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底該查分了，前一晚莊紹直接失眠，孟野也沒睡好。
不過他倆這擔心有點兒多餘。考完之後倆人加師太加老江在一起估過分，莊紹自然沒啥短板，孟野不出意外也穩上二本。
話雖如此查分當天這小心髒該打鼓還是打鼓。全家人圍站在電腦前，你推我我推你，就是沒人上前。
於娜：“媽你上，你是媽！”
孟野：“莊紹你查，這你房間！”
莊紹：“爸你查，你心大。”
謝明輝瘋狂擺手——他自己都沒高考過，哪敢查兒子成績？
四慫包湊不齊一個膽子，最後還是灰頭土臉地放棄了，由謝明輝開車把倆孩子送到班主任家去。
老江拉開門都驚了：“這麼早就來謝師？”
“查分的事就拜托您了！”
“啥？？”
把倆人往裏一推，關門之前謝明輝吼了一句：“考得不好就順便在老師這兒申請倆複讀名額！兒子記住了沒？”
莊紹深吸一口氣才忍住沒罵親爹。
為了操心整個班的成績，這段時間老江沒少著急上火，本來就稀疏的發頂顯得更禿了。他在書房背著手走來走去痛斥徒弟膽子小、經不起大風大浪，末了把電腦密碼把桌上猛地一拍——給朕查！不查不是中國人！
結果酷愛爭高低的倆徒弟陡然客氣上了。
“你先。”
“不不不你先，你歲數大。”
“不不不還是你先，你個子高。”
“你先！”
“不你先！”
師母戴上老花鏡，搡開一個師傅兩個徒弟：“我來。”
打開電腦點開查分網頁，激動的心顫抖的手哆嗦的腿全齊了。孟野是最緊張的那個，畢竟文化成績關係到他會不會跟莊紹分開一年，結果師母還先查他的。
分數跳出來之前他驀地退開三丈遠，半分鍾寂靜之後師母嗷一聲尖叫：“小野！”
“別告訴我別告訴我——”孟野食指在耳朵裏瘋狂進出，沒說完已經被老江用力抱住了：“可以！可以！”
“可以的意思是……？”孟野這才鬆開手。
“就是牛逼！”老江興奮得手舞足蹈，“特別牛逼啊兒子！哈哈哈哈哈哈！你比一本線還高兩分！”
“臥槽？”
孟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傻眼瞪著莊紹。莊紹激動得眼都紅了，拚命朝他點頭，但孟野還是傻乎乎地張著嘴忘了閉上。
一本？
做夢都不敢想的成績，竟然真的達到了。他站在原地有些飄飄然，腳像站在領獎臺上一樣，又失重又恍惚，又感到無與倫比的意外跟欣喜若狂。
就在傻眼的時候師母又用力嗷了一嗓子，並且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其餘三人扭頭看她，她一把扯過老伴的胳膊瘋狂拍打：“老江！快看！！”
“看啥？”
“看屏幕啊糊塗東西！”
老江湊近一瞅，登時也目瞪口呆了好幾秒，隨即用力一扭頭，把得意弟子莊某人拽到屏幕前：“我沒看錯吧，你自己也看看！”
“怎麼了怎麼了？”孟野以為莊紹考砸了，緊張地湊過去結果看到一個高得驚人的分數。
“我……操……”
孟野呆了。
老江從最初的震驚中緩過來，樹袋熊一樣掛在莊紹身上，喜極而泣、又哭又笑！然後一句話沒說直接小碎步跑客廳去打電話！
“姓張的！莊紹數學滿分！總分——啊你都知道了？都什麼時候你還問全校排名？？絕對進全省前三十了，我擔保錯不了！你去打聽，錯了把我頭割下來給你當球踢！昨天聽見風聲說咱學校出了個曆史高分，我就知道是莊紹！老張啊！老張！！！咱倆的徒弟太爭氣了！”
