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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身空間內,平闊的黑土地上方不時傳來陣陣轟響,種植區茂密的番茄林和櫻桃樹被震得東倒西歪,隔著溪流看過去,整片區域上空都因為某種巨大衝擊力而形成了強烈的視覺扭曲。


    由黑土地主體區域擴展而來的第六層子空間內仍地動山搖。


    原本碧草如茵的廣袤草地上溝壑縱橫,放眼望去到處都是刀劍劈砍留下來的痕跡,狂暴的刀鋒之氣激蕩不休,普通人根本無法靠近。


    許久過後煙塵散去,草地中央現出兩道身影。


    沈尋赤’裸著上半身,滾燙的汗珠順著飽滿結實的胸膛滾下來,淌過塊壘分明的腹肌,在墨綠色的作戰服褲子上洇出一大片濕跡。


    反手一插,厚重的唐刀沒入草地一半,他往前大步走了幾步,將有些脫力的沈十安從地上拉了起來:“怎麼樣,累不累?”


    “……還行。”沈十安喘得有些厲害,汗濕的頭發垂下來兩綹,臉色通紅,整個人像是剛從熱水裏撈上來。


    一邊攥住沈尋的手掌借力站穩,一邊忍不住將視線往他精壯的軀體上來迴轉了幾遍——不怪他,美色當前。男人剛結束戰鬥的肌肉仍高頻率鼓動著,小麥色的皮膚上滲出細密晶瑩的汗珠,溫度高得嚇人,隔著半米遠,都能感覺到一股蓬勃熱意撲麵而來。


    沈十安唿吸微滯,以手抵唇咳了兩聲,稍微有些不自然。


    沈尋一隻手扶住他的後腰,另一隻手擼了把頭發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故意將肌肉繃緊,很是善解人意地發出邀請:“想摸嗎?安安可以隨便摸。”


    激戰過後極具穿透力的嗓音電得人耳根酥麻,沈十安臉上一燙,扭過頭當作沒聽見。


    等唿吸平複下來,拎著劍走到草場邊,唰唰幾下在一塊巨大的青石上重新刻了一個數字:“第六百零八次輸給你了。”


    這句話多少有點咬牙切齒的味道。


    本來麼,輸贏乃兵家常事,況且連物種都不同,人家就是具有先天優勢那能怎麼辦,沈十安早就看開了。可整整七個多月接連輸了六百多次,任誰也要被打出兩分火氣。


    沈尋立刻正色:“輸什麼輸,這是安安第六百零八次差一點打贏我呢。”


    沈十安繃著臉。


    過了一會兒沒繃住,嘴角情不自禁地就往上勾。


    行,算你求生欲強。


    接過沈尋遞過來的靈泉水喝了幾口,“休息一會兒再繼續吧,緩一緩,這一場打的時間有點長。”


    子空間裏沒放鍾表,不方便,但根據身體狀態以及體內靈力消耗,沈十安估測剛剛那場切磋最起碼也持續了兩個多小時——要知道閉關剛開始的時候他在沈尋手裏連十分鍾都撐不下來,那還是在他占據主場優勢且沈尋有意放水的情況下。


    所以說有付出總會有收獲,也不枉他這六百多次的屢戰屢敗。


    把水杯遞迴去,將長劍歸鞘之後才發現沈尋沒動:“你不出去?”


    “你先去,”沈尋就著他喝過的位置將剩下的大半瓶靈泉水一口氣喝完,又重新擰開一瓶兜頭澆了下來,甩掉水珠後走過來在他臉上親了親:“我再待一會兒,剛剛打到一半的時候好像感覺到了一點不一樣的東西,有可能又是破解法則壓製的突破點,我再試試。”


    沈十安看著他,點點頭,抬起下巴迴吻了一下:“累了就休息,我在外麵等你。


    空間裏沒什麼變化,依舊靈氣充裕溫暖宜人。


    竹樓前盛放的桃花絢爛如霞,在氤氳靈氣中緩緩飄舞鋪了一地,映著茵茵綠草淙淙溪流,美不勝收。


    沈十安出來後徑直走向靈泉,把長劍放在池邊,脫下汗濕的衣服靠坐在以溫潤白玉建成的臺階上,閉著眼睛暢快地舒出一口氣。


    水溫正好,碧瑩瑩的泉水在胸口處輕微起伏。大概是因為十天前才吸收了鍾翰的晶核,泉眼跟吃了十全大補丸似的,不光出水量大幅增長,就連水中的瑩瑩碧色都加深了不少。源源不絕的靈力不斷滲入皮膚,溫養滋潤著每一寸疲乏的筋骨和肌肉,教人昏昏欲睡,舒適至極。


