完。
半小時後莊紹迴來了,孟野正在衛生室洗澡,沒調子的哼唱從浴室傳出來。
莊紹隔著門敲:“孟野。”
水停:“哎你迴來啦,我還說給你打電話呢。”
“找我有事?”
“有話和你說啊!你不也有話和我說嗎?”
莊紹頓了下:“行,你出來說,餓不餓?”
“啊?還行吧。”
“給你帶了宵夜。”
“那你放桌上吧,我洗完出來吃。”
等衝完澡出來,莊紹正在疊衣服,孟野邊擦頭發邊去看他給自己帶的宵夜:“你又上東街去了?”
桌上是一套羊湯大餅,打開袋子胡椒香味撲鼻而來,勾得孟野瞬間就饞了。
莊紹嗯了聲,手裏沒停。
“你不是有事跟我說嗎,什麼事?”孟野把毛巾扔開坐下來。
“你先吃,吃完了再說。”
“沒事兒,我邊吃你邊說又不耽誤。”
揭開湯碗的塑料蓋,莊紹替他掰筷子,掰開以後磨掉上麵的毛刺才替給他,看著他迫不及待的樣子笑:“不是說不餓嗎?”
孟野警告般瞪了他一眼,鼻梁皺起來活像小狗,薄怒道:“誰說我不餓?我說的是還行!再說了,換你跑十五公裏試試,老子都快累脫水了,哎,一會兒你幫我按摩按摩。”
莊紹哪能不答應?他懼內,有事猶豫不敢說呢。
一路上他就在想啊,這事得從長計議,先這麼著,再那麼著,先順其毛,再撫其屁屁不不不是,我沒那麼猥瑣,我的意思是先安撫之。
孟野吸了口湯,又催:“說啊。”
莊紹終於開口:“明天我要走。”
筷子啪答落地。
“要走?迴臨江?還迴來嗎?我——你——”
孟野會錯意,張嘴驚訝地看著他。莊紹彎腰把筷子撿起來,轉臉拿紙巾擦,孟野一把搶過來扔了:“快說。”
“不迴臨江。”
“那去哪兒。”
“我說了你別生氣。”莊紹望著他,“我要跟周雲飛去趟外地,他朋友承包的一個菌棚需要人手,大概七八天吧,開學就趕迴來。”
雖然說之前玩笑著答應了孟野,但過後又接到一次周雲飛的電話,仔細了解完覺得這活兒能幹,這是一方麵。另一方麵是莊紹莫名很信任周雲飛,總感覺此人充其量隻是有段過去,不至於把自己賣到東南亞當人妖去。
房間裏沒人吱聲了。
剛喝下去的羊湯忽然變了味,胡椒辛辣無比,順著喉嚨往上返。孟野生起氣來自己都不知道原因,隻是心裏堵得慌,什麼都吃不下了,盡管莊紹並不是去做鴨。
“周雲飛說一天二百包吃包住。”
孟野不冷不熱地嗯了聲。他沒興趣知道莊紹能掙多少錢,他又不在乎,他隻知道莊紹答應過他不去的,現在出爾反爾十分不是東西。
莊紹問:“不吃了?”
孟野站起來把碗一推:“早飽了。”
“對了,你要跟我說什麼?”莊紹看他,他眉眼慍怒,撇開臉不理人:“懶得跟你說了,忘了。”
氣性真大。但能怎麼辦呢?哄著唄。
熄燈以後莊紹還想解釋點什麼,但孟野一直側著拿背對他。後來他聽見幾聲咳嗽,又想起孟野讓他按摩,就爬起來跨跪到孟野身上:“哪不舒服,腿?我幫你按按。”
孟野窩著火掀開他:“起開。”
畢竟是長期受害者,莊紹就防著他這一手呢,摔倒是沒摔,但胳膊不小心揮到床頭櫃還是挺疼的。
孟野愣了下,黑暗裏悄聲問:“沒事吧?”
莊紹不是孟野那種會裝乖會示弱的人,他疼了就忍著,受傷也忍著。他說:“沒事,睡吧。”
聽見他的嗓音孟野心縮緊,緊得自己都透不過氣,心想你就不會哼哼兩聲讓我有點兒負罪感嗎?你是豬啊。可這些話他又開不了口,隻能蓋著被子裝睡。
莊紹知道他沒睡著,低聲說:“那地方在山裏,據說沒信號,我就不帶手機了。”
孟野的心又縮啊縮,紮進小細針似的,難受得蜷縮在一起,狠狠心迴:“行啊,隨便你,反正我也不會給你打電話的,我訓練忙著呢。”
第二天一早收拾好背包莊紹走到門口等人接,孟野坐前臺,兩條腿疊臺麵上裝無所謂。
車來了,是輛金杯。莊紹轉身迴屋拿包,孟野也跟著站起來,裝作扔垃圾。
周雲飛過來接,孟野一看到這個逼的大花臂就不舒服,心裏狠狠罵他是流氓、無賴、社會閑散人士,人人得而誅之。
“早。”對方態度倒挺正常。
孟野鼻孔冒冷氣,走到他跟前低聲說:“我警告你最好保證他的安全,不準壓榨他不準打罵他!他是給你打工不是賣給你,不準讓他做違法犯罪的事,否則老子不光卸你腿,你身上有的零件我全卸了!”
左右無人,前臺就他們倆。周雲飛靜靜看了他一會兒,笑了:“喜歡?”
孟野沒懂。
周雲飛抬抬下巴:“我說,你,喜歡他。”
“他媽的你這個逼——”
“孟野!”莊紹正好出來,沒聽到前麵的話,“別罵人,飛哥是我朋友。”
朋友你奶奶個腿兒!操。
孟野跟被人掐住脖子一樣,忽然一下說不出話,心裏卻並不是生氣,而像是被人戳破後的惱羞成怒。
莊紹說:“我走了。”
孟野雙手插兜:“滾吧。”
人走了,車開了,他才轉身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