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沈十安等人重返京城,到以鍾翰為首的三十名罪犯被公開槍決,這一個月間基地內發生了許多事情。
而其中有幾件,足以左右即將到來的事關人類生死存亡的決戰局勢,乃至末世紀終結之後整個地球文明的發展方向。
受李教授等人啟發,從科研中心迴來之後棠頌就將趙新江叫到了科研樓,讓他取出自己的晶核,再由林阮分別抽取了他在有異能和無異能狀態下的兩份血樣,然後兩人就一頭紮進了實驗室。
這一紮就是一個星期。
整整七天之後,瘦了一大圈但神采奕奕、渾身都洋溢著激動和興奮的兩個人從實驗室裏出關,簡單休整之後,將所有核心成員集中到了科研樓。
“我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宣布。”棠頌按了按眼鏡,激動得全身都在發抖。
眾人被他們兩這架勢搞的有點懵。坐在對麵沙發上的熊滿山自以為隱晦地掃了一眼林阮的肚子,嘟囔道:“難不成林阮懷孕了?”有科技一切皆有可能嘛。
陳南用胳膊肘狠狠搗了他一下,摸了摸嘉木的腦袋:“棠哥你們說。”
林阮道:“為了能讓大家更好的理解,在宣布這件事之前,有一個問題我想先問一問你們:我們目前已經知道,異能是因為dna序列被病毒改造而產生的,是異能編碼的外在表達,而不同的編碼又會生成不同的晶核,火係編碼生成火係晶核,水係編碼生成水係,不同晶核是不同異能的能量來源——這一點大家有疑問嗎?”
眾人搖頭。熊滿山也搖頭。
“很好,那麼問題來了:在上麵這個大前提之下,如果將異能者腦子裏的晶核人為移除,異能者失去了異能,此時,他dna中的異能編碼會發生相應的改變嗎?”
這個問題稍微有點繞。眾人思考了片刻,雲飛揚率先舉起手:“會吧,如果編碼不變,那麼按照剛才的大前提,有編碼就有異能,那異能者腦子裏豈不是會生成一顆新晶核?”要真是這樣,他們也別想控製住鍾翰那狗東西了。
其他人一想是這個道理,於是紛紛點頭,同意了這個觀點。
陶源進行總結:“所以隻要晶核被拿走,異能編碼就一定會失效?被病毒改造的dna序列就會恢複原樣?”
棠頌點點頭:“編碼和異能的關係可以用兩個等價命題來描述:如果‘擁有異能編碼就一定會進化出異能’成立,那麼‘隻要不存在異能,也就不存在異能編碼’也一定成立。”
而前一個命題,早就在基地內數千萬注射過進化藥水的異能者身上得到了論證。
劉方舟反應過來:“哎!我明白了!要是這樣的話,那不就能解決李教授他們的難題,通過對比晶核取出來前後的樣本,研發出更多的進化藥水?!”
李教授和編碼破譯小組的專家們最頭疼的問題在於,他們認識到異能編碼存在的時間太晚,絕大多數自然進化早已完成,缺乏異能者進化之前的dna樣本作為對比,人類dna的複雜性和dna測序龐大的工作量,使得在這種情況下試圖甄別出到底哪一段編碼產生了異能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可他們不一樣,他們有趙新江啊!
如果棠哥他們剛剛說的理論成立,那隻需要讓趙新江把研究對象的異能晶核取出來,他們就能隨時隨地,獲得任意一名異能者在進化前後的兩份dna。
想明白這點劉方舟也興奮起來:“你們得到了誰的樣本?”
棠頌說:“我的,有異能狀態下和無異能狀態下。”
“dna序列果然改變了?”
因為興奮,棠頌的眼睛比強射燈還要亮:“不,兩份樣本完全一致,dna序列沒有任何改變。”
眾人:“……”
感情剛才都說了個寂寞。
雲飛揚十分困惑:“不可能啊,按照基本邏輯,dna序列肯定會改變啊!”
棠頌更興奮了:“我也覺得不可能。所以我跟林阮分別用不同的儀器檢測了三次,又從牛泉身上抽了兩份樣本,同樣分別檢測了三次——結果都是一樣的,晶核取出前後,dna序列沒有任何更改。”
他的眼睛太亮了,臉上還有明顯的笑意——在他說的這番話為背景的襯托下,顯得尤為詭異。
熊滿山有點怕怕的,小小聲道:“老棠不會是受刺激大發,瘋了吧?”
這迴陳南沒搗他。因為陳南也有一點點這麼覺得。
雲飛揚一邊腹誹怎麼搞科研的全都神叨叨,一邊說:“哎呀不要賣關子了嘛,看樣子你們肯定是有所收獲才結束實驗的,到底是怎麼一迴事?”
鑒於棠頌的情緒有些激動,所以講解的任務棒又交迴到林阮手上:“反複測試都沒有得到預期的結果之後,我跟老師都陷入了迷茫當中。經過許多次的全麵推翻再重新推導,老師發現我們作出的假設中其實存在一個漏洞,所以他提出了一道新指令:更換檢測用的熒光染料和染料偶聯物。”
臉上敷著麵膜的葉生花舉起手,怕弄皺麵膜,盡量在維持嘴巴不張開的情況下含混道:“什麼是染料偶聯物?你們給dna測序,為什麼還會跟熒光染料扯上關係?”