    等到疲乏盡退,沈十安睜開眼睛,雙臂搭在池沿上,靠著池壁仰頭看向頭頂淡青色的天幕,功法自動運轉,思維逐漸放空。


    這裏的時間太慢了。慢到外界的一切都有些不真實。


    利刃眾人重返京城至今也才一個多月,但他和沈尋卻已經在空間裏待了大半年。


    十倍延長的時間流使得原本迫在眉睫的決戰忽然有了一年多的緩衝,這既是優勢,同時也將他們和現實之間的距離遠遠拉開——有時候一覺睡醒,看著窗外打著卷落下來的桃花,恍惚間會生出一種錯覺,好像時光恬淡歲月如常,末世也好喪屍也罷,都隻是一場荒唐夢境。


    但夢總有醒的時候,事關人類生死存亡的危機才是現實。


    這大半年來他跟沈尋沒有浪費任何時間,日以繼夜潛心修煉,收獲都不小。尤其是沈尋。身為空間主人,他能明顯感覺到對戰過程中自己對沈尋的控製力以及多重法則對沈尋的壓製力都在不斷減弱,可以預見,等到這些壓製弱化到忽略不計的時候,必然能打赫修一個措手不及。


    這樣的進度大大超出了沈十安的預期,不過沈尋好像把自己逼得有點太緊了——放在以前,能和他一起泡澡的機會沈尋說什麼也不會錯過的。


    他能感覺到沈尋給自己施加的壓力。時間每過去一天,這壓力就將沈尋逼得越緊。兩人切磋的時候本該是都留有餘力的,但偶爾戰意正酣渾然忘我,從沈尋眼底流瀉而出的暴戾殺氣連他都忍不住暗暗心驚。


    殺氣當然不是針對他的。沈尋對於赫修的怒火和恨意,因為新仇宿怨,各種原因累加,顯然已經到了一個臨界點,隻等再次交手時徹底爆發。


    戰意激昂是好事,但太激昂了,沈十安擔心沈尋有可能會失控,未傷敵先傷己。


    上一次法力失控、觸犯世界法則的慘痛教訓仍曆曆在目,迴想起沈尋背上那道橫貫而過、至今還能隱約看到痕跡的傷口,沈十安神色陰鬱:這樣的代價,他絕對不願讓沈尋承受第二次。


    一片桃花緩緩飄落,正好墜在額間。沈十安拈了起來,淩厲漂亮的劍眉微微擰起。


    除了沈尋的情緒之外,還有一件事讓他頗為介懷。


    末世至今,京城基地手中一共掌控著五架人造衛星。其中兩架用於通訊,另外三架則一直密切觀測著全國各地,尤其是魔都附近喪屍群的動向。


    而從去年十一月份喪屍群突然停止移動開始,截止至沈十安上次離開空間,衛星監測得到的結果始終沒有變化,似乎所有喪屍都被封凍在積雪和冰層底下,安靜地蟄伏於寒潮當中。


    這並不正常。


    根據沈十安等人的推測,喪屍群之所以會在去年詭異停滯,是因為赫修故意在各大基地內散播了異能者晶核的消息,想摒棄外部幹擾好讓人類自相殘殺,先從內部瓦解消耗。而等到這一次寒潮結束,便是對方坐收漁翁之利的最佳時機。


    人類不僅沒有相殘、反而借著寒潮掩護在華國中心匯聚合並,這一點應該是赫修預料之外的。可即便如此,隻要沈尋還活著,哪怕再穩操勝券,以對方謹慎小心的性格也不可能不針對決戰設置後手。整個寒潮期間毫無作為、對幸存者放任自流實在不像是他的作風,要知道就連基地這邊都早就做好了準備,時刻防備著會有一支不受寒潮影響的火係喪屍隊伍作為先遣部隊前來突襲。


    衛星監測沒有捕捉到任何異常,隻有兩種解釋:要麼赫修已經死了,要麼,就是赫修準備的後手極其隱蔽,遠比他們想象的更加難以預料。


    這種未知的危機感最讓人坐立難安。搭在池沿的手指劃了兩下攪出幾圈波紋,水珠順著白玉一樣的手掌往下滴,泛著潮氣,順著劍鞘輕拂。


    仿佛感受到了他內心的焦灼和煩躁,劍身靈光隱現,發出陣陣嗡鳴。


    沈十安收攏思緒,摩挲長劍笑了笑:想出鞘?


