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晨,百無忌與解語花辭別裴老二下山,在山下找到坐騎,隨即溯江而上,向蜀東巫山趕去。
昨夜,他們與裴老二一直喝酒聊到深夜始就寢,故兩人沒有私下交談的機會,這時上了路後,解語花立刻問道:“百無忌,你對昨夜裴老二所說之事,看法如何?”
百無忌道:“海門姬家的嫌疑越來越大,不過仍不能就此斷言姬家就是滅門慘案的兇手。”
解語花道:“對,姬亞俠俠名甚著,就算他與宋家兄弟有什麼解決不了的恩怨,以他平日的為人來看,應(yīng)不致下此狠毒的手段。”
百無忌道:“要査出姬、宋二家有何摩擦並不困難,隻要找到宋忠的妻兒就知道了。”
解語花道:“但要找到宋忠的遺孀隻怕不容易呢!”
百無忌道:“我相信,如果宋忠的妻兒確實未死,雲(yún)家必知其住處,怕的是雲(yún)出岫不信任我,不肯透露他們母子的居處罷了。”
解語花道:“你是‘太湖釣叟寒柏舟’的傳人,令師的大名無人不知,雲(yún)出岫怎會不信任你?”
百無忌笑道:“可是我臉上並沒有烙上‘我是太湖釣叟的傳人’的火印啊!”
解語花笑道:“這簡單,我替你烙上不就得了?”
兩人一路說笑,在途中借宿一宵,第三天晌午己抵達(dá)名聞天下的巫山。
巫山有十二峰,其九可見而三不知,山中重巖疊嶂,隱蔽天日,就中以神女峰最為奇峭纖麗,山下有神女廟,傳說是赤帝之女,未行而卒,葬於巫山之陽,故曰:“巫山之女”……
雲(yún)家,就在神女峰下的一處山腰上。
百無忌和解語花抵達(dá)雲(yún)家時,已是薄暮時分,舉目望去,雲(yún)家的莊院雖不如姬家海堡那種規(guī)模雄偉的氣派,卻也建造得十分高雅別致,如山中隱士,傲然孤立。
但是,兩人走近莊門時,卻發(fā)現(xiàn)莊門緊閉,門上貼著一張紙,上麵寫著四個大宇:
“謝絕訪客”!
紙張很新,分明剛貼上不久的。
百無忌大感訝異道:“這是怎麼迴事?”
解語花亦臉呈迷惑道:“是啊!這‘謝絕訪客’四個字是剛貼上去的,倒像是預(yù)知咱們要來而貼出來擋駕的。”
百無忌道:“他們事先知道我要來麼?”
解語花道:“可能知道,因為你已經(jīng)去過南門溪的宗家,海門的姬家,洞庭的左家……”
百無忌皺眉道:“我不相信這張‘謝絕訪客’的紙是針對我而貼的,他們雲(yún)家沒有理由拒絕我的拜訪。”
解語花微微一笑道:“所謂沒有理由拒絕,隻是你個人的想法。”
百無忌一怔道:“怎麼說呢?”
解語花道:“我猜雲(yún)家可能不願惹麻煩,或是另有隱情。”
百無忌道:“這下怎麼辦?”
解語花笑道:“看你自己啦!”
百無忌道:“我千裏通迢才到此處,豈可不見上雲(yún)出岫一麵?”
解語花道:“那就敲門。”
百無忌乃上前叩門。
叩了一陣門環(huán)後,才聽大門內(nèi)有人冷冷問道:“什麼人?”
百無忌答道:“在下百無忌,是太湖釣叟的傳人,今日有事專程前來拜訪雲(yún)大俠,煩請通報一聲。”
門內(nèi)人不改冷冰冰的語氣,道:“對不起,敝莊謝絕訪客,足下沒有看見門上的貼紙麼?”
百無忌大聲道:“在下遠(yuǎn)從太湖而來,有重要事情要與貴莊雲(yún)大俠麵談,請去轉(zhuǎn)告一聲,就說在下是太湖釣叟——”
門內(nèi)人截口冷冷道:“抱歉,敝莊主吩咐過了,任何訪客均不接見,皇上駕到亦同!”
百無忌道:“為計麼?貴莊出了什麼事?”
門內(nèi)人道:“無可奉告,請迴去吧!”
百無忌很不高興,道:“在下跋涉數(shù)千裏路才到此處,除非貴莊說明謝絕訪客的理由,否則在下不走!”
門內(nèi)人道:“不走,足下就在外麵站著好了。”
百無忌又大聲道:“在下是為宋家滅門慘案之事而來的,貴莊與宋家是世交,貴莊主必願接見在下,請去通報一聲如何?”
門內(nèi)人不再迴答。
百無忌有點冒火,衝口道:“你們不開門,在下隻好硬闖了!”
門內(nèi)人冷笑道:“那你就闖闖看,我們雲(yún)家說一聲不見訪客,天下武林無一人敢無禮硬闖!”
百無忌迴對解語花道:“我要闖一闖看,你在此等我。”
說著,將長劍和身上的包袱解下遞給解語花。
他不帶劍入莊,是要讓雲(yún)家人明白自已此來沒有歹意,解語花卻不以為然,低聲道:“你不帶這東西進(jìn)去,萬一受到圍攻,如何抵抗?”
百無忌道:“不妨。”
解語花拉住他道:“你別衝動,再仔細(xì)考慮一下,我想雲(yún)大俠拒絕會客必有重大原因,你這一硬闖進(jìn)去,隻怕會弄得不可收拾呢。”
百無忌道:“我不管,我非要見上雲(yún)出岫一麵不可,萬一我出不來,就煩你去太湖見家?guī)煟呀?jīng)過情形說給他知道。”
解語花道:“我陪你進(jìn)去吧?”
百無忌神色一嚴(yán)道:“你說過的,不過間我任何事情!”
解語花聳聳肩,一臉無奈地道:“好吧,祝你好運!”
百無忌當(dāng)即一縱身,從大門上橫飄而過,進(jìn)入雲(yún)家的莊院內(nèi)。
不料身形尚未落地,三柄利劍已向他身上吐到,出手攻擊的是三個健壯大漢!
幸好百無忌已有提防,一見三個大漢振劍攻到,立時雙掌下拍,喝道:“看掌!”
他擺出了打出“劈空掌”的架勢,那三個大漢以為他真有隔空發(fā)掌傷人的能力,心中一驚,刺出的長劍為之一頓。
他便抓住機會一腳彈踢而出,砰的一響,踢中其中一把長劍的劍板,身子便借力橫竄,落到兩丈開外的空地上。
那三個大漢發(fā)覺上當(dāng),勃然大怒,同聲怒叱,一齊搶步運劍追擊過去。
雲(yún)家是武林十二諸侯之一,他們的劍法名稱十分有趣,名叫“雲(yún)雨巫山痛斷腸”,其含義可不是指男女之情事。
據(jù)說“雲(yún)雨”二字暗含陰陽調(diào)和,“巫山”二字暗含巫山十二峰的“其九可見而三不知”,亦即他們的劍法中有幾招是極其詭譎令人難測的。
而“痛斷腸”是形容遇上這門劍法者的下場而言。
當(dāng)年的雲(yún)四逸就憑著這門“雲(yún)雨巫山痛斷腸”而名列十二諸侯之一,亦可見這門劍法的厲害了。
百無忌雖是名家弟子,已練就一身奇特的武功,但此時手無寸鐵,要同時對抗三個雲(yún)家門下的三柄利劍的圍攻,自是吃力萬分。
他勉強躲過三個大漢的十幾劍後,心知再打下去非死即傷,便大叫一聲道:“住手,聽我一言!”
巫山雲(yún)家畢竟不是邪派人物,三人聞言便停止攻擊,其中一人沉聲道:“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百無忌一屁股坐到地上,笑道:“你們要殺便殺,我不跟你們打了!”
那人怒道:“小子,你想耍賴?”
百無忌笑道:“不是耍賴,在下今日前來貴莊拜謁雲(yún)大俠,並無一點惡意,沒有與諸位打鬥之理,師出無名,打個什麼勁呀!”
那人喝道:“不打,快滾出去!”
百無忌搖頭道:“不,不見上雲(yún)大俠一麵,在下絕不離開。”
那人厲聲道:“你不走,我們便宰了你!”
百無忌道:“是,諸位一定要殺人的話,便請動手,在下閉目等死。”
說罷,閉上眼睹,擺出坐以待斃的姿態(tài)。
那人氣得暴跳如雷,罵道:“混帳東西!豈有此理,虧你還是太湖釣叟的傳人,敢情是個無賴!”
