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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巢湖,亦名漅湖,又稱焦湖。本巢縣地,後陷崩成湖。湖居巢縣、合肥、廬江、舒縣等四縣之中,有港灣三百六十處,盛產魚蝦,遠近聞名。湖周土地極為肥沃,湖心西南角有峔山,數百年來,均為強人占住,漁民避之若蠍。山上林木蔥鬱,顯得相當神秘而恐怖。


    目前盤踞峔山的人,便是巢湖一條龍。


    巢湖一條龍本名曹若兵,人生得短小精悍,水性極佳,性好漁色,巢湖附近若有良家美女失蹤,大部分都是他仁兄的傑作。他在餓狼國的正式稱唿是“巢湖侯”,但一般人都喊他“國舅”。因為最受狼王寵愛的西宮娘娘曹姽貞,就是他的胞妹,由於這層關係,使這位曹國舅在餓狼國中成為少數幾位大紅人之一。


    巢湖第一樓與峔山隻是一水之隔,水程不足三裏,傳聞中巢湖一條龍每天會在薄暮時分前來第一樓喝酒,都是不太正確的。這位巢湖侯在峔山秘穀中,姬妾成群,美酒滿窖,被人伺候的舒舒服服的,要喝酒又何必一定要趕到第一樓來?他偶爾出現第一樓,多半是為了對狼心酒保郎小二下達命令或是轉達狼王的命令。


    狼心酒保是巢湖候的心腹兼耳目,平時很得巢湖候的信任,但今天卻莽莽撞撞地做了一件大蠢事。他下手想毒殺屈強和水中蓮,根本沒有充分的理由,他甚至連屈強和水中蓮的姓名都不知道。他這樣做,完全是自作聰明。因為他從眼神和舉止上,看出屈、水這對男女都是會武功的江湖高手,便判定兩人是來找他們巢湖候的。於是,象以往一樣,他自作主張,先下手為強,想以下毒的酒食取兩人的性命。結果,天不從人願,除害眾人變成落湯雞之外,什麼好處也沒得到。而他最笨不過的件事,便是他居然趁亂坐專用小艇奔迴峔山,向巢湖一條龍曹若兵報訊邀功。


    曹若兵問道:“對方來了多少人?”


    郎小二道:“不清楚!


    曹若兵又道:“對方來人,都是什麼身份?”


    郎小二道:“不清楚!


    曹若兵道:“你有沒有逮住活口?”


    郎小二道:“沒有。”


    曹若兵道:“那你一共殺了他們幾個人?”郎小二道:“沒有!


    啪!巢湖候起手一巴掌,打得郎小二眼前金星亂冒。他不敢當著主子吐出口中鹹鹹的血水,隻好和著斷齒一齊咽了下去。


    巢湖候板起麵孔,揮手怒喝道:“快去打聽清楚了再來報告,不中用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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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巢湖第一樓不遠,沿著湖邊,再過去一點,有個小市集,叫做湖安鎮。這個小鎮雖然範圍不大,卻是巢湖水產以及附近鄉鎮蠶絲、米、茶等農產品的集散地。市麵商招林立,相當繁榮。這一天黃昏時分,蹄聲得得不絕,鎮上先後來了近百名江湖人物,把鎮上僅有的三家小客棧擠得滿滿的。


    這些江湖人物,正是劉、關、張、趙四大家族的子弟、門徒和衛士。他們四大家族之間,經常都在彼此監視,隻要任何一家的人馬有了行動,其他三家自會率眾緊緊追隨。說得好聽一點,是榮辱與共、患難相挾持,其實是誰也不願在爭取冷豔鋸這件曆史瑰寶上落於人後。


    歇在鎮頭與隆客棧的,是關家和趙家。劉家歇在高升棧。張家歇在三元棧。四家人手,各自為政,一方麵暗中派人打聽另外三家的舉動,另一方麵則派人嚴密守衛,以防自己這邊的言行策略泄漏出去。


    關家族長關玉虎在偏院召集虎帳十三勇士麵授機宜:“你們十三個人,立即分成兩組。一組留在客棧,隨時聽候差遣。一組可去鎮上跟蹤一名叫黃屠的灰袍老人。”


    第七號勇士道:“為什麼要跟蹤這個姓黃的?”


    關玉虎道:“這個姓黃的,武功相當高強,他剛才在湖濱救了我一命,在私人感情上來說,他是我關某人的恩公。但是,此人心胸狹窄,思想甚為偏激,對我們劉關張趙四家,成見極深,很可能為餓狼國的人所利用,而對我們四家有所不利。”


    第三號勇士道:“如發現這姓黃的確與餓狼國的人有所勾搭,我們應該如何處理這個姓黃的?”


    第五號勇士道:“那還不簡單,當然是順手賞他一刀!”


    關玉虎道:“不,這可使不得!殺有恩於我者,謂之不義,想我關家遠祖,封金留印,義傳千秋,我等後世子孫,豈可辱及先人。”


    第五號勇士道:“那怎麼辦?”


