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身的前一天,聞路明陪我去剪頭發。
我的癥狀已經減輕了很多,漸漸可以恢複正常的吃飯喝水,而且好像也沒有掉頭發。問了醫生才知道我用的藥不會引起脫發,副作用也不算多,如果當時真的拖到晚期才治療,會比現在痛苦很多倍。
但我還是決定換一個新發型,希望能用新的樣子去麵對新的生活。
剪發的時候我看到牆上的電子時鍾,隱約覺得上麵的日期麵熟,想了很久才想起來那是聞路明原本的婚禮日期。
於是我看得出神,理發師說話也沒有聽見。
“言喬?”聞路明叫我。
“嗯?”我迴過神來,“怎麼了?”
“這個長度可以嗎?”理發師微笑著問。
我看著鏡子裏短發的自己,忽然感到有些陌生,慢半拍地點了點頭說:“嗯,可以。”
“你臉小,鼻梁高,皮膚也好,留這種露額頭的偏分最能凸顯五官的優勢,而且平時打理也方便,等下剪完我教你怎麼吹……”
理發師還在說什麼,我一句也聽不進去,滿腦子都是聞路明和夏奕的婚禮。
他們準備怎麼辦,教堂還是草坪?中式還是西式?兩邊各自請了多少賓客,儀式過後的晚宴又定在哪裏?
許多問題如鯁在喉,我心裏一團亂麻,想立刻找聞路明問清楚,最後又逼迫自己生生壓下衝動。
理發師大概被我的麵無表情嚇到,小心翼翼地問:“言先生,您看看還有哪裏不滿意嗎?”
我抬頭看了一眼,相比剛才已經習慣了自己短發的樣子,普普通通的發型,說不上好看也說不上難看。
“就這樣吧!蔽艺f。
理發師鬆了一口氣:“好的,那我再幫您吹一下。”
迴去路上,我坐在車裏看著窗外發呆,心想如果不是後來發生的那些事,現在坐在聞路明副駕上的應該會是夏奕吧。
而我,大概會破戒開一瓶酒,就當是祝賀他新婚。
越想越不是滋味,聞路明看出我心不在焉,問:“不舒服嗎?”
我轉過頭來,勉強對他笑了一下,“沒有!
“你一點也不會撒謊。”聞路明微微歎了口氣,“到底怎麼了,不可以告訴我嗎?”
“我在想……”我猶豫很久,到底還是說出了口,“我在想你和夏奕的婚禮。你們都是第一次結婚,應該會很盛大隆重吧!
沉默片刻,聞路明說:“既然是協議結婚,怎麼可能有盛大的婚禮?”
他語氣平淡,我看過去,見他看著前方路麵,臉上的表情並沒有什麼波瀾。
“我不知道夏奕給你的請柬上寫了什麼,當時我想以你的性格多半不會在意,所以沒有問他!彼f。
“你們不辦婚禮嗎?”我問。
“計劃是雙方父母一起吃頓飯就算辦過了,我工作忙,也不喜歡大張旗鼓,父母都理解!彼f。
“哦……”我收迴目光,垂眼看向自己的指尖。
見父母……沒有哪個長輩會不喜歡夏奕那種乖巧懂事的omega吧……
“那時候我父母還說,以為我會和你結婚。”聞路明換了話題,臉上露出淺淡的笑意,“我經常和他們說起你,在他們心裏,也許我們兩個早就在一起了。”
我想起上次去聞路明家,叔叔阿姨對我熟稔的樣子,不僅知道我喜歡吃什麼,還知道我和聞路明養了貓,也知道我會下棋。這些細枝末節的東西,當時我沒有注意,現在想起來才意識到,如果不是經常提起,怎麼可能會那麼熟悉?
“那他們知道你要和夏奕結婚,沒有說什麼嗎?”我又問。
聞路明看了我一眼,說:“問我是不是做了什麼違背道德的事情。我說沒有,隻是因為不合適才和你分開。”
想到聞路明差點被父母誤會出軌,我想笑笑不出來,隻好說:“現在呢,突然悔婚,用的又是什麼理由?”
這次聞路明倒是很幹脆:“不想結了!
我想他大概是那種從小讓人省心,所以無論做什麼都很容易得到父母諒解的小孩。如果換做是我,在說出“不想”兩個字後,一定會得到言頌一句“由不得你不想”。
這次把決定出國的事情告訴言頌,他多少又有些生氣,冷冷地說:“我讓你走你不走,聞路明一說你就同意,我怎麼養了你這麼個白眼狼?”
我反駁不了,隻好道歉:“對不起,哥!
“你別叫我哥,我怕折壽。”他說,“既然決定治病就好好治,你活下去別再給我添麻煩就當是我謝謝你。”
我已經習慣了言頌刀子嘴豆腐心,每次不管說什麼狠話,最後都不會真的把我怎麼樣。這次也是,剛和他說完沒多久,我就接到luna的電話,說言總讓我坐家裏飛機走,不要去擠客機,帶貓也方便。
我本來也是這麼想的,但沒想到他還能考慮到我的貓。
我和聞路明去了開陽觀。
張道長看見我們兩個在一起並不驚訝,反倒是他的小徒弟總忍不住悄悄打量我們,不知道是好奇我的短發,還是好奇聞路明。
山上的秋天來得早,漫山青翠已經變成層層疊疊的橙紅和金黃,後院的老槐樹也落了葉,三花躺在落葉堆裏,安靜睡它的下午覺。
在道觀的那段時間雖然日日承受病痛折磨,卻是我人生中難得一段寧靜閑暇的時光。我蹲在三花旁邊,摸了摸它的腦袋,說:“貓貓,我要走啦!
三花睜開眼睛,懶洋洋地喵了一聲,像是在說知道了。
“那天在這裏見到你,我想,言喬真的很討貓喜歡。”聞路明站在我身後,說,“你走之後貝兒總對我愛答不理,隻有餓了的時候才會找我。”
我迴過頭看了他一眼,說:“但是我說要帶貝兒走,你不同意!
聞路明目光微落,“我怕你帶走貝兒,就更沒有理由迴來了!
“難道你希望我迴來嗎?”我問。
“我不知道。”聞路明搖搖頭,“內心深處也許是希望的,所以像那些被迫離異的夫妻一樣,牢牢把孩子抓在手裏,盼望對方舍不得親情的時候,也能順帶眷顧自己一眼!
一陣微風吹來卷起地上的落葉,那些不算遙遠的往事好像也變成灰塵,消散在無名的風裏。
“那段時間,你每天來送花,其實我都在樓上看著你!甭劼访髡f,“後來你丟掉的那束花,也被我撿了迴去!
我轉身看向他,輕聲問:“寧願看我天天難過,也不願意答應我嗎?”
聞路明蹙起眉頭,說:“因為我知道你早晚要知道許漾的事,到那時,你還是會離開我。後來你說放棄的那天,我想,果然是這樣,我在言喬心裏,果然還是比不過他!
我沒有拿兩個人比較過,但我能理解聞路明的心情。
或許因為意料之中,所以才更失望。
“言居士!
我聽見小道士叫我,轉頭看見他從門外進來。
“這是師父給二位的護身符,希望你們一路順風,平平安安。也願你身體健康,百病不侵。”小道士把兩枚小小的護身符遞給我說。
我接過道謝,問:“你師父呢!
“他老人家去後山打坐了。”小道士說,“師父說,留一麵念想,盼望日後再見!
我把護身符收起來,認真放進我和聞路明的錢包裏,說:“會再見的!
等到來年盛夏,槐花再開的時候,一定會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