熊滿山也想問來著,見葉生花先問了,就把還沒舉起來的手縮迴去,雙手插胸一副“雖然我都懂但你可以再給其他人講解一遍”的架勢。
林阮道:“dna分子序列是無法直接觀察的,因為體積太過於微小,遠遠超出了光的衍射極限,所以必須先用特殊的熒光試劑染色,讓分子自己發光。而將具備活性的熒光分子靶向運輸至觀察目標的載體,就被稱為偶聯物,通常是各種蛋白質。不同的染料和染料偶聯物相組合,染色的速度、效果都不一樣,老師要求更換染料和偶聯物種類,正是為了獲取最清晰的dna分子圖像。我跟老師花了五天時間,總共實驗了三十六種熒光染料和染料偶聯物的組合,終於得到了想要的結果。”
“無異能狀態下抽取的樣本dna長鏈中,異能編碼所在的部分不亮了。”
這次不等眾人追問,林阮便繼續解釋道:“這個結果說明針對這一段的染色失敗了。如果將細胞比喻成工廠,人體比喻成由無數個工廠分工協作、集合所有產能才能維持運轉的巨型機器,那麼dna就是向所有工廠發出指令的指揮臺,它必須時時刻刻與外界保持聯係,時時刻刻參與到細胞內外的物質交換,如此才能將攜帶的指令正常表達出來。熒光分子染色失敗隻有一種可能:相應片段隔絕了與外界的物質交流。”
劉方舟:“自閉啦?”
“……也可以這麼理解。”棠頌搓了搓手指,激動的情緒勉強控製在合理範圍當中:“異能的丟失一定會對應著異能編碼的改變,這個假設是完全成立的。但改變並不意味著dna序列一定要恢複至未被病毒更改前的狀態——編碼自我隔絕,不再參與體內物質交流,失去外在表達能力,同樣能使假設成立。”
林阮補充道:“因為異能編碼本來就是位於‘垃圾dna’上的,所以編碼失活之後除了無法再施展異能,對於人體沒有任何影響。”
雲飛揚問:“那如果這個時候再注射同樣類型的進化藥水呢?”
“編碼應該會被再次激活。”
萬鋒一直沒說話,但此時準確地抓住了重點:“也就是說,隻要有新江在,以後連樣本對比都不用,隻需要觀察晶核被移除後的樣本裏到底哪一段dna序列不亮,就能直接鎖定異能編碼?”
棠頌笑容滿麵,渾身都洋溢著一種破解科研難題的快樂:“沒錯。我已經得到了我自己的異能編碼,並且製作出了一份進化藥水,就在讓大家集合之前成功令一名新隊員進化了。我們當中有人其實並不在場,隻是新隊員用異能編織出來的幻覺,大家不妨猜猜看到底是誰,方舟就別參與了。”
劉方舟的精神力等級在新隊員之上,而且可以通過光團識別身份,這種伎倆對他幾乎無效。
劉方舟得意得不行,雙手插胸翹著二郎腿,老神在在地看著其他人抓耳撓腮地找線索:“哎呀,特別明顯,一眼就能看出來,超級簡單,真的。”
熊滿山坐過來,衝他擠眼睛,悄咪咪道:“小老弟,給點提示嘛。”
陳南也豎起耳朵。
劉方舟直接一手一個推開腦袋:“不行,嚴禁泄題,得靠自己破解那才算真本事。”
羅威坐在原地沒動,仔細環視兩圈之後,突然指向沈尋:“我覺得尋隊好像有點不對勁。”
許歌看了看,沒看出問題:“哪兒不對勁?”
“咳,眼神不夠嚇人。”
棠頌笑了笑,衝著“沈尋”點點頭,原本大馬金刀坐在沙發上的“沈尋”便緩緩化作泡影。
“臥槽?”雲飛揚直接站了起來,突然像是也看出了什麼,走過去捏了捏“沈十安”的臉:“靠,安安也是假的!”
他就說麼,這兩個就跟連體嬰似的,既然沈尋沒來那安安九成九不在,況且他們家安安的皮膚手感可比這個好多了!
於是沈十安的影像也緩緩消散,坐在那裏的變成了新隊員關展鵬,羅威以前的下屬,牛泉等人的戰友。
關展鵬站起來,既興奮又有些不好意思:“棠上校的異能太厲害了,可惜我掌握得還不是很熟練,讓大家見醜了。”
“這還叫不熟練呢?”熊滿山豎起了大拇指:“剛進化就有這水平,牛逼啊兄弟!”
雲飛揚等人也不吝讚揚:“好活好活。”
陳南左右看了看:“那隊長和尋隊去哪兒了?”
“不是三天前就進空間閉關了嗎,還沒出來呢。”劉方舟道。
“可我明明看見棠哥之前上樓喊人……”
“因為從那時起就已經是幻覺了呀。”
布局這麼早?眾人都有些驚訝,因為這就意味著關展鵬最起碼將幻覺維持了半個小時。
陶源問:“你的異能多少級?”
“還沒測,但棠上校估測大概是二級水平。”
剛進化就是二級?這種情況當然有,比如劉方舟和許歌都是,甚至他們倆的初始等級可能還要高,尤其是應激進化的許歌。但通過進化藥水進化的異能者,等級普遍比藥水編碼的原始擁有者要低,絕大部分都是一級,隻有極少數才會達到二級,三級目前還沒出現過。
顯然關展鵬正好屬於運氣特別好的那一小撮。
許歌問:“這件事跟科研中心那邊說了嗎?”