百無忌來個老僧入定,不言不動,
另一大漢冷笑道:“師兄,這小子大概認(rèn)定咱們不敢殺他,小弟砍他一劍,將他扔出去!”
說著,跨前一步,揚劍砍下——
“住手!”
忽然,十幾丈外傳來了這聲喝止。
那大漢的長劍本已砍到百無忌肩膀上,再往下二三寸便可砍下百無忌一條胳臂,聽到喝聲,立時剎住了劍勢,收劍後退。
發(fā)出喝聲的,是個三十來歲的華眼青年,此人麵貌清瘦,有一對濃密的劍眉,舉止頗為高貴,正從莊廳中緩步走過來。
三個大漢連忙收劍肅立。
華服青年走到百無忌跟前,神色冷竣地問道:“足下是太湖釣叟寒柏舟的傳人?”
百無忌睜開雙目,含笑答道:“正是,敝姓百,賤名無忌。”
華服青年輕哼一聲道:“名家弟子而耍無賴,我未曾見!”
百無忌道:“在下跋涉數(shù)千裏路才到貴莊,確有要事拜謁貴莊雲(yún)大俠,而貴莊拒人於千裏之外,未免不通人情吧?”
華服青年以嚴(yán)厲的口氣道:“我們雲(yún)家有權(quán)拒見任何訪客!”
百無忌道:“在下發(fā)現(xiàn)那張謝絕訪客的紙是剛貼上去的,似乎是針對在下一人而貼,基於此,在下更非見見雲(yún)大俠不可!”
華服青年道:“家父不願會客,自有原因,你若是明白事理之人,請即退出!”
百無忌道:“不,在下在追査一件箱屍命案,此事與武林十二諸侯有關(guān),在下已拜訪過宗、姬、左三家,貴莊是我要拜訪的第四站,要是令尊不願見我,那麼我隻好將此事公諸武林。”
華服青年道:“公諸武林什麼?”
百無忌道:“宣布你們雲(yún)家有殺人的嫌疑!”
華服青年麵色一變道:“你說什麼?我們雲(yún)家殺了什麼人?”
百無忌道:“你們殺害了一個青年,將他沉屍太湖。”
華服青年大怒道:“放屁!你有何證據(jù)證明我們雲(yún)家殺了人,將人沉屍太湖?”*
百無忌道:“你們殺人的兇器是一把匕首,它是當(dāng)年神兵先生所鑄造的十二諸侯之一;你們殺了人後,便將那把匕首連同屍體丟入一個鐵箱中,將之沉入太湖之底……”
其實,他對雲(yún)家並無懷疑,之所以如此信口胡言,目的是要逼雲(yún)出岫現(xiàn)身接見自己;因為人命關(guān)天,雲(yún)家如未殺人,聽了他這樣的指控,雲(yún)出岫自然不會再堅持“謝絕訪客”了。
哪知華服青年聽了他的指控後,忽然不怒反笑,仰天哈哈大笑道:“小子,我知道你這樣胡說八道的用意,但是我告訴你:不論你怎麼造謠中傷,使盡各種激將之法,家父一樣不會接見你!”
百無忌一聽他稱雲(yún)出岫為“家父”,始知他是雲(yún)出岫的兒子,當(dāng)下抱拳一禮道:“原來是雲(yún)公子,請問大名如何稱唿?”
華服青年恢複冷竣的態(tài)度,答道:“我不想迴答你任何問題,你出去吧!”
百無忌道:“那麼,請說明令尊大人不思接見我的理由,若理由充分,在下自當(dāng)會退出。”
華服青年道:“莫須有。”
百無忌不禁冷笑道:“這是秦檜誣殺嶽飛之詞,你們雲(yún)家是武林十二諸侯之一,是伸張正義的武林世家,這樣的話也說得出口?”
華服青年道:“我們雲(yún)家沒有幹過一件虧心事,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沒有什麼不可說的!”
百無忌越來越肯定雲(yún)出岫不願接見自己必有重大的隱情,而這個“隱情”必定與太湖的箱屍案有直接或間接的關(guān)係,自己若能見到雲(yún)出岫,對箱屍案將會有重大的突破。故打定主意不見雲(yún)出岫一麵絕不退出,當(dāng)下以堅定的語氣道:“既然你們雲(yún)家沒有幹過一件虧心事,就沒有拒絕接見我的道理,今天我不見上令蕁大人一麵,.絕不離去!”:
華賑青年眉毛一揚,目放精光道:“你要我把你扔出去?”
百無忌哈哈一笑道:“隻要你雲(yún)公子有此本事,這倒是唯一的辦法。”
華服青年大怒道:“你站起來!”
百無忌笑道:“對不起,今兒個我百無忌耍無賴是耍到底啦!”
華服青年忍不住了,突然欺身一掌拍出,厲叱道:“你找死!”..
雲(yún)家以劍術(shù)揚名天下,但這並不表示他們除了劍術(shù)之外就不擅長別的功夫,此刻華服青年攻出的一掌,手法就極高明,去勢雖然不快,百無忌卻已看出它蘊藏著多種變化,威力極強。
百無忌不敢不避,一個翻身滾出尋丈,而身形剛剛向上躍起之際,華服青年的第二掌已攻近他的腰部,他趕緊旋身錯開一步,同時揮掌迎擊來掌——
“拍!”
雙掌接個正著,由於雙方都發(fā)出了內(nèi)家真力,故撞擊力極大,雙方均被震得倒退了一步。
華服青年因在盛怒頭上,故采取淩厲攻勢,於退後一步的次瞬間,突然身形半轉(zhuǎn),快速的橫腿掃出,右腿“唿”的一聲便掃臨百無忌的胸口!
百無忌身形向下一伏,駢伸二指反點其足心上的湧泉穴,以輕巧對付剛猛。
不料華服青年掃出的一腿奇快無比,雖然沒有掃中百無忌,卻也沒被百無忌點中,不僅如此,他的第一腳掃空之後,第二腳緊趿著掃到……
但見他身如陀螺疾轉(zhuǎn),一腳緊接著一腳連續(xù)掃出,而且忽上忽下,既剛猛又詭奇,迫使百無忌不得不連續(xù)倒縱退避。
原來,這是他們雲(yún)家的另一絕技,名曰“連環(huán)十八踢”,可以在地麵上施展,也可以在空中施展,一經(jīng)使出,少有人能完全躲開。
但百無忌全部躲開了。
他身子靈活得像猿猴又像燕子,騰伏閃竄,以各種巧妙的身法躲過了華服青年的“連環(huán)十八踢”;一個攻勢威猛,一個閃避巧妙,使得在場的雲(yún)家門下看得如醉如癡,在心中喝彩不已。
華服青年一見百無忌躲過了自己的“連環(huán)十八踢”,心中也很佩服百無忌的能耐,但這種佩服並未滅輕他心中的惱怒,他隨即改變攻擊的功夫,使出一路怪異的拳法,一拳跟著一拳地?fù)]了出去。
百無忌不願將局麵搞得不可收拾,故始終采取守勢,沒有施展師門絕技反擊,隻是一味的招架或閃避……
這樣打了約莫一刻時之久,攻擊者沒有得手,防守者也沒有失手。
華服青年的攻勢威力不減,百無忌的躲避身法亦靈活如初,看上去是很難在短時間內(nèi)分出勝負(fù)了。
就在此時,從莊廳上傳出了一個淸悅的聲音:“鵬兒,別打了!”
聲音不大,可是傳到場上字字淸晰,就如在你身邊發(fā)話似的!
華服青年一聞此言,立即停止攻擊,縱退尋丈,但仍對百無忌怒目而視,滿麵敵意。
百無忌舉目一望,看見一位儀表不凡的老人正從廳中步出,料定必是雲(yún)出岫,心中暗喜道:“雲(yún)終於出岫了!”
不錯,老人正是十二諸侯之一雲(yún)四逸的兒子,如今的雲(yún)家主腦雲(yún)出岫!
此老年約六十五,胡子已花白,但步履好輕快,當(dāng)真如雲(yún)出岫,一眨眼就已來到場上。
百無忌抱拳道:“是雲(yún)老前輩麼?”
老人點點頭,表情非常嚴(yán)肅,似乎心情很沉重的樣子。
百無忌道:“晚輩百無忌,家?guī)熓翘炢牛瑹o事不登三寶殿,但不料要見您老一麵竟是如此之難!”
雲(yún)出岫沒有多說話,從懷中抽出一把匕首,遞給百無忌,這才說道:“老夫已從你剛才的談話中得知你的來意,這把匕首便是先父擁有的十二諸侯之一,你仔細(xì)看看吧!”
