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明帶兵迴匣穀關了。
宇文植的腳腕被綁起,手腕縛住,倒吊在馬屁股後,長長繩索牽連著一直到宇文措的手中,他扭頭看一眼,拽了拽繩索。
“玩過遛人的遊戲嗎?”
“你要幹什麼。”
宇文植猛然心生不安,話音未落,宇文措心情頗好地揚鞭去,“駕!”一聲,駿馬撒蹄飛奔過黃沙,拖著宇文植一路前行。
“宇文措!你個廢物有種鬆開本王!”
宇文植掙紮著破口大罵起來,但行在前頭的人裝聾作啞,隻趕馬騎得飛快。他的後背摩擦著沙麵,被馬拖著騎行幾裏路,連著衣裳磨破,背胛劇痛,身後騎兵們都默不作聲跟隨著,眼觀鼻鼻觀心。
“你存心報複,宇文措!”
而宇文措似乎隻當這是平常遊戲,他抓住韁繩一笑,踢著馬肚毫不留情。“本王就是這般小肚雞腸,和你這些年的帳還沒算呢。”
“駕!”
直到晚間支帳歇息,他才把宇文植放下來,命人來給他療傷。
宇文措撕下烤全羊的腿,站囚車旁大口咬著,“怎麼,生氣了?”
囚車裏的人微微一動,醒轉過來,猩紅的眼倏然睜開,冷冷帶著憤怒望向他,“我乃堂堂左賢王。”
“父王若死了,我便是單於,你還是想想迴去以後如何和混夷各部交代吧。”宇文措咽下一口肉,順著遞了過去,“吃不吃,不吃我就扔了?”
宇文植握緊拳頭,最終還是一把接過羊腿來。
這場戰(zhàn)爭本就是由他提出,由他發(fā)動,他一心想要做出功績,蒙得重病的單於悅納。而此時大武內部六王作亂,皇庭金帳中也多有人想分一杯羹,自然都站隊於他。
但是宇文植心裏明白,有利益的事誰都想幹,但如果得不著利益,錯便全在他一人身上。
如今混夷大軍被一路打出匣穀關,他私心也明白和談是最好的選擇,但是不甘心,不甘心灰溜溜地迴去,卻反而讓宇文措這廢物得了便宜!
“你和慕容明合作,設計本王,同叛國又有何差別,”宇文植冷笑一聲,“你想在路上折辱我,便盡情折辱,迴去以後你也得不著好處。”
“那可不一定。”宇文措手臂撐上囚車,插腰俯看他,似笑非笑,“真正的事實應該是我們的大軍已經打不過大武了,可你還在死扛。我一心為了混夷才與大武將領和談,替我族爭取到了最大的好處,而你呢卻不甘心戰(zhàn)敗,設計埋伏破壞盟約……”
“你撒謊!”宇文植猛然撞向囚車壁怒喊,“分明是我埋伏敵軍,而你卻與他們竄通一氣,你才是叛徒!”
“喔~原來是這樣啊——”宇文措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可是你有證據嗎?王兄我這邊可是早就備好了一切。”
“你——”宇文植倏然抬起頭,定定看著他,直到今天他才意識到自己的王兄並沒有表麵上那般無能,“你一直在扮豬吃老虎,暗地裏算計於我。”
“哦,我的傻弟弟,”宇文植伸手去,勾起他下巴,“你怎麼才明白?”
“宇文措!”
“哈哈哈哈哈哈哈。”宇文措大笑起來,揚長而去。留下宇文植不甘地撞著囚車,一聲聲憤怒咆哮。
他迴到帳中坐下,隨手從桌上拿起水囊,拋給手下人。
“拿去給他喝,別渴死了。”
“王爺,真要帶活著的左賢王迴去嗎?不如幹脆利落在這裏——”手下人走過來,比了個割喉的動作。
宇文措淡淡瞥了眼他,眸光中一閃而過冷冽神情,“本王的弟弟如何處置,豈輪得到你說話?”
