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修遠走進別墅,“剛剛跑出去的那個瘋女人是誰?”
“瘋女人?”劉方舟想了想:“你說秦家那個秦書啊?跑過來找隊長鬧事的,被熊哥送了一頓debuff。”
路修遠腳步一頓,看向沈十安:“秦家人?給駐軍下令要追殺你的那個秦書?”害得他被扔進喪屍堆的那個罪魁禍首秦書??
沈十安點頭。
劉方舟有些好奇,叼著個蘋果湊過來:“你遇見她了?她怎麼你了?”
“她罵我眼瞎。”
哦豁。
劉方舟掃向他被眼罩擋住的右眼,不禁感歎:就這踩人傷疤的本事,秦夫人活到今天沒被打死,真是個奇跡。
想了想又問:“那你對她做了什麼?”就路哥這性格,也不像是受了委屈還能忍氣吞聲的。
路修遠冷笑一聲,眼中劃過一抹陰狠:“我讓她摔了一跤。”
隻可惜摔得不夠狠,卡車速度太慢,她手下速度又太快,要不然什麼仇都報了。
棠頌從地上撿起一根頭發,對沈十安道:“要是沒有其他事,我就先迴科研樓了。”
沈十安從沙發上站起來:“謝謝。”
“這是我應該做的。”
棠頌離開之後,沈十安在客廳內來迴踱步,不知道為什麼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我跟尋尋出去一趟,”半晌之後他對許歌等人道,“有事電話聯絡。”
沈尋從地毯上一躍而起,抖了抖毛跟在他後麵走出別墅:“安安我們去哪兒?”
“顧家。”
半路上遇見了飛龍團的團長鄭港,就購買信息素試劑的事情跟沈十安寒暄許久,耽擱了一段時間,等到他騎著大狗趕到顧家的時候,秦書剛離開沒多久。
從值崗士兵口中得知秦書過來探望過顧長晟,沈十安擰著眉,在管家的指引下筆直往顧長晟的住處走。
顧長晟住的院子文雅別致,唯一的缺點就是房門太小,狗子進不去,隻能站在院子裏噴著鼻息一個勁兒糟蹋花草。
沈十安在他額頭上親了兩口好歹將狗子安撫住,一進門就聞見了一股刺鼻的碘酒味道。
心中一緊,再往裏麵走了兩步,便看見顧長晟那張淤血青紫、腫得不成樣子、此時看起來越發駭人的左臉。
一時間說不清心裏到底是什麼感覺,快意,疑慮,困惑……但更多的還是憤怒。
一股無法抑製的憤怒。
他大步上前,聲音冷得像是結滿了冰渣子:“秦書打你了?”
顧長晟吃了一驚,急忙轉身想把傷處藏起來:“沒有…我沒事,哥…沈先生你怎麼來了,肖文,快去泡壺茶。”
“我問你話呢。”沈十安一把將他的輪椅轉了過來,視線緊緊盯在他的傷處上,漂亮的眼睛射出教人心驚膽戰的寒光:“秦書打你了?為什麼?因為你偷偷更改了她的命令,讓各地駐軍保護我嗎?”
顧長晟驚得一抖,“你,你都知道了?你是怎麼……我沒有其他意思,我知道我母親做錯了事,所以想要盡自己所能做一些彌補,你別生氣,我沒有……”
“這算什麼,”沈十安打斷了他,背負雙手站得筆直,嘴角露出譏笑:“你們母子倆商量好了在我麵前表演雙簧嗎?你以為這樣一出苦肉計,我就能跟你一笑泯恩仇,從此之後跟你兄友弟恭了?”
顧長晟眸色一黯,心中湧出幾分苦澀。他看著沈十安輕聲道:“沈先生,我知道我母親對你、對沈家所做的一切都是不可原諒的,我也知道你肯定特別討厭我,甚至是…對我恨之入骨,換作是我恐怕也同樣如此。但是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從未在你麵前說過任何謊話,也沒有過任何表演。”
沈十安背在身後的手緊緊攥成了拳頭。
他恨極了眼下的情狀。
假如顧長晟和他母親一樣,沆瀣一氣心狠手辣,暗中設計對付自己,那麼他報複起來絕對不會手軟,隻會讓這對母子的下場一個比一個淒慘。
但顧長晟偏偏不是這樣。
至少從目前得到的信息來看,這個不管自己願不願意承認都和他有著深刻血緣羈絆的青年,除了暗暗提供保護和幫助,沒有做過任何意圖傷害他的事情。
可萬一他是偽裝的呢?萬一這一切都是一場處心積慮的計謀呢?