    關玉虎道:“關某人非常懷疑,冷豔鋸如果已落入狼王之手,潮心這座峔山,很可能就是冷豔鋸藏放之所。我們跟蹤這個姓黃的,便是為了要搶先一步查明這一點。有了確切證據,再由我來安排。你們的行動必須小心,別說巢湖一條龍是個厲害人物,就是這位黃屠,都很難對付,別叫他們三家看我們關家的笑話!”


    在另一座偏院裏,趙家族長趙長山也正在召集兩子三徒及趙家八將,秘密研究如伺攻破峔山,捉拿巢湖一條龍,好在四大家族中,顯點威風。


    趙榮雖是趙長山的長子,但趙長山疼愛和信任的卻是次子趙明。最令趙榮忍受不了的,是趙長山將全族財務大權,均交給趙明全權處理。趙明精明謹慎,收支稽核,一絲不茍,趙榮想花一文錢,都必須經過趙明審查核準。趙榮目前手頭上雖然還掌握了不少銀兩,但那全是捏報假帳,以非法手段吞沒的,日久天長,以趙明之細心,終必有被發覺的一天。所以,對四大家族來說,刻下當務之急,是如何取得冷豔鋸,而在這位趙家長公子來說,其當務之急,則是如何在短期之內,殺掉這位親胞弟!


    趙榮的嗜好不少,而且,每一樣都是花錢的嗜好。趙氏八家將中,隻有首將和二將跟趙榮臭味相投。因此,八家將中的首將和二將都成了趙榮的死黨。


    這一晚,會議結束,仍是老論調,留意另外三家動靜,相機行事。趙榮喊出首將和二將,私下商量:“劉關張趙四家,各懷鬼胎,麵和心不和,而那位狼王又如神龍見首不見尾,這件事情,我看是搞不出什麼名堂來的。”


    首將附和道:“誰說不是?奔波了這些日子,害得咱老牛從沒有舒舒服服地喝過一頓酒!


    二將咕噥道:“喝酒倒在其次,沒時間接找姐兒樂乎,才叫他媽的難受哩!”


    趙榮眼珠子一轉,壓低了嗓門道:“我現在有個主意,不知兩位意下如何?”


    兩將齊聲道:“大公子有什麼好主意?快說!”


    趙榮道:“峔山離這兒不遠,水程最多頓炊光景。依咱的意見,咱們不妨弄條小船,悄悄搖過去,各拚全力,殺他一個措手不及。據說巢湖一條龍在峔山上不僅金銀滿庫,更蓄有享用不盡的美酒佳人。事成之後,咱們三人先在峔山上樂個痛快,然後再公開表功受獎,這豈不是名利雙收?”


    兩將大喜,同表讚成。於是,這一邊趙榮向老父隨便編了個借口,便帶著首二兩將,幹他們的好事去了。


    四大家族之首的劉家,目前境遇最慘。劉家九大高手,已在山西姑射山附近同時遇害,長子劉百彪,也因傷勢嚴重,仍在姑射村養病。族長劉農得到消息,盡管健康狀況欠佳,依然不得不扶病趕來巢湖會合。他現在身邊雖然也跟了十來個人,但隻是一些家丁忠仆之流,根本派不上大用場。而關、張、趙三家,眼看劉農這一族已無多大作為,也懶得過來問候道好。劉農住在高升客棧裏,獨對孤燈,感慨萬千,可是,江湖中事是現實而殘酷的,劉家不幸,勢力衰退,他又怎怨得了別人寡情絕義?曆史已經過去了一千五百多年,他難道相信自己真是劉後主,能以目前劉關張趙去比擬蜀漢時期關張趙的情誼?


    住在三元客棧的張雲鶴和張氏四條龍,情況相當平靜。這位張家的族長,與當年一聲喝斷長板橋,使曹將夏侯傑膽裂墜馬的張翼德比較起來,恰成一強烈對比。如果不知道他是身懷絕技武功,乃當今武林中劉、關、張、趙家族之一,張氏族旅長張雲鶴的人,一定會懷疑他是位告官還鄉的林下名士。張家四條龍,受了主人的感染,盡管一個個彪悍威武,在氣質上也都能表現進退有節,毫無莽夫鄙相。主仆五人商量的結果,認為無論依四大家族的排名次序,或是依四家擁有的實力,都輪不著他們張家強行出頭,所以他們決定以靜製動,隨時聽候征召,但決不擅作主張。


    天黑了,巢湖湖麵上,波平如鏡,漁火點點,在嚴寒的隆冬季節裏,顯得寧靜而肅殺。在這種寒冬的夜晚,擁一爐火,一杯溫酒在手,美人在抱,其樂何如?


    趙榮每一想到巢湖一條龍此刻可能就在峔山享受著這種安逸生活,心頭就止不住一陣興奮。他對他們的趙家槍法有信心,首二兩將,更是八將中的翹楚人物,三人協力合作突襲,他相信事變倉猝,巢湖一條龍一定沒有還手的機會。然後,嘿嘿,金銀財寶,美酒佳人,哪一樣不歸他趙大公子占有支配?


    約摸二更時分,船靠山腳。仰首望去,山上一片朦朧,不見一絲燈光,趙榮係好船纜,轉身一比手勢,三人立即輕若靈猿般躍進山下一片草叢中。


    首將低聲道:“山中地形不熟,如何進去?”