那人連忙屈膝行禮。“屬下知錯。”
“滾。”
匣穀關,眾人大擺筵席,軍中以茶代酒,為宋清明幾人踐行。
錢庭本是駐守邊關的將領,仍要留在匣穀關,而宋清明是平定內亂後帶兵前來支援,如今也是時候迴寧京,接受封賞。
“這次迴去,雲麾你應該能封侯,二十出頭的侯爺真真是羨煞旁人啊。”他笑著感慨,“策勳十二轉,必將青史留名。”
“排兵布陣我雖有一手,但此戰(zhàn)能勝絕非我一人之功。”宋清明站起身來,端著茶杯敬眾位將軍,“不僅是我,在座的各位,抗擊混夷是我們所有將士浴血奮戰(zhàn),以命衝殺的結果。”
這場戰(zhàn)爭,死傷將士共有六萬七千二百零一人,有幾萬普通人家再也等不迴來他們的親人,寧京燃起的十萬孔明燈,爆竹劈啪下的祈願與盼望,對於他們最終如水月鏡花,化為一場泡影。
“我會把陣亡將士的名單帶迴去,諸位還有什麼家書或軍餉需要我托帶的,宋某一定親自送到。”
“宋將軍客氣了。”
“難怪年紀輕輕能有此成就,小宋將軍就是會做人啊。”
眾人都紛紛笑起來,端茶迴敬。
宋清明頷首坐下,筵席上眾人熱熱鬧鬧互相玩笑,秦守和安和坐一旁互相夾菜,彼此碗中的菜都能堆疊起一座小山,就是不吃,散發(fā)著濃濃的酸臭味。
一直到筵席快結束的時候,宋清明出來小解。
“宋將軍,”王翰跟著走出軍帳,走到他麵前。
“怎麼了?”
“多虧將軍為老王說話,我才能被調到了錢將軍麾下。還要賀小宋將軍此次又是平定內亂,又是驅逐混夷,迴京以後定當封侯拜相,年紀輕輕就得如此錦繡前程,我老王是打心底裏替將軍您開心。”
宋清明拍拍他肩,“你有什麼事就直說吧,每次先拍一堆馬屁累不累。”
王翰嘿嘿一笑,顫著手從懷中掏出一封皺巴的信,捧著遞到他麵前,他的手因為凍瘡生爛而腫脹著,指節(jié)僵硬難以蜷起,語氣還有些不好意思。
“這,這是給我妻女的,我拿一些碎銀和人換了五十兩銀票,也不重。可以麻煩小宋將軍你送到寧京城外的盛峙村,就說是王鐵柱托人捎來的信……”
宋清明忽然有些動容。
五十兩銀子對諸位將軍來說不過爾爾,與王翰家人而言,卻是一年的溫飽。他舉杯時候說的話眾位將軍都未當真,唯王翰心心念念著。
關外錦書難寄,征人難迴。
宋清明鄭重收下信,“我一定會親自交到他們手中。”
“多謝將軍。”
等到宋清明小解迴來的時候,趙錫正在帳外等著。
“怎麼了?”
“有件事忽然想起來。宇文植會撕毀盟約的事是寧榮的探子提前傳來,所以我們才做兩手準備,應對埋伏。”
“是。”
“那麼探子,又是從何處得來的消息呢?”
宋清明一愣。
趙錫轉過頭,定定看向他,“會咬人的狗不叫。恐怕,這位右賢王並沒有我們想的那麼簡單。”
“難道說……”宋清明後知後覺,他們可能將一個更為危險的人推上了混夷的單於之位。他麵色倏然一變,沉沉望向塞外。“但願,宇文措上位之後不會是一個野心勃勃的君王。”
“否則今日心血,都將付之東流。”
這場戰(zhàn)始於狼子野心,也終於皇權鬥爭。然而至始至終受到波及與屠戮的都是無辜將士,宋清明忽然累了,軍功封侯本是他年少所求,如今惟願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日薄西山,大漠孤煙,他望著這片荒涼的土地,與孤獨屹立著的匣穀關。
“但願今後歲月漫漫,我再也不會踏足這片土地。”
作者有話說:
冷知識:宇文不是親兄弟 [狗頭]
《關於我快結局了還搞了個新cp的故事》,我迴家了,晚點或許還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