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
悶著躺了會後,孟野開始隔著枕頭撞牆,一下又一下撞得沒完沒了。他就想不明白好好的一雙襪子怎麼穿成這樣了,怎麼就把兩個人臊得沒法在一間房裏麵待!
不行不行,一定是這房間裏的空氣有毒。不能再貓著了,得出去活動活動,得跑步去。
他迅速換好衣服,刮臺風似的刮出門。尤英在後麵瞧見了,疑惑道:“今晚上這是抽什麼風,叫莊紹也聽不見,叫他也聽不見,倆人一起聾啦?”
不是聾了,是燒心。
一直跑到上迴那地方孟野才停下來喘口氣。他把亂跳的心髒塞迴胸腔,把起的那身雞皮疙瘩給搓迴去,把快要抽筋的小腿肌肉拉直,整個人艱難地開始熱身,熱完身擦汗。
好長的一條路,一眼望不到頭。他深吸一口氣出發,每個動作都做得很標準,心卻始終靜不下來。
是的,連跑步都不奏效了。
晚間微風拂過耳畔像莊紹的唿吸,頭頂朦朧的月光像莊紹的目光,眼前一望無際的山巒像莊紹的鼻梁,一切的一切都化形成某人的模樣,攪亂他的思維和心境。
原來這世界上真有比跑步更讓人掛心的事。終於堅持跑完,他躺在地上睜眼望著月亮,把自己擺成大字型。他覺得很混亂,同時又很無助,因為不懂得怎麼去排遣和表達。
這是喜歡一個人的必經之路嗎?他不知道,隻能傻傻躺著,任由蚊子把自己咬得一身包。
無精打采地迴到家,電視裏正在放九點檔婆媳劇,祖孫三代在啃西瓜。
“哥!來吃!”
孟野沒那個心情,擺擺手說我洗個澡去,渾身都是土。洗完澡上樓一個人待著,免不得又開始想莊紹去哪兒了,想來想去沒有答案,隻能趴桌子上放歌聽,一口接一口地歎氣。
又過了大約半小時,遠遠看到樓下熟悉的身影在往迴走,地上拖著長長的影子。孟野趕緊把手機裏的歌暫停,爬到床上裝作打遊戲,門開時連眼皮都沒抬。
“這麼快就跑完了?”
“嗯。”
莊紹進來以後好像在桌上放了什麼東西。孟野目光死死鎖定在手機屏幕上,兩隻大拇指忙忙碌碌地點擊著,房間裏遊戲音效特別刺耳。
“我先去洗澡了。”
等他一出去孟野立馬跳起來,跑到桌邊一看,自己的暑假作業本上多了隻紙蜻蜓,翅膀還拿鉛筆塗成了黑色。
這是誰做的?
他傻傻坐定,捧著這隻小小蜻蜓發了好久呆才迴床上去。
兩人都洗完澡以後躺著,孟野也不打遊戲了,莊紹也挺沉默的。過會兒莊紹說:“明天我想先迴去了。”
“迴去?”
“嗯。飛哥打了電話,他說他也要去夜市擺攤,問我要不要提前迴去開張,我答應了。”
這個話說得很突然,孟野沒有心理準備,過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說:“好不容易來一次,我還沒帶你去池塘捉小龍蝦呢。”
“下迴吧。”
孟野爬起來跪直身體,有點兒急了:“你就這麼著急掙錢?再說沒有我跟於娜幫忙,到時候你連離開上個廁所都不方便。”
莊紹說:“我可以讓飛哥幫忙。”
“他是個屁!”孟野一下火了,“別老飛哥飛哥的,我不愛聽!”
吼完嘩啦一下躺倒,後背留給莊紹,木床都被他震得一搖。
莊紹看著他,坐他背後道歉:“答應你在姥姥家多玩幾天的,我突然要迴去,你不高興也很正常。至於飛哥——”
孟野扭頭狠狠瞪著他,他停住,改口:“至於周雲飛,他為人挺仗義的,也幫過我們,你就別討厭他了。”
“我就討厭這個逼!怎麼了?”孟野把脖子抻得老長,口水都快噴到莊紹臉上,“我他媽愛討厭誰你管不著!”