    趙榮道:“廢話,就算地形熟,知道入山之路,我們也不能循著現成的道路走進去!


    二將道:“大公子說得對!這就叫做: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峔山就隻這屁大一點地方,即使摸遍了,也花不了多少時間!


    三人計議一定,由趙榮領頭帶路,專找雜草叢生的荒徑往上爬,這樣大約摸黑前行了半個更次,三人都有點累了,打算稍為休息一下,再繼續行動。就在這時候,三人身前不遠處,忽然火光一亮,火光中出現一塊三尺見方的白底紅字大木牌,上麵寫著兩行正楷大字:“趙公子及兩位貫賓,請朝有燈籠處走,以免誤觸機關!”火光倏地熄滅,緊接著,一排小紅燈籠,每盞相隔約十來步光景,一路蜿蜒亮起,沿著一條斜坡,直通穀底。


    趙榮和兩將都呆住了,半晌說不出話來。


    二將喃喃道:“奶奶的,這怎麼辦?……”


    首將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礃幼与b好循原路慢慢地退出去了!


    趙榮冷笑道:“人家已在暗中把我們的行動瞧得一清二楚,你以為我們還退得出去?”


    首將道:“否則怎辦?進即不可,退又不能,難道就窩在這裏等死不成?”


    趙榮想了片刻,毅然道:“走,進去!”


    二將道:“大公子不怕對方使的是誘敵入伏之計?”


    趙榮冷笑道:“敢暗我明,人家要下毒手,早就下手了,何必等到現在?”


    二將道;“既然如此,他要我們進去幹什麼?”


    趙榮冷笑道:“你問我,我問誰?目前隻有聽命行事,還有一線生機,隻要保得一口氣在,就不愁沒有翻本的機會。怕什麼?跟我來!”


    沿坡而下,路徑逐漸平坦。走過一條碎石甬道,三人在燈光指引下,進入一座深入山腹的大廳。大廳中燈光明亮。異香撲鼻,溫暖如春。最令人目眩神蕩的景象,便是此刻大廳中那一大群如戲花彩蝶般的盛裝妙齡女郎。這些妙齡女郎,人人都有著姣好如花的麵龐,惹火動人的身材,以及一雙修直圓潤的大腿,眼波流盼之間,令人魂銷。


    大廳正中央,一副高高的座上,端坐著一位身材瘦小的華服漢子,這漢子年約三十五六歲,頭小臉瘦脖子細,頭上卻戴著一頂寶光璀璨的高大金冠,作王侯狀,看來極為滑稽可笑。


    一名美得令人心醉的紫衣女郎,輕移蓮步,款擺著柳腰走近趙榮,輕聲道:“上麵坐的,是敝國的巢湖侯,上諱曹,下諱若兵,在敝國又稱國舅,請趙公子上前參謁。”


    趙榮為紫衣少女美色所迷,心誌已奪,迷迷糊糊地嗯了一聲,立即領著首二兩將,走至巢湖侯座前,一齊躬身施禮,朗聲道:“晚輩趙榮,僅率麾下牛鹿池、冒文達二將,拜見曹國舅!”


    巢湖侯欣然色喜,連稱“免禮,免禮!苯又舐暦愿赖溃骸霸O座、獻饌、上酒!”


    眾女郎訓練有素,隻眨眼工夫,便將座位排好,擺上一桌豐盛酒菜,最讓趙榮等三人感到快慰的是,酒菜端正擺好之後,六名美人不待吩咐,便在三人身旁分兩邊坐了下來。


    那名美得令人心醉的紫衣少女,顯然已從趙榮眼神中,看出趙榮對她有好感,這時就坐在趙榮右側,左臂很大方地摟著趙榮的腰,右手端著酒懷,殷勤勸酒。


    巢湖侯舉杯道:“趙公子名門之後,英姿勃發,槍法如神,本爵聞名已久,今日一會,至感快慰!”


    趙榮隻好也照了一下杯子,道:“曹侯爺乃是狼王至戚,權傾當朝,趙榮三生有幸,承蒙款待,不勝榮幸之至!”


    酒過三巡,巢湖侯又道:“趙公子乃劉關張趙四大家族中第一賢公子,理當熟察當今江湖大勢——”他手朝紫衣女郎一指:“如本爵願以義女美芳奉侍巾櫛,永結秦晉之好,公子其有意乎?”


    趙榮本來就沒有什麼骨氣,況且三杯下肚,熱透丹田,欲焰火熾,一聽有這等好事,哪還顧得了什麼家族身世,立即離座稱謝,願領盛情。


    自此以後,金槍趙長山便少了一個兒子和兩名虎將,多方打聽,硬是聽不到一點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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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兩隻健鴿,掠過湖麵,飛入峔山秘穀。


    第三天,巢湖附近諸縣,包括湖安鎮在內,便到處出現一種格式相同的黃紙告示:“巢湖曹員外,為以武會友事,特於十日後,在巢湖第一樓旁,設立擂臺一座。擂分三關,過第一關者,賞銀百兩。過第二關者,賞銀千兩。三關全過者,賞銀萬兩,並附贈古物青龍偃月刀一把!附注:比試時,以拳腳兵刃為主,不得使用任何暗器,違者當場格殺!”