百無忌檢視無訛,便雙手奉還,道:“晚輩還要請教您老——”
雲(yún)出岫突然截口道:“老夫生了五個兒子,長子雲(yún)旭、次子雲(yún)沛、三子雲(yún)鵬、四子雲(yún)彬、五子雲(yún)鈺;你如想探詢我的兒子們是否都在,現(xiàn)在我就迴答你:我的幺兒雲(yún)鈺失蹤了!”
百無忌一驚道:“失蹤多久了?”
雲(yún)出岫神色激動道:“三天!”
百無忌隻道箱中死者即是他的幺兒雲(yún)鈺,一聽雲(yún)鈺失蹤三天,不禁一呆道:“三天?”
雲(yún)出岫似在努力抑製情緒,但仍不免流露出一股悲憤之色道:“不錯,我兒失蹤三天了!”
百無忌問道:“令郎多大年紀(jì)了?”
雲(yún)出岫道:“今年二十二歲。”
百無忌道:“那麼,他可能有事暫時離家,隻是三天不見人,不能稱之為失蹤。”
雲(yún)出岫道:“對,應(yīng)該說被人劫持較為貼切!”
百無忌又是一呆道:“什麼?令郎被人劫持?已證明確實被人劫持了麼?”
雲(yún)出岫沉聲道:“不錯,對方捎來了一封信,警告我若要保全兒子的命,就不要和你相見,不要迴答你任何問題,現(xiàn)在你明白了吧!”
百無忌明白了。
一瞬間,他心中充滿了歉疚之情,他萬料不到兇手已先自己一步做了這樣的安排,難怪雲(yún)出岫要給自己閉門羹,而自己不知底蘊強行闖入,如此一來,隻怕要連累雲(yún)家老麼命喪兇手之手了。
他呆了半晌,才向雲(yún)出岫拱手一禮道:“很抱歉,晚輩不知此事,好在雲(yún)老前輩尚未迴答晚輩的任何問題,兇手諒不致加害令郎,晚輩就此吿辭。”
語畢,轉(zhuǎn)身欲出。
雲(yún)鵬喝道:“慢著!”
百無忌煞住腳步,迴頭道:“雲(yún)兄,為了保全令弟之命,我想最好不要再多談。”
雲(yún)鵬卻向他父親說道:“爹,對方的信上說,要是咱們父子能將他收拾下來,老幺便可獲釋返家。爹的意思怎樣?”
百無忌心頭一陣抽緊,暗忖道:“原來兇手還開出這個條件,這下我百無忌死定啦!”
他自認(rèn)有能力應(yīng)付雲(yún)鵬或雲(yún)家門下的攻擊,但若是雲(yún)出岫親自出手,那自己想活著離開雲(yún)家的機會就十分渺茫了。
而雲(yún)出岫會動手收拾自己麼?
他斷定雲(yún)出岫不會輕易放棄這個機會,雲(yún)出岫雖是俠義中人,但為了救迴兒子一命,很可能會這樣做,這世上勇於大義滅親的人畢竟不多啊!
當(dāng)下,他轉(zhuǎn)迴身子,麵對雲(yún)出岫而立,等著他做決定。
他不想奪路而逃,因為他知道雲(yún)出岫若決定出手,自己絕對逃不掉,既然逃不掉,他就不願示弱於人。
雲(yún)出岫不言不動,不過表情十分複雜,看得出他心中正在天人交戰(zhàn)……
雲(yún)鵬等了一會,見父親仍在猶豫不決,突然說道:“爹,就由孩兒來吧!”
說畢,向在場的雲(yún)家人做了個手勢,在場的雲(yún)家人會意,立刻有人拋給他一柄長劍。
雲(yún)鵬接劍拔出,向百無忌欺了過去。
“站住!”
雲(yún)出岫仿佛從迷茫中突然清醒,趕緊開聲喝阻,並上前奪下兒子雲(yún)鵬的長劍。
雲(yún)鵬目湧淚光道:“爹,我們不知道老幺落在何人手中,這是唯一救迴老幺的機會!”
雲(yún)出岫搖搖頭,長歎一聲道:“鶥兒,咱們雲(yún)家能在武林中立足,憑的可不全是武功……”
語聲一頓,又道:“咱們與對方?jīng)]有任何過節(jié),對方之所以劫持你弟弟,目的隻是不要咱們迴答任何問題,咱們隻要依了他,你弟弟便不致於被害。”
雲(yún)鵬道:“可是對方也不會立刻釋放弟弟啊!”
雲(yún)出岫喟然道:“咱們父子隻要置身事外,你弟弟總有迴來的一天。”
他說到這裏,向百無忌揮揮手道:“你去吧!永遠(yuǎn)不要再來,再來的話,老夫隻怕就要改變心意了!”
“抱歉!”
百無忌對他深施一禮,隨即縱身而起,越過圍牆,落到雲(yún)家莊門外麵。
解語花見他無恙,如釋重負(fù)的急問道:“怎麼迴事?”
百無忌一言不發(fā),跨上坐騎,這才說道:“咱們走吧!”
一抖馬索,催騎馳離雲(yún)家。
解語花縱馬追上,又問道:“你見到了雲(yún)出岫沒有?他怎麼說?”
百無忌沒有迴答,默默的馳出一段山路後,才突然說道:“解姑娘,你知道麼?咱們的一舉一動已全在兇手的監(jiān)視之下,兇手就在咱們身邊!”
解語花嚇了一跳道:“怎麼說呢?”
百無忌道:“兇手已捷足先登,劫走了雲(yún)出岫的幺兒雲(yún)鈺,威脅雲(yún)出岫不得迴答我任何問題;這就是雲(yún)家在門外貼出‘謝絕訪客’的原因!”
解語花驚訝道:“那麼,雲(yún)出岫有沒有迴答你任何問題?”
百無忌道:“沒有。”
解語花輕籲一聲道:“兇手這一招真高明,不過由此看來,雲(yún)出岫必知箱中死者是誰,所以兇手才會來這一手。”
百無忌點頭道:“不錯,兇手捎信給雲(yún)出岫,除了瞀告他不得迴答我任何問題之外,還建議雲(yún)出岫殺死我以換迴他兒子的命。”
解語花道:“還好雲(yún)出岫沒有這樣做,否則你隻怕出不來了。”
百無忌道:“是的,我原以為雲(yún)出岫會這樣做,幸好他還能明辨是非,他是一位可敬可佩的老人。”
解語花問道:現(xiàn)在你打算怎麼辦?”
百無忌道:“兇手雖然使出這手段,但情況已漸趨明朗,可以肯定兇手是誰了!”
解語花道:“是誰?”
百無忌道:“海堡的姬家!”
解語花道:“你是根據(jù)裴姓獵戶那句話所下的判斷?”
百無忌道:“不錯,西陵峽宋家被滅門之前一個月,姬亞俠曾到過宋家,根據(jù)裴姓獵戶的描述,姬亞俠脫不了關(guān)係!”
解語花道:“可是,宋家的滅門慘案和箱屍案有關(guān)連麼?”
百無忌道:“雲(yún)、宋二家是世交,雲(yún)出岫必知殺害宋家的人是誰,而兇手既然威脅他不得迴答我任何問題,可知兩案必有關(guān)連。”
解語花道:“雲(yún)出岫若知殺害宋家的兇手是誰,為何秘而不宣?”
百無忌道:“可能雲(yún)出岫雖然知道卻找不到充足的證據(jù),故不敢公布。”
解語花歎道:“真可惜,明明雲(yún)出岫可以提供你破案的線索,現(xiàn)在卻因兒子被綁架而不能說出一切;為了他兒子的性命,你也不能逼他啊。”
百無忌道:“是的,所以我不能再與雲(yún)家的人接觸了,好在情況顯示姬亞俠的嫌疑最大,我有追査的對象,不怕破不了案。”
解語花道:“你首先必須査明姬家與宋家有何過節(jié),査明之後,才能向姬亞俠興師問。”
百無忌道:“當(dāng)然。”
解語花問道:“但要怎麼迫査呢?”
百無忌道:“很簡單,如果宋、姬二家有仇恨,其他的數(shù)家必有一兩家知道,咱們順道前往山西石樓山的漆雕家打聽一下,如果他們不知情,咱們再去神池的段家拜訪,我相信總有一兩家知悉宋、姬二家交惡的內(nèi)情。”.