沈十安不願意去分辨,他懶得去分辨,他痛恨去分辨。
秦書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顧長晟是她的兒子,母債子償,這不就已經足夠了嗎?到底憑什麼還要讓他分辨這個同時流淌著仇人血脈的青年到底是好是壞?
不如一起殺了了事。
顧長晟忽然咳了起來。
室外溫度極低,但他住的這幾間房子裏卻暖如初夏。不僅開了暖氣,牆角處還擺了好幾隻火盆,他身上更是裏三層外三層套了好幾件厚實的衣裳。
即便如此,用來冷敷傷口的冰塊還是凍得他嘴唇發紫,一旦咳起來便是撕心裂肺。
明明胸口殺氣湧動,身體卻先思維一步動作。
沈十安彎下腰,抬手按在顧長晟背上往他身體裏輸了兩道靈力。
“你的身體怎麼還虛成這副樣子?”沈十安剛說完就看見了那瓶被他裹在毯子裏的靈泉水,頓時瞇起眼睛:“……我上次給你的水你沒喝?怎麼,怕我下毒嗎?”
“不是,我沒有……”兩道靈力入體,顧長晟的咳嗽立馬止住了,扭頭就想解釋:“這是你送給我的唯一一件東西,喝完了就沒有了,我想好好保……”
話沒說完臉紅了大半,吭哧吭哧開始擰瓶蓋:“我現在就喝…”
沈十安一把搶過來,冷哼一聲:“捂了這麼長時間,你也不怕變臭。”
將這瓶水收起來,心念一轉又從空間內取出另一瓶,擰開蓋子往他手裏一懟:“喝。”
新拿出來的瓶子大約隻有原先的一半大小,但裏麵裝的是從泉眼處直接接取、沒有經過任何稀釋的純靈泉水。
獲得隨身空間和靈泉以來,除了沈十安本人和狗子喝過純靈泉水,其他人不管是朋友也好隊友也好亦或是顧先生,喝的絕大多數都是摻入了普通礦泉水或者以其他方式被稀釋過後的靈泉。
這並不是沈十安小氣,而是純靈泉的效果太強,當初他隻是隨意噴了幾下就讓普通綠蘿和普通蘆薈變異成原始森林,其他人既不像他有功法在身可以化解吸收靈泉水中的大量靈氣,也不像沈尋一樣本來就不是人且本體非比尋常,貿然攝入純靈泉的話恐怕會造成無法控製的變化,這就像是普通人暴食人參,不僅起不到應有的滋補效果,反而容易對身體造成損傷。
但是顧長晟的身體原本就虧損得厲害,本元虛虧幾乎就是副空架子,全靠外力支撐存活至今,想要從根本上改善他的體質,隻有活死人肉白骨、洗筋易髓的純靈泉才能做到。
顧長晟握著瓶子,有點舍不得,被沈十安用眼刀子冷冷一掃,趕緊湊到嘴邊抿了一口。
上次他在土地租賃申請的事情上稍微幫了一點小忙,沈十安用一瓶水作為謝禮,他就猜到這水大概有些特殊的作用,直到此時一口喝下去,他才意識到這水恐怕遠不止“特殊”兩個字可以形容。
自從記事以來,這具身體對顧長晟而言就是一座困住他的囚牢,不許他動,不許他跳,每一步都像是背著巨石在泥濘沼澤之中跋涉,並且這座囚’牢隨時都有可能徹底崩塌,將他活生生埋在其中。
生平第一次,他感覺到這座囚牢竟然裂開了一道口子。
眼睫顫了兩下,他抬頭去看沈十安:“這個水……”
“喝。”沈十安語調冰冷,粗暴地將他沒說完的堵了迴去,“全部喝光,一滴不許剩。”
顧長晟忍不住彎了彎嘴角,用力點頭:“嗯。”
等他將一小瓶純靈泉全部喝完之後,沈十安將瓶子拿迴來,擰緊瓶蓋準備收迴空間。
“沈先生,”顧長晟盯著他的手欲言又止:“……瓶子,可以送給我嗎?”
“做什麼?”沈十安冷笑:“好讓你背地裏送去檢查化驗,好分析這裏麵裝的究竟是什麼東西嗎?”