丫開始抱著奔過去的老伴兒嚎啕大哭，跟個老小孩一樣。
孟野跟老師們一樣既高興又驕傲，心說這麼牛逼一個人物怎麼就落自己手裏了？什麼全省前三十、曆史高分，這些字眼簡直震撼。他攥緊拳站書房裏拚命忍著不掉眼淚，忍得五官都扭曲了結果被莊紹一抱直接破功。
倆人依偎在一起無聲地淌貓尿，心裏激蕩得就差原地脫衣服親嘴兒，表麵還在好兄弟一輩子一起走。
張叢森把莊紹叫去在電話裏激動地誇了半晌，誇完聲音哽咽地告訴他們路小川跟薑玥也考得不錯，剛在她家考完分，現在要過去跟他們匯合。
“直接去學校匯合吧！操場見！”
孟野對著電話大喊，喊完就拉著莊紹風一樣刮下樓，邊跑邊樂，邊跑邊發瘋。莊紹說臥槽你慢點兒，孟野說不行啊，慢不下來！老子臨大5000米第一啊！哈哈哈哈哈哈！
“……”
跑到一半他猛地一頓：“臥槽，忘了通知爸媽了！”
莊紹氣喘籲籲地舉起手機：“……已經發短信了。”
“好樣的書桓！”孟野抱住他的腦袋吧唧就是一口，“縝密！”
“……”
倆人一路火花帶閃電奔到學校，路小川跟薑玥在校門口大眼瞪小眼。
“啥情況？”
“門鎖了進不去。”
孟野朝院牆努努嘴：“這還不簡單，翻進去啊，這不咱老本行嗎？”
薑玥問你們翻進去我怎麼辦？！
“來。”路小川特別痛快地往前一蹲，“踩我背上，然後他倆扶著你。”
薑玥卷起袖子一臉破釜沉舟地踩上去：“哥們兒仗義。”
四人一個接一個翻牆，心裏琢磨著這會兒校園裏肯定空曠又安靜，結果還沒走到操場就先後遇上好幾撥人，有考前忘拿東西的有來搞破壞的也有像他們這樣單純進來發瘋的。
“來啦？”
“你也在吶？”
“迴見啊，迴見，下迴約飯！”
大家點頭致意，心照不宣，一臉邪獰的微笑。都已經畢業了保安看見了也當沒看見，隨他們瘋去，反正也翻不了天。
跑到操場四個人才開始交換情況。
路小川說他分數離二本差點兒，但上體校是夠了，而且還能在幾所體校當中挑一所看得順眼的。他爸對這個結果特別滿意跟知足，得知消息的第一時間就開始挨家挨戶通知親戚朋友，嘴巴都快咧到耳朵後麵了。
薑玥說她過一本線了，跟預想的成績差不多，報她心心念念的xx大學計算機專業也綽綽有餘。
這廝對學編程有執念，也不知源起何方。兩年後她還給路小川做了個技術看板，裏麵存著他大一大二所有重大比賽的技戰術跟跑位，甚至還有現場錄像迴放，把路小川感動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差點兒以身相許，但她聲稱這隻是兄弟情——姐們兒喜歡仙女，但姐們兒仗義。
輪到孟野跟莊紹交待了，孟野下巴一揚：“莊紹，快告訴他們你是什麼？”
莊紹捂臉。
路小川指著孟野鼻子笑罵：“雞犬升天的狗逼，他是市狀元你又不是，你丫瞎得瑟什麼？”
“我狀元家屬啊！”
“媽的膈應。”薑玥拉起路小川的袖子就往前跑，“咱別理他們了，倆二逼一唱一和秀恩愛呢，再往下聊就上了他們的套。”
路小川說臥槽我可跑不動我早上剛打完球這會兒累得狗似的，薑玥說沒用的東西老娘背你！
她說背還真背，齜牙咧嘴地馱起路小川：“你丫吃什麼了這麼沉。”