於是,他們策馬北上,這又是一段漫長的路程,奸在兩人同行不寂寞,尤其解語花確如一朵解語花一般,對百無忌不但百依百順,而且一路上對他照頋得無微不至,使得百無忌漸漸對她動了真情。
因此,盡管路途遙遠(yuǎn),百無忌的心情卻是愉快的,即使是荒山野徑,在他眼中都變成了美麗的圖畫。
他對解語花本來是有戒心的,但自從在騎田嶺證明了她的身份之後,對她已無一點懷疑……
他們連程疾趕,第八天午後,已然趕抵山西的石樓山了。
武林十二諸侯之一的漆雕奎,傳說他母親當(dāng)年在逃饑荒逃到石樓山下生下了他,後來他成為一位武學(xué)宗師之後,便在石樓山建造一座“懷慈山房”,以紀(jì)念其母親。
如今漆雕奎已逝世多年,他的兩個兒子漆雕龍和漆雕虎仍在“懷慈山房”居住,兄弟倆已年過五十,雖然鋒芒不及其父,在山西一境的武林中仍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百無忌和解語花在抵達(dá)石摟山之前打聽清楚:漆雕龍生有四女一男,兒子名叫漆雕光輝,今年才十九歲。
漆雕虎則生有二男二女,兩個兒子一名漆雕世英一名漆雕世雄,年紀(jì)反而比漆雕光輝大,都已是二十幾歲的青年了。
此外,百無忌最想知道的情況也有了答案:漆雕兄弟的兒子均健在無恙,沒有人離奇失蹤。
不過,百無忌此行的目的除了要査明他們漆雕家所擁有的那柄匕首是否存在之外,主要是希望從他們兄弟口中探詢有關(guān)宋、姬二家“交惡”的內(nèi)情,故並無白跑了一趟之感。
懷慈山房建築在石樓山南麵的山腰上,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山莊,可是當(dāng)百無忌和解語花乘馬抵達(dá)山莊大門外時,他們突然呆住了。
因為,大門上也貼著一張紙,上麵寫著四個大字:“謝絕訪客”!
百無忌的腦門好像挨了一棍,一時目瞪口呆,半天說不出話來。
倒是解語花比較能夠“適應(yīng)”這種情況,她聳聳肩膀,苦笑道:“又被兇手捷足先登了!”
可不是麼?世上絕對沒有這樣的巧事,巫山的雲(yún)家在大門外貼了一張“謝絕訪客”的紙條,如今石樓山的漆雕家也在大門外貼上了這樣的紙條,這除了說明漆離家也有人被兇手劫走之外,還有什麼別的緣故?
百無忌發(fā)呆良久,才栗然一歎道:“咱們下山去吧!”
解語花道:“不進(jìn)去問個明白?”
百無忌搖頭道:“不能進(jìn)去,我不能連累漆雕家的子弟受害!”
解語花道:“不錯,毫無疑問,漆雕家必有人落入兇手的手裏。可是……他們這些武林十二諸侯的後人,就這樣屈服在兇手的淫威之下?”
百無忌苦笑一下道:“如果你有個兒子落入身份不明的人物手中,又不知你的兒子陷身何處,你能不屈服麼?”
解語花輕歎一聲道:“看樣子,兇手不是單獨一個人,而是一個門派,他知道你在追査箱屍命案,故一處一處斷絕你的追査之路……”
百無忌撥轉(zhuǎn)馬頭,循原來的山路下山。
解語花仍在他身邊跟著,問道:“如今還去神池的段家麼?”
百無忌搖頭道:“不去了,多去一個地方,就多害一個人遭殃……”
解語花道:“你打算放棄追査?”
百無忌道:“不,家?guī)熣f過一句話:世上最悲慘者莫如冤沉海底;我一定要設(shè)法抓出那個兇手,替死者伸冤!”
解語花道:“可是兇手已將你的追査路線一一斷絕,你要如何繼續(xù)追査?”
百無忌道:“咱們直接去見姬亞俠!”
解語花道:“要是他不承認(rèn)呢?”
百無忌冷笑道:“你剛才說過的:兇手不是單獨一個人,而是一個門派,既然如此,就有許多方法可施,姬亞俠如不肯承認(rèn),我有許多辦法對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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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山西的石樓山折返海門的海堡,全程將近三千裏路,百無忌怕解語花不耐長途跋涉,於下了石樓山後,便向她笑問道:“咱們又有一段漫長的路要趕,你還是決定跟著我麼?”
解語花道:“我反正無親可投,到哪裏都一樣,而且跟你在一起可以瀏覽各地的湖光山色,我一點都不以為苦,你別替我擔(dān)心。”
百無忌笑道:“這麼說,你是跟定我了?”
解語花道:“是的,直到你說:‘解語花,我不喜歡你,你走你的吧!’為止——你什麼時候會對我說這句話?”
百無忌道:“我不會這樣說,我可能會說:‘解語花,你既然不嫌棄我百無忌,索性嫁給我算了。’——我若是這樣說,你如何迴答?”
解語花含羞帶笑的低下鰾首,道:“我的迴答是:荽是你現(xiàn)在就放棄追查箱屍命案,我便跟你去太湖見你師父,隻要他老人家不反對……”
百無忌道:“你希望我放棄追査?”
解語花道:“不,但在案情未破之前,你有成親的心情麼?”
百無忌道:“沒有,
解語花道:“所以,現(xiàn)在你向我求婚好像太早了一些。”
百無忌哈哈笑了起來。
解語花微笑道:“咱們白跑了八天的路,你似乎一點也不沮喪,為什麼?”
百無忌笑道:“因為我跟家?guī)煂W(xué)釣魚,已經(jīng)學(xué)到了耐心;你知道釣魚要有耐心,隻要有耐心,總會釣到魚的。”
解語花道:“你現(xiàn)在要釣的是一尾最狡猾的魚,他不肯吞下你的魚餌。”
百無忌道:“不要緊,他不肯上鉤,我便撤網(wǎng)……對了,有一點我覺得很奇怪,為什麼兇手寧願大費手腳劫持雲(yún)家和漆雕家的子弟,而不來個釜底抽薪把我殺了?”
解語花道:“上次在洞庭湖不是發(fā)生過一次麼?”
百無忌道:“不錯,但洞庭湖之後,他們應(yīng)有很多下手的機會,可是他們沒再下手。”
解語花道:“我也猜不透,也許你很小心謹(jǐn)慎,他們找不到下手的機會吧?”
說話間,路經(jīng)一間涼亭,隻見涼亭上放著一桶茶水,桶上寫著“奉茶”二字,而此刻亭上坐著一個年約六十的老人,正在亭上喝茶歇腳。
老人的打扮像個販夫,衣著平凡,穿一雙草鞋,戴一頂竹笠,身邊放著一隻布袋,裏麵盛著滿滿的東西,不知是何物。
他見百無忌二人將從亭外經(jīng)過,忽然舉手招唿道:“二位,天氣這麼熱,下馬喝杯涼茶涼快涼快吧!”
百無忌見那茶桶是舊的,那“奉茶二字也有些模糊不清了,知是善心人供給路人解渴的,當(dāng)即勒住坐騎道:“你要不要喝一杯解解渴?”
解語花道:好呀!”
於是,兩人下馬入亭。
茶桶旁邊放著幾個粗碗,百無忌掏了一碗茶,自己先嚐了一小口,確定茶中沒有毒,才遞給解語花。
那老人笑瞇瞇道:“這是很普通的雨前,味道不好,隻是供路人解渴罷了。”
百無忌對他點頭笑笑,也掏了一碗坐下來喝。
老人笑問道:“老弟,你常喝茶麼?”
百無忌答道:“喝的。”
老人又問道:“你喝的哪種茶?”
百無忌道:“小可隨便喝,不太講究。”
老人道:“不,喝茶一定要講究,好茶和壞茶差別太大了,老漢賣的這種茶葉是青茶上品……”
他一邊說一邊解開布袋口,敢情那是一袋茶葉,他用手掏出一些遞到百無忌鼻下,接著道:“你聞聞看,很香是不是?老漢這一袋青茶是為城裏的陸員外送去的,他是老漢的老顧客。”
百無忌微微一笑道:“老丈是本地人?”
老人忽然壓低聲音道:“不是,我是巫山雲(yún)家的人,敝姓夏,夏丙丁!”
