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啊陽陽,鬼來找我們了”
鬱森在頭昏腦漲中一陣絕望加煩躁,把自己使勁兒往司宣陽身上拱。
“怎麼了!”司宣陽在睡夢中被驚醒,下意識地收緊了手臂,小心地托起鬱森埋在他頸窩裏的臉:“你怎麼了?做噩夢了?”
鬱森用手背搭著眼睛,無力地呻吟:“天花板上才是咱們的噩夢。”
司宣陽倏地抬頭,頓時渾身一僵。
正對著他們大床的天花板上方,沾著一個白裙長發的女鬼,和他們麵對著麵,一雙黑窟窿似的眼睛直勾勾盯著他們。
跟昨晚一樣的白色霧氣從門縫中蔓延進來,像是有生命力一樣地被吸附到女鬼的身上,讓她還有些虛幻的身形變得越來越實,越來越明顯。
臉色在幽藍的夜色下看著比那身白色連衣裙還要白,透著死氣,黑發像海藻一樣散開,漂浮在四周,除了那張勉強算得上清秀的臉,女鬼的脖子上、手上、腳肚子上隻要是看得到的皮膚上,都遍布著觸目驚心的刀傷。
那些刀傷看上去不像是隨意劃的,刀鋒的走向都很一致,劃得頗有藝術感。
傷口已經曆經了多年,變成了暗紅到黝黑的顏色,顯得那瘦弱的身子格外的淒楚。
這八成是以往在古堡中成為吸血鬼杯中酒的倒黴蛋,司宣陽心下了然,鎮定地撐起身子,在女鬼怨毒的目光中,淡定地用被子將鬱森的腦袋給蓋嚴實。
女鬼:“”
你他媽當我瞎嗎?
司宣陽見女鬼還沒有動手的打算,手掌在枕頭下麵慢慢摸著什麼,一邊開口:“昨晚是你敲的門?”
女鬼似乎愣了愣,喉嚨裏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嗬咕’聲,但司宣陽清楚,她這是承認了。
他又問:“之前在浴室裏,也是你搞的鬼?”
女鬼笑得陰森,露出森白的牙齒,視線移向司宣陽旁邊被蓋住的蟬蛹,嗓音幹啞:“我找他。”
司宣陽的目光冷下來:“你找他幹什麼?”
女鬼的喉嚨上下蠕動,甚至可以聽見吞咽的聲音,猩紅的舌尖舔了舔嘴角,蒙著層陰翳的眼睛裏透出一絲野獸般的貪婪。
“他的血好香”
她是被吸血鬼在身上劃了成百上千刀放血,最終失血而死的,變成惡鬼之後,自然是對人類的鮮血更感興趣。
特別是那種聞起來就美味的,要是真的喝起來,那對他們來說絕對是最頂級的瓊枝甘露。
司宣陽的臉色黑得更徹底了,冷笑道:“被吸血鬼弄死的,到頭來竟然還跟吸血鬼成一路的了,真是可笑。”
女鬼麵色猙獰著正要發作,鬱森卻忽然間憋不住了,從被窩裏伸了個腦袋出來,弱弱地說:“其實吧,有的東西它聞著好聞,吃著真不一定好吃”
“閉嘴!”司宣陽發狠地瞪他,“腦袋埋進去!你不是喜歡埋嗎!”
‘人家是喜歡埋你肩窩裏麵啦’——鬱森可憐巴巴地看著司宣陽眼眶發紅到近乎狠戾的程度,緊張地咽了下口水,把渾話一並給吞迴肚子裏,再把腦袋乖乖地埋進枕頭裏,並且自覺地將被子掀到頭上蓋住。
屏住唿吸。
女鬼:“他可真聽話。”
她緊接著又露出了個不懷好意的笑容:“不知道蘭斯要他的時候,他會不會也這樣聽話地把脖子上細嫩的皮肉送到蘭斯嘴邊去”
司宣陽眼底閃過一道厲芒,手從枕頭下抽出了一本書,那是他們第一晚得到的硬殼的聖經。
另一隻手在被子裏握緊了餐刀。
事實上他並不知道這本聖經對女鬼有沒有威懾力,但掛鍾給的東西,應該每一種都有用才對,此時拿出來也是想試探一下。
而在聖經出現的剎那,天花板上那女鬼果真變了臉色,五官扭曲著齜牙咧嘴,想撲下來撕碎他們,卻又躊躇著不敢,仿佛一隻野獸麵對著獵物身邊的陷阱,不甘心地咆哮著。
司宣陽冷冷地勾起嘴角,幸好他們每次都謹慎地將掛鍾贈予的東西放在近處,他這兒有聖經,司楠那邊有十字架,都放的枕頭底下,不然放遠了,就憑著此刻地上跟幹冰效果似的白霧,要想拿到東西,可就得付出無數條血口子的代價。
隻是這女鬼一直呆在天花板不走,地上的白霧不散,屋子裏的溫度就變得越來越低了。
司宣陽瞥了眼身側裹得緊緊的蟬蛹團子,蹙緊了眉頭。
他的手放在聖經的封皮上麵,仰起頭看著上方微笑:“不走?那就睡下吧,我來給你讀睡前小故事。”
於是,在女鬼勃然大怒的神情中,翻開了聖經的第一頁,朗聲開念。
“起初,神創造天地”
第一句剛開口,女鬼便像被卡住了七寸,血盆大口中發出了一聲淒厲的尖叫,地上白霧湧動,寒氣流竄,她俯衝下來,在司宣陽驚悸的目光中化為一團白霧,融進了地上,再像退潮一般,所有的白霧都迅速地從門縫中重新退走。
屋子再次歸於平靜。
司宣陽頓了幾秒,緩緩唿出一口氣,合上聖經,抬頭看了眼空空如也的天花板,將身旁的被子掀開。
“她走了。”
“我冷”鬱森悶在枕頭裏虛弱地說。
司宣陽攥緊被子,急忙俯身下去摸他的額頭,又去摸他的手:“是剛才的寒氣躥進來了?哪裏冷?”