林阮道:“相關資料和詳細的實驗數據都已經整理好了,明天一早送過去。”
劉方舟就笑:“嘿嘿,這下李教授肯定要高興壞了。”
李教授的確高興壞了,甚至都要高興瘋了,當場就給了林阮一個熱情似火的擁抱——要不是年紀大了體力有限,他甚至還想把林阮舉起來往上拋一拋。
顧先生那邊得到消息的時間還要稍早一點,棠頌親自過去送的信,了解完大概情況之後便下令暫停進化藥水的生產和注射——此時基地內大約還有七八百萬人尚未進化,而距離預計的化冰期還有一個半月,按照前期的注射速度,時間上還算充裕,正好可以讓科研中心抓緊將決戰急需且價值高的異能編碼多破解幾種,再根據需求重新分配。
新增多種進化藥水的好消息很快便通過論壇傳遍了整個基地,極大地鼓舞了幸存者的士氣。而兩天之後,又有一則喜訊從科研中心傳了出來。
棠頌是最先得知這則消息的少數人之一,和林阮商討一番後找到其他隊員:“我覺得需要把隊長叫出來。”
迴到京城的第四天,將幾項重要事務處理完畢之後,沈十安和沈尋就進入空間閉關備戰了,約好除非有緊要事項否則不要中途幹擾,至今為止已經過去了一個星期。
兩人下樓的時候眾人都嚇了一跳,雲飛揚手裏的蘋果那麼大的車厘子差點砸地上:“我靠,你頭發怎麼這麼長了?”
沈十安原本的頭發隻是將將及肩,平時紮起來,從正麵幾乎注意不到。但此時一頭柔順飄揚的黑發卻越過肩胛幾乎及腰,不熟悉的人乍一眼看過去,感受到的衝擊力比看到披著大波浪風情萬種的葉生花時都要大。
就連熟得不能再熟的雲飛揚等人一時間竟也覺得有些麵紅耳熱:艸,安安這張臉殺傷力真是太大了。
沈十安也有些不自在,用手指將頭發攏成兩股再用力打了幾個結:“出來得匆忙,沒來得及剪。”隻來得及衝了澡刮了胡子,畢竟外界雖然才過去一周,他跟沈尋卻足足在空間裏待了七十多天。
話剛說完,就發現葉生花不知道從哪兒冒了出來,一雙眼睛綠油油的,簡直像看到肉的餓狼,死死盯住被他隨意打成結的頭發:“隊長你用什麼牌子的洗發露和護發素?多長時間敷一次發膜?焗油嗎?每周幾次?精油是用拍的還是用揉的?”
沈十安:“……”
另一邊,沈尋問棠頌:“出什麼事了?”
“沒出事,是有好消息,不過也不是很著急,你們吃飯了嗎?沒吃的話先吃完飯再說。”
眾人也是剛吃過晚飯,知道他們要出來都已經把飯菜預留好了,說話間由許歌和陳南端上了桌:“快來吃飯,都是熱的,高壓鍋裏還有一大鍋雞湯,加了竹蓀的,特別鮮。尋隊你們下次什麼時候進去?想吃什麼?到時候我提前多做一點,做成便當,讓隊長直接收到空間裏,隨吃隨取。”
沈十安在餐桌前坐下,問雲飛揚:“叔叔阿姨呢?”
“他們倆閑不住,去診療所幫忙了,那邊事情多,這幾天都是直接住在那裏。你是不是瘦了啊?喲尋隊長也瘦了,閉關練功很辛苦吧?嘖,我媽迴來肯定得念叨。你坐下吃飯怎麼還背著劍啊,來來來我幫你拿……”
“別碰!”沈十安神色一變,立刻出聲提醒,與此同時反手緊緊握住劍柄。
萬鋒反應快,距離也近,沈十安剛發出聲音他就衝過來一把將雲飛揚扯到身後。
長劍在雲飛揚伸出手的剎那間忽然爆發出耀眼的靈光,劍身劇烈震動,和劍鞘來迴撞擊嗡鳴不止,即便被沈十安握住劍柄死死按住,流瀉而出的劍氣依然在萬鋒胳膊上劃出了一道口子,立時鮮血淋漓。
眾人都被這番變故嚇了一跳,沈十安摘下劍抱在懷裏,怒斥一聲:“收!”
長劍又嗡了嗡,震動卻逐漸減弱,靈光也徹底收斂。等到完全靜止下來,沈十安立刻將劍放到桌子上,大步走過去為萬鋒檢查傷口:“還好,是皮肉傷。”
渾厚且輕柔的靈力順著手掌輸入萬鋒手臂,繞著傷口轉了兩圈,短短幾秒便愈合如初。
雲飛揚在愈合的地方摸了摸,鬆了口氣,然後哆哆嗦嗦指著劍:“這他麼……成精啦?!”
其他成員也是這麼想的,心有戚戚,自覺圍著劍讓出了一大片空間。
“差不多。”沈十安很是抱歉,“在空間待了一個月之後就忽然變成這個樣子了,根據二山真人——就是青陽派祖師,我的師父,根據他之前提到過的,應該是這把劍生出了劍靈,跟我還在磨合階段所以有些不受控製,旁人隻要一碰就會發起攻擊。”
哇哦。
隊員們眼中的驚懼立刻就變成了羨慕:劍靈哎。聽起來就很吊的樣子。
“誰都不能碰?”雲飛揚眼珠一轉,帶了點搞事的心思:“尋隊長這麼厲害也不行?”