百無忌怔住了。
老人又低聲道:“已仙逝的雲(yún)四逸是家?guī)煛k?yún)出岫是我?guī)熜郑覀冏≡谝黄穑覇萄b茶販和你見麵談?wù)劇!?br />
百無忌心中大喜,舉目四望一眼,也低聲道:“此處四野寬廣,是談話的好地方;不過請恕小可放肆,您老如何證明是雲(yún)家的人呢?”-
夏丙丁道:“那天你去巫山時,我也在場,你閃避‘連環(huán)十八踢’的身法十分高明……”
百無忌道:“您老誇獎,現(xiàn)在小可相信您是巫山雲(yún)家的人了。”
夏丙丁望望解語花,含笑問道:“這位姑娘是……”
百無忌道:“她姓解芳名語花,是小可的紅粉知己,您老可以放心說話。”,
夏丙丁抓了一把茶葉托在掌心上,低聲道:“我?guī)熜值溺蹆弘?yún)鈺被不明身份的人擄去,至今生死莫測,而從對方捎來的信上所提出的警告,我們才知道對方的目的是在阻止你追査一樁命案,我?guī)熜忠液湍阏務(wù)劊私庠敿?xì)情形。”
百無忌便將在太湖底下發(fā)現(xiàn)一個鐵箱開始說起,一直說到在他們雲(yún)家嚐到閉門羹為止,然後說道:“小可懷疑箱中死者可能是武林十二諸侯的後人,而經(jīng)過幾個月來的追査,我認(rèn)為死者可能是宋忠的兒子宋世傑,換句話說:當(dāng)年宋家遭到滅門慘事時,雖有宋忠的妻兒逃出火窟,但很可能後來兇手又找到了宋世傑,乃斬草除根將他殺害。”
微微一頓,繼道:“而巫山雲(yún)家與西陵峽的宋家是世交,關(guān)於宋家被滅門的慘局,雲(yún)老前輩可能知悉內(nèi)情。那天小可去雲(yún)家的目的一來是要索觀匕首,二來是希望雲(yún)老前輩提供一些線索,不料兇手竟將雲(yún)老前輩的幺兒劫走,這是小可始料所不及之亊,但願小可那天的行為沒有危害到雲(yún)少爺才好。”
夏丙丁明白了一切事情之後,皺眉沉吟有頃,問道:“二位今日去石樓山拜訪漆雕家,結(jié)果情形如何?”
百無忌道:“漆雕家的門外也貼上‘謝絕訪客’的紙條,可知漆雕家也有人落入兇手之手,小可恐危害到漆雕家子弟的性命,立即迴馬下山。”.
夏丙丁又沉吟半晌,道:“關(guān)於宋家被滅門之事,我?guī)熜衷窎肆撕脦啄辏上]有査出縱火者為誰,這因為宋仰嶽宋老爺子在世之日樹敵極多,宋老爺子為人剛烈,嫉惡如仇,每有黑道人物為惡犯在他手裏,總是不肯輕饒,故對他懷恨的黑道人物太多了。那一次的縱火事件,很可能是許多黑道人物聯(lián)手幹的,事後各自呈散,要査也無從査起。”
這時,有幾個行人走近涼亭,他立刻提高嗓門道:“說起武夷大紅袍,這可不是假的,由於那些茶樹都生長在懸崖上,樹幹入雲(yún),高不可攀,因此寺僧便訓(xùn)練猴兒上樹采茶,猴兒采茶的時候,身穿紅衣,故而稱為大紅袍;老漢也喝過那種茶,端的淸香撲鼻,口齒留香呢!”
百無忌也附和道:“聽說這種茶葉一向列為貢品,采茶的時候,官府還派兵看守,是否有這樣的事?”
夏丙丁道:“不錯,確是如此,這種大紅袍最能幫助消化,你將飯粒放入茶中,不須個把時辰,飯粒就融化掉了。”
兩人交談至此,那幾個路人已從亭外走過,夏丙丁擔(dān)心其中有兇手派來的人,便繼續(xù)大談茶經(jīng)道:“其實呀,茶的品種固然重要,但烹茶用的水和烹茶的技術(shù)也很重要……”
直到那幾個路人走遠(yuǎn)之後,他才又低聲道:“我們師兄弟為宋家的慘局追査了好幾年,均不得端倪,隻好放棄了,不過你剛才說懷疑箱中死者是宋世傑,這我可以吿訴你:死者絕對不是宋世傑。”
百無忌道:“宋忠的妻兒住在巫山雲(yún)家?”
夏丙丁搖頭道:“沒有。”
“那您老如何確定死者不是宋世傑?”
“宋忠的妻兒雖不住在巫山雲(yún)家,但我們師兄弟知道他們母子的住處。”
“他們住在何處?”
“對不起,為了他們母子的安全,我不能透露他們母子的住處。”
“夏老前輩,小可認(rèn)為箱中死者縱非宋世傑,也必與當(dāng)年宋家的滅門慘案有關(guān)。”
“不可能吧?”
“否則兇手就不必劫持雲(yún)少爺,威脅雲(yún)家不得接見小可。”
“唔……”
“再不然,雲(yún)老前輩必知箱中死者的身份,兇手怕雲(yún)老前輩說出來,故劫持其子——”
“不,我?guī)熜植恢溃绻赖脑挘乙惨欢〞溃覀儙熜值芤严嗵帋资辏饺諢o話不談,他不會對我隱瞞任何事情。”
“那麼,接受小可一個要求如何?”
“你說說看。”
“告訴小可宋忠妻兒的住處,讓小可去拜訪他們母子。”
“幹什麼?”
“小可要與宋老夫人談?wù)劊苍S小可能從她的談話中得到破案的契機。”
“我們已與她多次談過,她也想不出當(dāng)年縱火者是誰。”
“小可也打算將得自箱中的匕首拿給她看看,讓她指認(rèn)——”
“當(dāng)年她抱著兒子衝出火窟時,雙目被火灼傷,已經(jīng)失明了。”
“哦……”
“宋世傑當(dāng)年逃出火窟時也才二三歲,他根本無法指認(rèn)那柄匕首是不是他們宋家之物,而且……”
“而且怎樣?”
“他目前不在他母親身邊。”
“去了何處?”
“跟隨一位武林高人習(xí)武。”
“那位武林高人?”
“這是個秘密,恕難奉告。”
百無忌見他什麼都不肯說,不禁苦笑道:“那麼,夏老前輩今日在此與小可見麵,所為何來?"
夏丙丁道:“我?guī)熜忠詾槟阒澜俪蛛?yún)鈺的人是誰,故命我來與你談?wù)劇!?br />
百無忌苦笑道:“小可就是不知兇手是誰,故不遠(yuǎn)千裏一家一家的拜訪探詢,若是知道的話,早就直接找他去了。”
夏丙丁麵露憂色道:“那天你去巫山,雖然我們沒告訴你什麼,但兇手可能已發(fā)現(xiàn)你闖入雲(yún)家,我?guī)熜趾軗?dān)心兇手將因此下手殺害其子……”
百無忌道:“兇手的信上說:你們隻要收拾了小可,他便可釋放雲(yún)少爺……”
夏丙丁道:“老弟放心,我們師兄弟不會幹這種事。”
百無忌道:“要想趕快救迴雲(yún)少爺,隻有兩個辦法:一是殺了小可,二是說出宋老夫人的住處,讓小可去和她談?wù)劊恍】纱_信宋老夫人必能提供有用的線索,進(jìn)而査出兇手是誰,知道了兇手的姓名來曆,要救迴雲(yún)少爺就不難了。”
夏丙丁陷入沉思。
解語花忽然開口道:“百無忌,你最好不要勉強這位夏老前輩,萬一因此危害到雲(yún)少爺?shù)男悦闳绾蝸韽浹a這個過失?”
百無忌聞言心頭一凍,點點頭道:“你說得是,我看算了。”
他起身向夏丙丁拱手道別,便與解語花走出涼亭,上馬欲行。
夏丙丁突然長歎一聲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好吧,我告訴你們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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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shù)日後,百無忌和解語花來到了長江巫峽附近的山區(qū)。
長江三峽是巫峽、西陵峽和瞿唐峽,其實自宜昌以上奉節(jié)以下,兩岸皆山,無地非峽;就中以巫峽最長,首尾一百六十裏。
百無忌和解語花抵達(dá)之處,距巫山甚近;原來宋忠的妻子當(dāng)年抱著幼兒宋世傑逃出火窟後,確曾投奔巫山雲(yún)家,雲(yún)出岫恐其仇家追蹤而至,乃將他們母子安置於巫峽山上某處非常隱僻的地點,並派門下暗中保護(hù),故除了他們雲(yún)家少數(shù)人知道之外,其餘諸侯均不知他們母子的下落。
百無忌在來此處之前,為恐兇手暗中跟蹤,於入蜀之後,一路南下,在雲(yún)陽棄馬渡江,然後悄悄的繞迴江邊,從瞿唐峽雇船順流而下。
船行至半夜,他們乘著黑夜跳上岸,沒入山中密林,而且不時停身隱伏窺視,確定未被人跟蹤,才穿林越嶺,向巫峽前進(jìn)。
百無忌確信這樣的行動必已擺脫兇手的跟蹤,由於他們所走的路線都是無人行走過的崇山竣嶺,故備極辛苦,第三天午後接近宋老夫人隱居的地點時,兩人都已累得精疲力竭了。
夏丙丁曾為他詳述宋老夫人隱居的地點,故不須多久便找到了建造於樹林中的一間木屋。
這間木屋,即是宋忠的遺孀宋老夫人隱居之處,當(dāng)百無忌和解語花走近木屋之際,驀聞林中有人發(fā)話道:“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百無忌心知發(fā)話者是保護(hù)宋老夫人的雲(yún)家門下,當(dāng)即駐足答道:“在下百無忌,身邊這位是解語花姑娘,我倆是經(jīng)夏丙丁老前輩的同意才來的。”
林中人道:“請誦暗語。”
百無忌吟道:“風(fēng)急天高猿嘯哀,渚淸沙白鳥飛迴,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
林中人一聽“暗語”對了,便道:“在下等已得飛鴿傳書,知二位今日會到,宋老夫人就在木屋中,二位請進(jìn)去吧!”
