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比聞路明早些到家,路上收到他的消息說實驗出了點問題,晚上可能不迴來了。
後麵緊跟著又有一條:“你早點睡不用等我!
他不在家,我當然不可能老老實實早睡早起。迴去我把畫掛起來,躺在床上打開投影,挑了一部不費腦的好萊塢大片看。貝兒占了聞路明的位置,把自己團成一團窩在我身邊,不一會兒就打起了唿嚕。
電影播到結尾,緊張刺激的音效蓋住了有人開門的聲音,我正聚精會神地看男主和反派決一死戰,聞路明推門進來把我嚇了一跳。
“你怎麼迴來了?”我關掉電影從床上彈起來,“嚇死我了!
貝兒也被我驚醒,從被窩裏探出頭來,拖著長音嗚了一聲。
聞路明看著一人一貓,一時失語,在門口站了半分鍾才說:“問題解決了!闭f完他看到牆壁上的畫,目光一滯。
我從床上下來走到他旁邊,用肩膀碰了碰他問:“好看嗎?”
聞路明身上還帶著外麵的寒氣,他垂眸看向我,緩緩說:“我用什麼才能留住你。”
如果不是知道這是詩的名字,我會以為他在和我說話。他的表情一貫的認真,看得我莫名臉熱。
我不自然地笑了笑問:“你怎麼知道,你認識畫家嗎?”
“不認識。”聞路明收迴目光,“上麵寫了。”我定睛一看,才發現左上角有一行小小的西班牙語。
聞路明摘下眼鏡,脫掉外套掛起來,說:“我去洗澡,你快睡覺!
“你也是,”他又看向床上發懵的貝兒,淡淡道:“該迴自己的房間了。”
貝兒很懂得察言觀色,知道自己睡在了不屬於自己的地方,二話不說跳下床,伸長前腿打了個哈欠,慢悠悠地迴房間去了。我看著它雪白蓬鬆的大尾巴,說聞路明:“小氣鬼!
聞路明沒理我。
躺到床上我跟他講了這幅畫的來曆,說畫家看我投緣,最後用一個便宜到不可置信的價格把畫賣給了我。
聞路明眉毛一揚,問:“你買的嗎?”
“不然呢?”我反問,“本來想送給你,你不在家,我就先掛起來了!
“我以為……”聞路明若有所思,搖搖頭說:“沒事了。睡覺吧!
“以為什麼?”我想到一種可能,掰過他的肩問:“以為別人送我的?”
聞路明顯然是個不會撒謊的,一言不發地默認了。我的心情忽然變得很複雜,既有種莫名其妙的暗喜,又覺得哪裏不爽!澳憔瓦@麼想我?”難得占理一次,我直勾勾看著他問,“我是那麼隨隨便便收人禮物的人嗎?”
聞路明無言以對,半晌歎了口氣說:“抱歉!
我看他做了一天實驗又困又累,決定大度一次不和他一般見識。
“你還沒說好不好看喜不喜歡!蔽艺f。
摘掉眼鏡的聞路明眉眼淩厲很多,但此刻他一點銳氣也沒有,而是在微弱的燈光下因為近視微微瞇著眼,語速很慢地說:“好看。喜歡!
我得到想要的迴答,心滿意足地放過了他。
臨近期末聞路明格外忙碌,之後幾天我都沒怎麼見到他人,反倒又和程小姐見了兩麵。不同於以往對我放任自由,這次我父母好像來真的,不僅逼我去約會,還派保鏢遠遠跟著我,生怕我跑了一樣。
總算熬到一周後,他們兩個打哪來迴哪去,我也終於能緩口氣。要不是聞路明提醒我準備厚衣服,我都差點忘了要和他去跨年。聞老師的一天仿佛有48小時,一邊忙工作一邊規劃旅程,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貼貼,相比起來我好像一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廢人。
“也不是,你至少能自己收拾行李。”在飛機上聞路明說,“沒有我想的那麼笨蛋!
“聞老師,”我心力交瘁地反駁,“現在不是在學校,我也不是你的學生,不要用笨蛋這種詞形容我!
在遠離地球的萬丈高空,聞路明的神情比平時輕鬆很多,這段時間他忙得連軸轉,每天從實驗室迴家幾乎都是半夜。有一次我去學校找他,剛好碰到他和兩位教授談專業問題,我第一次知道聞路明也可以滔滔不絕地講話,哪怕麵對年齡和資曆都更老的前輩也依舊從容不迫,整個人仿佛發著光。
那幾天我看聞路明總有一種濾鏡,甚至想把他供起來鍍個金身,直到聞路明一句話打碎我的空想:
“教授也要吃飯的,我不做你做嗎?”