沈尋掃了他一眼,伸手握住劍身——才平息下去的長劍立刻又嗡鳴起來。
不等雲飛揚幸災樂禍,才嗡了兩聲的長劍就像是油量不足熄了火的發動機,輕輕震動,然後老老實實又安靜下去。
雲飛揚:“……”
爹的,一把劍還學會欺軟怕硬了。
沈尋隨手將劍插進牆角的一隻長花瓶裏,威脅道:“老實點兒。”然後跟沈十安坐下來繼續吃飯。
這樣一番動作,沈十安之前用頭發打的結逐漸鬆散,柔順地披了滿肩。
正準備用橡皮筋重新再紮幾圈,葉生花一個箭步衝了過來:“沒事!隊長你別動,你坐著吃飯就行,我來幫你紮,處理長頭發我最有經驗,肯定不會讓你失望的。有玉冠嗎?就是古代用來束發那種,或者金冠也行,你要是沒有就往我寄存在空間的那堆東西裏找,裏麵多得是。”
一邊說一邊已經不知道從哪兒掏出來一把梳子,飄逸的發絲從手指間穿過,讓葉生花本來就綠的眼睛更綠了,要是眼睛能擬人化,這會兒肯定是在流哈喇。
沈十安本想拒絕,奈何對方動作實在是快,況且這頭長發在去理發店剪掉之前他也的確不知道該怎麼處理,索性也就隨他去。
一碗雞湯還沒喝完,葉生花已經梳好了,後退兩步欣賞片刻,不由感歎:“老娘的手藝真他媽棒。”
沈十安那頭快及腰的鴉青長發,上麵一半繞成發髻用玉冠束緊,下麵一半散開來隨風飄揚,兩條串著瓔珞的帶子從耳邊垂落下來,正好墜在肩上。
雲飛揚等人齊齊盯著他看,半晌沒人出聲。
沈尋也盯著他看,神色不知道為什麼有些怔怔的,然後笑起來:“安安真好看。”
熊滿山點點頭又搖搖頭,想說什麼但一時半會兒想不出準確的形容詞,便一個勁兒的:“”嘶,嘶,嘶……”
“哢嚓哢嚓”,葉生花舉起手機接連拍了好幾張照片,吹了一聲口哨,然後道:“我那堆東西裏還有古裝,當初想著以後cosy用的,隊長你要是穿上,更絕,連妝都不用上。”
沈十安摸了摸發冠,很不習慣,搖搖頭:“不用,等事情處理完了我就去理發。”這次直接剃到最短。
葉生花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認真的?!那剪下來的頭發能送給我嗎!”
“……”
這倒也沒什麼不可以。沈十安點點頭。
他跟沈尋吃飯的速度都不慢,吃完後眾人在客廳裏圍著茶幾落座,趙新江趙新河兄弟也在,棠頌這才說出了那個好消息:
“根據林阮之前提出的幾種猜想,李教授那邊圍繞‘吞噬’異能而進行的試驗,目前已經取得了顯著進展。”
沈十安迴憶了一下林阮當日在科研中心說過的話,“所以這種異能被激活的關鍵,的確在於生殖細胞?”
“沒錯,更準確點來說是受精卵,隻有吞噬目標物種的受精卵,才有幾率獲得對方的能力。”棠頌遞過去一份文件:“目前已經試驗過的生物種類包括變異蟒、變異兔、變異鷹和變異狼,注射受精卵之後,不同試驗者獲取的能力有所差異,但都成功了。”
沈十安一目十行地將所有試驗數據全部看完,然後抬起頭:“所以下一步就是,異能者的生殖細胞?”
棠頌點點頭:“我之前說過,新江的能力之所以潛力巨大,正是因為從理論上來說,他能夠獲取所有物種的基因優勢,將生物界數百萬年優勝劣汰的進化成果集於一身,這其中自然也包含人類的進化。科研中心那邊已經在任務中心發布了懸賞令,號召各係異能者有償自願提供生殖細胞,當然,因為女性異能者的生殖細胞提取更加困難,所以價值是男性的三十倍。”
“這種吞噬異能一共可以獲取多少種能力,有上限嗎?”羅威問。
“暫時不確定,但我認為沒有。”
“也就是說,如果基地裏每一種異能都有人去提供細胞,那最終新江就可以獲得所有人的異能?不用吸晶核沒有副作用,隻需要注射細胞就行?”
“正是如此。”
眾人看趙新江的目光一下子就不一樣了。
媽耶。搞半天這位手裏拿的才是主角劇本。
劉方舟忽然想起了鍾翰,也不知道該笑還是該歎:要是鍾翰知道他做了那麼多事,害了那麼多人,差點把自己變成神經衰弱才攢起來的那麼些異能,趙新江隻需要打幾針就能搞定,也不知道會作何想法。
想到這兒問沈十安:“隊長,鍾翰現在關在哪兒?”聽顧長晟說這批殺人奪核的預計是在四月中旬槍斃,那就是還剩半個月的時間。
“軍部。具體位置需要問顧先生。”
“我能在他臨死前去看看他嗎,怎麼著也是相識一場,我得親自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他。”他會怎麼想不知道,但肯定不會好受就對了。
“迴頭和顧先生說一聲,問題應該不大。”
說完問棠頌:“關於新江,科研中心那邊是什麼態度?”
“很熱情,畢竟他是吞噬藥水的原始擁有者,而且新藥水的研發也需要他的幫助。房院長說了,新江能力升級所需要的所有細胞都由科研中心那邊無償提供,並且擁有優先選擇權,他可以現在就去接受細胞注射,也可以等到試驗數據更充分,有更多的吞噬異能者獲得能力升級之後再說。”
沈十安轉而看向趙新江:“你自己是怎麼想的?”
“我都可以,現在或者再等等都行,隻是擔心萬一通過吞噬得到的異能太多,我可能控製不住。”
能夠同時擁有無數種異能不管對誰來說都是一種巨大的誘惑,麵對這樣的誘惑卻還能清楚意識到過猶不及,怕自己控製不了,這是一種非常難得也非常了不起的品質。
沈十安笑了笑,看向棠頌:“麻煩你費心幫他製作一份異能規劃,不需要太多,最好是每一種都能相輔相成,既可以發揮出最強的戰鬥能力,必要時又能最大程度上保全自身。”
“放心,已經在做了。”
“除了京城之外,其他基地也都得到有關吞噬異能的消息了?有人要求增加己方藥水配額嗎?”