    這樣一幅告示貼出來,其所引起的轟動,自屬想象可知。巢湖曹員外是何許人,人人心知肚明,其中最令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是告示居然注明不許使用暗器!餓狼國的徒眾,最擅長的手段,便是暗殺。暗殺最方便的手段,便是暗器,餓狼國的徒眾不以暗器取勝,難道還真的是為了切磋武技?如果切實執行了這條規章,他們那把以卑鄙手法取得的千古名器青龍偃月刀,還能保得。


    劉關張趙四大家族的人,以及屈強、水中蓮、東門鳳和藍玉通等人也都看到了這張告示。因為大家都摸不清狼王授意巢湖一條龍擺設這樣一座擂臺的居心何在,四大家族不得不暫時收斂鬼胎,舉行一次聯席會議。


    會議中,各抒己見,眾議紛紜,但誰也說不出一個令人心服的結論、或對付的策略。劉農人單勢孤,疑心最重,他問趙長山,為何不見愛侄趙榮以及牛鹿池和冒文達兩將與會?趙長山支支吾吾,迴答不出個所以然來。這使得關、張兩家,心中也有了疙瘩。劉關張是桃園結義兄弟,姓趙的畢竟隔了一層。是不是姓趙的也象前些日子那個姓黃的一樣,覺得找迴那把青龍偃月刀,跟他們姓趙的並無直接而切身的利害關係?甚至分出一部分人手,在暗中弄什麼玄虛?


    結果,一場聯席會議,又是不歡而散。


    屈強等人,也為這件事聚在一起,提出推測和研討。他們不為名利,立場超然,對事情看得透徹,處理這件事的方法,也是極其簡單明了。


    東門鳳第一個提出她對這件事的精辟見解。她說:“我認為這是狼王的一種手段,一種極其毒辣的手段。劉關張趙四家既然與他公然為敵,他自然將這四大家族恨之入骨。平常時候,四大家族散居各地,不易一舉消滅,如今衝著一把青龍偃月刀,正好可將四大家族誘聚一起,設法一網打盡!”


    水中蓮點頭道:“妾身的想法也是如此!彼{玉通道:“狼王既然如此居心,為何又要在打擂臺時不許使用暗器?”


    屈強笑道:“藍大哥真是一條直腸子,如果不附上這一條,又怎顯得出這位曹員外的真心誠意?其實,擂臺上動手,一個對一個,就算使用暗器,又有多大的殺傷力?他們要求的,是四大家族的數百口,並非其中特定的某一個人,臺上不準使用暗器,還不是一句風涼話?臺上不許,臺下誰說過不許?”


    藍玉通道:“依賢弟意思,我們應該以什麼樣的態度來對付這座擂臺?”


    屈強道:“先觀察一兩天,看看三關主持人是什麼身份,是不是值得我們動手!


    藍玉通道:“然後呢?”


    屈強道:“如果隻是幾個草包色,就由四大家族去收拾,四大家族應付不了,我們再出頭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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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湖安鎮本來就是個小鎮,自從四大家族和屈強等人到達後,三家設備簡陋的小客棧,就已經近乎家家滿客。這種擺擂臺以武會友的告示出現之後,起初一二天,尚無多大變化,到了第四天早上,整個小鎮就象一鍋燒開了的水,驟然沸騰起來。


    那些來自四鄰八鎮,以及各地的好事者,最少有一半以上屬於江湖人物。這些江湖人物當然不是衝著那把青龍偃月刀來的。他們的著眼點,都是為了過三關的賞金。以當時的物價計算。即使隻能闖過第一關,獲得一百兩銀子,都是筆令人眼紅的數目。


    很多人練武多年,憑的隻是先天的稟賦,以及後天對武技的興趣,誰也不知道練成一身武功之後,究竟有什麼好處,F在,好處來了!能打通第一關,白銀一百兩。那是十畝良田,年年豐收,幾近十年的總收入。有十畝良田的人不多,同時誰也不能保證年年豐收。而且,耕作要人力,十年時光不短,一切播收費用,也不是個小數字,扣除了耕作成本,實際的受益,隻有天曉得。反過來說,若能僅憑三拳兩腳,就可以獲得如此筆橫財,誰不舍命以赴?


    人口的驟然增加,小鎮的胃納,幾已近乎爆炸。在擂臺開賽的前一天,小鎮上的戶外空地,能被利用的差不多都被充分利用了。店簷下、柴房、灶間,祠堂、土地廟、佛寺、道院、湖邊草地,到處是人。這期間,小鎮上平時所沒有的行業,也跟著紛紛興起,象零食擔子啦,賣草藥的啦,耍把戲的啦,甚至於……在湖邊搭個棚子,隔成幾小間,臨時廉價賣春的……都告出現。


    就為了最後這種行業,四大家族緊張了。他們帶來的子弟、門徒、衛士、全都是血氣方剛,或體魄健壯的大男人,男人最受不了的誘惑,就是?庵中幸怠s謔牽四大家族不約而同地紛紛告誡子弟和部屬,說餓狼王國的人,殺人不擇手段,徒眾出現時,什麼身份都有,包括娼妓在內h綣誰活得不耐煩,為圖一時之快,死了等於白饒。可是,言者諄諄,聽者藐藐,有些事情,是根本禁止不了的,甚至越禁越1k拇蠹易宓淖擁芎筒渴簦究竟有沒有人明知故犯,甚至樂此不疲,就很難說了?br />