    別著急,就快了。


    他往下一沉,任由泉水浸沒頭頂。片刻後又浮起來,將所有雜念全都摒棄在外,盤腿而坐閉目凝神。


    丹田處的偽金丹在功法催動下泛出淺淺藍光,帶動靈力繞著特殊的經脈軌跡運轉循環,源源不絕的靈氣受到牽引,經由功法煉化後匯入金丹,又由金丹反哺向每一寸骨骼肌理。


    四周靜謐無聲。水珠從及肩的發梢滴落,劃過漂亮的肩胛和緊實的胸膛,輕輕沒入水中。


    不知不覺間,空間內濃鬱的霧氣全都聚攏過來,仿若活物也似隨著他的吐納緩緩起伏。沈十安靈臺澄淨,進入到了一種極為玄妙的境界,意識也沉入識海中逐漸朦朧起來。


    這種狀態是被一股迅猛且急促的失重感所打斷的。


    沈十安突然驚醒,發現自己不知怎麼竟站在一座懸崖邊上,崖壁陡絕險惡,再往前兩步就是萬丈深淵。


    這變故實在嚇人,饒是以他的性情也被驚出一身冷汗,第一反應是難道他又著了赫修的黑手?根本來不及多想,一邊往後退一邊下意識去摸劍——摸了個空,就連空間也毫無反應。


    fuck。他忍不住咒罵一聲。


    發生什麼事了?這他麼到底是什麼地方?


    先冷靜,不能慌。真是赫修搞鬼的話,沈尋不可能一點沒有察覺。


    他抬頭環視,發現這片懸崖實在廣闊,平整的崖壁線好似沒有盡頭般往兩邊延伸,前方的深淵幽暗無垠,不管往哪個方向都看不到邊界。低頭俯視,視野所及處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極深的黑暗中緩慢湧動,但不等看清,便又湮沒進幽沉的霧氣當中。


    沈十安忍不住又罵了句髒話。真是見了鬼。


    這深淵太龐大了。站在深淵前的沈十安簡直就像是一隻粘附在黑洞邊緣的螞蟻,懸殊的體積對比讓人不寒而栗。稍微往裏麵多看兩眼,仿佛世間萬物都不複存在,眼前的深淵就是萬物本源,身體無法控製地往那本源深處墜落,肉‘體、魂魄、意識……所有的一切都被它撕碎吞噬,徹底化作虛無。


    就在這種虛無感即將沒頂之前,一陣強烈的心悸席卷全身,沈十安急忙移開視線,胸口砰砰亂跳,狠狠咬了一口舌尖,扭過頭不敢再看。


    這深淵有些邪門。


    眼前的一切都很邪門。


    他轉過身,更邪門的出現了:在他身後赫然是一座由金屬和巖石構建而成的巨大宮殿,高聳的殿宇連綿起伏,以黑色和灰色為主色調,仿佛遠古巨神的居所,恢弘冷俊,極其壯觀。


    這片遠超人類想象極限的龐大殿群占滿了沈十安的視野,強烈的震撼讓他怔然無言。好半天才穩住心神,一邊往前走,一邊仔細打量周圍環境。


    宮殿是臨淵而建,他現在正站在一塊從殿群中延伸出來、毗鄰深淵的平闊廣場上。地麵好像全都是金屬鍛造,印刻著某種極為複雜的符紋,神秘而詭異,在深淵旁閃爍著冰冷微光。


    最初了驚慌之後,迴想起上一次的經曆,沈十安這會兒其實已經大概猜出來眼下到底是什麼情況了。


    跟赫修沒關係。這恐怕又是沈尋的一段記憶。


    既然是沈尋的記憶,那他肯定就在附近。


    這個念頭剛剛閃過,不遠處就傳來了一陣慘叫聲。沈十安立刻順著聲音往前走,轉過幾根雕刻著玄妙圖騰的巨型石柱,來到了廣場另一邊。


    距離他大約十來米的地方,玄鐵鍛造的廣場往深淵方向探出一截,形成一個類似於露臺的結構:兩側建有欄桿,臨淵那一麵卻是空的,正中央擺了一張矮桌和幾張坐墊。


    一名看上去大約十六七歲的青年背對深淵斜坐在矮桌上,一條腿隨意伸著,另一條腿支起來踩在桌沿上,左手搭著膝蓋,下巴微抬姿態睥睨,很是桀驁不馴。


    沈十安立刻鬆了口氣:果然是阿爾。


    眼前的阿爾和他在上一段記憶裏見過的獸態相比應該長大了不少,孩童時期粉雕玉琢的小臉明顯長開了,卻又比成年後的英俊悍猛多了幾分青澀,長腿勁腰唇紅齒白,一派少年風流。


    孩童期的阿爾沈十安很熟悉,畢竟朝夕相處過大半年,跟成年後的阿爾更是親密無間。唯獨眼前這幅青少年模樣,他還是第一次見。


    張揚肆意又狂又拽——怎麼說呢,還挺可愛。


    “你們膽子倒是不小,”沈十安眼裏挺可愛的阿爾大馬金刀地坐在矮桌上,右手指尖捏著一枚流光溢彩的石頭,睨著那群跪伏在他腳下瑟瑟發抖的獸人,懶洋洋道:“為了偷采魔法石,連我大哥的領域都敢闖。都瘋啦?地底世界的規矩沒人教你們嗎?要說闖就闖了,見到我竟然還敢跑——跑去哪兒?跑得了嗎?區區混血半獸,全捆在一起也不夠我一根指頭捏的。哼,我們兄弟三個這才幾年沒在外頭露麵啊,都忘記刻耳柏洛斯有多可怕啦?”


