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是冷的,祁景琛似乎沒想用力,力道鬆鬆垮垮,右手搭在沈則鳴肩上,指尖勾著他的衣領玩。
上午九十點鍾的太陽自窗沿斜照進來,在男人眉骨和鼻梁間劃下一道澄黃的窄線,顯得他五官更為深邃立體。
飄散在窄線裏的浮塵從祁景琛漂亮的眼睛上掠過,沈則鳴心底那些亂七八糟的情緒瞬間煙消雲散。
他勾唇笑了下,伸手拽住男人胸前的黑色領帶,眉梢輕挑,挑釁似的道:“所以呢?祁醫生要拘留我麼?”
祁景琛衝他沉沉地笑,身體自然地壓下來,兩手撐在他身側,低下頭,淩厲且曖昧地俯視他,“那沈老師願意麼?”
近在咫尺的距離,再往前靠一靠,嘴唇就能碰上。
沈則鳴有些口幹舌燥,心跳如雷。他微微側了側頭,發絲擦過男人的顴骨,下一刻就被祁景琛捏著下顎吻住了。
他吻得並不深,蜻蜓點水一般,很輕地貼了下就移開了。但接著就是眼皮,覆上濕冷的唇,停留不過三秒,重重滑向鼻尖,吮住嘴唇。
沈則鳴從嘴唇到胸口都是麻的,脖頸漫上一片粉白,望向祁景琛的眼睛像蒙了層水汽。他不由得抬手勾住祁景琛,接受索取、啃噬。
明明昨天剛接過吻,甚至是更親密的事,但兩個人還是吻得難舍難分。
糾纏的間隙,沈則鳴睜開眼,驀地對上祁景琛發沉的眸子。
有涼風從浴室的窗戶灌進來,但祁景琛額上覆了層薄汗,他好像很熱,短暫分開的瞬間,祁景琛不耐煩地扯了扯領帶,然後盯準沈則鳴的眼睛,再次堵住了他的唇。
手探進襯衫下擺,順著肌肉線條一路向上,沈則鳴腰腿發軟,在這天雷勾地火的時刻,浴室的玻璃門卻被敲響了。
篤篤兩聲,似乎很急切,沈則麟的聲音從外麵傳進來。
“你們看完了沒有?我想上廁所。”
令人生厭的聲音一下把沈則鳴拉迴現實,祁景琛同樣麵露不悅,這讓沈則鳴心裏稍微好受一些。
他鬆開環住男人頸脖的手,側頭隨意地理了理衣服,準備出去,祁景琛卻一把攥住他,勾唇,低聲道:“沈老師就打算這麼出去?”
沈則鳴一愣,用嘴型無聲地反問道:“不然?”
祁景琛卻不說話了,垂著眼,好看修長的五指按上沈則鳴的衣領,不輕不重地撫了幾下。
然後他抬起眼,手搭上門把的瞬間,對沈則鳴說:“好了。”
沈則麟估計等急了,又抬手敲了兩記,嚷嚷道:“到底好沒好啊?都快十五分鍾了,我憋不住了。”
“可以了。”祁景琛一手扶在沈則鳴肩上,一手推開了門。
沈則麟站在門外,先前嚷著著急上廁所,現在看兩人出來,他反倒不急了,仔仔細細地盯著沈則鳴打量。
瞥見兩個人都紅得有些不正常的嘴唇時,沈則麟倏地變了臉色。
但是礙於祁景琛還在場,他沒有說什麼難聽的話,隻是拐著彎地、陰陽怪氣地道:“你們在裏麵幹什麼呢?這麼長時間就算上大號也夠上兩趟了吧。”
“檢查水管。”祁景琛神色淡淡,“進去吧。”
說完,他推著沈則鳴走出來。
沈則鳴走在前麵,沒有抗拒祁景琛的觸碰,反而刻意顯出些親近來,向後靠了靠,細瘦的肩胛骨攏在祁景琛的手掌裏。
沈則麟在後頭惡狠狠地瞪他一眼,沒什麼辦法似的,啪地砸上了門。
麻煩精一離開視線,祁景琛就再次貼著他的頜骨低頭吻了下來。
這個吻又不似方才那般激烈,是繾綣的、意猶未盡的,沈則鳴腿軟得站不住,環著祁景琛的腰向後踉蹌幾步,倚住牆。
剛站穩,一牆之隔的衛生間就響起衝水聲,眼看沈則麟馬上要推門走出來,沈則鳴心裏一陣慌亂,猛地推開了祁景琛。
倒不是避嫌還是怎樣,隻是高中時候被沈則麟抓包的絕望驚懼尚且陰魂不散地釘在沈則鳴腦中。
祁景琛離開的頭幾年他幾乎每晚都哭著醒來。這樣痛苦的事,他不想也沒有勇氣再經曆第二遍。
可惜祁景琛不知道沈則鳴的想法,眉眼間明晃晃地寫著“敗興”二字,他垂眼抹了下嘴角,轉身走去飲水機跟前倒水。
水桶咕咚咕咚,沈則麟一邊甩幹手上的水珠,一邊走出來。
他先警覺地看了沈則鳴一眼,又轉頭看向幾步之外彎腰倒水的祁景琛,開口說的話多少有點主人趕客的意思。
“哥,水管你也看了,有問題得緊叫人來修,待在景琛哥這兒你那水管也不會自己修好了,是吧?”