    巢湖第一樓孤立湖邊,兩旁的空地極為寬敞。這座擂臺搭建在第一樓的右側,占地約半畝許。臺高七尺,十分堅實。臺後有長梯,直通湖麵。湖中巨船連桅,堅篷厚壁,其中所載何物,不得而知。


    擂臺開賽的這一天,擂臺眉額上紮滿彩球,臺前垂懸著—幅大紅布,上麵詳列著各款比賽規章。臺上,底層是厚木板,上鋪黃色地毯,繃釘得非常牢固。兩邊各有木架一座,上插十八般兵器,迎麵是一幅彩色湘繡武聖關公像。像頂橫懸的正是整個江湖為之騷動的那口千古名兵器青龍偃月刀!


    午時正,第一個在擂臺上出現的人,正是那位狼心酒保郎小二。今天的郎小二,已不是酒保裝束。他穿的是長袍馬褂,頭戴珠頂瓜皮小帽,一派大戶人家管事的模樣,神情也正經八百的,不象在第一樓招唿客人時,那種油腔滑調的樣子。唯一不同的,是因為他缺了幾顆牙齒,嘴形已稍稍走樣。


    他的開場白簡潔有力,隻是牙齒漏風,字音有欠清晰:“我家員外,自幼好武,故不惜巨資,擺下這座擂臺,承蒙鄉親好友,各方高人捧場,本人謹代表敝主人,深致十二萬分之謝意!”


    臺下響起一片掌聲。在一般場合裏,臺上說話,臺下鼓掌,幾乎成了一種本能的反應?峙戮瓦B鼓掌的人,都說不出這幾句話,有什麼值得稱道的地方。


    郎小二似乎很懂得控製氣氛,他適時停頓下來,直到掌聲完全停歇了,他才繼續說下去:“關於這次竟擂的辦法和規章,告示上已書寫明白,本人不再重複,F在,本人為大家鄭重介紹本擂第一關的第一位關主!”


    臺下的人聽糊塗了,第一關的第一位關主?難道第一關被人闖過了,就不再出場,接著還有後補的?


    郎小二側身一指通向後臺的邊門,提高聲浪道:“讓我們歡迎長沙來的大刀黃屠黃大俠!”


    布幔一掀,大步跨出一人,正是那天在湖邊救起無敵神刀關玉虎的灰袍老人!


    大刀黃屠今天是一身非常俐落的短打扮,看上去精神抖擻,比上次出現時,至少年輕了十歲,隻不過那副冷漠的神情,卻沒有改變多少。他依然緊抿著嘴角,臉上毫無笑容。


    臺上黑壓壓的人群中,依例又響起了一陣掌聲。


    站在角落上的無敵神刀關玉虎皺眉喃喃道:“我說這個老家夥可能會走偏鋒,果然沒有料錯。”


    緊靠在他身旁的虎帳一號勇士低聲接口道:“容屬下先上臺試試這老家夥的手勁怎麼樣?”


    關玉虎緩緩搖搖頭道:“不可以,他對我關某人有過救命之恩,我們關家的人不能打他這一關!


    一號勇士道:“根據規章,過不了第一關,就不能挑戰第二關,我們若是礙著這姓黃的不便動手,萬一被別人捷足先登,拿走了那口青龍偃月刀怎麼辦?”


    關玉虎微笑道:“你把事情看得太容易了。世上哪有這種便宜事!”


    兩人正談論間,已經有人在一片歡唿聲中躍上擂臺。


    上臺的是個三旬左右的精壯漢子,這漢子濃眉大眼,兩邊太陽穴高高隆起,雙手十根指頭,根根粗如黃蘿卜,腳步移動時,腰部勁挺,誰都不難看出這漢子在腳上定然下過了不少苦功。


    漢子報了姓名,夏侯遠,漢中南鄭人,最後一句話是“特來向黃老前輩討教討教!


    黃屠臉無表情地道:“比拳腳還是比兵刃?”


    夏侯遠抱拳道:“比兵刃容易傷和氣,在拳腿上走幾個照麵就可以了!


    黃屠冷冷道:“如果閣下長於兵刃,用不著客氣。上了擂臺,要想不傷和氣,那是很不容易辦到的事情。”


    夏侯遠想了一下道:“那麼,在下就借根長鞭用用如何?”