百無忌一腳跨入木屋,便見一位老媼獨坐在一張?zhí)僖紊希菔莸氖稚夏弥淮钪椋谝涣R涣5臄?shù)著,嘴唇微微動著,似在念佛。
她的實際年齡其實不過五十多歲,但發(fā)已半白,臉上布滿皺紋,兩顆眼睛呈霧翳狀,一看即知視力已完全喪失,給人的感覺是蒼老而憔悴,是百劫餘生的一位老婦人!
當(dāng)百無忌和解語花走入屋中時,她似己聽到聲音,表情微微一動,兩眼直瞪著百無忌二人,不言不動。
百無忌向她施禮道:“您是宋老夫人麼?”
宋老夫人輕輕點了一下頭,答道:“是的,他們告訴老身說你是太湖釣叟的傳人,叫百……百……”
百無忌道:“百無忌。”
宋老夫人道:“哦,是的,叫百無忌,還有這位姑娘叫解語花是麼?”
解語花向她一福道:“是,我叫解語花,拜見老夫人。”
宋老夫人像一般雙目失明的人一樣,神情僵硬地道:“二位請坐,山居簡陋,請勿見怪。”
百無忌道聲“不敢”,便和解語花在一條長板発上坐下來。
宋老夫人道:“他們說二位要來看望老身。唉……老身在此居住了十多年,這是頭一次有客來訪,可惜老身雙目失明,無法招待二位。”
百無忌道:“老夫人不用客氣,在下二人打擾了老夫人的清修才是不該……”
宋老夫人苦笑一下道:“不,老身很希望有人來跟我聊聊,隻是雲(yún)莊主一直不肯讓外人到此,怕再生事故,其實老身已是殘廢之人,又是這把年紀(jì)了,他們要殺就殺吧!”
百無忌問道:“他們是誰?”
宋老夫人麵部抽動了一下,道:“就是當(dāng)年放火的那些人呀!”
百無忌道:“老夫人知道他們是誰麼?”
宋老夫人搖搖頭道:“不知道,隻知都是當(dāng)年我爹在世時所結(jié)的仇家。”
她輕輕歎了口氣,又道:“人哪!凡事都不要做得太絕,路要讓一步,味須減三分,這才是為人之道,可是我爹……他性子太烈了,眼睛裏容不下一粒沙子,結(jié)果才弄到這般地步……”
百無忌道:“老夫人,小可二人今日專程前來拜望,是為了追査一樁謀殺案,小可認(rèn)為這樁謀殺案的兇手可能與當(dāng)年襲擊你們宋家的兇手是同一個人;現(xiàn)在小可先將亊件說給您聽,然後再請教您幾個問題……”
當(dāng)下,便將在太湖發(fā)現(xiàn)箱屍的經(jīng)過,以及前此追査的情形,詳詳細(xì)細(xì)的說了一遍。
宋老夫人很驚訝,道:“那柄十二諸侯之一的匕首還在你身上麼?”
百無忌道:“還在。”
宋老夫人伸出手道:“給老身看看。”
百無忌取出匕首遞到她手上,她很細(xì)心的撫摸了一番,表情漸呈凝重,點了點頭道:“不錯,這是十二諸侯之一!”
“請問老夫人:當(dāng)年宋老爺子所擁有的那柄匕首,老夫人於逃出火窟時,有沒有帶出來?”
“帶出來了。”
“可否取出來給小可看看?”
“那柄匕首已交給我兒子,不在老身這裏了。”
“令郎目前人在何處?”
“這老身不能吿訴你,他是我們宋家唯一的子嗣……你了解老身的意思麼?”
“小可了解。”
“老身之所以有勇氣活下來,就是要看著他長大成人,萬一他……那老身就活不下去了。”
“令郎最近有沒有迴來探望您?”
“有,前一陣子迴來住了一天,第二天又匆匆走了。”
“所謂前一陣子,那是多久的事?”
“三個月前。”
百無忌原以為箱中死者可能是她兒子宋世傑,這時證實她兒子健在無恙,不得不推翻自己的判斷,但他仍然認(rèn)定箱屍案的兇手必與當(dāng)年襲擊宋家的兇手是同一路人,否則兇手便不致劫持雲(yún)鈺威脅雲(yún)出岫不得與自己見麵交談。
他接著問道:“老夫人,當(dāng)年您抱著令郎逃出火窟時,為何會想到要帶出那柄匕首?”
宋老夫人將手上的匕首交還給他,答道:“我爹過世後,那柄匕首便交由拙夫保管。出事的那天深夜,老身正在房中喂奶,一聽有人在山莊四周放火,老身立刻抱著兒子衝出房外,後來想到應(yīng)該拿一件防身武器,便又折返房中,拿出了那柄匕首帶在身上。”
百無忌又問道:“老夫人如何能衝出火窟?”
宋老夫人道:“老身是從山莊後麵衝出的,那地方火勢較弱,老身用一件袍子蘸水裹住小兒,就不顧一切的往外衝,衝是衝出來了,但老身的雙目也被火灼傷了。”
“當(dāng)時還看得見麼?”
“雖然很痛,但還勉強看得見一些。”
“有沒有看見縱火之人?”
“有,看見了一個,他是個獐頭鼠目的漢子,手拿一隻鬼頭刀向老身撲來,老身拚命的往臨江的峭壁上跑,那漢子追近時,老身正好跑到峭壁上,情急之下,就抱著小兒往江中跳,也是我們母子命不該絕,沒有撞上峭壁巖石而直落江中……”
“那漢子多大年紀(jì)?”
“大約三十多歲。”
“有沒有什麼特征?”
“沒有,那時已是午夜過後,老身的雙目又被灼傷了,看也看不清。”
“依老夫人的判斷,襲擊你們宋家的人,最有嫌疑的人是誰?”
“唉,我爹行道江湖時,被他痛懲的黑道綠林太多了,老身是婦道人家,一向也很少過問那些事,實在說不出一個可疑人物的姓名……”
“宋大俠從未向您提起過某一個被宋老爺子痛懲的綠林人物?”
“隻記得提過一人,叫什麼‘玉麵狼’的采花淫賊,拙夫說我爹抓住了他,把他的……唉,這叫老身怎麼說呢?”
“這‘玉麵狼’現(xiàn)在還活著麼?”
“不知道。”
“再請問老夫人:據(jù)說你們宋家被襲擊之前一個月,姬亞俠曾到府上拜訪,有這迴事麼?”
“有的。”
“姬亞俠何事造訪?”
“老身不淸楚,拙夫隻說是為了一點小誤會;由於我爹平日不喜歡我們?nèi)齻媳婦過問他們男人家的事,所以老身不敢深問。”
“你們宋家當(dāng)年有個名叫裴老二的長工,老夫人還記得這個人吧?”,
“我們宋家有好幾個長工,那些下人的姓名老身不太清楚,你問這個幹麼?”
“這人現(xiàn)居西陵峽附近的山中,以打獵為生,上個月在下去西陵峽察看貴府舊址,於下山途中遇覓他,在他家住了一夜,他說是貴府的長工,出事那天他剛好不在莊內(nèi),故幸免於難。”
“哦,這事老身倒不知情……”
百無忌已問了很多問題,卻覺沒有什麼收獲,乃換了個話題道:“老夫人,據(jù)巫山雲(yún)家的夏丙丁老前輩說,令郎正從某位武林高人習(xí)武,老夫人要令郎習(xí)武的目的,是不是打算要他報仇?”
