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家時天色已晚,在外麵待了一整天,我已經(jīng)有些累得撐不住,不算冷的天氣,穿了比平時厚的外套,還是薄薄出了一層虛汗。
醫(yī)生說化療開始後免疫力會下降,加上我之前熬夜酗酒,身體本就不算很好,以後更要加強(qiáng)鍛煉,注意休息,小心感冒。
我和聞路明開玩笑說這下真成了林黛玉,以後再也不笑書裏寫得誇張了。
聞路明不大高興地說林黛玉結(jié)局淒涼,不要和她比。
他現(xiàn)在比我還要迷信,一聽我說這些就變臉。我沒心沒肺地笑著說:“你放心,禍害遺千年,我死不了。”
他連聽到“死”字都要皺眉頭,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我的後腦勺說:“別胡說。”
迴家路過街角花店,我讓聞路明停車,自己下去買了一束花。老板還認(rèn)得我,笑瞇瞇地問怎麼好久沒來了。我搪塞說工作變動,出國待了一段時間。
“你來晚了,今天沒有洋桔梗啦。”老板說。
“不要桔梗。”我搖了搖頭,“要玫瑰。”
我已經(jīng)記不清上一次傻裏傻氣地抱著紅色玫瑰去見心愛的人是什麼時候,人們賦予這種花太過鄭重的含義,以至於我和聞路明認(rèn)識到現(xiàn)在,我才敢真正送他一捧玫瑰。
他早就從車窗裏看到了我和我抱的花,目光一路追隨著我從花店到車裏,我拉開車門坐進(jìn)去,臉上帶著不好意思的笑,把花捧到他眼前,說:“送給你。”
聞路明接過,也露出淺淺的微笑,問:“今天是什麼日子?”
“沒什麼日子。”我說,“隻是想送你花。”
我仍舊感到局促,說完後便不敢再直視聞路明的眼睛,餘光看到他低頭看花看了很久,輕聲說:“謝謝,我很喜歡。”
我忽然想,以後住的院子裏也要種一些玫瑰,不用很多,夠我每天送他一枝就好。
我們兩個牽著手迴家,出電梯時我和聞路明說迴去記得把貝兒的玩具收起來,省得明天忘了帶,他說已經(jīng)收好了。
話音剛落,他目光一頓,臉上的表情也跟著消失,我隨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看到家門口蹲著一個人影。
夏奕……?
聽到聲音夏奕抬起頭來,看見我們兩個,目光暗了暗,隨後站起身,沒有理我,直勾勾地看著聞路明問:“您要走了嗎?”
聞路明沒有迴答,而是先看了我一眼。
我心裏五味雜陳,疲倦地拿過他手裏的花,說:“我先進(jìn)去,你們聊。”
聞路明抓住我的手,阻止了我的動作。
我聽到夏奕輕聲笑了笑。
“我隻是想來見您最後一麵,和您道個別,沒有別的意思。”他說,“不是所有人都把愛情放在生命的首位,我還有學(xué)業(yè)沒有完成,您放心,我會繼續(xù)好好讀書的。”
聞路明依舊沒有說話,過了很久才淡淡開口:“發(fā)生後來這些事,某種程度上來說是我教育失職。雖然以後我不再是你的老師了,但還是希望你能學(xué)會誠實。學(xué)術(shù)和人品並非無關(guān),希望你好自為之。”
“撒謊是我不對,我向您道歉。”夏奕低著頭說,“但是我不後悔……我從見到你的第一麵起就喜歡你,到現(xiàn)在沒有變過,就算重來一次,我還是會這麼做。”
我不知道聞路明怎麼想,但我聽到這些話隻覺得反胃。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把我留在這裏,為了讓我見證夏奕的真心告白嗎?
我掙開他的手,深吸一口氣說:“我先進(jìn)去了。”
“言喬,”聞路明叫我我沒有理,進(jìn)去砰地關(guān)上了門。
他們兩個說了什麼我不想知道,我隻知道十幾分鍾後聞路明迴來時,臉色極其的不好看。
進(jìn)來看見我坐在沙發(fā)上等他,他麵色稍緩,說:“對不起,我不知道他會來。”
我抬頭看了一眼掛鍾,“十三分鍾,什麼話需要說這麼久?”