    黃屠板著麵孔說道:“當然可以。”


    夏侯遠轉身在左邊兵器架上取了一根長鞭。照道理說,大刀黃屠既以刀法見長,這時就應該抄一把大刀應戰才對?墒牵鋈艘饬现獾模S屠抄的兵刃,竟然也是一根長鞭!臺下有人帶頭喊了一聲好,其他的人,立即轟然唿應。擂臺開賽的第一場,就有了這種戲劇性的變化,看的人頓時大為興奮,情緒也跟著緊張起來。叫好之聲過去,臺下迅速平靜下來。幾百雙眼光,一齊注視著臺上的兩人,大家屏息凝神,似乎誰也不願錯過臺上兩人的任何一個動作。


    臺上的守擂和攻擂者,這時相距丈許站定,兩人均是右手執鞭柄,左手捏鞭尾,鞭身成半圓形垂晃在膝蓋下,同時向左前方緩緩移動腳步。


    長鞭在十八般武器中,易學難精,利於馬戰,在空間有限的擂臺上,采用這種兵器交手,是很不討好的一種選擇。兩人同時用鞭,那就更複雜了。雙方同時發鞭,除非其中一人功夫特別精湛,出鞭的速度遠超過對方,且能一鞭出手,就能鎖住對方的咽喉,方有致勝之望。否則,最常見的結果,便是雙鞭夾纏一起,象兩條交尾的長蟲,拉扯不開。


    唿——先出手的,是攻擂的夏侯遠。他這一鞭揮出時,極為強勁有力,隻見鞭梢閃晃遊竄,有如蛇信,它奔去的部位,正是大刀黃屠的咽喉要害!黃屠的長鞭,跟著出手。他攻擊的地方,是夏侯遠長鞭的中段。如果他的鞭梢纏上了夏侯遠的鞭子,由於雙方著力點不同,比較吃虧的當然是夏侯遠。可是,說也奇怪,這個叫夏侯遠的漢子,看上去憨憨實實的,一根長鞭使將起來,卻花哨極了。他一鞭卷向黃屠的咽喉,竟於黃屠發鞭攔截的同時,突然肘腕一抽,鞭梢倒卷,以毫厘之差,避過黃屠的鞭梢,反朝黃屠的下盤掃去。黃屠收鞭應變不及,一雙足踝竟遭夏侯遠長鞭末端纏了個結結實實!臺下轟然叫好,久久不絕。


    按照競擂規定,夏侯遠就憑這一手,不但贏了第一關,而且贏得相當漂亮,隻要他鬆開長鞭,一百兩白花花的銀子,便光光彩彩地到手了。可是,這位來自漢中南鄭的夏侯遠,上臺時是那麼謙遜客氣,這時卻突然變得粗暴蠻橫起來。他執著長鞭不動,黃屠也不敢動。因為黃屠明白此刻夏侯遠隻要稍一使勁,便可將他淩空吊起,甩向臺下任何一個角落,不是筋折骨碎,便是腦袋開花。


    “聽說閣下經常以三國時老將黃忠的後人自許,有沒有這迴事?”夏侯遠瞪著黃屠,兩眼閃閃發光。


    “有!”黃屠昂然而冷峻地道:“而且這是事實,根據黃家族譜,老夫正是先祖黃忠第五十三代玄孫!”


    夏侯遠道:“就為了這層關係,聽說你對所有關家的後人都很不諒解?”


    黃屠冷冷道:“不錯,翻開曆史,關老頭對先祖當年的那一聲‘老卒’,實在叫人怨氣堆平!


    夏侯遠道:“那麼,令先祖當年攻打天蕩山和定軍山,先後刀斬先祖夏侯淵和夏侯德叔侄,後世子孫,又該如何扯平這筆帳?”


    黃屠一呆,結結巴巴地道:“這,這,這個……”


    夏侯遠冷笑一聲,右臂驟然揚起,雙腿挺直後斜,上身弓曲,原地打轉,黃屠頭上腳下,隨著他車篷般轉動。然後,隻聽夏侯遠一聲大喝,黃屠立即巨矢般自臺口飛了出去!越過臺下攢動的人頭,最後在十數丈外,跟一棵枯禿的大榆樹幹撞成一堆。


    這樣一撞的結果,自是不問可知。臺下閑人,都嚇呆了,沒有掌聲,也沒有喊好之聲。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像都不相信在第一關就會發生這種慘劇。


    臺上側門布幔掀起,一人撫掌大笑而出,是那位管事模樣的郎小二。他對著夏侯遠誇讚道:“談笑用兵,舉重若輕,真是一條好漢子,高!高!”他身後跟著一名小廝,手上捧著一隻小木匣,木匣朝外的一麵,寫著一個紅漆大字:“賞!指教!”小廝朝夏侯遠深深一躬,然後雙手奉上那隻木匣。


    夏侯遠將長鞭插迴兵器架,道一聲謝,接過木匣。


    郎小二笑著道;“夏侯大俠功力深厚,令人敬佩,請問夏侯大俠要不要繼續再過第二關?”


    夏侯遠問道:“第二關關主是誰?”


    郎小二笑著道:“就是區區在下,郎小二。”


    夏侯遠將郎小二上下打量了一眼,拱了拱木匣道:“敬謝不敏,另候高明,夏侯遠告辭了!”轉身一躍下臺,迅即於人潮中消失不見。


    站在角落上的關玉虎喃喃道:“一千五百多年後,夏侯家居然出了這等人才,真是風水輪流轉,令人難以置信……”


    臺上,郎小二轉身一招手,布幔後麵,忽然走出一名麵目姣好、身材苗條的勁裝少女。這少女全身上下一色鵝黃,人嬌豔,衣光鮮,舉手投足間,媚態橫生,令人目眩神迷,魂蕩難禁。


    郎小二向臺下介紹道:“這是本臺第二位關主,醉月仙子胡夢燕胡女俠,還望各路高人俊傑繼續上臺指教!”