見沈則鳴不理他,沈則麟得寸進尺繼續說:“再說你待在這兒影響我跟景琛哥一塊學習了,你要是沒事兒就迴去唄。”
不知道什麼原因,祁景琛在這時候突兀地朝沈則麟看去,不鹹不淡的一瞥,語調平平:“不是還有幾道題沒做完?”
沈則麟不甘地撇撇嘴,但也不敢多說什麼,慢吞吞走迴餐桌那兒坐下,耷喪著臉拿起筆。
祁景琛收迴視線,喝一口水,抬眼看著沈則鳴,嗓音低而柔和,甚至帶著點規矩的客套,“沈老師明天有時間麼?則麟約我去城郊的歡樂穀玩,我想著多幾個人可能會比較有趣。”
話音未落,沈則鳴還沒說話,沈則麟就刷地扔下筆,緊張地盯著沈則鳴,急不可耐地道:“哥你明天學校不是還有事嗎?沒空去吧?”
言下之意是希望沈則鳴識相點,別不知好歹摻進去攪和他和祁景琛的雙人時光。
但沈則鳴怎麼肯讓他如意?他微微地笑了笑,當即點頭應下,“有空,準時赴約。”
祁景琛衝他揚了揚水杯,“上午十點,歡樂穀門口見。”
沈則鳴應了一聲,望向吃癟的沈則麟,緩緩勾起唇角,“我走了,好好學習。”。第二天上午十點,沈則鳴準時到達歡樂穀門口。
祁景琛站在遠離入口那一側的大樹底下,沒戴眼鏡,穿一件煙灰色大衣,微卷的額發肆意散在眉上,被迎麵拂來的秋風吹得淩亂,有種慵懶的帥氣。
他手裏夾著根煙,煙霧嫋嫋從口鼻升起,不太像全心全意等人的模樣。
沈則鳴朝他一步步走過去,相隔一臂距離時,祁景琛終於轉過頭來,含著煙很隨意地瞥他一眼,吐出兩個字:“來了。”
沈則鳴“嗯”一聲,兩個人就沒話了,沉默地站著等人。
五分鍾後,姍姍來遲的沈則麟和一個高個子男生一起從出租車上下來。男生人高馬大的,上身穿一件大紅色的連帽衛衣,很亮眼的顏色,看上去屬於陽光健氣那一掛。
兩個人並肩走過來,沈則麟的目光最先投向祁景琛,帶著點討好,“不好意思啊,我們來晚了,路上堵車。”
祁景琛的煙已經抽完了,隻剩一個煙嘴握在手心裏,他沒所謂地笑了下,看向沈則麟旁邊的男生,“這位是?”
“哦對對對,我都忘了。”沈則麟一拍腦袋,扯了扯男生的袖子,介紹道:“這是我舍友方域,景琛哥不是說人多好玩嘛,方域正好沒事,我就把他一起帶來了。景琛哥,你們不介意吧?”
“怎麼會?”祁景琛教養極好地向方域點了下頭,“你好,祁景琛。”
方域性子挺自來熟,也笑起來,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祁哥你好,則麟經常跟我們提起你。”
說完,他又扭頭看向沈則鳴,開玩笑般說:“您是則麟的哥哥吧?我也叫你哥,行麼?”
沈則鳴沒說話,隻是點點頭。
一行人去入口處的售票處買票,拿到票,沈則鳴低頭掃了一眼,印滿彩色氣球的圖案上方有幾行小字,介紹了歡樂穀的曆史發展。
他本來是隨意地看一看,但一個熟悉的名稱讓他頓時怔住。
【原址是十年前我市著名的遊樂場自由島。】
那時候,祁景琛生日前夕,他們曾一起去的遊樂園就是自由島。
沈則鳴心情複雜地抬頭望向祁景琛,巧合的是,祁景琛也在看他,是同樣複雜,摻著少許情緒的眼神。
沈則鳴嘴唇動了幾下,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捏著票根偏開了頭。
周末的歡樂穀人很多,用人山人海來形容也不為過,大部分熱門項目前都排起了長龍。
沈則鳴沒有興趣,他來這兒純粹是因為祁景琛。
但沈則麟和方域畢竟是年輕人,一進去就跟個興奮的大母猴似的東看看西瞧瞧,兩個人在那兒一陣嘀嘀咕咕,最後跑過來對祁景琛和沈則鳴說:“我們想先玩過山車,景琛哥你們呢?”
