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血族始祖的威壓一瞬間迸發開來,埃爾芬斯保持著這個姿勢,連嘴角翹起的弧度都不曾變化,但瞳孔卻已經變成了幽暗的紅色,靜靜注視著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新生代。
伊恩在他的眼睛裏看到了來自死亡的威脅。
勞德已經承受不住這股威壓,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
他的膝蓋也軟得厲害,若不是被埃爾芬斯掐著脖子抵在牆上,恐怕早就已經癱軟在地。
吸血鬼的身體並不會有屬於人類的淚水和汗滴,可這一刻,他卻覺得自己仿佛迴到了還是人類的時候,冷汗和眼淚爭先恐後地想找一個出口宣泄,但迫於這具身體的生理結構缺陷出不來,隻能橫衝直撞向別的方向。
他滿腔的不屑和未盡的嗜血欲望全部化為了深深的恐懼。
這個時候,他才切身體會到,為何所有血族都心甘情願地向埃爾芬斯俯首稱臣。
並不僅僅是因為對方年齡較長、閱曆豐富、給老人一個麵子這麼簡單。
而是因為實力的全麵碾壓。
在絕對力量麵前,所有的外在條件都隻能起到裝飾作用。
就像那些人類自認為非常清醒,卻在醉生夢死時被他輕易騙走身體內最後一滴血液。
而他自詡天賦異稟,就連勞德這個比他年長一百多歲的血族都無法匹敵,可在埃爾芬斯手裏,他就隻是一個犯罪的新生代混蛋,對方捏死他就像捏死一隻螞蟻。
伊恩徒勞地張著嘴,一點聲音都無法發出。
無論是求饒還是臨死前最後的掙紮都沒有出口的可能。
他隻能絕望地等待自己的死亡。
這時候埃爾芬斯開了口,卻不是對他,而是對自己單手攜著的小孩兒:“閉眼。”
尤萊亞很聽話地閉上了眼睛,埃爾芬斯換了個姿勢,將人轉向另一邊,確認看不到這邊的情景,一個用力,擰斷了伊恩的脖子,伊恩便如同斷了翅骨的風箏,隨著桎梏者的鬆手落到了地上。
“處理掉!
他拎著尤萊亞的領子轉過身,拋下一句話給仍跪著的勞德,隨後走向書桌的方向。
“是!
勞德渾身一震,不敢再看他的臉,垂著頭,連站起來都不敢,就這麼手腳並用地爬向伊恩的“屍體”旁。
礙於身體結構的差異,血族這種生物的生命力異常頑強,擰斷脖子隻會使其暫時休克,並不會真正死亡,要想真的殺死一個血族,需要用尖木刺入心髒,接著點燃,用火焰抹殺所有的痕跡。
伊恩是他很看好的一個後代,聰明又有實力,他原本打算將對方培養成自己的接班人。可誰知道這個預備繼承人實際上這麼不懂事,性格自大行事張揚,捅的簍子比他咬過的脖子還要多,並且一次比一次嚴重,每次都需要他幫忙掩蓋。這次鬧得最大,他也兜不住,這才想到來找埃爾芬斯。
要乖一點,聽從對方的任何吩咐,該道歉道歉,一定要誠懇認錯。
出發之前他已經反複告誡了伊恩,那家夥嘴上答應得很好,可真到了這裏,卻全然忘記了自己之前做過的承諾。不但表現得像完全不拿埃爾芬斯當一迴事,而且還試圖在埃爾芬斯麵前搶對方圈養的“獵物”。
他用餘光偷偷瞥了一眼埃爾芬斯,後者此時正坐在書桌後,那個看起來隻有六七歲的小獵物被安置在椅子邊,背對著他的方向,看不清是什麼表情。
端坐著的血族始祖拿起一條絲帕,同時似有所察地看向這邊,勞德慌忙收迴視線。
已經廢掉的棋子就沒有必要再用了。
在埃爾芬斯把手擦幹淨之前,他從口袋裏掏出一根木刺,將伊恩身體扶起的同時,刺入了伊恩的胸膛。
——
被放下來的時候,尤萊亞還沒明白發生了什麼。
他呆呆地站在一旁,閉著眼睛,埃爾芬斯沒有讓他睜開,他便不動,靜靜等著,直到已經整理好的血族始祖發話讓他睜開眼,他才慢慢睜開雙眼。
眼睛閉的時間有點久,甫一睜開,適應不了光線,還有點刺痛,他抬手揉了揉,兩滴生理淚水跟著跑了出來,掛在纖長濃密的睫毛上,眼睛微紅,看起來像是有點委屈的樣子。
空氣中傳來一股淡淡的焦糊味,好像什麼東西燒焦了,十分難聞,尤萊亞吸了一口氣立刻皺起眉。
埃爾芬斯看到他的表情,指尖點了點遙控,把窗戶打開一點,又打開通風設備,將房間裏不同尋常的氣味全部散出去。沒一會兒,尤萊亞的表情就好了很多。
除了眼角那兩顆要掉不掉的淚珠。
埃爾芬斯看著礙眼,想伸手替他抹去,可伸到一半,忽然停住了。
尤萊亞歪頭看他,好像不太明白他想要做什麼。
事實上,埃爾芬斯自己也不知道。
剛剛解決了一個麻煩,按道理來說,他應該高興才對,就算習慣了喜怒不形於色,心裏應該也會感到放鬆?伤F在卻絲毫沒有感覺。
不僅沒有放鬆,反而有種陷入了更深的迷惘的感覺。
原本可以不用親自動手的。
雖然血族的等級階層在近代已經被人類同化而導致不再明顯,他這個親王的身份算是可有可無,但絕對力量的壓製還是非常有用的,隻要他想,可以吩咐任何血族做任何事,並且無需付出代價。對方甚至會為得到幫助他的機會而感激涕零。
若是伊恩沒有做出別的舉動,他也應當會派人結果了他。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自己親自扭斷對方的脖子,再叫勞德把其在自己的莊園裏完全“處理掉”。
交給別人來處決,那個新生代還可能有一線生機,可是如今落在自己手裏,他就要親眼看著對方化為一團灰燼。
因為他生氣了。
伊恩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想要動這個人類。
他把自己的行為當成血族固有的領地意識,尤萊亞被他的仆人撿到,住在他的莊園,理所當然被劃歸於他的領地範圍之內,伊恩妄想在他的領地內享用尤萊亞,死不足惜。
可是奇怪的是,伊恩的死並沒有完全消除他心中的怒火。
他看著尤萊亞懵懂的眼神,迴想起伊恩一把抓住尤萊亞時的情景,幾乎想要把那團灰燼收集迴來再擰斷一次脖子。
可這團無來由的怒火到底是因何而來呢?