    現在大家才算弄明白了,黃屠登臺時,郎小二稱他為第一關關主的原因。原來曹員外蓄養了無數高手奇人,隻要哪一關被攻垮了,立即換人填補。


    郎小二退去臺後,醉月仙子胡夢燕單手叉腰,款立臺中央,含笑以待。臺下則嗡然響起一片竊竊私議之聲。


    關玉虎身邊的虎帳第一號勇士咽了口口水道:“現在,該老爺上去……要不然,小人上去也是一樣,錯過機會,實在可惜……”


    關玉虎狠狠瞪了他一眼道:“你懂不懂江湖上的忌諱?”


    一號勇士道:“當然懂,方外人、婦人、乞丐這幾種人,多半身懷奇技,是招惹不得的。隻是屬下覺得,這種陳腔濫調,有時也未必可信!


    關玉虎正待開口,虎帳二號勇士忽然失聲道:“咦,張家有人上擂臺去了,是四條龍之一的花龍張振邦!”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臺上一名方臉漢子,正向醉月仙子胡夢燕自道姓名,胡夢燕含笑頷首,手指兵器架,意思請花龍張振邦選擇兵器。


    張振邦道:“在下願憑拳腳向姑娘請教幾招。”


    胡夢燕道:“好,張大俠請!”


    張振邦道:“那就得罪了!彼谥姓f著,不再客氣,雙臂上下一輪空斬,舒筋活血,關節響如爆豆,然後一步跨出,右手五指箕張,突然一把抓向醉月仙子胡夢燕的肩胛骨。


    胡夢燕柳腰一扭,大聲道:“張大俠好功力,尚望手下留點情麵才好!”


    張家四條龍,久走江湖,當然不會理睬她這一套。他腳下步踏連環,隻進不退,雙掌橫劈豎砍,虎虎生風,招數極為詭譎淩厲。醉月仙子胡夢燕似乎有點招架不住,步步後退,近至臺口,臺下有人高聲唿叫,因為胡夢燕若是再退一步,就要摔下臺去了。


    花龍看上去文質彬彬,卻毫無憐香惜玉之心,這時眼看醉月仙子已無化解機會,突然身軀一矮,如旋風般踢出一記掃膛腿。這是關鍵性的一招,張振邦雙掌的威力,醉月仙子已然承受不住,這一記威力加倍的掃膛腿,自然更是承受不住。臺下閑人大嘩,都為醉月仙子擔心,也都覺得張振邦得理不饒人,步步進逼,欺人太甚,靠近臺口的人群,有的向後退讓,有的張臂蓄勢以待,準備胡夢燕被掃跌臺下時,好上前承接搭救。


    虎帳十二勇士中的一號勇士暗暗頓足,懊惱不已。張家四條龍中的花龍張振邦,平時武功遠較他為差,如今都能旗開得勝,馬到成功,剛於如果由他跳上臺去,豈非白撿一關,勝得更為輕鬆?說時遲,那時快,在全場大叫聲中,忽地條人影從臺口飛出,嗵地一聲,捧落下地。


    眾人仔細辨察,才發覺落敗的人竟然是花龍張振邦,而不是那位醉月仙子胡夢燕!原來張振邦發出掃膛腿時,胡夢燕沿著臺邊,順勢一個虎跳,宛似穿簾乳燕,極其輕巧靈活地,反而繞至張振邦身後,雙手撐地,蓮足高舉,一招倒掛金鉤,結結實實地踢在張振邦後腦勺上。


    全場歡聲雷動,每個人都好像站在醉月仙子這一邊,在分享她的光榮。


    另一角落上的屈強,忽然一推東門鳳道:“師妹,該你上去了。”


    東門鳳道:“為什麼?”


    屈強道:“這個姓胡的妞兒,武功根底極佳,四大家族中,除非他們族長出馬,恐怕誰也贏不了這個小妞兒,而四大族長為了保持身份,一定不會挑戰這一關……”


    東門鳳說道:“那就讓他們輪流上臺,多栽幾個跟鬥又有什麼關係?”


    屈強道:“四大家族良莠不齊,雖然不足稱道,但過分助長了姓曹的威風,似乎也不太妥當!


    東門鳳笑道:“那你就自己上去啊,這妞兒長得蠻不錯的,媚眼亂拋,令人魂銷,你難道一點也不動心?”


    屈強也笑道:“任她醉月勝姮娥,我家自有俏師妹。她跟師妹比起來,還差得多,我又怎會動心?”


    東門鳳臉一紅,揚起玉腕道:“你要死了,是不是?”


    藍玉通笑著排解道:“鳳姑娘別生氣,屈賢弟其實說的也是道理。在這種場合,你們女孩子上臺,多少總占一點便宜,他要鳳姑娘上去,意思是讓臺上這個丫頭照照鏡子,叫她知道人上有人天外有天,還有人比她長得更嬌更美、武功也更高的!”