“我沒有…”顧長晟捏著毯子好脾氣地笑了笑,“不可以也沒關係的,是我太唐突了。”
沈十安有些憋悶。他不知道為什麼憋悶,但就是憋悶。
好像胸膛裏揣了一團火,每每想要發泄出來摧毀一切,卻總被一陣和風細雨化作無形。
這種不受掌控的情緒著實教他厭煩。
但他並沒有直接離開。
“為什麼要發布那第二條命令,”他問顧長晟,“前往h市醫科大的救援隊隊長明明已經傳迴消息,確認‘沈十安’的死亡了不是嗎?”
一整瓶純靈泉喝下去之後,顧長晟的臉色肉眼可見的紅潤了許多,就連那道駭人的巴掌印都隻剩下一抹極淺的、不仔細觀察甚至看不見的痕跡。
整個人有了精神氣,他身上那股和顧先生極為相似的儒雅氣質也就越發明顯。
他看著沈十安,既像是歡喜,又像是不好意思:“說出來沈先生估計會笑話我,但是我知道你肯定沒事。”
沈十安皺眉:“什麼意思?”
“我的身體不好,必須定時定點喝藥,沒有辦法和正常的同齡人一樣暢快玩樂或者享受生活,所以從小到大接受的都是全封閉式教育,該學什麼該讀什麼該了解什麼,全都是母親幫我規劃好的。直到末世爆發之後,顧先生在任務中心發布了那條懸賞,我才知道自己還有個…我才知道原來這世上還有一個你,”顧長晟眸色澄淨,望著沈十安輕聲道:“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你的名字,第一次知道你和我的關係,但奇怪的是,冥冥之中我覺得自己仿佛早就知道了你的存在。這番話或許聽起來有些不可思議,可那位渠隊長將任務完成的消息傳送迴來的時候,我能百分之百確定你還安然無恙。”
沈十安沉默半晌,而後冷笑一聲,“照你這麼說,我們兩之間還有心電感應了?”簡直荒謬可笑。
“我不是這個意思…”顧長晟似乎想要解釋,看著沈十安的臉色又將話咽了迴去。半晌過後小小聲強調一句:“我就是知道你沒事的。”
沈十安懶得再跟他糾纏這個問題。狗子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站起來。”他對顧長晟道。
“……什麼?”
“聽不懂人話?我讓你站起來走兩步。”不知道為什麼,隻要看著他沈十安就忍不住生出一股邪火。
“噢。”顧長晟乖乖站起來走了兩步,然後僵在當場幾乎石化:“……我,我能自己走路了?”
沈十安沒理他,走過去伸手貼住他後背引著一道靈力在他體內遊走兩周:“有什麼地方不舒服嗎?”
顧長晟愣愣搖頭:“沒有。”
“握緊拳頭對著我打一拳。”
“我……”
沈十安不耐煩:“快點!”
顧長晟下意識一拳打了過來,被沈十安抬手接住:力道比正常成年男性稍弱,但考慮到他之前的身體狀況,這個程度已經很不錯了。靈泉的改造效果是持續性的,之後應該還會有所提升。
身體隨著靈力的遊走生出融融暖意,顧長晟都不記得自己上一次覺得溫暖到底是什麼時候了。到此時他終於反應過來:“……你一直沒走,就是想確認我的恢複狀況是不是?”
沈十安沒有說話。等到靈力完成循環之後便將手掌從顧長晟背上拿了下來。
他比顧長晟稍高,微微低頭時容貌的衝擊性越發強烈,一雙眼睛背著光,眼尾狹長,眸光冷冽如刀:“我說過,我最不喜歡欠別人人情,尤其是秦家人的人情,這是還你保護令之恩的。有句話你說對了,秦書所做的一切不可原諒,不管是她還是支持她為非作歹的秦家,我一個都不會放過。你如果願意安分守己,我不介意將你從秦家的隊列中剔除出去從此互不相擾,但假如你敢暗中動什麼歪心思,”
沈十安笑了笑,眼底劃過一抹嗜血的豔氣:“你大可嚐試嚐試我的手段。”
他轉身往外走的時候顧長晟叫住了他,“沈先生,我以後…能叫你哥嗎?”
一句“誰他麼是你哥”即將脫口而出,不知為什麼終究還是消散於唇齒之間。
“嘴巴長在你身上,我管得了你嗎。”
“哥,”顧長晟帶著笑意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