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頓飯的氣氛有點奇怪。


    戚逸言整個人都很混亂，他一邊讀江遠青的心，一邊處理、思考著自己從沒出現過的情緒和感受，一邊還不敢停下說話的嘴，害怕再次陷入沉默又讓江遠青多想。


    其實他也不是太明白，為什麼自己會比自己想象以上還要在乎江遠青的感受，大概是突然讀到了江遠青和表現出來的截然不同的想法，才讓他這樣忍不住。


    如果說最開始是被江遠青的氣質和出眾的外表所吸引，那麼後來在遇到喝醉的江遠青後，則是被自己的好奇心所困住，但現在他已經能清楚讀到江遠青的內心了，對於“江遠青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這個議題也應當可以順利結束才對，可偏偏戚逸言越讀，好奇心卻越重。


    他想知道江遠青還會在心裏說什麼，想知道江遠青對他的更多的看法，想知道江遠青怎麼會有這樣的反差，想知道……他什麼都想知道，就像一隻看見了從沒看過的漩渦的貓。


    但人類終究不是計算機，沒辦法同時進行好幾個程序——即使是計算機，同時跑好幾個大程序也是有死機的可能的，所以戚逸言這樣一心幾用，導致的後果就是說話前言不搭後語，話題一跳再跳，到後麵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


    等意識到這個問題之後，他又開始擔心江遠青會不會覺得他在故意敷衍，連忙借著倒茶的動作試圖讓江遠青抬頭看他。


    不過江遠青真的很上道，戚逸言之所以可以一邊吃飯一邊瘋狂讀心，就是因為江遠青總會時不時地看他一眼，兩個人的目光或長或短都能對上，隻要對視上一秒，戚逸言就能立刻讀到江遠青的內心。


    如果不是讀心術可以捕捉到這一閃而過的對視，戚逸言也沒有意識到，原來江遠青這麼喜歡看他的眼睛，用著很快的速度，隱晦地瞄他。


    這不，光是倒個茶的時間，江遠青已經在輕輕的道謝聲中又來來迴迴看了他的眼睛好幾次。


    【戚逸言的話題好跳躍，我完全聽不懂，也反應不過來……】


    戚逸言手一抖，從壺嘴裏傾斜的茶水險些倒到桌子上，他心裏都一咯噔：完了，一心幾用真的被發現了，江遠青要生氣了嗎？


    【但是聽他說話真的很開心，戚逸言自己不知道吧，他真的好像一顆炙熱的小太陽，明亮又活躍，帶著笑容說話的時候好亮眼，我——】


    “砰。”


    茶壺被戚逸言放迴桌子上，力道不小心沒有控製好，底座磕到了桌子上，發出了響亮的聲音，江遠青好像被他弄出來的聲響嚇到了，連帶著心聲都頓了頓。


    戚逸言的耳朵透紅，在淺色的發色下更加明顯，甚至讓人錯覺他耳朵周邊的頭發也跟著發紅發燙了。


    “嗯……咳咳咳！”戚逸言不知道該說什麼，發出了幾聲哼聲，剛想開口就被自己的口水給嗆到，連忙轉過頭去捂著嘴巴驚天動地地咳嗽了起來。


    他餘光看見江遠青抽了幾張紙巾隔著桌子遞過來，連忙伸手去接，手指不小心碰到了江遠青柔膩微涼的指尖，手指頓時不自覺地蜷縮了一下。


    戚逸言把那幾張紙巾收在手心裏緊緊攥住，悄悄抬眼去看江遠青那張清冷又漂亮得出塵的臉，又迴想起江遠青在心裏偷偷對他的誇讚，剛順了一點的氣又不小心岔了，趕緊把目光收迴來繼續一頓咳嗽。


    江遠青除了眉心皺了一下以外沒有什麼特別擔心的表情，遞紙巾和把茶杯推過去的動作都做得很流暢，好像不知道戚逸言在用餘光偷看他。


    直到戚逸言爆發出第二輪咳嗽，臉完全轉過去不敢再看他後，他臉上的表情才變了變。


    明明臉還是那張臉，也沒有什麼很特別的表情，但整個人都有種鬆散下來的感覺，平靜的目光變得戲謔起來，饒有趣味般掃了一眼戚逸言，盯著戚逸言露在外麵的、通紅的耳朵看，片刻後突然挑了挑嘴角，任誰都能看得出來他現在的好心情。


    好像有把握戚逸言不會這麼快把頭轉迴來，他的手肘撐在桌子上托著下巴，就這樣帶著笑意一直看著戚逸言，看戚逸言的耳朵，看戚逸言因為咳嗽而顫抖的肩膀，看戚逸言發尾下隱隱約約露出來的白皙的後頸。


    戚逸言好不容易咳完了，把頭轉迴來後還是不太好意思抬頭，視線朝下四處亂飄了好一會兒才抬起，臉上都透著薄紅，不知道是剛才咳嗽得太用力了還是怎麼迴事。


    江遠青依舊是那副什麼都沒有看進眼裏的淡漠，隻是隨口問了一句：“沒事吧？”


    但是戚逸言知道江遠青的內心後也敏感了不少，他明顯聽出來了江遠青的聲音和之前比，聲調要高上了那麼一點點，泄露了一些沒有壓製住的情緒，好像有點激動。


    江遠青是在緊張嗎？是在擔心我？


    戚逸言連忙搖搖頭，去看江遠青的眼睛：“沒事，不小心嗆到了。”


    江遠青嘴上迴了一句讓人非常接不下去的話：“哦。”


    但暗地裏，江遠青說：【怎麼會突然嗆到，明明剛才沒喝水也沒在吃東西。啊……剛剛放水壺的力氣也很大，是因為我一直不說話，所以生氣了嗎？太生氣了所以嗆到了？】


    江遠青好像自己有自己的一套邏輯，明明戚逸言是自己嗆到了，但是他卻背地裏把自己繞進去，硬生生地把黑鍋搶過來背到自己身上：【果然還是我的問題吧？如果我能夠像別人一樣比較順利地接話，和戚逸言聊起來就好了，但我該怎麼聊起來呢，該主動說些什麼比較好？我為什麼不能像別人一樣啊……】


    戚逸言這次也順利地讀到了江遠青心裏的聲音，頓時有點頭痛：怎麼會有人主動背黑鍋啊！雖然確實是你的問題，但是是你讓我不好意思了，但不是讓我生氣了啊！


    他在心裏瘋狂咆哮，看著麵無表情卻偷偷責怪自己的江遠青，心裏有些酸酸漲漲的，說不出來的滋味。


    雖然不知道該對江遠青這樣的想法發表什麼評論，但是有一點他很確定。


    戚逸言看著江遠青，突然開口說：“江遠青，雖然突然這樣說你可能會覺得很無厘頭，但我覺得你這樣真的很好。”


    他的耳朵還是透著點薄紅，但表情很認真：“你就是你，這樣就很好了。”


    江遠青狹長的雙眼突然睜大了些，擱在桌子上的手不知道怎麼地突然一滑，又碰了一下戚逸言。


    戚逸言和江遠青對視著，發現自己又讀不到江遠青的內心裏。


    哦！戚逸言心想：江遠青又感動到內心一片空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