    說完目光一頓,被他盯上的獸人便噗呲一聲,爆成了一團血霧。


    想要走近一點近距離觀察的沈十安正好從旁邊經過,被噴了個始料未及。他下意識往旁邊躲了躲,但血霧直接從他身上穿了過去,輕飄飄灑在漆黑的玄鐵上,連同之前還沒幹的,沿著符紋紋路匯成條條涓流。


    ……暴力。


    沈十安額角抽了抽,避開血跡走到阿爾身後。


    另一邊跪在地上的獸人們抖得更加厲害,以頭搶地連聲求饒:


    “魔君饒命……”


    “我等再也不敢……”


    “求魔君網開一麵……”


    阿爾看上去饒有興致地聽了一會兒,但沒過多久就瞇起眼睛:“閉嘴,吵死了。”


    抬手虛虛一抓,一隻肌肉虯結、足有五米多高的獸人便突然飄了起來,活像是被疾速行駛的火車頭撞上,猛地飛了出去,越過矮桌旁的沈十安直直墜入深淵。


    慘叫聲還沒消失,又有一名獸人騰空而起,以同樣的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倒飛了出去,消失在露臺之外。


    被深淵吞沒,似乎比直接爆成血漿更讓獸人們恐懼。


    剩下的獸人嚇破了膽子,也顧不得怕了,四散奔逃慌不擇路。但隻要離開露臺十米範圍,就會被一股巨力猛拽迴去,不容抗拒地重複著同類的結局。


    阿爾扔得興起,墨綠色的眼睛裏紅光隱現。


    就在他準備扔第七個的時候,遠遠傳來一道聲音:“阿爾,停手。”


    已經被扔到露臺外麵的獸人身形一滯,又被一股柔和的力量帶了迴來,輕輕放迴地麵。


    沈十安循聲看過去,立時一怔。


    來人是名年輕男子,看上去不到三十歲,麵容極為清俊雅致。身穿一襲白色素袍,長長的頭發用玉簪綰起一半,剩下一半隨意搭在肩上,雪白色的袍角輕柔浪漫不染塵埃,隨著走動輕輕蕩起,像是月光下的雲海。


    他的速度看起來並不快,但眨眼間就已經到了露臺跟前。途中似有似無地往沈十安所站的位置輕輕掃了一眼——


    沈十安隻覺身上一沉,剎那間仿佛有一整座大山朝他壓了下來,然而就在全身的骨頭都要因為不堪重負發出爆破聲時,這股突如其來的重壓又突然消失了,仿佛什麼也沒發生,隻是他的錯覺。


    與此同時阿爾已經站起來迎了上去:“大哥!你怎麼來啦?”


    大哥?沈十安謹慎打量對方:這就是阿爾那位兄長?


    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兄長氣質出塵,眉目繾綣,說話也很溫柔:“我同海蟾真人剛下完棋,往迴走時聽到這邊有些動靜。發生什麼事了?”


    阿爾身上那股桀驁難馴的刺兒頭氣場從兄長出現起就收斂了大半,聞言抬起下巴,帶著股邀功的味道:“我抓到了一群小偷!二哥讓我幫他進深淵找點漂亮石頭,我一過來,就發現這些東西偷偷藏在浮臺下麵,背包裏全是魔法石。哼,吃了熊心豹子膽連咱們的地盤都敢闖,今天一個也別想走!大哥,你看我怎麼教訓他們!”


    兄長看了看抖若篩糠的獸人,又看向摩拳擦掌的阿爾,溫聲道:“擅闖領域的確可惡,你把他們抓住了,做得很好。不過深淵險惡,冒險來這兒采石應當也是為了生計,念在他們初犯,不如小懲大誡,這次就放他們一條生路?”


    “那怎麼行!刻耳柏洛斯的威嚴不容侵犯,擅闖領地者死!”阿爾哼哼兩聲:“深淵無窮無盡,想挖石頭哪裏不行,無非就是看中了大哥的領域裏石頭最好陰煞最弱,來這裏挖石頭最安全。哼,貪得無厭利欲熏心,他們既然敢來,那就要付出代價!”


    “他們已經失去了九名同伴,這樣的代價,還不夠重嗎?”