“心冷。”
“!!!”司宣陽急了:“這麼嚴重!?”
“是啊,你都沒給我讀過睡前故事,還被個女鬼給搶先了,我心冷,我心寒,我心如死灰!”
司宣陽:“你他媽有毒吧?”
“沒毒,我有病,”鬱森從枕頭裏露出一隻眼睛睨著他,“今天你要不給我讀睡前故事,我這心冷的病就好不了了。”
司宣陽看著他露出的小半邊毫無血色的臉,目光沉了沉,冷聲嗬斥:“你給我躺好了!”
然後認命地又攤開那本聖經。
鬱森一骨碌翻身躺好,還伸出雙手摟住司宣陽的腰,仰頭:“我準備好了。”
司宣陽:“”
他歎了口氣,照著書念:“起初,神創造天地”
門外傳來‘砰咚咚’的慌不擇路的逃竄聲響。
鬱森立刻一臉憤慨:“可惡,女鬼還喜歡偷聽啊!有沒有道德了,居然偷聽別人的閨中情事!”
司宣陽黑臉:“閉嘴!還聽不聽了?”
“聽聽聽別罵了別罵了!”
司宣陽瞪了他幾秒,第三次念了那句話:“起初,神創造天地”
屋子裏靜悄悄的,低沉的嗓音像在讀著詩。
沒念上幾句,連一分鍾時間都沒到,他就感覺腰間的手臂鬆垮了許多,低頭一看,人已經又揪著眉頭睡著了,很不安穩的樣子,臉色在月光的映襯下愈發慘白。
司宣陽的心髒被不輕不重地紮了一下,疼痛不重,卻又綿又密,讓他的唿吸都放慢了。
輕輕合上書,他將鬱森的手臂小心拿下來,塞進被子裏,握了一會兒他冰涼的手,又將白日裏穿的外套給搭在被子的上方。
弄好之後,才又躺迴去,擁著人,閉上了眼。
鼻息間縈繞著淡淡的冷冽暖香,連睡夢都是香甜的——
次日,司宣陽是被司楠的哭喊砸門聲吵醒的。
“陽陽啊!你哥我命怎麼這麼苦啊——!”
司宣陽煩躁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鬱森慘白如紙的一張臉,連嘴唇都瞬間褪去了血色。
他像是被驚到了一般揪著左胸口的衣襟,眼睛卻一直無法睜開。
司宣陽頓時慌了神,手忙腳亂地將鬱森的腦袋托起來,無措地將他的耳朵蒙住,另一隻手貼在胸口幫他順著氣。
“別怕啊別怕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
偏偏司楠還在外麵喊,鬱森瑟縮一下,呻吟著攥緊了司宣陽的衣角,他隻覺得腦袋要裂開了,可胸口處的疼痛更甚,就像一隻大手將心髒捏住,不停地擠壓,連喉間都嚐到了血腥味。
司宣陽不敢放開他,可敲門聲也在繼續,隻好慢慢地喚他,試著讓鬱森在驚悸和夢魘中醒過來。
空氣中似乎傳來了女子陰鷙的笑聲。
鬱森掙紮著睜開眼睛,蜷著身體喘氣,一身被冷汗打濕得像從水裏剛撈起來一樣,虛弱無力地朝司宣陽揮揮手:“我沒事,去給他開門吧,等會兒要以為咱們出事了。”
司宣陽輕柔地理了理他額間被汗濕的黑發,幫他擦幹額頭的汗水,又將被子給他裹緊,不讓涼風趁虛而入,這會兒吹風是最要命的。
然後眼裏火氣炸起,殺氣騰騰地朝門口走去。
鬱森蜷縮在被子裏,睫毛微顫,心裏的不安感愈發嚴重,他能感覺在這裏待久了,身體會每況愈下,再拖下去,怕是連站穩都困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