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頻剛結束沒多久門就外傳來了汽車的聲音,我扔下手機兩步就躥到了門邊,趴在門縫處細細地聽著。
那車子在院子外麵停了下來,車門打開了又關上,似乎有人說了幾句什麼話,不一會兒汽車就又開走了。
我一個箭步跑迴了沙發上,捧起雜誌坐得穩如老狗,就等著有人打開門後,頭都不必抬輕飄飄地來上一句——迴來了?
可我跟這兒裝模作樣地端了半天,門口竟然沒有絲毫的動靜。我又有點沉不住氣了,尋思這人就是爬也該爬到了吧?
我蹲下身子趴在窗口悄咪咪地向外張望,今晚的月色很亮,一眼便能把院子裏的人瞧得清清楚楚的。
他走得很慢很慢,速度跟爬也確實是差不多了,走了幾步後還要停下來扶著拐杖歇一下。右邊的那隻瘸腿就跟不會打彎兒了一樣,直愣愣地被他半拖著前行。
我急了,一把打開了門,跑到他麵前,上上下下把他瞅了一遍,問道:“你這是怎麼了?”
他看到我,愣了一下,然後便突然沒事人一般邁開步子朝前走了。
“沒怎麼。”他一句話就把我丟在了身後,這會兒竟然還表現出了那麼點健步如飛的感覺。
我忍不住在心底狠狠地罵了一句,跟林染笙比老狗,我真是一輩子都比不過。
我從後麵一把奪過了他的拐杖,果不其然,這人就指著這麼根棍子死撐著,被我這麼一扯,直接便朝我懷裏倒了過來,我伸手一把接住了他,胳膊上一使力,便將人打橫抱了起來。
“林落,放我下來。”他歎了口氣,語氣中有些無奈,但也沒有太過掙紮。
我將他抱迴屋裏,放在了沙發上,蹲下身子便要伸手去撩他的褲腿,他看出我的意圖後把我攔了下來,淡淡地撇了句:“我說了,沒怎麼。”
我瞪著他說:“林染笙,別逼我對你使強,扒光你我也不是幹不出來!”
他看了我一會兒,終於還是放開了手。
我小心地將他的褲腿卷起,一眼看過去,眼珠子都被刺疼了。
這條腿,從膝蓋到小腿又青又紫地腫起了一大片,明晃晃地跟長出了一排姹紫嫣紅的大燈泡似的,加上他皮膚本來就白,更是襯得這傷分外地駭人。
一定是那天在會場外麵摔的那一跤,怎麼會這麼嚴重?兩天了,我怎麼就忽略了這件事呢?
他這條腿本來就有點瘸,就是偶爾更瘸一點,走路慢點,外人也不會輕易看出什麼不對勁的地方。隻要他想瞞著,就不會有人能注意到。
可是,我怎麼能沒注意到呢?
我沒有哪個時刻比現在更後悔的,我為什麼非要跟他置氣?我為什麼非要跟這頭強驢玩什麼冷戰的戲碼?我是能指望他軟著嗓子跟我說他受傷了他生病了他委屈他疼嗎?
我他媽就是個傻逼!
“這麼嚴重你為什麼不跟我說?”我抬頭看著他問道。
“沒事了。”他還挺無所謂地推了推我的手,想將褲子放下。
我的火氣一下子就被他這三個字頂了上來,一把拽住了他的腕子,吼著:“什麼叫沒事了?路都走不動了還能叫沒事嗎?”
他掙了一下手,沒擰過我,皺了皺眉說:“好了,別鬧了。”
我看著他這副樣子就越想越氣,他為什麼就不能告訴我?憑什麼就不能告訴我?跟我撒個嬌是能要了他的命嗎?
我覺得眼眶子發燙,再也憋不住了,衝著他就喊了出來:“兩天了林染笙!你腿疼不會說嗎?心裏難受不會說嗎?需要我的時候不會說嗎?這麼大的人了還非要我嘴對著嘴教你嗎?”
我喊著喊著就上頭了,直接把他壓在了沙發上,緊緊地扣住了他的下顎,盯著他的眼睛命令道:“說!”
我知道自己現在這樣簡直無理取鬧到了極點,幼稚可笑到了令人發指的程度。但,林染笙的殼就跟塊臭石頭一樣硬,我不能再指著拿溫水把他泡開了,而且整日的這麼乖巧溫良,不退不進,他媽的老子實在是裝不下去了。
今天就是拿頭砸我也要把他砸出個縫兒來!
他盯著我看了很久,好像我是個嚴刑逼供的仇敵一樣,眼底漸漸地便被我逼出了一絲霧氣。
他終於是開口了,開口之後便是兩個字兩個字地往外蹦。
——硬地不行。
“腿疼。”
“難受。”
“需要。”
“還有什麼?”我沒打算輕易放過他。
他閉了閉眼,好半天才又說了一句:“我沒做過那些事。”
我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
“什麼事?”我問。
他別過頭,說:“他們說的那些事。”
“我沒有……”
“算了!”他說著便要掙紮著起身。
“憑什麼就算了!”我又把他摁了迴去。
“不想碰就他媽別碰我!”他突然便衝我喊出了聲,恨不能用盡了全力。
他這一嗓子確實是把我吼住了,我放開他,站起身搓了搓臉,慢慢算是咂摸出他這話的意思來了。
合著我自娛自樂憋了兩天的氣,人家非但沒想明白我為啥不理他,還以為我是誤會了他?嫌棄了他??