趙新江的異能雖然潛力大,但在此之前一直前景不明,所以當初分配額度的時候並沒有人願意嚐試,最後還是顧先生從顧家軍中挑了五百名精兵當了誌願者。
但如今吞噬異能的激活條件已經確定,一下子從最雞肋變成基地最強,肯定會引起多方爭搶。
果不其然,棠頌道:“我得知消息後沒多久管理層就召開了緊急會議,估計討論的就是這個問題。我跟顧少爺打聽了一下,他說顧先生的意思是暫時並不打算放開額度,隻拿了一萬名額讓各方平分,其他的等更多進化藥水被研發出來,第一批五百名誌願者全部升級完畢,到時候根據科研中心那邊的細胞庫存量以及決戰的實際需求,再做打算。”
沈十安點點頭,然後道:“你叫我和尋尋出來就是因為這件事?”
這的確是個好消息,不管對利刃還是對幸存者而言都有極大助益,但也並非什麼立刻就要讓沈十安二人知道的緊急事項。
棠頌扶了扶鏡框,鏡片下的目光隱蔽地往沈尋身上掃了掃:“我有一個想法。”
“你說。”
“吞噬異能可以獲得所有物種的基因優勢。理論上來說,目標物種越強,基因優勢越明顯,吞噬能力者能得到的力量就越驚人。”
沈十安皺起眉頭,看了看沈尋又看了看棠頌:“你想要尋尋的……精子?”
正在喝茶的雲飛揚活像被雷劈中,還沒咽下去的水直接從鼻子裏噴了出來,彎下腰咳得撕心裂肺,半晌才在萬鋒的拍撫下緩過勁把頭抬起來,衝著棠頌豎起大拇指:“您可真是個狠人。”
搞科研的都這麼猛嗎?失敬失敬。
其他成員也都神色古怪,唯獨棠頌身上依然是一派科研工作者的冷靜和嚴謹,衝沈十安點點頭道:“沒錯。赫修的傀儡分’身太強了,當初僅一隻傀儡就差點踏平利刃,其能力絕對不亞於四級,甚至是五級喪屍。我們無法確定赫修會不會派出傀儡參與決戰,如果會,到時候隊長你跟尋隊要專心對付赫修本體,而普通異能者麵對傀儡根本沒有一擊之力,我方一旦碰上,就必定會遭受重創。”
缺乏強力打擊手段、同等級下異能者和異能喪屍的實力難以匹敵,是幸存者方最大的弱點之一。而傀儡分’身的存在無疑會進一步放大這個弱點。這是赫修的絕技,沈尋並不會,但如果吞噬異能者可以通過細胞注射,獲取沈尋的一部分能力呢?
“哪怕隻能獲取百分之一甚至是千分之一,對付傀儡也完全足夠了,因為我們還有數量上的優勢。”
目前基地內還有七百多萬名幸存者尚未注射,雖然不知道赫修煉製傀儡的上限是多少,但總不可能達到這個數字吧?
棠頌忍不住搓動手指,眼底又浮現起眾人再熟悉不過的狂熱:“如果一切順利,到時候幸存者方就將擁有一支數百萬人的無敵軍團,足以扭轉戰局,讓人類反守為攻,徹底終結末世。”
客廳內靜了靜,大家都沒說話。
林阮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棠頌收攏思緒,將眼底的熱度按下幾分:“當然,前提是尋隊你本人同意。”
這句話裏主體是沈尋,但棠頌看得卻是沈十安。
沈尋也看向沈十安。
沈十安的眉頭越皺越緊,轉而看向林阮:“你有什麼意見?”
林阮看了看棠頌,有些抱歉,但還是道:“關於這件事,我並不讚成老師的提議。”
“為什麼?”
“將生物界數百萬年優勝劣汰的進化成果集於一身聽上去很誘人,擁有一支數百萬人的無敵軍團更是讓人振奮,但背後的隱患太大了。是,我們已經知道了異能是由異能編碼產生的,隻要改造dna序列,就能擁有超乎尋常的強大力量——但這種改造真的可以毫無限製嗎?吞噬異能者大量複製不同物種的基因,當真不會有任何後遺癥?我舉個例子,新江吞噬過變異蟑螂卵,他的dna中已經融合了一小部分變異蟑螂的基因,雖然現在還沒有任何異常,但如果哪一天,他長出了蟑螂的觸角,蟑螂的節肢,被變異蟑螂的某些習性徹底同化,那該怎麼辦?這種同化如果是可逆的那還好,像尋隊一樣可以在獸型和人形中自由變換,但如果無法撤銷呢?永遠變成一般蟑螂一般人類,甚至完全變成蟑螂,這樣的後果是新江可以承擔的嗎?”
棠頌立刻反駁:“這種變異的幾率極小,幾乎不可能……”
“但你沒辦法確定!誰都沒辦法確定!dna構成對生命的作用遠比人類能理解的要複雜得多,隨意更改隻會造成不可挽迴的後果,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這幾句話喊出來的時候有點失控,林阮停下來平複了一會兒情緒,低聲向其他人說了句“抱歉”,然後繼續道:“所以不僅僅是不讚成老師想用尋隊的生殖細胞做實驗的提議,所有吞噬異能者對被吞噬基因的選擇以及吞噬的數量,我認為都應該加以嚴格控製。我們做這麼多準備,所以人都在爭分奪秒地提升實力,是為了打贏這場戰鬥阻止人類滅亡,但如果對基因的肆意改造注定人類終將毀滅,那這些努力又有什麼意義呢?”