    “九個算什麼。”阿爾不以為意:“二哥說了,凱奧斯強者為尊,弱者沒有存在價值,這樣的螻蟻,殺再多也死不足惜。”


    兄長如遠山含黛一樣好看的眉微微蹙起:“這是什麼話。世間生靈皆難能可貴,強者有強者的約束,弱者也有弱者的好處,每種生靈的特質都不一樣,怎能單憑力量的強弱論定價值?即便是螻蟻,日日辛勤勞作,那也有我們可以學習和欣賞……”


    察覺到阿爾臉上的抵觸和不耐之色,他止住話頭。想了想,眼中浮出笑意:“再過幾天,就是你兩百歲的生辰了。”


    阿爾立刻又高興起來:“嗯?”


    “雖說刻耳柏洛斯三百歲才算成年,但兩百歲也是大人了。” 兄長抬手拍了拍阿爾的肩膀,語調和緩輕柔:“地底世界廣闊無垠,蘊含的道理更不知凡幾,即便是刻耳柏洛斯也無法窮盡。有些事情,我說的不一定對,你二哥也不一定對,你長大了,該有自己獨立的判斷和思考。這些人是你抓住的,該怎麼處理,大哥不會再幹涉。我先走了,海蟾真人送了不少點心,你要想吃記得早些迴來,遲了可就沒有了。”


    說完果真轉身離開,就跟來的時候一樣,衣袂翩躚,像山嵐間的流雲,又像一陣清風,很快消失在廣場盡頭。


    阿爾一直目送兄長離開後才將視線收了迴來。被他掃過的獸人們噤若寒蟬,等待命運的最終審判。


    魔王會放他們離開嗎?


    獸人們顯然是這樣期盼的。


    但阿爾眉毛一挑,沈十安就知道要糟——


    嗖!嗖!


    又有兩名獸人在慘叫聲中被掄起來扔進了深淵。


    扔完之後,阿爾背著手陰惻惻看著剩下的,目光從距離最遠的那個,一路恐嚇到距離最近的那個。


    就當沈十安以為根本不用他再動手其餘獸人都會被活生生嚇死的時候,小魔王重重哼了一聲,惡狠狠道:“算你們走運。”


    抬手一揮,平地刮起一陣颶風,將獸人們全都卷了進去,眨眼間就不見了。也不知道送去了什麼地方,但隻要沒摔死,應該是能活下來的。


    阿爾滿臉嫌棄,像是剛扔完垃圾似的甩了甩手。


    沈十安忍不住笑起來,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充盈在胸口,讓他往前走了幾步,想要摸一摸魔王的腦袋。


    指尖還沒碰到呢,阿爾忽然轉身,英挺的眉毛緊緊皺起,像是感覺到了什麼,身體往前傾,銳利的視線仔細逡巡著眼前每一寸空間。


    如果此時有人能看見沈十安,就會發現他跟阿爾幾乎完美地貼合在了一起:額頭抵著額頭,鼻子挨著鼻子,嘴唇碰著嘴唇。


    那雙足以讓人感歎造物神奇的墨綠色眼睛近在咫尺,像黑暗深淵中最美的寶石,閃爍著迷人又危險的光澤。


    阿爾聳動鼻尖用力聞了幾下,什麼也沒發現。狐疑地揉了幾下鼻子,直起身又轉了迴去。


    沈十安捂住胸口,臉上微微發燙,腦子裏想的卻是另一件事:


    這已經是阿爾第二次有這種反應了。上一段記憶裏他好像也察覺到了自己——但這可能嗎?剛剛這段場景應該是很多年前就發生過的,他充其量也就是個因緣際會下的旁觀者,是這段記憶裏虛幻的影子,根本沒有在此時此地真實存在過。


    而且不僅是阿爾,之前那位兄長出現的時候好像也有點不對勁,他感受到的應該是對方的威壓?但一個理論上根本不存在的虛影怎麼會……


    還沒等他想清楚,一股強勁的拉扯力忽然傳來。抬頭一看才發現阿爾已經走遠了,而他的身體開始不由自主地跟隨對方往前移動。


    連綿起伏的宮殿群從遠處看就非常壯觀,走近之後那種恢弘壯觀的感覺又被放大了好幾倍,就算阿爾化為獸態原型在裏麵撒著歡兒的跑估計都綽綽有餘——或許這也正是殿宇建造得如此巍峨龐大的原因。


    沈十安跟隨阿爾的視角四處打量,發現這裏麵住了不少人,或者說是看起來像人的凱奧斯生物。


    其中絕大部分應該是仆從身份,遠遠看見阿爾便恭敬地退至道路兩旁。偶爾還能看見幾名穿著青衫長袍、背著各色法器的修真者,聯想到沈尋曾經提到過他大哥對於人類文化非常感興趣,時常找人交流探討,沈十安推測這些修真者應該是兄長養的“門客”——對方之前提到過的“海蟾真人”估計就屬於此類。