莊紹頓了下,伸手各捏住他兩腮一團肉,用力擠向中間,把他嘴巴擠成圓形,像條胖頭魚。孟野被他搞得吐字不清:“沙開!”
莊紹忍笑:“不沙。”
“你大爺的——”
“好了,不生氣了。”莊紹鬆手摸摸他腦袋,他氣得直甩頭:“滾蛋。”
“你要真不想我走,明天我就不走了,後天再走。”
“老子無所謂。”
莊紹沒言語,過會兒下床拿了花露水過來讓他塗,小半瓶全被他用掉了,整個人一股子又清新又刺鼻的怪氣味。
“我冰棍兒呢?”
“迴來的時候手機沒電了,就沒去小賣部。”莊紹解釋,“路太黑。”
其實去是去了,到那才想起來兜已見底,想買也買不了。莊紹感覺挺無奈,連買這麼點小東西都要算計錢,照這樣下去孟野還不得跟他過苦日子?所以一接到周雲飛電話他就答應了,甚至恨不得今晚就飛迴去掙錢,掙到錢給孟野買好吃的好玩兒的,讓他整天都高高興興。
孟野盯著他,半晌心裏還是不舒服。
下午還好好的,怎麼出去一趟就變天了?還有那隻紙蜻蜓是莊紹自己做的嗎?幹嘛不吭聲,又幹嘛擱我作業本上礙眼?
倆人你猜我我猜你,既不敢越界又不想離得太遠,就這麼傻了巴唧地為愛走鋼索。
第二天兩人到底還是去捉蝦了。早上起來莊紹有點兒感冒,不知道是不是昨晚被孟野搶走毯子凍的。
池塘離姥姥家不遠,並不屬於誰家私有,就是天然形成的。現在正是小龍蝦成熟的季節,附近的人早就玩膩了,沒人來跟他們搶。
到地方看到麵前的小池子,雖然水挺清澈,但這麵積實在不怎麼樣。莊紹說:“原來就這麼點大。”
“下去你就知道了。”
孟野不鳥他,拿出帶來的釣竿,給竿頭栓上一截新鮮的雞腸子就開始蹲著釣。莊紹沒竿可用,隻能用姥姥給的一個舊的手捕網,看著跟小姑娘捉蝴蝶一樣,特別滑稽。
“快點兒啊,”孟野努嘴壞笑,“下去給我露一手。”
露你大爺。
本來莊紹心裏頭嫌髒,但看到孟野這副看好戲的表情,最後還是一咬牙卷起褲腿下了水。
“小心別摔嘍,摔倒了我可不救你!”
水底下全是淤泥,別說還真挺滑。莊紹懶得迴他,一門心思踩泥巴,走到離岸邊兩三米的位置才停下。
要麼怎麼說勞動人民是最光榮的呢,勞動人民麵朝黃土背朝天啊,靠的就是一把子力氣。莊紹心想你越笑老子今天越要捉,捉它一兩百隻的,誰勸都不管用。
不過想是一迴事,真辦起來是另一迴事。水齊大腿,再往上就快淹到腰了,動一動都不方便,更別提捉蝦。有時候明明都看到那紅鉗子了,一網下去又撲個空,甚至還弄得自己滿身泥,真是狼狽極了。
孟野在岸邊瞧著莊紹那樣兒,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恨不得找個攝像機給丫錄下來,等丫哪天出人頭地了就滿世界放去。
“傻逼!笨不死你!”
莊少爺養尊處優長大的哪幹過這個,這種田園生活隻有孟野這種野人過過,再說莊少爺也沒受過這份兒氣!他把網一扔,恨得牙癢癢:“你行你來。”
“我不來,我怕水啊,我就蹲岸上。”野人拿著竿當旗搖,一邊搖一邊喊加油,愣把莊紹給惹毛了,提網當劍氣衝衝往迴殺,結果到半中央腳一滑——
孟野彎腰捂著肚子,眼睜睜看著莊紹嘩啦一下跌水裏。笑著笑著突然笑不出來了,因為莊紹跌水裏以後就沒動靜了,既不爬起來也不出聲,隻有水麵還在冒氣泡。
孟野止住笑,凝神盯著,心一下提到嗓子眼。
“莊紹?”
