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校運會還在繼續,下午就是閉幕式。這兩天沒課,體院那些早上沒比賽的都被喊去開會了,於是此時辰橙一個人帶著昨天剩下沒走的那幾個坐在觀眾席上看比賽,一邊等徐斯禹他們開完會迴來。
這天晴空萬裏,豔陽高照,好一個火辣辣的大熱天。辰橙耐著性子給自己扇風,旁邊還傳來了一句:“這學校還有什麼好玩的沒呀?”
林岱一隻手支著腦袋,和旁邊的人說話:“比賽好像沒什麼看頭誒。”
旁邊的人:“你都沒看。”
“好好坐著吧,一會你表哥就迴來了。”
辰橙倒是接過話頭:“是嗎,你想看什麼?”
“唔……你問我啊?”林岱疑惑道:“這不是你學校嗎?”
辰橙扇著風,漫不經心地道:“這樣啊。”
他微微一笑:“行,表嫂帶你去玩。”
跟剩下的幾個人打完招唿,兩人離開了觀眾席。走出操場後,背後喧鬧吵嚷的聲音漸漸離得遠了。
林岱說是要玩,走了一會後就又不想走了,停在原地。
他們所在的地方是學校圖書館的階梯下麵。辰橙索性就帶他在那裏停了下來,看圖書館館長曬太陽。
他們學校的館長是隻沒有名字的三花貓。這隻貓被悠閑的大學生活滋潤得身材豐腴,毛色誘人。
辰橙蹲在花壇旁邊鬧著三花玩。
也不知道這麼大太陽它怎麼待得下去的,明明旁邊就有陰涼的地方。它腦袋頂上的貓毛摸著都燙手了。話說今天這氣溫得有快四十度了吧?辰橙擼著貓就走神了。
林岱的人站在旁邊半天也不吭聲,沒了之前零牙俐齒的模樣。
辰橙撓撓貓腦袋,頭也不迴地問:“說吧,找我出來什麼事。”
林岱:“……”
他在那別扭了一會,才說:“既然你知道,我也不跟你拐外抹角了。我舅舅是界內很有聲望的教練,舅媽以前是老師。表哥是家裏的獨生子……你懂我意思吧?”
辰橙:“你這不還是在拐外抹角麼?”
林岱嘲諷地笑了一聲:“你在跟我裝傻?”
辰橙背對著他,嘴角無聲地翹了起來。
他懂林岱的意思,怎麼不懂。
這個小登西就是昨天挑釁他挑釁上頭了,多嘴提了一下跟家裏出櫃的事情,事後又怕辰橙真的對那句話上心,這不是今天趕緊過來試探他一下嘛。
“好吧。我知道了。”辰橙:“我對他的家庭很滿意。還有其他問題嗎?”
林岱翻了個白眼,鄙視地對這辰橙蹲在地上的背影說:“你一個家裏種橙子的要不要那麼囂張?”
辰橙:?
辰橙:???
徐斯禹家裏都養的什麼破孩子,你對別人的名字禮貌嗎你個小崽種?
林岱還要開口再說什麼,被辰橙不耐煩地打斷了:“行了,吵死了。”
出汗後身上到處都黏黏的,辰橙隨手抹了一把流到下巴的汗。
不知道是今天天氣實在太熱了還是怎的,人也跟著容易變得心煩。
他心想自己該不是中暑了吧,因為他現在看什麼都很煩躁。
辰橙頭也不迴地跟林岱說:
“如果要說的是這個,你大可以放心了。”
“你擔心的那種事情不可能會發生的。”
“我跟你保證。”
……
辰橙確認是中暑了。
誰讓他大熱天的還冒著烈日去圖書館的露天大臺階那擼貓。
宿舍裏沒體溫計,不過辰橙應該是起低燒了,渾身的皮膚都發著燙,在空調房裏待著也是臉色潮紅的。他神誌不清地醒了又睡。
外校來玩的那群人閉幕式過後就各自迴去了。那個時候辰橙還在宿舍昏睡不醒。
他整個人像是沉在一浴缸熱水的底下,對外界的感知,無論是視覺或聽覺都像在水底般模糊不清。
徐斯禹發覺不對之後立刻帶人去了校醫室。
辰橙還不知道自己是真中暑,中間有一次睜開眼看到是徐斯禹,辰橙撐著軟綿無力的雙手也要堅持推他走開。
病中的辰橙虛弱而頑強對他說了一通話:“你快走,別管我!……我的碼紅了!要隔離……”
混亂的語序中還透露著一絲絲義無反顧。
沒看出來這人關鍵時刻防疫意識還挺強。
然而話剛說完的那一刻他暈乎乎中還是能感覺到自己被徐斯禹嘲笑了。
徐斯禹把人按迴床上,說:“沒那麼嚴重。你的碼還是綠的。校醫說你中暑了。”
辰橙撐著最後一口氣也要跟他說話:“……兇手是林岱。”
徐斯禹:“你還沒死,別亂指認兇手。”
辰橙安靜了沒兩秒鍾,又說:“你表弟有毒。”
徐斯禹:“嗯。毒。”
辰橙堅持著:“他是個綠茶。”
徐斯禹:“嗯。茶。”
如此一番操作,沒什麼營養的對話逐漸地把沒什麼精神的辰橙給哄睡著了。
之前已經喂他吃過了藥。辰橙不願意配合去上麵那張床。於是就讓他在下麵的吊床休息了,反正他的吊床也夠大,同時方便了徐斯禹照顧他。
辰橙生病中難受的時候是把身體蜷起來睡覺的,像小寶寶的樣子。
臉側的肉被他無意識地擠出來一坨,眼睫安靜地闔著,像漂亮的小扇子。他睡在徐斯禹身邊,唿吸聲平穩而安定。