祁景琛沒立刻表態,而是看一眼沈則鳴,淡淡道:“沈老師玩不了。”
方域腦子不太靈光,很驚奇地“啊”了一聲,看著沈則鳴問道:“為什麼玩不了啊?”
十年前,沈則鳴和祁景琛來這兒的時候,玩的第一個項目就是過山車。
沈則鳴是第一次,祁景琛也是第一次,但坐上去沒幾分鍾沈則鳴就開始臉色慘白,緊閉著眼氣都喘不勻。結束後他抱著垃圾桶吐得昏天黑地,走路都是飄的,最後還是祁景琛背著他迴去的。
沈則鳴不太自然地抬手碰了下嘴唇,還沒說話,祁景琛就極為自然地接道:“他膽小。”
他聲音裏帶著隱隱的笑意,望著沈則鳴的眼睛好似還有點揶揄的意思在裏麵,沈則鳴臉上掛不住,瞪他一眼,抿抿唇,沒有否認:“祁醫生說得對,我確實玩不了。”
方域同情地拍了拍沈則鳴,安慰道:“沒事兒,膽小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我小時候還被我大姨的紅頭發嚇哭過呢。”
祁景琛聞言,望著沈則鳴噗嗤地笑出了聲。他很少這樣肆無忌憚地笑,漂亮的眼睛彎起來,像兩彎淺淺的月牙,挺招人。
他一笑,方域也跟著傻樂,氣氛不錯,沈則鳴忍不住抿嘴笑了下。
隻有沈則麟臉色很難看,黑得像鍋底,他勉強維持住表情,不太客氣地推了方域一把,催促道:“別笑了,人越來越多了,你們還玩不玩了啊?”
說著,他又假模假樣地對沈則鳴笑了笑,說:“哥,你玩不了就別玩了,正好讓方域陪你,他也不喜歡玩。”
“啊?”方域有點懵,愣愣地看向沈則麟,“我什麼時候”話沒說完,沈則麟立刻朝他使了個眼神,方域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迅速應和道:“對對對,我不喜歡玩,那就則麟和祁哥你們倆一塊兒去吧,我和哥在下麵等你們。”
他剛說完,沈則麟就眼巴巴地轉頭看著祁景琛,但祁景琛沒看他,目光輕飄飄落在沈則鳴臉上,又似乎壓著某種沉感,迫切地,渴望一份答案。
私心來講,沈則鳴千萬般不願意祁景琛和沈則麟單獨待在一起,但現在他沒理由攔著,畢竟隻是一趟過山車。於是他垂下眼,什麼都沒說。
祁景琛的視線終於從他臉上移開,叫上沈則麟一起去買票排隊。
天氣很好,是一個萬裏無雲的晴天,沈則鳴擰眉盯著兩人離開的方向,拳頭攥緊又鬆開,心裏不太舒服,說不上來的感受。
方域仍然在狀況之外,扯了扯沈則鳴,提議道:“這太陽太曬了,哥,我倆去那邊的椅子上坐會兒?”
“嗯。”沈則鳴收迴視線,跟著方域往不遠處的樹蔭下走去。
坐下沒一會兒,方域就說口渴,一溜煙跑去自動販賣機買了兩瓶脈動,遞給沈則鳴一瓶,自己仰頭灌了一口。
“我其實還挺想玩過山車的。”他握著瓶子,側頭冷不丁地說。
沈則鳴沒有很意外,側頭和他對視,“看出來了。”
“唉,可是我不能去。”說到這兒方域有點委屈,“因為我是來助攻的。”
“我們宿舍的人都知道則麟有一個喜歡了很多年的人,但是那人很早之前就出國了。幾個月前一塊兒出去喝酒的時候,他喝醉了抱著酒瓶特高興地跟我們說他喜歡的人迴來了。”
這話信息量太大,沈則鳴動作一頓,不由得屏住唿吸。
方域卻突然不說了,扭頭問他:“沈哥,你是他哥,應該知道這事兒?”
沈則麟好麵子、愛慕虛榮,高中時候就喜歡濫買名牌裝有錢人,無論如何都不肯透露一分自己家境不好,還有個關係惡劣的養子哥哥的事。
沈則鳴不知道他在外頭如何描述他們的關係,想來不會講得太差,不然方域不會這麼問。
他搖搖頭,哪怕心裏惡心至極,麵上仍配合沈則麟裝出來的樣子說:“我不知道,他從來不會跟我說這些。”
“這樣啊。”方域喝口飲料,接著道:“他喜歡的人就是祁景琛,你你應該也看出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