埃爾芬斯把自己給問住了。
他很快想到另一個問題——尤萊亞今天為什麼會過來?
這讓他不由自主停了下來,忘了自己的手還停在半空。
一隻手在別人麵前舉起所代表的含義有很多,根據僅僅個位數年齡所帶來的經驗,人類無疑是無法領會這個動作所代表的任何一種意義的。
但聰明的孩子總會舉一反三。尤萊亞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他雖然不懂埃爾芬斯想表達的意思,但這並不妨礙他用自己的方式來理解。
隻見他看著埃爾芬斯,似乎是思考了一會兒,隨後身體前傾,下巴輕輕抵上了埃爾芬斯的手。
指尖突如其來的溫度令埃爾芬斯迴過神來,入眼便是尤萊亞一張嫩白的小臉,渾然不知自己剛從死亡邊緣走過一遭的小人類無知無覺地望著他,露出一個堪稱甜美的笑容。
這讓埃爾芬斯沒來得及甩開手,反而就著這個姿勢開口問:“你來做什麼?”
“我來找您,”尤萊亞說,“我記得您在這裏!
掌心托著下巴,說話時引起的震顫會一直傳向未知深處,伴隨著被動傳導的顫動,埃爾芬斯問:“為什麼要找我?”
尤萊亞微斂了下眸,好像很不好意思,但又鼓足勇氣抬起來,紅著臉說:“想謝謝您那天幫我找到爺爺。”
人類害羞時會變得熱起來,血液的流速加快,溫度也會變高,味道不知不覺間就泄了出來,埃爾芬斯又聞到了熟悉的甜香味。
不過,與上次不同的是,他這次做好了準備,加上剛發泄過怒氣,警惕性還在,因此不會再輕易被蠱惑。
尤萊亞說完就站直了身體,捏著衣角,朝他鄭重地鞠了一躬:“爺爺說應該對幫助過自己的人表示感謝。先生——”他伸手掏了掏,從口袋裏掏出一個什麼,飛快地塞進埃爾芬斯的手裏,“——謝謝您!”
埃爾芬斯感覺到掌心被輕輕刮了一下,似乎是小孩子修剪好的指甲,尤萊亞的手風一樣略過,隨後一個輕巧的小東西就出現在他的手心裏。
定睛一看,好像是個小娃娃。
準確地說,是個縫製的小布娃娃。
模樣並不是很精致,眼睛隻有兩道綠色的線,頭發由耷拉下來的白色絲線表示,嘴巴和鼻子分別是一個點,兩頰還各有一個大一點的紅點,應該是臉蛋。因為太小了,一切都是簡化的,也不可避免會有些地方很草率。但總體來看,還是能看得出做的人的用心的。
埃爾芬斯捏了捏布娃娃的身體,意外的軟。
他問尤萊亞:“是給我的?”
尤萊亞點點頭,咬著下嘴唇,顯得緊張兮兮的。
“你自己做的?”
“嗯,爺爺教我的。”
埃爾芬斯看看娃娃,思索了一下,問:“這個……是我?”
尤萊亞眼睛一亮,猛得點點頭。
埃爾芬斯麵對著自己的抽象派娃娃,默了片刻,說:“謝謝,我……很喜歡!
尤萊亞眼睛更亮了,大膽地向前一步,把娃娃從他手裏拿起來,塞進埃爾芬斯上衣左邊的口袋裏,擺好,隻露出一雙眼睛,接著拍了拍埃爾芬斯的口袋,笑著說:“可以把他放在這裏!
埃爾芬斯低頭看了看自己口袋裏的小布偶,對那雙眼睛的存在不置可否,伸手將尤萊亞拉過來。
“感謝的事可以先放到一邊,下麵我們來講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