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逸言讀到了江遠青想再跟他多說一些話的渴望,心裏突然就有點癢癢的,跟被羽毛尖一直在上麵撓似的。
他原本想立刻開口跟江遠青閑聊,反正聊天這種事他最擅長了,之前無數次在江遠青的沉默下他都能一個人聊得火熱朝天,然而嘴巴才剛張開,他又立刻閉上了。
說不好是惡趣味作祟還是突然變得傲嬌,戚逸言看著江遠青一臉無所謂的表情,繼續一言不發,卻在心裏偷偷吐槽道:自己想跟我說話卻還要等我主動?哪有這麼便宜的好事!我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單純的舔狗了,我已經看透你了!
戚逸言知道了江遠青的想法後就有點有恃無恐,打定主意要閉嘴等到江遠青先主動開口,看看誰先憋不出。
然而才不過十幾秒,戚逸言立刻就被自己打了臉,破功破得比誰都快——因為他又聽見江遠青的聲音了。
江遠青說了“吃飯”後並沒有動筷子,隻是將倒了滾燙茶水的杯子移到自己麵前,單手貼在杯壁上麵,不一會兒白皙的手指就被燙得有些發紅。
他雖然表麵看起來一切正常,但心裏卻有些惴惴不安,說:【戚逸言怎麼還不說話?是因為我不說話所以生氣了嗎?我是不是主動找點話題比較好?但是我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江遠青的聲音到這裏突然頓了頓,在畫麵裏,他的眉眼低垂著,看起來安靜又淡漠,但在這樣無聲的情況下還是能看出一些畏縮,好像在害怕著什麼,纖長漆黑的羽睫像停留在花瓣上、即將振翅飛到遠方的蝴蝶的翅膀,在戚逸言的注視下微微發著顫。
他說:【大家都說我無聊,話題也無趣,不願意跟我來往,戚逸言也會這樣覺得嗎?會覺得我很無聊嗎?應該會吧……戚逸言這麼外向,我這樣的人根本不知道該跟他說什麼才好,就怕說多錯多。大家討厭我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畫麵再次一閃,原本低垂著眉眼的江遠青一動不動,隨後閉上了雙眼,好像在強迫自己接受什麼事實一樣。
他接著說:【但我唯獨不想被戚逸言討厭啊……】
戚逸言整個人都怔住了,不自覺地睜大了眼睛,江遠青的心聲就像一把塑料玩具小錘子,帶著不痛不癢的力道敲在他的心髒上,明明沒什麼痛感,但感覺卻很強烈,還迴響著玩具小錘子敲到人時特有的響聲,讓他的心髒在胸膛裏來迴顫動。
很難說清楚這是一種怎麼樣的感覺,又酸又澀、好像被什麼東西脹滿了一樣,細微的疼痛才後知後覺地泛上來,一絲絲一毫毫地匯聚在一起,細碎的痛才漸漸加強,最後變成一大片。
原來是這樣……戚逸言張了張嘴巴,好像這樣他的唿吸才能順暢一點,江遠青一直不怎麼主動跟他說話,連迴應也少得可憐,原來是怕自己說多錯多,怕被他討厭嗎?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是因為以前因為話題無聊,被別人嫌棄疏遠過嗎?
戚逸言能夠感受到別人對他的喜歡,以前談過那麼多場戀愛,各種各樣輕的重的喜歡他都接受過不少,但這還是第一次直麵對方的情感,直接看到對方對他的重視——甚至重視到了這樣小心翼翼的地步。
某種不可言喻的歡欣和鈍刀一樣的悶痛交匯在一起,生成了一種全新的、戚逸言從沒有過的情緒擠在他的胸口裏。
就在這一小段時間裏,戚逸言就這樣經曆過了好幾種活到現在都沒有經曆過、感受過的“第一次”。
戚逸言沒忍住捂了捂胸口:這就是……喜歡嗎?他們說的喜歡,就是江遠青這樣的不安和顧慮嗎?還有呢?
他一邊瘋狂發問,一邊急急忙忙地給江遠青夾了一筷子的菜,開口打破沉默,生怕再惹江遠青不安,硬是帶著笑意問道:“你有特別想要的生日禮物嗎?不知道我準備的你會不會喜歡。”
江遠青低頭看了眼碗裏被夾過來的通心菜,禮尚往來地也給戚逸言夾迴了一筷子:“隨便,都可以。”
他低頭把菜吃了,在夾別的菜的同時抬起眼眸不經意般看了戚逸言一眼,又快速移開了眼睛,自顧自地開始吃飯,就和以往沒有任何區別。
但是在兩個人眼神快速交匯又錯過的那一秒間,戚逸言又聽到了——【糟糕,這個迴答是不是很差勁?但我確實都可以,戚逸言能給我送禮物已經很好了,就算是路邊隨手摘的一朵野花也是好的。】
戚逸言手不小心一抖,紅燒獅子頭沒有夾穩直直往下掉,幸好剛巧掉到了碗裏,沒有浪費。
他打著哈哈笑江遠青怎麼沒有一點期待,右手夾起那顆獅子頭吃起來,左手卻悄悄往下移動,隔著放在旁邊凳子上的帆布包,碰了下裏麵包裝精美的、他花了很長時間才調配出來的精油。
幸好。
戚逸言想,幸好沒有聽盛英毅的話上淘寶隨便買點什麼爛大街的爆款當生日禮物,幸好他當時剛好有點上頭熱情高漲,興致勃勃地折騰出來了這個東西。
他悄悄地看了一眼江遠青。
江遠青的氣質很出眾,看得出來家教很好,吃相都比別人優雅幾分,腰桿挺得直直的,拿筷子的姿勢很正確,吃菜時一小口一小口的很幹淨,也沒有任何聲音,半長的頭發在腦後束起,完全沒有散落的發絲,整個人看起來貴氣又大方,誇張一點說的話,簡直就像是天邊不可觸碰的白雲。
大學時期戚逸言和盛英毅就經常聊起江遠青,還給對方起過一個代號,喊對方高嶺之花。
但就是這樣的江遠青,心裏在麵對著戚逸言時,居然還會有這麼卑微的時候,甚至覺得連路邊摘下來的野花都是好的。
是因為從喜歡的人手裏得到的所有東西都是好的嗎?
戚逸言的心髒發出了“咚”、“咚”的悶響。
他以前談戀愛也經常給對方準備禮物,無論什麼節日都能過一過,熱情還沒消散之前他做什麼都有耐心,所以對方收到的禮物幾乎都是最好的,反饋出來的喜悅也非常真實。
但這還是他第一次知道,原來喜歡一個人,會連隨手摘的野花都感到喜悅。
他看著低頭吃飯、麵上波瀾不驚的江遠青,心裏的悶響越來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