    阿爾走得很快,穿過重重宮牆,走進了一處廣闊並且生機勃勃的美麗花園中。


    花園正中間有座雕塑,雕的是一隻匍匐憩息的巨獸,即便是放鬆狀態,那撲麵而來的威嚴氣勢也讓人戰栗心驚——沈十安覺得自己眼力不錯,獸型的刻耳柏洛斯在人類眼中應該都長得差不多,但他一眼就看出來這不是阿爾。


    巨獸懶洋洋伸出來的前爪上靠著一個人,阿爾看見後眼睛一亮,立刻加快步伐小跑過去:“二哥!”同時將係在腰間的一隻布袋子解下來,打開袋口讓對方看:“全是魔法石,我按照你說的專門挑個頭大的顏色亮的撿了這麼多,二哥你看看行不行,不行我再去找。”


    赫修抬頭掃了他一眼,又過了一會兒才停下手上的動作,接過袋子放在雕塑巨大的前爪上,一隻手隨意翻了翻:“怎麼花了這麼長時間。”


    “我在浮臺下麵抓住了一群偷闖進來采石的獸人,耽擱了一會兒。”


    “人呢?”


    “被我扔進深淵了。”至於那些沒扔進去的,不知道為什麼,阿爾下意識覺得不該提起,所以就沒說出來。說完後又往赫修身邊湊了湊:“二哥,你覺得這些石頭怎麼樣?”


    “還行吧。”赫修隨口搭了一句,又低下頭繼續手上的工作。


    沈十安謹慎走近,發現他原來是在雕刻。左手中握著一顆水潤剔透的藍綠色魔法石,右手食指異化為獸爪,尖銳鋒利的指甲在石麵上仔細雕琢,碎屑撲簌簌落下,顯露出一件即將完工的作品——模樣和身後的雕塑十分相似,雕工精細,姿態栩栩如生,連毛發都纖毫畢現。


    沈十安很訝異。


    沈尋說過,魔法石和晶核幾乎沒有差別,而晶核的硬度極為驚人,除非直接吸收,否則不管是他還是沈尋,傾盡全力都無法在晶核上留下印記,但赫修卻能用指甲輕而易舉地在魔法石上鑿刻?


    阿爾臉上滿是崇拜,也將自己的右手食指異化,拿起一顆魔法石在上麵用力刮了刮——什麼也沒刮下來。


    “二哥,你真厲害,連大哥都鑿不開魔法石呢。什麼時候我也能像你這樣強大就好了。”


    赫修嗬了兩聲,似乎在嘲諷他的不自量力。


    阿爾也不在意,像是已經習慣了,又刮了兩下就把指甲收了迴去。將魔法石握在掌心裏盤了幾下,用餘光瞟著赫修,狀似不經意道:“再過兩天就是我的生日了。”


    赫修敷衍地應了一聲,目光仍全神貫注地投射在手中的魔法石上。漂亮的石麵圓潤光澤,指甲突然一滑,這件堪稱藝術品的石像上便出現了一點不大不小的瑕疵——赫修盯住石像脖頸處多出來的那道痕跡,狹長的眉緊緊皺起。


    阿爾沒有注意到。他此時正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眼睛看看天又看看地,然後盯著雕塑旁邊一叢嫩生生的綠草:“大哥說要幫我慶祝呢。他說滿兩百歲後就算是大人了,所以要好好陪我過這個生日,還會給我準備禮物……二哥,你說大哥會送我什麼禮物啊?”


    赫修心中煩躁,正要開口訓斥,忽然一愣:“你兩百歲了?”


    阿爾努力壓住眼中的期待:“對啊!”


    這下赫修笑了起來,真心實意地笑:“兩百歲,那的確是長大了——大哥是這麼說的吧?他現在在哪兒?”


    “跟海蟾子下完棋,迴去休息了吧。”


    赫修拎起布袋子抬腳就走。走了兩步又轉過身,將手裏的猛獸石雕扔了過來:“送你的,生日禮物。”


    阿爾牢牢接住,似乎不敢相信,繼而露出驚喜,墨綠色的眼睛裏快活極了:“這是你特地給我雕的嗎!原來二哥你早就在為我準備禮物了?真漂亮,我好喜歡!”他衝著已經走遠的赫修喊道:“二哥,謝謝你!”


    一直默默旁觀的沈十安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從來,沒在阿爾或者沈尋身上見過這麼濃的傻氣。


    與其待在阿爾身邊,他現在其實更想知道赫修急著去找兄長是為了什麼。但陷在傻樂中的阿爾顯然一時半會兒不會挪動腳步了。


    他可以自己跟上去嗎?