宋老夫人歎道:“老身本不讚成他習(xí)武,但這孩子自得知我們宋家被滅門的慘局後,就一意要找仇家報仇。三年前他在某地巧遇一位武林高人,那位武林高人得知他是我們宋家的後嗣,便答應(yīng)收他為徒,傳他武功。唉……這孩子的脾氣就跟他爺爺一樣,倔得很!老身苦苦相勸,他硬是不聽話……”
百無忌道:“小可能否知道那位武林高人的名號?”
宋老夫人搖頭道:“老身什麼都可以吿訴你,唯獨此事不能奉告。老身知道你不是壞人,但世傑是我們宋家的命脈,為了他的安全,在他武功未成之前,老身非得守住這個秘密不可!”
百無忌道:“是的,既是如此,老夫人不說就是了,但老夫人不妨再仔細(xì)迴想一下,當(dāng)年宋老爺子在行道江湖的時候,所懲過的歹徒中——”
宋老夫人截口道:“你這個問題,當(dāng)年雲(yún)莊主也問過好多次,老身真的想不起來了。”
百無忌道:“你們母子既不知仇家是誰,將來令郎藝成之後,如何找仇家報仇呢?”
宋老夫人道:“是啊!老身就是這樣說的,可是小兒立誌習(xí)武,堅信一定能夠找到仇人;那孩子越來越不聽話,老是嫌我嘮叨,上次迴來的時候,話都沒有跟我說幾句……”
百無忌感到很失望,乃起身拱手道:“打擾了老夫人,小可告辭了,
宋老夫人起身送客,說道:“老身聽他們說令師是一位名滿江湖的老俠客,所謂名師出高徒,老身能向你提出一個要求麼?”
百無忌道:“老夫人請說,隻要小可力所能及,自當(dāng)竭力效勞。”
宋老夫人道:“將來有一天,我兒果真找到仇家,你能不能助他一臂之力?”
百無忌道:“當(dāng)然可以,令郎如須小可拔刀相助,請他駕臨太湖即可。”
兩人辭出木屋時,一位雲(yún)家的門下高手現(xiàn)身與他們相見,指點他們出山之路;百無忌原想轉(zhuǎn)迴雲(yún)陽尋迴坐騎,解語花不讚成,表示她盤川充足,離開巫峽之後可以再買兩匹坐騎,百無忌隻好順了她,便依雲(yún)家門下的指點覓徑離山……
走著走著,不覺天已入暮,而眼前仍是一重又一重的崇山密林,距離山下還有一段很長的路程。
解語花不禁顰眉道:“怪事,那位雲(yún)家門下為何指點咱們往這方向走?這好像不是下山的途徑呀!”
百無忌道:“大概他怕咱們的形蹤被外人發(fā)現(xiàn),所以要咱們走這方向;不要緊,反正遲早可以走到山下的。”
解語花道:“可是天快黑了,看樣子咱們不可能在天黑之前走到山下,怎麼辦呢?”
百無忌笑道:“你是女強盜,難道還怕餐風(fēng)宿露不成?”
解語花白他一眼道:“記住,以後別再叫我女強盜,我已經(jīng)脫胎換骨了。”
不久,天黑下來了。
百無忌提議找個山洞過夜,解語花不反對,兩人複行一程,找到一座山洞,便進(jìn)入山洞歇下。
入夜之後的巫峽山上,野獸的吼叫聲此起彼落,令人如置身蠻荒世界一般;百無忌和解語花藝高膽大,自然不懼野獸,兩人吃了一些幹糧,各自負(fù)隅靜坐。
解語花見百無忌久久不發(fā)一言,忍不住開口道:“你怎麼不說話?”
解語花緩緩道:“我在想……”
解語花道:“想什麼?”
百無忌道:“我在想那夏丙丁和宋老夫人有沒有說謊騙我……”
解語花道:“他們有說謊騙你的必要麼?”
百無忌道:“有此可能。”
解語花道:“理由是?”
百無忌道:“如果他們什麼都不知道,兇手何必劫持雲(yún)鈺,威脅雲(yún)出岫不得和我見麵呢?”
解語花道:“那夏丙丁所言是否屬實我不敢說,那位宋老夫人語氣誠懇,我認(rèn)為她沒有對你隱瞞什麼。”
百無忌又靜坐不語。
解語花道:“你知道什麼叫‘作賊心虛’麼?”
百無忌睜開眼睛道:“你的看法是……”
解語花道:“如果隻是雲(yún)家的少爺被兇手劫持,還可表示雲(yún)出岫可能知道兇手是誰,但是石樓山的漆雕家也有人被劫持,這就很不合理了。
“武林十二諸侯的後人在武林中仍有相當(dāng)大的聲望和地位,如果他們知悉兇手為誰,應(yīng)無姑息養(yǎng)奸秘而不宣之理。
“因此我的看法是:兇手劫持雲(yún)鈺和漆雕家的人,可能是基於一種恐懼心理使然,也就是作賊心虛,怕被你査出端倪來。”
百無忌微笑道:“以前你從騎田嶺下山,走在街上時,有沒有一種恐懼之感?”
解語花點頭道:“有,怕被人識出。”
百無忌道:“那麼,兇手必非無名小卒,而是一位為武林人所熟悉的大人物了。”
解語花道:“是的。”
百無忌道:“宋老夫人口中說的那個采花淫賊‘玉麵狼’算不算是大人物?”
解語花道:“這個人我沒聽說過,他是幾十年前的黑道歹徒,如果他還活在世上,隻怕已是七老八十的人了吧?”
百無忌道:“姬亞俠呢?”
解語花道:“他當(dāng)然是個大人物,像他這種人如果幹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自然會想盡一切方法不擇手段的來掩飾他的罪行。”
百無忌道:“這麼看來,最可疑的還是姬亞俠了?”.
解語花道:“這要你自己來判斷。”
百無忌道:“姬亞俠拿不出他們姬家的匕首,他又曾於宋家出亊前去過西陵峽,且經(jīng)宋老夫人證實他與宋家確有一些小誤會,不過我總覺得他如是箱屍兇手,絕無丟棄匕首於箱中之理。”
解語花道:“也許那柄匕首確是死者之物。”
百無忌道:“可是咱們已査詢過宗、姬、左、宋、雲(yún)五家,並無人口失蹤。”
解語花道:“還有石樓山的漆雕家、泰山的孔家、石門的歐陽家、天池的勞家、千金寨的齊家、六河溝的舒家和神池的段家還沒去査詢呢!”
百無忌問道:“你看咱們?nèi)ズiT找姬亞俠好還是去其餘七家査詢好?”
解語花道:“這還是要由你自己決定。”
百無忌道:“我感到為難的是:我沒有找到充分的證據(jù),無法指控姬亞俠;而如是繼續(xù)原定計劃去拜訪其餘七家,萬一兇手重施故技,再劫持那七家的子弟,豈不是越弄越糟?”
解語花沉思半晌,忽然道:“有了!咱們再去金陵客棧,把那位賬房先生抓出城外好好盤問一番,看當(dāng)年姬正倫是否真在金陵客棧遺失了那柄匕首!”
百無忌眼睛一亮道:“你懷疑那位賬房房先生說謊騙我?”
解語花道:“是的,很可能是姬亞俠與他串通好了來哄騙你的!”
百無忌頗覺有理,乃毅然道:“好,咱們再去金陵客棧徹底査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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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他們又跋涉半日才走出巫峽山區(qū),抵達(dá)巴東縣城,原想在城中買兩匹馬,不想城中並無馬販,兩人隻好徒步東行。
第三天,兩人在西陵峽附近的一處渡頭搭船東下,隔日在荊河口上岸,由解語花出資購得兩匹健馬,乃取道直奔金陵而來。
第四天,兩人馳馬行經(jīng)幕阜山下,忽見迎麵走來一騎,馬上之人俯臥於鞍上,百無忌一見便覺有異,輕聲道:“那人好像受了傷……”
一語甫畢,隻見那人身子一歪,從馬鞍上滑落地上,在地上打了一個翻滾,便直挺挺的躺著不動!
百無忌眼尖,看出那人腰上一片血潰,分明受了嚴(yán)重的刀傷,連忙蹶身下馬,趨前察看。
傷者是個中年人,一身武士裝束,腰上有一道傷口,可能因流血過多,跌落地上時,神智已陷入半昏迷狀態(tài)。
百無忌蹲下急問道:“老兄,你怎麼了?”