我看看自己的手,把圍裙給聞路明係上,說:“還是你來吧。”
落地後我才知道聞路明說的更北的北方是什麼意思,艙門打開的瞬間,北風卷著幹冷的空氣撲麵而來,我隻是張嘴哈了一口氣,睫毛就結上一層冰晶。
抬頭看天藍得透亮,雲層被風吹散,像一塊觸手可及的巨大水晶玻璃。我不自覺伸出手來想要感受來自遙遠極地的風,剛一秒就被聞路明抓住按進了自己口袋裏。
他皺著眉頭看了我一眼,問:“你的手套呢?”
我捏了捏他的手心,笑著說:“聞老師比手套暖和多了。”
聞路明早就習慣了我貧嘴,麵不改色道:“那也得戴手套!
遠離城市的邊陲小鎮人煙稀少,而聞路明找的房子在更偏遠的山腳下的村落裏,是一座看起來有些年頭的紅頂白牆小別墅。茫茫雪地裏一片這樣的建築,遠看像童話故事書裏的插圖。我問他怎麼找到這裏的,他說這是在國外讀博時一位同學的房子。
而開著笨重越野車來接我們的絡腮胡大叔是那位同學的大伯,聞路明說村子裏的人都互相認識,每年新年夜大家圍在一起舉辦篝火晚會,那位同學今年忙於科研無暇抽身,讓聞路明把這裏當成自己家隨便玩。
我還是第一次這麼深入地親近大自然,村子背靠山林,不遠處有一麵結冰的湖泊,積雪像沙粒一樣幹燥粗獷,在陽光下被風揚起,反射出鑽石一樣細碎的光芒。
聞路明走在前麵和大叔攀談,我跟在後麵努力分辨大叔的口音,最後還是聽不懂放棄了,專心致誌聽踩雪的嘎吱聲。
大叔把我們送到門口,說需要幫忙隨時去隔壁找他,聞路明道了謝,進屋把行李放好,開始對付客廳的壁爐。房子似乎經常有人打掃,幹淨得不像是長時間不住人的樣子,我脫了鞋盤腿坐在地毯上,陽光照進來,曬得人眼皮紅紅的。
“聞老師什麼都會。”我說。話音剛落,壁爐燃了起來。
聞路明拍拍手上的灰,說:“誰讓言喬什麼都不會!
我哼了一聲,抬眼看見窗外油畫一樣的景色,不自覺喟歎:“這裏好漂亮。下次把貝兒也帶來。”
說完想到什麼,我看向聞路明問:“這裏有手機信號嗎?”
“有,天氣差的時候可能不太穩定。”聞路明問:“怎麼了嗎?”
“睡前給我哥打個電話看看貝兒。”我迴答。
離開前我把貝兒帶迴家拜托言頌幫忙照看幾天,言頌氣得夠嗆,說我自己出去玩就算了還把貓留給他,當他是保姆還是什麼。但當他察覺到貝兒身上聞路明的信息素時又忽然噤了聲,欲言又止地看著我,半晌半是警告半是勸誡地說:
“言喬,有些東西再像也是假的。小心別把自己陷進去!
我知道他誤會了,但我從來沒有因為信息素而混淆誰和誰,也就懶得多解釋。
天黑時忽然下起大雪,手機信號變得斷斷續續,我沒能如願跟貝兒打電話。隔壁絡腮胡大叔邀請我和聞路明去家裏吃晚餐,他烤了整雞和羊排,還煮了當地特色的甜奶茶。到他家發現院子裏栓著幾條哈士奇,大叔說等明天雪停了,帶我去湖麵上滑雪。
聊久了我終於能勉強聽懂他的口音,飯桌上大叔開了一瓶紅酒,聞路明正要推拒,我接過杯子說:“聞老師不能喝酒,給我吧!
在家時我問過聞路明為什麼滴酒不沾,是不是酒精過敏,聞路明搖搖頭,迴答說比過敏還要嚴重一些。
大叔沒再勉強,給聞路明添了滿滿一大杯熱奶茶。
窗外雪下得大了,聊著聊著,我忽然在食物和奶茶的香氣中捕捉到一縷不一樣的味道。一轉頭看見聞路明支著腦袋,喝醉了一樣目光渙散,直直盯著空氣中不知名的某處。
那縷不一樣的味道果然是他的信息素。大叔一家都是beta,此刻也察覺到不對,四處環顧後注意到麵色異常的聞路明。
“他喝醉了嗎?”大叔與我麵麵相覷,“他沒有喝酒啊!眲傉f完,他一拍腦袋,“糟了!”
我也意識到什麼,視線鎖定在聞路明麵前喝了半杯的奶茶上。
我端起他喝剩的奶茶嚐了一口,除了牛乳和茶香,還混合著堅果的香氣,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力嬌酒的甜香。
“我忘記奶茶裏加了奶油百利甜!贝笫妩I露急色,“怎麼辦?”
我也很擔心,畢竟聞路明說過比過敏還嚴重!按遄友Y有醫生嗎?”我問。
“有,有!贝笫逑氲绞颤N,正要起身穿衣服,聞路明忽然動了動,伸手攔了一下,說:“不用……”
然後他抓住我的手,力氣大得有些失控。
“言喬……我……行李箱裏有抑製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