我他媽!
我點了點頭,原地走了三圈,轉過身直接將人扛在了肩頭,邁開步子直奔二樓而去。
“林落!你放我下來!”他扯著我的後背喊道。
“放你?”我一邊走一邊笑出了聲:“林染笙,我他媽想你想得都要炸了,我還能放了你?”
“不想碰你?”我一腳踹開了他臥室的門,將他扔在床上,“今天我就讓你好好看看我是怎麼不想碰你的!”
他起身一腳就踹在了我胸口,罵道:“林落!你這隻瘋狗!”
“我本來就是!別跟我說你今天才知道!”我一把拽住了他沒來得及收迴去的腳腕子,一使力便將他推迴了床上。
我沒再給他任何翻騰的機會直接欺身壓了上去,一邊扯他的衣服一邊憤恨地說:“我怕再傷了你不敢動你,我怕你心煩不敢打擾你,我怕你根本沒有想好怎麼跟我相處,連你屋的門都不敢進,他媽的老子這輩子就懂事兒這麼一迴,還反了你了!!”
這一次我氣勢洶洶,但終究還是沒敢把他折騰得太狠,第一次過後的那場高燒實在是讓我心有餘悸。
我把他清洗幹淨抱迴被窩,又仔細地把他的腿傷檢查了一遍,確定沒有傷到骨頭,這才拿來了跌打損傷的藥酒,幫他輕輕揉搓著傷處,怕他疼,還幫他吹了吹。
我知道他沒睡著,但他就是非要拿被子蒙著臉,我怕他被憋壞了,拽了拽被子,竟然還沒拽動。
我一邊輕輕地揉,一邊輕輕地吹,一邊輕輕地哄著他。
“不疼了不疼了,落落給哥哥吹吹就不疼了。”
他便將被子拽得更緊了,像一隻露著尾巴的大貓。
他剛剛讓我欺負慘了,大概一時半會兒都不會再理我了。
我笑了笑,把手伸進被窩裏握住了他的手。
“哥,以後有事就跟我說好不好?你什麼都不告訴我,會讓我覺得自己很沒用的。”
我想了想不由歎了口氣,“哪怕我真的很沒用,幫不上什麼忙,心煩了有人嘮嘮,總也是好的吧。”
他不迴話,我便接著說:“外麵那些人信不信你隨他們去,他們不喜歡你了也沒關係,你不還有我嘛。”
“哥,我喜歡你,我會一直喜歡你,會比喜歡你還要更喜歡你。”
他又悄悄地往下縮了縮,被窩裏的那隻手輕輕地扣住了我的手指。
“哥,我知道,家裏要你撐著,外麵還有很多人指望著你,當個公眾人物,做點什麼事都得被人評頭論足,而且我……我總也長不大,老是給你添堵……”
我說著說著就覺得有點心疼了,忍不住瞅了眼被子裏坨起的小鼓包,便想問他,林染笙,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活得這麼累的啊?
我拽了拽被子,趴在他身邊換了個語氣調侃道:“哥,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當上這個扛把子的呀?”
他不理我,又把被子拽了迴去。
“20歲?”我自言自語地問。不對,那兩張照片上的人看起來年紀還要更小一些。
“17歲?”好像聽說過他是從那麼大的時候開始正式演出來著。
恐怕,還要更早吧。
“12歲?”那年,我5歲,走丟了。爸爸去世了。
聽黎叔講過,不久後林染笙就跟著媽媽出國了,而且媽媽的身體好像也不是很好。
那麼小的年紀就去了國外,要適應新的環境,要照顧媽媽,要承受失去親人的痛苦,要背起林家的責任,要生活,要學習,要長大,要懂事,還要賺錢……
“哥,你可真厲害啊。”
我抹掉了眼底的那點酸意,把他的腿放進了被子裏,躺在了他的身邊。
不就是不會撒嬌嘛,撒嬌也得有人教不是,以前沒人教過,以後我來教。一次教不會便教兩次,兩次教不會便教一輩子。
我一下一下輕輕地拍著被子上的小鼓包,一下一下輕輕地說:“我哥是林染笙……人人都知道我哥是個大明星,又帥又酷又會賺錢,特別了不起呢。”
我把他的手掏出來親了一口,“可我哥也是要給人疼的啊。”
“林落,電話。”
“哦,來了。”
我利索地把魚端出了鍋,澆上香噴噴的醬汁,趁熱擺在了飯桌上。
“怎麼又沒有放辣椒?”桌子前的人抬起臉看著我,十分不滿意地皺了皺鼻子。
“你病還沒完全好呢,腿上也有傷,最近都不能吃辣的。”
我拿起桌上的手機,轉身迴到廚房倒了杯水。
“你好,哪位?”我接起電話,問道。
“你好,這裏是天佑福利院。”
“哪裏?”電話裏的人說話有些口音,我一時沒聽清。
“天佑福利院。”
走出廚房,我把水杯放在了林染笙的麵前,他好像還在介意魚沒有放辣椒的事情,一邊吃一邊撇了撇嘴。
我衝他笑了笑,轉迴身接著問:“有什麼事嗎?”
“請問您是梁修先生嗎?”
“嗯……是,我是。”
作者有話說:
吧唧!就這麼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