他看向棠頌,“‘科學是把雙刃劍,前行的每一步都必須伴隨著必要的審視和反思。探索未知的同時更要敬畏未知’,這句話還是老師你告訴我的。我理解你想盡可能增加人類方獲勝的幾率和籌碼,但這一步太冒險了。異能病毒出現之後人類已經進化得飛快,我覺得,可以稍微緩一緩。”
其實就算沒有他說的這番話,林阮覺得隊長應該也不會同意棠頌的要求。
吞噬異能者想要獲取沈尋的能力,所需的不僅是沈尋的生殖細胞,而是受精卵。這就意味著沈尋的精子必須先和未知者的卵子相結合。
作為伴侶心理上難以接受是一方麵,而對於隊長而言還有一個更為私人的原因。
顧長晟。
據他所知,顧少爺的誕生就是因為當初秦書用見不得光的手段獲取了顧先生的生殖細胞,並因此直接釀成了顧先生和隊長生母沈女士之間的悲劇。
科研中心雖然如今是由顧家主導的,但誰也不敢保證裏麵真的是鐵板一塊密不透風,萬一尋隊的生殖細胞在實驗過程中遺失了……任何後果都有可能。
所以於情於理隊長都不會同意。
果不其然,聽完林阮的話之後,沈十安沒有遲疑便給出了自己的答案:“我不同意。從感情上我無法接受,從理智上——”他看向棠頌:“尋尋並不是人類,你確定他的生殖細胞能成功實現精卵結合嗎?”
棠頌從林阮喊出那幾聲之後就一直沉默不語,此時搖搖頭:“不確定,需要先進行試驗。”
“不用實驗了,”沈十安的拒絕讓沈尋心情大好,本來還打算板起臉嚇一嚇棠頌的,讓他什麼主意都敢打,這會兒也改變了想法,態度還算和煦,就是說出來的話不怎麼討人喜歡:“你真是不怕死。我不懂什麼dna不dna,實驗不實驗的,我就問你一個問題:你覺得你跟四級喪屍的肉體強度誰更強?我一拳下去四級喪屍不一定會死,但你肯定會死。四級喪屍的厲害你們都見識過,而那樣強的力量,隻源於赫修的一滴血——聽明白了嗎?赫修的一滴血就能造出來一隻四級喪屍,我身上有多少血?刻耳柏洛斯的力量,哪怕是千分之一萬分之一,注入到人類的軀體裏,都隻有一個下場:噗呋,爆成一團飛灰,連渣都不剩。”
他靠在沙發上,一隻手搭著沈十安的肩膀,墨綠色的眼睛裏有攝人的寒意,冷笑兩聲:“還想獲取我的力量,你真是敢想。”
這兩聲冷笑讓棠頌猛地打了一個寒顫,腦海中種種狂熱的暢想全部戛然而止,低著頭沉默半晌,整個人徹底冷靜下來:“是我想多了。”
他長長唿出一口氣,仿佛突然從某種迷沼中掙脫了出來,轉身握住林阮的手,鄭重地向他道歉:“你說的很對,很抱歉我之前沒有仔細傾聽你的意見。作為老師,我被異能的力量和科研上的成就蒙蔽了眼睛,太過於急功近利,不堪為師;作為男朋友,我沒能及時體察到這些實驗對你的影響,讓你重新經受創傷而不自知,實在是失職。這樣的錯誤非常不應該,對不起,你願意再給我一個機會,讓我想辦法彌補嗎?”
林阮平時算是玩得開的,但當著這麼多人還是被鬧了一個大紅臉,偏偏另一個當事人既冷靜又正經,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說的話有什麼問題。
其他隊員都興奮起來,之前聽得雲裏霧裏的熊滿山更是精神一振,兩隻眼睛就跟強射燈一樣,在兩個人之間來迴轉。
雲飛揚不知道從哪兒摸出來一包瓜子,跟劉方舟葉生花幾個人磕得津津有味:原來恩愛還能這樣秀的。雖然大家早就都默認了這倆是一對兒,但人家一直也沒明說啊——這算是,公開出櫃了?
刺激。
都想等著看能不能蹲到什麼更刺激的,畢竟搞科研的好像啥都敢說啊。
這誰不愛聽呢。
但從林阮口中得到“私下再說”的允諾之後,棠頌便又恢複了科研工作者的嚴謹無趣,轉身對沈十安道:“我會向房院長建議,給所有吞噬異能者接受異體細胞注射的次數設定上限,最多不要超過十次。”
不過就算每人十次,科研中心那邊的細胞庫存應該還是比較緊張的,最好是所有幸存者都去提供素材。
想到這兒,棠頌推了推眼鏡,視線隱蔽地繞著隊員們轉了一圈。
熊滿山突然感到後脖頸一涼,左右看了看,下意識往陳南身邊靠緊了一點。
意識到沒戲可看的雲飛揚有些失望,但思考片刻之後舉起一隻手:“其實我有個地方不是很明白。”
“嗯?”
“不同物種的進化方向是多種多樣的,並不是一定要更快更猛更強,恰恰相反,還有很多動物是依靠偽裝自己去和環境相融、或者盡量顯得溫和無害,博得其他物種好感,以此在殘酷的物競天擇當中存活。最簡單的例子,就像這兩隻,”
他指著坐在前廳地毯上正在吧唧吧唧啃筍的憨憨和甜甜:“作為現存最曆史久遠的物種之一,你說大熊貓這麼多年都進化出了啥,速度速度不行,攻擊攻擊退化,挑食,笨重,連肉都不吃,幼崽還特別柔弱,貓媽一不小心就能壓死,怎麼看都應該被自然淘汰——但人家可愛啊!軟萌啊!硬生生把自己混成了國寶,享受其他物種無法企及的待遇,一輩子吃喝拉撒都有人照顧,種群數量還在不斷增加。”
雲飛揚道:“所以基因優勢這種事到底是怎麼判斷的呢?長得可愛算不算是大熊貓的基因優勢?畢竟比它們更稀少而且隻存在於華國的動物不是沒有,但哪一種也沒有它們受歡迎。如果算的話,那假如給吞噬異能者注射大熊貓的細胞,會不會讓異能者變得更圓潤可愛更討人喜歡呢?”