沉默片刻,聞路明說:“他和我解釋了家裏的事,也向你道了歉,他說希望你哥不要再為難他和他的家人了。”
“我哥為難他?”我感到荒唐,沒忍住輕笑一聲,“我哥想為難他的話,他還有本事站在這裏嗎?他這麼說你又信了對嗎,聞路明,在你們心裏,我們這些囂張跋扈的富二代是不是都無法無天為所欲為啊?”
“……言喬,我不是這個意思。”聞路明欲言又止,微微歎了口氣說:“我隻是擔(dān)心你因為這件事影響心情,對身體不好。你冷靜點。”
我從沙發(fā)上站起來,看著他說:“那我現(xiàn)在告訴你,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把他怎麼樣,我還勸我哥放過他,因為我舍不得你這些年兢兢業(yè)業(yè)的心血。在你眼裏他是學(xué)生,他弱,他無依無靠需要人保護(hù),我呢,我有錢有勢父母健在,我就一定是惡人嗎?”
太久沒說過這麼長的話,我氣得頭暈,心髒咚咚亂跳,唿吸也變得不穩(wěn),不得不深吸一口氣,緩了緩繼續(xù)說:
“你們兩個戀愛也好結(jié)婚也好,那都是之前的事,我和你分手了,我沒資格吃醋,沒資格生氣。但是現(xiàn)在和你在一起的人是我,你可不可以偏心我一點點?還是說你從來沒有想過要重新喜歡我,你隻是因為同情我的病,擔(dān)心我的身體才和我在一起?”
想到這些天的種種,聞路明耐心地照顧我,溫柔地陪伴我,但從來沒有對我說過喜歡和愛,和我在一起仿佛是因為互相折磨夠了,逃不脫甩不掉之後的無奈妥協(xié),就像之前對夏奕有責(zé)任一樣,現(xiàn)在對我也是。
我看著聞路明,眼眶脹得發(fā)酸,“現(xiàn)在後悔還來得及……我不希望你將就。”
我想迴臥室休息,怕再說下去會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但是剛邁出一步被聞路明抓住手臂,“你又想放棄了嗎?”
他看著我,緩緩問:“言喬,到底是誰在後悔?”
我對上聞路明的目光,愣怔了很久,不敢相信地問:“你覺得,我在後悔?”
聞路明鬆開我,沒有迴答。
我後退一步,低頭眨了眨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聽不懂他說的話。
“你希望我怎麼做呢,不介意他趁虛而入,不介意他發(fā)請柬騙我,不介意你們接吻……”我看著聞路明,輕聲問,“還是剛才乖乖等在外麵,聽他對你告白,再看你們表演一場師徒情深?是不是隻要你說一句問心無愧,我就必須要體諒這一切,必須要大方地祝他前程似錦?”
聞路明垂眸看我,過了很久,低聲說:“你果然還是在意那個吻。”
聽到他親口提起,我終於還是沒能控製自己。
“對!我就是在意!”我發(fā)了瘋一樣破罐破摔地衝他大喊,“憑什麼你能那麼容易開始新的生活?憑什麼隻有我走不出來?你知不知道我聽到這件事的時候在想什麼,我想你說分手那天我就應(yīng)該把你綁起來!結(jié)婚,誰他媽的都別想結(jié)!這些天我忍著不說,你是不是覺得我好欺負(fù),覺得我愛你所以你怎麼樣都可以,你還敢讓他上門給我臉色看,你以為我沒有脾氣是不是!我告訴你聞路明,把我逼瘋了你和你的學(xué)生都他媽別想好過!我管你什麼責(zé)任什麼心血,關(guān)我屁事!我有的是辦法讓你這輩子除了我再也看不到別人!”
我從來沒有對人發(fā)過這麼大的脾氣,除了氣急的頭昏腦脹,更多還有發(fā)泄的快.感。
我甚至想,言頌罵我軟弱是對的,去他媽的伏低做小,我早應(yīng)該把聞路明綁起來關(guān)在家裏,不喜歡我怎麼樣,不原諒我又怎麼樣,我讓他這輩子睜眼閉眼隻能看到我,到死都和我在一起。
發(fā)泄完之後,空氣裏隻剩我斷續(xù)的喘息。聞路明沒有我預(yù)想中的生氣或失望,而是平靜地看著我,問:“舒服點了嗎?”