    雖然機會不大,但沈十安還是想試試。


    沿著赫修離開的方向走了幾十米,直到阿爾都快看不見了,預期中的拉扯力竟然都沒出現——沈十安來不及深究原因,立刻加快步伐朝赫修消失的位置追了過去。


    領域內的路線錯綜複雜,沒有阿爾的帶領沈十安中途誤入了好幾次岔道,終於成功來到被拱衛在中央、最冷肅壯觀的一座宮殿前。


    穿過高聳的宮門走進去,沈十安看見廳堂一角擺了張高高的架子,上麵由低到高擺了許多雕像——從最底下工藝稍微有些粗糙的木雕,到最上麵極其精美毫無瑕疵的魔法石雕像,大小不一,姿態各異,但雕刻的都是同一隻巨獸,既記錄了巨獸的喜怒哀樂,又完整展現了製作者雕工不斷精進的過程。


    而即便是相比起來最粗糙的木雕,一筆一劃也極為用心,更不用說那些折射出璀璨光芒的魔法石雕刻,流光溢彩美輪美奐,像是活了一樣,如同一顆顆被製作者用熱情和赤誠灌注的心髒。


    沈十安粗粗瀏覽了一遍,正準備繼續往裏走,隱約從內殿中傳來兩道聲音:


    “……為什麼不行?”赫修的聲音裏充滿了憤怒:“我也是剛滿兩百歲就被你要求離開這,出去創建自己的領域,為什麼輪到他就不可以!”


    兄長的聲音依然溫和:“我解釋過了,阿爾比較特別,他和我們不一樣,這些你是知道的。”


    “借口!都是借口!你就是擔心他,怕他一個人在外麵受苦!那我呢,當初我才兩百歲就被你趕出去的時候,你在乎過我是怎麼生活的嗎!”


    “你跟阿爾都是我的兄弟,我當然是在乎的。赫修,兩件事本就性質不同,不要再無理取鬧了。”


    內殿中一陣死一般的寂靜。赫修顯然被這句話傷到了感情,再多的語言也無法表達出他此時的失望和憤怒。


    他深深地看了兄長一眼,冷笑兩聲,轉身怒氣衝衝地走了出來。筆直地穿過了大殿中的沈十安,在宮殿門外差點和阿爾撞了個滿懷。


    那塊略有瑕疵的半成品雕像已經被阿爾珍惜地掛在了脖子上,急忙讓了兩步險險避開,臉上美滋滋的表情尚未褪去,就看到了赫修眼中不加掩飾的森森寒意:“二哥?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赫修盯著他,胸腔中翻湧的情緒幾乎控製不住。半晌後卻又冷靜下來,神色恢複正常,隻留給阿爾一個欲言又止、意味深長的眼神,便繼續大步往前走。


    阿爾怎麼可能會放他走,立刻追了上去:“二哥?二哥發生什麼事了?你是不是跟大哥吵架了?為什麼呀?二哥你說話啊……”


    赫修嘴唇緊抿一言不發,一直走到距離兄長的居所很遠之後,才逐漸停下了腳步:“你真想知道?”


    阿爾用力點頭。


    “有個壞消息,是關於你的。”


    “什麼呀?”阿爾攥住脖子上的石雕,表情有些忐忑。


    赫修掃了一眼,“除了這個雕像,原本我還準備了一件禮物:等你滿兩百歲後,我想帶著你離開深淵去地底世界遊曆,隻有我們兩個,四處逛逛,玩個幾十年,漲漲世麵和見識。”


    阿爾驚呆了,仿佛置身於最美妙的夢境,但赫修緊接著說的話就將這個美夢無情打破:“可惜大哥不同意。”


    阿爾痛徹心扉:“為什麼!”


    “大哥覺得你還小,能力太弱。地底世界無窮無盡兇險難測,有些地方即便是我們也未必能全身而退,對你而言太危險了。”說著惋惜地看了阿爾一眼:“也對。沒通過試煉,到底不能算是真正的刻耳柏洛斯。這件事是我考慮得不夠周全,你也不用再去問大哥了,免得他心煩,就當我沒提過吧。等你成年了通過試煉之後……唉,太遠了,到時候再說。”


    說完便獨自離開。


    一直跟隨二人、聽到了完整對話的沈十安看著阿爾眼中如同火焰般熊熊燃起的不甘和鬥誌,心髒往下一沉:


    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他已經知道了。


    年僅兩百歲的阿爾年少輕狂,仗著一身孤勇擅闖本該成年巨獸才能進入的試煉禁地。中途九死一生,險些殞命。察覺到他意圖的兄長為了保護他,違反試煉規則暗中陪他一起進入,最終為了救他深受重傷,元神受損,幾乎法力盡失。


    這是當初在釀酒廠時,沈尋給他講述過的往事。


    眼前的畫麵忽然支離破碎並飛速旋轉起來,沈十安墜入了這旋轉形成的漩渦。等到再次站定,畫麵重歸正常,他又來到了兄長居住的宮殿中,這一次是在內殿。


    兄長身上那襲像雲一樣輕柔的白衣被鮮血染紅了大半,更多的血液從他口鼻中滲了出來。阿爾滿臉是淚,跪在地上渾身都在抖:“大哥,大哥你不要有事……我錯了,都是我的錯,你別死好不好……”


    赫修盤腿坐在兄長身後,一隻手抱住他,另一隻手狠狠一揮,將阿爾打得飛了出去,重重撞在牆壁上又摔了下來,一雙眼睛因怒火和恨意化作駭人的血紅:“滾!你這個廢物!大哥要是有事,我要了你的命!”