徐斯禹手上的動作放輕了,一一撥開他臉邊粘著的頭發絲。
辰橙熟睡中的,毫無防備的一張臉露出來。是他平時很少見的樣子。
這張臉上平時的表情,要麼是得意洋洋,要麼是顧盼神飛的,要麼是幸災樂禍的……總之徐斯禹今天還是第一次見他閉著眼睛,乖得出奇的模樣。
是前所未有的乖乖橙。他安安靜靜地窩在那睡著了,感覺隨便一欺負就能哭出來。
他好像還是頭一迴跟這麼安靜溫順的辰橙一起相處。宿舍裏隻有他們兩個人。
徐斯禹看著看著,他俯身下去。
像是一個即將要親吻的姿勢,彎下腰,身體的一部分重量緩慢降落在另一個人的身上,吊床輕而又輕地晃動了一下。
徐斯禹隻是把頭靠在了辰橙的頸側。
他很高。彎下脊背後仍能從背影看得出高大的身材,伏身在另一個人的身體上。
他的臉半埋在辰橙肩膀,什麼也不做,隻是埋在那平緩地一唿一吸,身軀像是安靜起伏的小型山丘。
徐斯禹就這麼埋在他身上,仿佛把一切都唿吸進了身體裏:辰橙有些燙人的體溫,辰橙洗發水的味道,還有彼此皮膚的細微觸感。
徐斯禹維持著這個姿勢良久。他克製地抓住了辰橙的一隻手。
熟睡中的辰橙人事不知,手被人握住了也沒什麼反應。後來徐斯禹又不滿足地把人抱起來,讓他靠在自己懷裏。
他全然依賴地把腦袋靠在徐斯禹肩頭上睡覺,像是靠著全世界最後一棵的最安全的樹。
徐斯禹垂眼看他平和安靜的臉。
過了很久,他輕手輕腳地把手伸進口袋,拿出裏麵的手機。
徐斯禹在給他們拍照。
第一張照片是辰橙依賴地靠在他懷裏的,臉蛋紅紅的模樣。
第二張是辰橙把臉往他肩上埋,隻露出半個臉蛋和一撮睫毛。
第三張是徐斯禹在他額頭上輕輕吻了一下。
辰橙睡得不安穩。他在昏睡中還掙紮地囈語:“不可以!不可以!……”
不知道夢見了什麼,他的眉頭皺得死緊,臉因為熱而漲得更紅了,閉著眼睛的表情看起來很著急。
他急切地說:“剛!……”
剛?什麼剛?
是剛才怎麼了嗎。徐斯禹隻得把他上身扶起來,好讓他能輕鬆一點說完。
辰橙唿吸不暢,好一會才斷斷續續地堅持把那句話說完了:“……岡本對你太勒了!斯禹!……”
徐斯禹:……
雖然不太懂他生病中還這麼堅持是為什麼,但是徐斯禹直覺自己應該不太想懂得。
身體不舒服,辰橙睡得也不大安穩。現實中發生了什麼他一無所知,但是他這一下午做了很多光怪陸離的夢。
最後的一個夢裏,辰橙從宿舍的吊床上睡醒過來,四周安靜,看不到人。就在這時候他聽見徐斯禹模糊的說話聲,辰橙循著聲音往陽臺一看,徐斯禹的人就背對著他站在那。
他似乎在打電話。
夢裏的辰橙也感覺渾身沉重,他意識混沌,疲累地躺在那等待徐斯禹把電話打完。
隱約中聽到徐斯禹說了一句:“爸,是我。”
辰橙在夢裏睜開眼睛看他。徐斯禹好像正在跟家裏在通電話。辰橙歪了歪腦袋,想聽清楚他說什麼。
林岱好像跟他說的什麼來著,徐斯禹是他家幾代單傳,父母都是正經人。
就聽徐斯禹對著電話裏說:“爸,我做了一個違背祖宗的決定。”
辰橙:!!!
你給我住口!!!
那一瞬間他大為震驚,直接從夢裏被嚇醒過來。
一睜眼就又迴到了自己宿舍。現實中的徐斯禹正坐在床邊看著他。
辰橙心有餘悸地和他那雙沉靜的眼睛對視,一瞬間分不清現在身處的是夢境還是現實。
辰橙虛弱地問:“……你沒有做出什麼違背祖宗的決定吧?”
徐斯禹:?
徐斯禹喂睡蒙了的辰橙喝水。
辰橙清醒了一點。他感覺身體有好受一些了,逐漸意識到自己現在迴到了現實。也不知道徐斯禹在這裏跟他呆了多久。
徐斯禹問他吃東西嗎,辰橙沒什麼胃口。
辰橙看著他熟練地擰毛巾給自己擦汗。他眨了眨眼睛,靠在床上問徐斯禹:“我現在一定很醜吧。”
徐斯禹:“你怎麼知道的?”
辰橙先是一愣,然後他:“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他的臉捂在徐斯禹肩膀上的哭聲很真情實感,感染力莫名地很強,真的傷心了。
徐斯禹那句話想表達的意思是,明明他從醒來後就沒有照過鏡子,辰橙怎麼知道自己不好看的?……總而言之並不會讓人感覺好受點。
徐斯禹試圖補救:“我的意思是,你不醜的話一定很好看。”
“……”
辰橙瞬間嗚得更傷心欲絕了。還在他肩膀上擤了下鼻涕。
他不漂亮,還不如讓他洗了算了。
徐斯禹無奈。不然呢,他現在既沒梳頭也沒抹粉,還生病了,當然沒平時板板正正幹幹淨淨的小模樣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