眾人默了默,不自覺隨著他的思路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沉思。
葉生花摸了摸下巴:“你這個想法,唔,很有意思。”照這麼說,長得好看豈不也是他的基因優勢?
順著這個思路下去能算上的可就多了:個子高的,身體壯的,器大活好的,幹吃不胖的,頭發茂密的……
咦,或許禿頭終於能得到根治?
“的確很有意思,”棠頌搓了搓手指,又興奮起來:“我會好好研究的。”
說完隱蔽的目光又投向了兩隻滾滾。
憨憨甜甜身體一僵,連啃筍的聲音都停了一瞬。
沈十安和沈尋隻在外麵休息了兩天,便又進入空間繼續修煉。而另一邊,依舊不見疲勢的寒潮中,基地內的備戰工作也在如火如荼地進行著。
棠頌答應房院長前往科研中心舉行的座談交流會原本定在三月十五號,但因為新異能編碼的破解以及針對吞噬異能者的進一步實驗,雙方都忙,時間一再推遲,這一推就推到了四月十五,正好是鍾翰等人被槍決後的第三天。
交流會上座無虛席,整個科研中心的工作人員幾乎都來了。
棠頌和林阮作為主賓,詳細講述了針對喪屍病毒和異能病毒的研究過程,分享了許多實驗數據,並於後半場,在不透露沈尋真實身份且不涉及凱奧斯的情況下,著重提出了他們對於“病毒和晶核本質上到底是什麼”的種種推測。
前半場的所有內容加在一起,都不如後半場來得勁爆。“病毒和晶核極有可能是某種高級外星生物科技”“人類有可能通過晶核移植獲得永生”的消息先是給與會的同行們來帶了頭腦和心靈上的雙重震撼,隨後又順著論壇,火速引爆全城。
交流會進行到三分之二的時候,會場上就多了許多並非科研中心工作人員的人,有的麵孔陌生,有的麵孔熟悉——林阮和棠頌在公審大會上見到過,應該是其他哪個基地的管理層。
這些人越來越多,先是扒在窗口和門口,然後進來蹲坐在過道上,後來連過道也擠不下了,全都湧上講臺,一圈圈將林阮二人圍得密不透風。
再後來幹脆封閉場地,另外找了一個會議室將二人請了進去,除了各基地管理層以及科研中心負責病毒和晶核研究項目的二十多名主要負責人之外,其他誰都不許進。
在這種規模更小也更為機密的會議當中,棠頌透露了更多細節,比如在異能者死後,將保存了異能者意識的晶核移植入新軀體的可操性,以及當初由林阮生母主持負責、如今不知具體位置的人體培育實驗室。
將這兩件事公開是沈十安等人提前商量好的。一來這些信息事關全人類的未來發展方向,晶核移植如果真能實現,改變的將是全人類的前進軌跡;二來,他們需要借助各方力量一起尋找實驗室和實驗數據的下落,渠朔自從迴到京城之後就專門負責這件事,帶著兩百多名利刃隊員將原京城基地翻了個遍,至今一無所獲。
更何況,決戰在即,有什麼比“死後或許還能重生”,更能激發幸存者的士氣呢?
這些信息帶給管理層的衝擊性是巨大的,等棠頌說完之後,海島基地的負責人之一立刻迫不及待地舉手提問:“真的嗎!就算我死了,隻要晶核完好,通過移植晶核就能再活一次?!”
至於永生不永生的——誰在乎那個啊,聽起來就不靠譜,做夢都不敢這麼做,真想實現還不知道要過多少年,他現在隻想知道萬一自己在決戰裏死了能不能複活!
幾乎所有人都是這麼想的,所以當棠頌給出了肯定的答複之後,會議室中立刻陷入了一陣狂喜和狂熱。
更多的問題接踵而來:“具體是怎麼操作的?成功幾率有多大?新的軀體能自由選擇嗎?有沒有副作用?在新軀體裏能活多久?”
在迴答這些問題之前,林阮先給會議室中火熱的氛圍潑了一盆冷水:“通過移植晶核複活死者,理論上完全可行,但目前也僅僅隻是理論。想要實現這個理論最基本的前提是,必須要找到人體培育實驗室,隻有通過實驗室中的資料才有可能培育出完全無意識的‘純白’人體,不需要應對克隆體可能會擁有自我意識的倫理難題。”
“而且就算能找到實驗室,並且實驗數據依然保存完整,以人類贏得決戰作為前提,想實現重生依然還要克服兩大技術關卡。”
負責人們總算是冷靜了一點,“哪兩個?”
“其一,培育替換軀體的時間成本。”林阮以一位大約三十歲出頭的負責人舉例:“如果您現在出了意外,要進行晶核移植,對於軀體年齡的最低要求是多少?”
“……十八?十六?十五,不能再小了。”
“那培育軀體就需要十五年,您能等得及嗎?”
另一位負責人道:“我不要求十五歲,我覺得嬰兒時期就能接受,重新長大一次不也挺有意思嗎?”