    源源不斷地魔法石由仆從運送進來被他吸收,化作更加渾厚柔和的力量,順著緊貼在背後的手掌輸入兄長身體當中。


    阿爾擦掉嘴邊的血跡,抱著膝蓋坐在地上,臉上的倉惶逐漸變得呆愣,仿佛所有情緒都滲入了更深的地方,一動不動看著他們。


    不知道過了多久,魔法石吸收後的灰燼都積有半尺多深,兄長比冰雪還要白的臉上終於恢複了幾分血色。


    阿爾拖著麻木的雙腿飛快爬了過去:“大哥!大哥!”


    赫修還要再打,被兄長抬手攔住了。他從赫修懷中掙脫出來,問阿爾:“你可受傷了?”


    阿爾搖頭,眼淚又淌了下來:“……我沒事,我好得很。大哥,你怎麼樣了?”


    “我也沒事,多虧了赫修。”這句話讓赫修身上幾乎控製不住的憤怒又收了迴去,他抱著兄長,聽對方溫柔地對阿爾說:“我真的沒事,一點點傷而已,對刻耳柏洛斯來說不算什麼,養幾年就好了。不過暫時恐怕不方便走動了,所以有件事情還需要你幫忙。”


    阿爾胡亂地抹掉眼淚:“你說!我一定能做到!”


    “海蟾真人之前就提到過想要出去遊曆,大哥眼下不方便替他送行,你能幫我將他送出領域嗎?”


    阿爾用力點頭:“能!我這就去!”他站起來,看了一眼赫修,又看向兄長:“……對不起。大哥你好好養傷,我很快就迴來。”


    畫麵一轉,沈十安眼前已經是筆直通往領域之外的玄鐵大道。


    道號海蟾的修真者在前,阿爾在後,兩人一起往外走。


    這注定是最沉默也最壓抑的一段送行了。海蟾子幾次迴頭,想在臨別前找些話說說,但看到阿爾的臉色,又識趣地將話頭全部咽了迴去。


    道路說長不長。即將走到領域邊界時,兩人都放緩了腳步。


    阿爾正要說些什麼,背後忽然傳來一道迅疾的破空聲。


    沈十安看過去,隻見臉色陰寒如水的赫修像是劊子手手裏的行刑刀,殺氣騰騰疾馳而來,心中大駭,下意識朝阿爾喊道:“阿爾小心!!”


    但那把刀緊貼著阿爾擦了過去,縱身一躍,落地時已經化作獸型,張開血盆大口一口將海蟾子吞了進去。


    嘎吱嘎吱。


    利齒咀嚼皮肉的聲音讓人遍體生寒。


    阿爾遲了一步:“二哥不要!”


    巨獸轉過身,混合著碎肉的鮮血沿著利齒往下滴落,那雙毫無溫度和感情、比萬年玄冰還要冷的眼睛看著阿爾,緩緩重複著咀嚼的動作。


    嘎吱,嘎吱。


    咕咚。嚼碎的血肉被吞了下去。


    赫修的身影忽然消失,再出現時已經將阿爾撲倒在地,鋒利的閃著寒光的爪子狠狠一揮,在阿爾臉上留下三道鮮血淋漓的傷口,爪尖上有什麼東西微微晃動,那是阿爾一直掛在脖子上的猛獸雕像。這雕像雖然略有瑕疵,但是栩栩如生,看起來既有幾分像阿爾,也有幾分像赫修。


    赫修用一隻前掌將阿爾死死按住,另外一隻踩在了雕像上。


    “二哥……”阿爾眼眶通紅,似乎想要阻止,但清脆的哢嚓聲還是從腳掌下傳了出來。


    與此同時,一道冷酷至極的聲音同時在阿爾和沈十安腦海中響起:


    “廢物。你不配叫我二哥。”


    赫修來得迅疾,走得也很快。除了地上的一小灘血跡,還有那枚四分五裂、已經看不出形狀的魔法石,幾乎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阿爾很久之後才從地上爬了起來。


    他單膝跪地,低著頭將石雕的碎片一片片都撿了起來。


    沈十安難受極了,蹲在對麵想要給他一個擁抱,但根本碰不到他。


    阿爾眼眶通紅,一隻手握住碎片,另一隻手狠狠擦了把眼睛。


    但還是有一滴眼淚穿透沈十安虛無的掌心,輕輕落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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