中年人聽到人聲,努力從半昏迷中掙紮醒來,斷斷續(xù)續(xù)地說道:
“我……我是漢陽……天……天威鑔局的鏢師……我們在……在前麵路上遇劫……是……是黑衣教下的手,請通知……”
隻說到這裏,突然麵色大變,目露驚駭之色,張口想再說什麼,但似因流血過多,胸口一陣劇烈起伏之後,就慢慢地靜止了。
百無忌慌了,急聲道:“老兄!老兄!你醒醒,你再說清楚一點,你貴姓大名?”
解語花道:“別問了,他已經(jīng)斷氣啦!”
百無忌呆了半晌,才迴對解語花問道:“他剛才說他是天威鏍局的鏍師,在前麵路上遇劫,下手的是黑衣教的人,是麼?”
解語花點點頭。
百無忌道:“我聽神兵先生說過,他說江湖上最近崛起一個‘黑衣教’,教主武功高深莫測,聲勢已淩駕南北綠林的總瓢把子楚霸天和佟飛鶴,你知道‘黑衣教’這幫人麼?”
解語花道:“知道,但所知道的跟你一樣多,我們楚總?cè)堪炎右膊恢馈谝陆獭慕讨魇钦l。”
百無忌道:“咱們趕去前麵看看如何?”
解語花道:“好。”
百無忌便將中年人的遺體移去路旁,隨與解語花上馬向前趕去。
馳行二三裏路,一幕令人觸目心驚的慘烈景象已映入他們的眼簾了。
出事地點就在幕阜山麓的一段山路上,那路上倒著七輛鏢車,十多個人陳屍地上,有的被砍下腦袋,有的被攔腰斬為兩段,路麵上滿是血漬,被棄置於地上的鏢旗已看不出“天威鏢局”四個字,被血染紅了!
百無忌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慘烈的景象,一時驚得呆了。
解語花輕唿一聲道:“真絕,竟然不留一個活口……”
慘遭殺害的十多個人中,從衣著上看,有三個鏢師,兩個趟子手,其餘均是車夫,唯一活著的是三匹馬,大概被剛才發(fā)生的一場血肉橫飛的搏殺嚇壞了,此刻仍在路上來迴奔馳,顯得很焦躁不安。
解語花策馬走近其中一輛馬車,下馬仔細(xì)察看,俯身聞聞車上的氣味,便向百無忌說道:“黑衣教這一票收獲很大,最少有二十萬兩銀子的價值。”
百無忌驚問道:“你說什麼?被劫的是銀子?”
解語花道:“不是銀子,而是人參!整整七車人參!”
百無忌駭然道:“你怎知是人參?”
解語花道:“因為車上有人參的氣味。”
百無忌倒抽了一口冷氣道:“他們劫鏢便劫鏢,為何把人統(tǒng)統(tǒng)殺死了?”
解語花道:“這就是黑衣教與南北二梟不同之處,我們楚老總和北方那''位佟老總就不會這樣心狠手辣,他們隻要財物,非不得已是不殺人的。”
百無忌驚魂甫定,隨之而來的是怒火洶湧,道:“你看咱們還追得上麼?”
解語花搖頭道:“很難。”
百無忌道:“為什麼?”
解語花道:“你看前麵路上並無車輪痕跡,這表示他們是從山上突然衝下來的,得手之後,又往山上撤退;這幕阜山連綿兩百餘裏,你不知道他們遁去的方向,如何追人?”
百無忌道:“總有足跡可循!”
解語花道:“也許可以,但還有一個困難是:寡不敵眾;你我二人如何能夠?qū)顾麄円淮笕喝耍俊?br />
百無忌很不滿意她的說法,道:“解語花,你如果想和我百無忌在一起,最好不要這樣畏畏縮縮!”
解語花道:“我不是畏縮,而是覺得犯不著冒險,不要打沒有把握的仗。”
百無忌道:“我認(rèn)為該做的事,即使麵對千軍萬馬,照樣衝進(jìn)去!”
解語花微笑道:“你一定要幹的話,我解語花奉陪就是啦!”
百無忌立即策馬往山上衝去,道:“走!今天我要鬥鬥黑衣教!”
靠近路邊的山麓林地上有許多血跡,那分明是劫鏢者腳下踩著鮮血,於遁入林中所留下來的足印。
百無忌循著血跡昂然直衝而上,解語花知他正在憤怒頭上,故未勸阻,隨後縱馬跟了上去。
雙騎衝上一段山區(qū),眼前已是叢林密布,山勢陡峻,騎馬已難再上,兩人乃將坐騎拴在林間,施展手腳攀登上去,爬到山腰上,血跡已消失,不過仍可看出一些足跡,兩人繼續(xù)循跡而上。
不久,登臨一座山脊,一眼望去,山脊上叢林蔽天,腳下盡是枯枝敗葉,而且雜草叢生,再也找不到一個足跡了。
百無忌四望一眼,無法判斷出劫鏢者所遁去的方向,便向解語花問道:“你看他們往哪方向逃遁?”
解語花一聳肩道:“我又不是劫鏢者,怎知他們往哪方向逃!”
百無忌道:“你是楚霸天的麾下,對此應(yīng)該有豐富的經(jīng)驗。”
解語花擺頭四下望望,舉手一指東北方向道:“這方向樹林最密,他們往這方向逃遁的可能性最大。”
百無忌立刻拔步走去。
解語花跟上道:“我聽說黑衣教的組織非常龐大,教中高手如雲(yún),這迴劫鏢的人必非凡手,因此天威鏢局的人才全軍覆沒,你自信有能力對付那麼多人麼?”
百無忌沉聲道:“我離開太湖之前,家?guī)熢幸痪滟浹裕f‘無忌,你習(xí)武的目的是在行俠仗義,故該幹的就幹,當(dāng)你認(rèn)為義無返顧時,舍己毋處疑,勿將生死成敗係於心上’。
“今天我見到了手段最殘酷的一幫匪徒幹的壞事,我要是不伸手管一管,家?guī)熤懒瞬涣R我是懦夫才怪!”
解語花道:“我不反對你鋤惡懲兇,問題在於:明知鬥不過而仍要逞強,豈非有勇無謀?”
百無忌微笑道:“你怎知我一定鬥不過黑衣教的人?”
解語花道:“我聽不少人說黑衣教不同於一般強盜,教中成員個個都非泛泛之輩,所以我有點擔(dān)心,萬一碰上了,你我未必穩(wěn)操勝券。”
百無忌聳聳肩膀道:“別擔(dān)心,真的打不過的話,咱們可以腳底抹油呀!”
說話間,兩人已走入一座密林中,約莫行入數(shù)百步,忽聽得一片談笑聲從林中深處遠(yuǎn)遠(yuǎn)傳過來,百無忌立即停步低聲道:“聽,他們還在前麵樹林中呢!”
解語花側(cè)耳凝聽了片刻,道:“人不少,好像有七八個之多……”
百無忌想了想,說道:“這樣好了,你在這裏躲著,由我單獨過去看看,我若是鬥得過他們便罷,否則我便往另一個方向逃,而你悄悄地迴去牽馬下山,在前麵路上等我。”
解語花道:“為何不讓我陪著你?”
百無忌道:“對方人多,萬一你失手被擒,我恐怕救不了你,那樣一來,豈不糟糕?”
解語花道:“百無忌,你現(xiàn)在才考慮到這個問題已經(jīng)太遲了。剛才我勸你不要這渾水你不聽,如今既然來了,我豈有讓你單獨行動之理?要麼咱們一起行動,否則現(xiàn)在就掉頭下山!”
百無忌道:“你還沒明白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由我單獨行動較為安全,可戰(zhàn)即戰(zhàn),不可戰(zhàn)即逃,但若是——”
解語花截口道:“我明白你的意思,總之無論如何我不能袖手旁觀,我解語花不是貪生怕死的女孩子!”
百無忌道“你有把握萬一不敵時,能夠全身而退?”
解語花道:“絕無問題。”
百無忌道:“那就上吧!”
兩人撤出兵器握在手上,然後提輕腳步循聲走過去,複行百多步,聽得人語聲就在前麵數(shù)丈外,兩人便藏身樹身,探首向前窺視。
一眼望去,隻見前麵的樹林中圍坐著八個黑衣蒙麵人,正在那裏閑聊說笑。
而在他們圍坐的旁邊林地上,堆著幾十包捆綁結(jié)實的東西,那分明即是打劫得來的人參,每包約有十斤重。
此刻正有一群狀似“小嘍羅”的黑衣青年一人一包的抬到肩上,轉(zhuǎn)身穿林而去,好像螞蟻搬食物一般,來來往往絡(luò)繹不絕。
“那邊車到了沒有?”
“到了。”
“來了幾輛?”
“七輛。”
“好,這是最後一批,大家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