一名科研中心的生物學專家立刻道:“新生兒僅具備光感,隻能模糊看見十五厘米以內的東西,兩個月才能區分顏色,五個月才能垂直移動視線,十八個月才能區分形狀,至少要到兩周歲,視網膜細胞才算發育完全。除此之外語言、行動、思考通通會受到限製,相信我,你不會想要在擁有成人健全意誌的情況下住進一個新生兒的身體。”
更何況在生活和行動都能自理之前,幼兒的生命是完全掌握在監護人手中的,別說普通人難以適應,習慣了身居高位發號施令的,當真能接受嗎?就算本人能接受,原本屬於你的勢力還有多少人願意聽從一個孩子指揮?如果那時候人類和喪屍之間的戰鬥仍未結束,就算成功複活了,一個幼兒的幸存幾率又有多大?
後麵這些話專家沒有全部說出來,但負責人們迅速領悟到了,一時間各有所思。
又有人問:“那就沒有辦法縮短培育時間嗎?”
“方法當然是有的,”棠頌道:“隻不過我們還沒發現。”
“……”感覺問了個寂寞。
“那如果提前培育呢?”有人說,“比如我今天三十七,從現在開始培育替換軀體,一直培育到二十歲,這樣等我死後就能直接移植晶核。”
“隻要您能活到五十七歲,自然沒有問題;當然了,如果您特別高壽,能活到九十九,那麼您的新軀體就是六十二歲。”
“……就沒辦法在達到想要的年齡之後,暫停軀體生長嗎?”
“辦法當然是有的。”
“……隻不過你們還沒發現。”
“沒錯。”
林阮道:“除了時間成本之外,因為培育時間太長,所花費的物質成本也將會是一個天文數字。再加上必要的維護費用,恐怕沒有多少人能負擔得起。”
真要如此,那麼晶核移植帶來的就不是人類的進步,而隻會成為上層階級的特權。
這絕對違背了他們的初衷。
管理層沉默片刻,長白基地負責人道:“那第二個難題又是什麼?”
相比較時間成本,第二個難題對於“死後重生”的阻礙性更為徹底,而且短期內能攻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我們沒有辦法控製意識的轉移。”棠頌道:“異能者死亡之後,晶核雖然能保存意識,但保存下來的意識殘缺不全,隻能進行極為有限的交流。”
這一點長白基地的負責人之一,那名吸收了兄長晶核的黃綃女士最有發言權,她點點頭表示了肯定。
“晶核移植之後,理論上來說,如果新軀體的大腦功能完善,神經傳導健全,那麼隨著時間的推移,就像青少年的人格會逐漸發育完善一樣,殘缺的意識最終會被補全,但此時的意識還是不是異能者生前的意識,重生的到底是不是異能者本人,就已經無法確定了。”
“那怎樣才能保證保存到晶核裏的意識是完整的?”
“研究晶核,弄清楚這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生物科技,修複漏洞。”
“預計要花費多少時間?”
棠頌搖搖頭:“這一點沒有辦法確定,因為晶核的存在遠遠超出了人類現有的認知水平。”
有人說:“如果給一個大概的時間範圍呢?”
“以現存的科技和幸存者規模,最少三百年。”
眾人沉默下來。
三百年,那在場的這些人早就變成飛灰了。而且所有人都清楚,現存的科技和幸存者規模是不可能在決戰中全部保存下來的。
等決戰結束,就算人類贏了,死去的人想要複活,恐怕也隻能是一個遙遙無期的美夢。
之前的氛圍有多火熱,認清這一點之後眾人的心情就有多低迷。
整場會議中始終保持著冷靜和理智的顧先生就在這時敲了敲話筒:“就算隻是一個美夢,那也是看得見摸得著的美夢。殘缺的意識就不是自己了嗎?那假如不小心失憶,豈不就跟死亡沒有任何區別?換個角度來說,實現目標的路徑已經存在了,那死後複生就是必然結果,隻要人類能贏得決戰,保存在晶核中的逝者早晚能等到重生的那一天。”
低迷的情緒為之一振,會議在昂揚的鬥誌和對未來的憧憬中圓滿落幕。
棠頌和林阮一直將顧先生送到了車邊,顧先生問:“安安跟尋尋還在空間裏?”
棠頌點點頭:“兩天前進去的。”
“下次他出來的時候,讓他來顧家一趟,我有些事情想跟他談談,也不急。”
“沒問題,您慢走。”
目送顧先生離開之後,兩人沒有立刻乘車,而是踩著積雪,順著主幹道慢慢前行。
林阮許久沒說話,棠頌轉過頭問他:“在想什麼?”
林阮過了一會兒才道:“除去那些驚豔於世的天才,一名可以稱得上專家的研究人員,至少要經過三十至四十年的學習和積累;而想要達到領域內頂尖水平,至少還需要三四十年——前提是必須要有足夠的天分才行。
“所以一名科研工作者往往窮其一生才有可能觸及到時代科技的巔峰,但根本來不及多做停留,就已經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而下一代科研人,又要從最基本的知識開始學起。一遍一遍重複這個過程。每一代知識傳承所需花費的時間成本太龐大了。
“但如果死而複生能夠實現,或者更進一步的,實現永生,就意味著科研工作者的學識可以無限累加,他們可以一次次突破現有的科技屏障,再一次次登上新的巔峰。
“甚至不光是科研人員,所有行業都是如此。可以預見的,如果晶核移植當真可以實現,人類科技文明勢必將進入一個難以想象的高速發展期。
“所以我在想,末世爆發,對於人類而言到底是浩劫和毀滅,還是希望,是新文明的序曲。”
棠頌思考片刻,搖搖頭,牽起他的手:“先活下去,打贏決戰,然後才能站在未來迴望如今,給出評判。”
林阮笑了笑,反握住他:“會贏的。”
一定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