路小川憨笑著撓頭：“沒什麼啊，中午就一巨無霸倆雞翅仨蛋撻，外加一個大薯和一杯去冰可樂嗬嗬嗬嗬嗬嗬。”
“你是豬啊！”
薑玥跟孟野異口同聲。路小川挨完罵老實多了，拍拍鐵t肩膀：“姐，撂下我吧，你後背沒肉硌得慌。”
薑玥白他一眼把他放下了，四人開始沿著操場慢慢轉圈。
“現在就算告別高中歲月了，真快啊……你們以後有什麼誌向？”
這話是孟野問的。
他誌向明確，要跑到不能再跑為止，所以才好奇其他人的。
路小川說：“我沒什麼遠大理想，你們也知道，我爸就是個小吃攤攤主，全家一直過的都是小日子。就先打球吧，老聽人說把愛好當職業會很辛苦，誰知道呢，走一步看一步唄，實在不行還能迴一中來當體育老師。”
薑玥說當老師也不錯，就是體育老師些微有點兒曬了，咱班那裴老師黑得跟孟野似的。孟野說去你的。
路小川笑著問：“那你呢玥姐。”
“我啊，我想去大城市闖闖，將來去那種互聯網公司試試。”她踢開腳下一顆小石粒，看向遠處明淨的天際線，放眼望去海闊天高憑魚躍。
“啊？”路小川真情實感替她擔憂，“你沒聽說啊，那地方都跟黑煤窯一樣，據說每天都加班到大半夜，別去了吧，你頭發本來就少。”
“誰頭發少？你說誰頭發少？”薑玥作勢要擰他耳朵，他捂著躲開，薑玥笑道：“辛苦我知道啊，但是咱這種小地方的人誰不想走出去看看？沒背景就比誰能吃苦唄。”
路小川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然後看向莊紹：“你呢書桓。”
莊紹還沒說話孟野就搶著說：“當然是賺錢養家，這是他第一誌向！”
——撲哧。
孟野說笑什麼笑我說得不對嗎？莊紹你自己說我說得對不對。
莊紹說：“對。”
“你們看。”孟野攤手。
“我的誌向就是賺錢養家，賺到錢先買個住處，然後把英姐跟娜娜她們都接過去。”
孟野說沒錯沒錯，這住處還不能太次，最好不止一層，而且最好每層都有掃地機！最好還有——
“大洗衣機。”莊紹無奈搶答。
孟野狂笑點頭：“對對對。”
莊紹說：“買買買，都給你買。”
答應過他的事無論如何都會做到。必須讓他住大房子，上下好幾層的那種，用大洗衣機，帶烘幹的那種。他的每一個小小心願或者是大大奢望莊紹都牢牢刻在心裏，就像腿上那道紋身一樣，那是種鄭重其事的承諾，未來一定會拚盡全力去實現。
這些肉麻的話薑玥早聽不下去了，扯著電燈泡路小川徑直跑開。
孟野笑夠之後也往前跑，他現在渾身上下有股蓬勃的勁，哪怕是跑上五圈十圈也用不完，更累不著。那種快樂跟恣意是從心底最深處長出來的，它有根，它向陽而生，像金色焰火綻放在湛藍天際！
莊紹沒他那麼好體力，但內心跟他一樣，甚至比他更溫厚堅定。
跑著跑著孟野迴過頭數落莊紹：“你是烏龜嗎？慢死了！”
“你他媽的……別玩命跑了，”莊紹喊，“我追不上！”
“怕什麼，我會等你啊！”
盛夏熱風吹亂少年的發，也吹散心裏所有煩惱。孟野在自己的跑道上狂奔，追著驕陽，追著風。他的腳步不會為任何人停頓，除了莊紹。
“你丫快點兒！”
“知道了，”莊紹追趕著那束光，“就來！”——
——正文完——
感謝大家一路陪伴。後麵有章短短的後記，算是一點心情記錄吧，免費的，感興趣可以翻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