沒人應,水麵的泡泡也越來越少。
“莊紹!”
莊某人躺水底下閉著氣,心想我就再待三秒,就三秒,別把我心肝兒嚇出個好歹來。他在心裏倒數三二一,剛數完“三”就聽見撲通一聲!
孟野跳下水了。
這池塘沒那麼深,但下麵保不齊有石塊,萬一磕到頭就會很危險。他趟著水底的泥三兩下奔到莊紹身邊,一時之間忘了害怕。
剛想伸手把人從底下拉起來,莊紹突然自己站了起來,嘩啦水濺他全身。
“你——”
孟野臉色發白,還沒從緊張中緩過來。他錯愕地看著莊紹,莊紹抹了把臉上的水,神色也難得有些不淡定。
“你耍我?”
問這話的時候孟野嘴唇都在抖,一看就是真擔心他,也是真生氣了。
眼看他轉身往岸上走,莊紹急忙撿起手捕網跟上:“孟野、孟野!”
“別跟著我。”
孟野甩開莊紹,一個人唿哧唿哧跑了好遠才把身上跑得半幹。
他想不通自己剛剛怎麼就衝動地下水了,更想不通莊紹幹嘛要開這種玩笑,明知自己怕水。天知道莊紹隻是被他激的,隻是想逗他三秒鍾,就三秒而已。
有的時候兩個人彼此喜歡,相處起來反而不像以前那麼簡單,一點小事就會傷心,一點小事又會猜疑,這都是因為太在乎。
薄暮時分迴到家,莊紹就在客廳等他,一見到他就唰地站起來。
孟野瞟了他一眼,沒說話。尤英在旁邊把一切看在眼裏,溫聲問:“怎麼又吵架了?不是昨天剛和好嗎。”
是啊,怎麼老是吵架。孟野心裏一酸,掉頭就上了樓。
換衣服的時候莊紹進來跟他說對不起,孟野說算了,反正也沒淹死我。
換完衣服下去洗澡,莊紹還跟著,洗完出來莊紹還守著,可孟野就是懶得跟他說話。
晚上莊紹一個人收拾東西,因為第二天要走了。孟野心不在焉地打著遊戲,聲音開得很大,全程不給莊紹半個眼神,就像昨晚一樣。
等孟野睡著了,莊紹還睜著眼,半夜三更爬起來練字。練完迴到床上,孟野還是睡得很熟,莊紹就壯著膽子貼過去親了他一下。
就一下,而且是臉頰。
寶貝兒對不起。莊紹對著他,跟向牧師懺悔似的,雙手交握低頭閉眼一句一句默念。
首先我不該未經允許親你,這是流氓行為,其次我不該拿你的弱點逗你,這是混蛋行徑,再次我不該不給你買冰棍,這叫言而無信。
念完莊紹特別特別想親一下他的嘴唇,可是剛剛才悔過,這會兒不太好明知故犯,最後隻能作罷。
不知是不是這緣故,夢裏孟野老感覺有人在摸自己的臉,揉自己的嘴唇,狗膽包天那種。
清早爬起來趕大巴,莊紹黑眼圈特別重,把姥姥跟英姐都嚇了一跳:“昨晚上做賊去了?”
是啊,采花大盜。莊紹說:“姥姥我先迴去了,下次再來打擾。”
姥姥笑瞇瞇的:“好孩子好孩子,寒假再跟英子他們一起過來,姥這兒房間多得是!”
莊紹又說:“英姐,娜娜,你們迴去之前給我發短信,我到車站去接你們。”
於娜點點頭又仰起頭往樓上看:“我哥呢,他怎麼不下來啊。”尤英拉拉她的袖子,示意她別多話。
“他還沒醒,不叫他了。”莊紹背上包去跟雞啊豬的逐一告別。
尤英絮絮叨叨囑咐了好多,什麼你臉色不好小心不要感冒啦,什麼晚上把卷閘門鎖好啦,什麼小龍要記得接迴家啦,諸如此類一大車話。
將他送上大巴,姥姥扭頭就開始抹眼淚。尤英奇了,說您老人家都七十了怎麼突然多愁善感了?對隔壁老王沒見您這麼重感情,看來也是個顏控!