我懷疑自己氣壞了腦子,怔怔看著他問:“什麼?”
“忍了這麼久,說出來好點了嗎?”他向前一步,陰影將我籠罩在身下,目光仿若月光下溫沉的暗河。
我還沒有來得及想明白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下一秒,聞路明捏起我的下巴,吻住了我的嘴唇。
我瞪圓眼睛,條件反射地想要推開他,而他似乎看出我的意圖,先一步按住我的雙臂,將我死死困在懷中。
感受到他的舌頭試圖敲開我的齒關(guān),我又氣又急,衝動下狠狠張口咬下去,血液的腥甜瞬間彌漫在口腔,聞路明眉頭一皺,嘴唇也不得不鬆開。
“誰他媽讓你親我的!”我死命掙紮,甚至抬腳向他踹過去,“你親過夏奕,以後別想再碰我!……”
想到夏奕,想到他們那個吻,我胃裏止不住的翻湧,甚至差點想要幹嘔。
聞路明生生受了我一腳,然後用更大的力氣將我按倒在沙發(fā)上,抓起我兩隻手腕禁錮在頭頂,曲起膝蓋把我兩條腿也困住。放在以前我或許可以和他拚個魚死網(wǎng)破,但現(xiàn)在我虛弱疲憊,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你他媽的放開我……”我掙紮著對上他幽深的目光,隻一晃神,便被他掐著下頜吻了進(jìn)來。
這次的吻更加兇狠,好像在懲罰我出言不遜。我的臉被掐得酸痛,舌頭和嘴唇也被吸得發(fā)麻,口腔每一寸內(nèi)壁都留下聞路明侵略過的痕跡,那股嘔吐的欲望在達(dá)到頂峰後開始緩緩衰退,最終被親吻的酥麻取代。
聞路明將我籠罩在身下,始終直勾勾地看著我,不放過我臉上每一個細(xì)微的表情。我的憤怒漸漸變成委屈,眼角逼出淚水,要掉不掉地掛在睫毛上。
終於他放開我,低低地問:“不讓我親?還是不讓我碰?”
我已經(jīng)沒有力氣再和他爭吵,拚命忍住流淚的衝動,說:“你混蛋……”
話沒說完,嘴唇又被他封住。
我沒有接過這麼漫長的吻。
我被吻到缺氧,瀕臨窒息才被允許短暫唿吸,隨後又接著繼續(xù),每一次都吻得纏綿而痛苦。
好像故意要讓我記住一樣,聞路明不許我閉眼,不許我反抗,一遍又一遍地用行動告訴我,現(xiàn)在是他在吻我。
最後我還是哭了,生理性的淚水順著臉頰緩緩滑落,從激烈的掙紮到被動的接受,最後變成半推半就的迎合。
克服心裏那道障礙,我甚至從他的親吻中品嚐到苦澀的愛意。
“我知道你有脾氣,也知道你不好欺負(fù)。所以為什麼要忍?”聞路明溫?zé)岬氖终聘采w在我臉上,輕輕擦掉我眼角的潮濕,“我說過你不用為了我變成這樣。”
“我不知道還能怎麼挽迴你……”我看著他,心底泛起酸澀的難過,“你好像不像以前那麼喜歡我了。”
“言喬。”聞路明的語氣很少這麼嚴(yán)厲,“你總說我不相信你,但是你有認(rèn)真聽過我說話嗎?我問你,你到底是愛我,還是隻是想彌補(bǔ)自己的遺憾,挽迴我,得到我的原諒,然後繼續(xù)過你什麼都無所謂的人生?”
這次我聽懂了,搖了搖頭輕聲說:“是愛你。”
聞路明看了我很久,到底沒能再說什麼重話。
“愛我為什麼不肯對我坦白?”他的聲音像一聲歎息,“吃醋就是吃醋,生氣就是生氣,沒有人不允許你生氣。你這樣一直逼迫自己隱忍,是為了讓我擔(dān)心和自責(zé)嗎?”
“不是。”我急忙打斷。
就是為了不讓他擔(dān)心,我才試圖自己消化。
“我知道不是。”他的親吻落在我額頭上,像輕柔的安慰,“我隻是想告訴你,既然選擇重新開始,有問題我們就要一起解決。我要的不是你事事退讓,我要的是一個平等的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