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我這副胡吹大氣恨不能把天都扛下來的熊樣兒硬生生地將林染笙唬住了,他終於做出了決定,和醫生進一步溝通了黎叔的手術治療方案。
雖然醫生一再安慰我們手術成功的機率還是很大的,可畢竟還是件刀尖上博命的事情,所以盡管我倆都表現地挺鎮定的,但其實彼此都心知肚明——他在硬撐,我是死扛。
人之所以會有悔恨和遺憾,大抵都是因為做出了無法挽迴的抉擇。可有時候,你麵對的隻有很糟糕的選擇,無奈的是,即使這樣也必須做出決定。
而這次這個決定所帶來的後果,我並不想讓林染笙一個人擔著。
——因為他是我哥。
沒錯,他是那個威風凜凜高高在上的林染笙。
他是那個天天撐著一副長兄如父的嘴臉,對我不茍言笑,疾言厲色的林染笙。
他不會說什麼漂亮話但處處都會護著我,和他在一起時我可以肆無忌憚地做個熊孩子,犯錯了最多也就是挨頓罵。
可他林染笙又不是真的銅牆鐵壁無堅不摧。
他擔心害怕的時候,又有誰能幫他撐一把的呢?
不要臉的揣測一下,恐怕也隻有我這個天天闖禍的廢物弟弟了吧。
臨到黎叔手術的前一天晚上,我承認不管我心再大也還是有些七上八下的了。
到底我這心肝肺還是長全了,不隻長全了,此刻還跟爬滿了一百隻蟑螂一樣,撓得人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在快要把天花板瞪出個窟窿之前,我從床底下摸出了那盒久未動過的煙,決定到花園走走讓自己平靜一下。
輕手輕腳地走出了臥室,我剛想轉身下樓,便聽到走廊盡頭傳來一陣“嘩啦啦”的響聲,像是什麼東西散落在地上的聲音。
我朝走廊深處走近了幾步,發現聲音是從我哥的書房裏傳來的,而那間屋子的房門此刻也是半敞開的。
這會兒已經將近淩晨三點了,林染笙一直是個作息很規律的人,我不禁有些納悶,難道他也失眠了?
猶豫了一下,我直接邁步朝書房走去,索性大家都鬧心,倒不如嘮會兒嗑排解一下得了。
進了屋門,我便看到一個背對著我的人影,果然是林染笙。隻是他這會兒的樣子有些奇怪。——穿著睡衣,端端正正地跪坐在地板上,好像正在專注地擺弄著麵前的什麼東西。
這間書房我之前隻來過兩次,但都是站在門口匆匆掃了一眼,並沒有仔細打量過,這會兒才發現竟然還有一整麵牆的落地窗。
爛漫的月色從窗外斜曬進來,鋪灑了整個地麵。
他就坐在這柔軟的銀白當中,一半被染上了雪華,一半則隱在暗暮當中。
“哥?”我放輕腳步,緩緩走到了他的身前。
他麵前的地板上堆著一片亂糟糟的不知是什麼的小零碎兒,借著月光,我仔細分辨了很久才認出來。
那是一種年代挺久遠的木製積木,隻有簡單的圓柱,方塊,三角之類的形狀。舊舊的,上麵的漆料也被磨損得很嚴重,幾乎都要看不出原本的顏色了。
看來我剛剛聽到的“嘩啦啦”的聲音便是這個了。
“哥?”我彎下腰又試探地叫了他一聲,然後伸出一隻手在他眼前晃了幾下,好半天也沒等來任何反應,最終我確定,他這是又夢遊了。
好像聽說過夢遊的人被吵醒的話會被驚嚇到的。我發愁地歎了口氣,尋思著怎麼想辦法像上次那樣把這祖宗哄到床上去。
他皺著眉頭,神情專注地盯著地板上那一堆顫顫悠悠,將倒不倒的積木。我仔細地看了看,又看了看,還是沒能看明白他堆得這是個什麼鬼東西。
而此刻他指尖還捏著一塊積木將放不放地懸在半空中。
我一時沒忍住,很缺德地笑出了聲。
他手上的那塊太大了,不管他想要擺出個什麼玩意兒,這塊怎麼也不該放在最上麵的。
果不其然,在他終於下定決心將它放上去的時候,——嘩啦啦!這一堆破爛兒終於還是倒了。
他一邊失望地看著麵前散落成一片的積木,一邊搓著頭發,鼻子裏還發出了嗚嗚的低吟聲。
這下我瞬間便笑不出來了。
“哥,怎麼了啊?”明明知道他這是犯病了,我還是不由自主地跪坐在了他旁邊,有些緊張地扶住了他的肩膀,一雙眼都沒辦法離開他那張蒼白到幾近透明的臉。
“唔……落落,家……家不見了……”他似乎很是苦惱,滿眼的困惑和不解,聲音中帶著慌亂,手指無助地扯著我的衣角。
“哥,沒事,沒事的。你……你要擺個家是嗎?那,我幫你好不好?我們一起擺好不好?”
我覺得我簡直比他還要病入膏肓了,根本沒有心思去管他是不是清醒,這事兒是不是蠢透了,就覺得整顆心都被他這副樣子揪得生疼的。此刻別說讓我給他擺個積木了,就是讓我跑出去撿磚頭給他活生生蓋棟樓我都沒二話!
他輕輕歪了歪頭垂下了眼睛,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明白我在說什麼,便在他的注視下拿起剛剛倒下的積木,一點一點擺弄了起來。
這積木其實簡單到不行的地步,估計就是給三五歲的孩子玩的,隻要把大塊的放在下麵,小塊一點的放在上麵,隨隨便便就可以擺出個房子的模樣來。
隻是林染笙現在這副迷糊的樣子可能壓根就搞不清楚這些,所以才會弄得亂七八糟滿地狼藉的。
很快我就把一個四四方方的房子框架擺了出來,還沒忘細心地給他拿小塊的圍了一圈柵欄作裝飾,最後還剩下了房頂的一塊三角形積木,我看著他有些期盼的眼神,便將那塊積木放在了他的手上。
他輕咬著下唇,不太確定地看著我。
我覺得眼裏的這個人一時間簡直要被月光化成了水,不由地便握上了他的手指,和他一起將這塊積木落下,一個四四方方很小巧又有些稚氣的房子就擺在了我們的麵前。
“哥,你看,房子蓋好了!”
他頓時心花怒放、喜上眉梢,兩隻眼睛瞇得像兩個小小的月牙兒一般。
“落落,家!”
我也跟著他笑了出來,點了點頭說:“嗯,我們的家!”
他就這樣笑著,捏著我的手指,開心地像個孩子一樣。
作者有話說:
嘿嘿嘿,預警一下~崽子要做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