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像是被摔裂成了無數塊,一根手指都動不了,劇痛侵襲著每一寸皮膚。
但這些似乎都不是最要緊的,他胸腔異樣的難受簡直是前所未有的,鬱森微微張嘴,吸入的卻似乎是洶湧躥進他身體裏的海水,窒息與堵塞讓他的肺部像是要炸開一般腫脹。
他呻吟出聲,才霎時間反應過來自己已經迴到了現實世界,迴到了那張和司宣陽相擁入眠的大床上。
周遭兵荒馬亂的嘈雜動靜逐漸湧進大腦,他慢慢意識到已經沒有冰冷的海水了,張著嘴想唿吸,可猝不及防地就嗆出了一口腥甜的血。
他聽到離得最近的一個模糊人影口中溢出悲慟至極的嗚咽,那聲音讓他很難過。
鬱森閉上嘴,不再掙紮。
再然後,他感覺口鼻被罩上了什麼罩子,衣服被褪下,身體多處都插上了一些管子,疲憊的精神再也撐不住,於是放任自己沉沉睡去
兩天後,舒玉卿打電話去家裏,她想起之前去過的一處溫泉旅社,想邀請鬱森他們同遊,那地方安靜,泡溫泉也適合療養,對身體極好。
本來連行程都計劃好了,在電話裏才聽張嬸說鬱先生差點都沒了,兩天前的清晨經曆了三次搶救,血吐得染紅了大半身,才把人從鬼門關上拉迴來,這會兒都沒醒過來。
而她的寶貝小兒子煎熬著守了人整整兩天兩夜,寸步不離,連眼睛都不敢閉。
怔愣地掛了電話,舒玉卿才發現自己握著手機的手都在不自覺發抖。
分明前幾天她才見過那個孩子,臉色是有些蒼白病氣,可司楠不是說都快治好了,隻是在調養恢複嗎?
怎麼會又這麼嚴重?嚴重到搶救的地步?
舒玉卿有些心慌。
她深知自己兒子的個性,也將他看向那個人時的眼神變化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就是這樣她才會覺得心慌,才會覺得後怕。
如果鬱森要是沒搶救過來,她是不是也要失去這個兒子了?
舒玉卿的手指猛然痙攣,手機落到厚厚的地毯上,隻發出一點輕微的聲響。
她抿緊發幹的嘴唇,倏地站起身來:“老李,備車!”
趕到他們家的時候,整棟房子都是靜悄悄的,一樓做事的人不少,廚房裏一直煲著東西,溫度適宜,隨時都能吃。
張嬸來迎她,問情況,說是唿吸機一直插著,人還沒醒,昨天又送了波器械過來,當時搬東西的動靜大了些,不小心驚著那位了,心跳曲線亂了好一會兒,二少都快瘋了
舒玉卿一陣揪心,低聲問她:“那醫生怎麼說?是哪裏出了問題,危險期過了嗎?”
“過了過了,”張嬸連忙道,“說是肺上出了問題,吸入性肺炎還是支氣管擴張什麼的,有點難將養,不過生命危險是肯定沒有了的,太太您放心。”
舒玉卿微微點頭,臉上的憂慮卻沒有減輕,將包和外套遞給張嬸:“我上去看看。”
門沒有關嚴,輕輕一推便推開了。
房間裏沒有什麼消毒水的味道,清新幹爽,窗簾全都被拉上,隻開了些壁燈,光線幽暗柔和,因為擺了些醫療儀器,倒顯得房間不那麼空曠。
隻是房間裏的大床寬敞,被褥厚實,便顯得床上那人愈發地虛弱蒼白了。
若不是唿吸罩上時不時出現的白霧,舒玉卿甚至都看不出來人是否還活著。
不過走近了就發現,鬱森的狀況還是不算太差,顯示屏上各項身體指標都比較正常,她鬆了口氣,將目光投向床邊的司宣陽。
隻一眼就差點掉下淚來,她沒看過之前鬱森受傷時他的樣子,隻覺得現在這人都不像是她那個意氣風發、天不怕地不怕的兒子了。
那雙澄澈的眼睛布滿了漲紅的血絲,臉上盡是偏執陰霾的表情,嘴唇毫無血色,直勾勾地盯著床上那人,也不知道盯了多久。
舒玉卿忍住淚,捏住司宣陽的肩膀,俯身道:“兒子,下去吃點東西吧,別到時候鬱森醒過來,你反而倒下去了,那你還怎麼照顧他?”
司宣陽身體微微一顫,似乎是才反應過來麵前這位是誰,怔忪地對上舒玉卿的眼睛:“媽?媽媽”
那語調很柔軟,舒玉卿終於忍不住心中的酸澀,將兒子的腦袋按在懷裏,輕輕拍著他的背,放低的聲音裏都帶著哭腔:“沒事了啊沒事了,醫生都說脫離危險了,你別這樣,媽媽受不了”
肚子上的衣料慢慢被溫熱的眼淚浸濕,她知道是司宣陽在哭,卻沒哭出一點聲音,連片刻後開口的嗓音也沒有一絲潰意。
舒玉卿卻聽得出,那是極度絕望崩潰後的平靜,是想通了什麼決意之後的平靜。
他慢慢地說:“我好害怕,我怕他會一睡不醒,怕他會死,怕得心都冷了,但我後來又想,有什麼好怕的呢?就當我自私吧,如果他不想再睜眼,大不了,我就去陪他”
舒玉卿渾身一僵,用力地捂著嘴,不敢失聲大哭,眼睛裏的淚珠一顆顆砸下來。
沒有什麼比這樣的話更能擊碎她的心了。
司宣陽輕輕從她的懷抱裏掙紮出來,似乎是不好意思地抹了下淚痕,握住舒玉卿的手,臉上的皮肉長時間沒動過,笑得有些僵硬:“不過已經沒事了,他會好起來的,會好的,媽你別擔心。”
他這個樣子,舒玉卿恨不得讓他痛哭一場,也能將心裏的難過釋放出來一些,好過現在的強顏歡笑。
又或許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他已經一個人哭過了。
舒玉卿看了床上一眼,道:“我已經讓你爸聯係了國外的權威專家,看你是不是想把他轉到國外的醫院治療?”
“不用,”司宣陽的目光輕柔地落到鬱森身上,“這個傷不會再複發,隻是他恢複的過程會有些辛苦,不過我會陪著他的。”
床上那人濃密的睫毛忽然在這時候顫了一下,司宣陽的目光瞬間凝住,猛然起身的時候身體晃了晃,然後快步走過去,按下床頭的唿叫鈴,緊張地咽了口唾沫,死死地盯著鬱森。
薄薄的眼皮緩慢地睜開,輕眨了兩下適應光線。
鬱森的眼瞳比普通人的棕色要更黑些,看過來的時候,像一汪幽深的寒潭,能讓人不由自主地就陷進那樣的神秘誘惑中。
他看見司宣陽後,眼神中多了絲神采,嘴巴翕動兩下,卻因為臉上的唿吸罩而顯得有些茫然,動了動手指。
司宣陽知道他想說話,猶豫一下,還是幫他將唿吸罩拿下來。
鬱森有些難受地喘了口氣,嘴角勾起一抹笑,聲音又輕又淡:“我夢到你了。”
司宣陽忍著淚,屏住唿吸:“夢到我什麼了?”
“夢到你說想我了。”
作者有話說:
嘻嘻嘻,病都是胡編亂造的,莫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