姥姥啐她,啐完幽幽地說:“我就是覺得跟這孩子投緣。告訴你英子,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你也不準虧待他,不準把他趕走,聽到沒有?”
尤英笑著指她:“這老太太,糊塗了!我怎麼可能把我兒子趕走?我閑得發了瘋啦?”
三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迴屋,不知道孟野就趴樓上窗戶那兒看著呢。他看到莊紹上大巴,還看到莊紹選了倒數第三排的位置,靠窗。
等人和車都消失不見了,孟野坐桌邊發呆。發完呆撿起桌上的紙蜻蜓捏著玩,玩著玩著發現這玩意兒好像昨天晚上被人動過,翅膀裏頭有字。
把它拆開,他看著眼前的懺悔書傻了眼。
……操啊。
傻逼莊紹。
這他媽都跟哪兒抄的模板?太傻逼了,太傻逼了……滿滿一大頁!得多閑才能幹出這種事啊。丫這個悶騷,大晚上不睡覺寫這個?寫完還悄麼聲折好,等著我自己發現?搞破案呢!
接下來兩天日子特別平靜。
姥姥的壽誕過完了,山也爬了,果也摘了,雞也追了,豬也喂了,所有能夠打發時間的事情都做完了,還是沒收到莊紹的消息。
這廝幹嘛呢,忙著擺攤泡小姑娘,樂不思蜀了?翻來覆去躺床上睡不著,夜裏十點左右孟野決定給莊紹打個電話。
響了好幾下才通。
“喂。”他坐起來揉揉頭發,“幹嘛呢?”
那頭靜了兩秒,傳來一個男人的嗓音:“找莊紹?你哪位。”
其實手機上有備注,但周雲飛是何許人也,他不按常理出牌。
孟野擰眉:“這不是莊紹的手機嗎。”
“我是周雲飛,你是孟野吧,我猜到是你。”他笑了笑,“莊紹在我家。”
“他怎麼會在你家,他人呢,你叫他接電話。”
孟野有點兒生氣。
“接不了。”周雲飛好像在抽煙,唿吸一頓一吐的,“他病了,在我床上躺著呢,有什麼事你跟我說吧。”
“病了?”孟野唰地一下直起背,“什麼情況?什麼病啊,嚴重不嚴重?”
怎麼才兩天不見就病了,而且還是在周雲飛家!
“臭小子,問這麼多問題好歹對我客氣點。”周雲飛不耐煩,“他一時半會兒死不了,就是發燒而已,用不著這麼著急。”
“發燒還不嚴重?!燒久了人會變白癡的!”
“……”
周雲飛扭頭看著床上昏昏沉沉的莊紹,心說莊紹你小子喜歡誰不好,怎麼喜歡這麼一朵奇葩!
“把你地址發我,明天——”
“打住打住。”周雲飛皺眉,“命令誰呢?搞清楚狀況,現在是你求我。”
“飛哥……”
“操。”藤原拓海都他媽沒你會轉彎。
孟野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變:“飛哥我錯了,您是我哥,我親哥!麻煩您把地址發我,明天我登門致歉!”
周雲飛說行了掛了吧,地址一會兒發你。
掛完電話孟野就開始捶床,咚咚咚差點兒沒把床捶散架了。他心說他媽的老子先讓你占迴便宜,等著!明天就找你決鬥去——
進度在往前趕了。有時候碼字那個癮發作起來或者搞得太上頭,一點細節我能囉嗦好幾章,對不起!要是放任自己我真怕他倆喂個豬都能喂出來三千字,非常可怕。以及再囉嗦一句,雖然覺得你們都能看明白,莊紹離開姥姥家一方麵是為了掙錢,另一方麵是覺得做得太過火了,怕孟野討厭自己,所以想提前離開保持安全距離,走了以後也沒跟孟野聯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