    東門鳳經藍玉遙這樣一捧,臉孔又是一紅,但已芳心大動,當下欣然道:“好,且待本姑娘……”


    誰知她話沒說完,有人已經上了擂臺。


    如今上臺的,不是別人,正是四大家族族長之一的張雲鶴!東門鳳朝屈強瞅了一眼,冷笑道:“你不是說,四大族長為了保持身份,一定不會挑戰這一關嗎?如今這個姓張的,怎麼上去了?”


    屈強皺了皺眉頭,道:“這的確有點出人意料之外,他大概因為部屬摔得不輕,一時麵子下不去,所以……才……才……”


    水中蓮忽然低聲攔住兩人話頭道:“快看臺上這個姓張的,身手果然不同凡響!”


    劉、關、張、趙四大家族,族長之一的張雲鶴,本以槍法聞名江湖。如今他為了對方是個年輕的大姑娘,自己又是長者身份,所以也棄兵刃不用,而以空手過招。不過,他如今施展出來的這一套拳法,跟花龍張振邦比較起來又自大不相同。他的出手極快,腳下也快,絲毫不容醉月仙子胡夢燕有閃躲的餘地,三個照麵不到,便一拳捶中胡夢燕的酥胸,將胡夢燕打翻在地,跌了個元寶翹。


    盡管臺下閑人覺得張雲鶴贏了這一場,有點勝之不武,但仍不免為張雲鶴手腳的利落齊齊喝了一聲彩!張雲鶴手下留情,這一拳打得並不重,但已使那位醉月仙子不勝羞慚,一式倒卷珠簾,翻身竄入後臺。狼心酒保郎小二依例再度撫掌出場,並命原先那名小廝向張雲鶴獻上一匣白銀。張雲鶴將銀匣擲向臺下由部屬伸手接住,本人則顯然無就此下臺之意。


    臺上,狼心酒保郎小二眉開眼笑地抱拳道:“張大俠要不要再過第二關?”


    張雲鶴道:“第二關關主就是閣下?”


    郎小二道:“對!”


    張雲鶴道:“既然如此,恭敬不如從命,不過,這第二關,張某很想在兵刃上討教討教!


    郎小二道:“悉聽尊便!”


    張雲鶴道得一聲得罪,在兵器架上取了一根長矛。張家祖先當年使的長矛,長足一丈八尺,如今罕見馬戰,很多兵刃都有很大的改良。張雲鶴現在拿起的這根長矛,最多七尺左右,但在擂臺上來說,這種兵器,已經夠長的了。郎小二從兵器架上拿起的是一麵盾牌,和一口單刀。張雲鶴心頭頓時明白,這位郎管事,一定對十八般武器樣樣精通,他取單刀和盾牌,純屬針對他的長矛而來。不過,他並不把這一點放在心上。這些日子,他已獲知這位狼心酒保的真正身份,並聽說了在巢湖第一樓他對水中蓮和屈強等人的手段,早恨不得手起一矛,便將這廝當胸刺個透明大窟窿。


    兩人擺開架勢後,張雲鶴使了個詐術,先是一矛刺出,郎小二舉盾格攔。張雲鶴急速收迴長矛,猛然一折兩截,以靠柄這端,再度點上盾牌,當郎小二盾牌舉起時,他立即以矛尖的那一端,從盾牌下麵往前一送,一下戮進郎小二的咽喉!郎小二怎麼也沒想到對方一根長矛,忽然變成兩根短矛使用,等他發覺上當,喉頭已經阻塞,血如泉湧,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臺下的人,無論識與不識,都對這位狼心酒保沒有好印象。如今大家見他被張雲鶴下手刺殺,盡管無人出聲喊好,實際上無不人心大快!


    布幔後麵,這時走出一名麵色薑黃的中年漢子,也象早先的郎小二一樣,鼓掌喊了幾聲好,臉上的笑容,則很勉強。這漢子後麵跟著兩名小廝,抬著一隻木箱。一千兩銀子,有六十多斤,當然不是一名小廝所能捧得動的。黃臉漢子皮笑肉不笑地道:“張大俠還要不要再過第三關?”


    張雲鶴眼角一掠關公神像上那柄青龍偃月刀,反問對方道:“第三關關主是哪一位?”


    那漢子道:“就是在下,任尚仁。”


    兵刃架上已無矛可用,張雲鶴順手取了一根鐵槍。那漢子手朝臺後一招,兩名小廝抬出一件外門兵刃,狼牙棒。


    張雲鶴雙眉微皺,心頭暗暗納罕。這漢子的一張薑黃臉皮,以及這支形狀醜惡的狼牙棒,實在都叫人瞧了不舒服。而且這是第三關,勝負攸關著一萬兩銀子和一口青龍偃月神刀的賭注,這漢子一定大有來頭,這支狼牙棒,這位任尚仁——!張雲鶴心頭突然一震,兵刃和姓名,難道都別有寓意?難道這廝就是“狼王”?


    就在張雲鶴心頭方震的當兒,那碧波百頃,水雲蒼茫的巢湖之中,突然發出一聲震天價水響,一聲裂石穿雲,但聞淒厲刺耳的長吟,緊接著,水花四濺,水柱衝天,就在那衝天水柱之中,冒起一條銀影,直上蒼冥。


    說它是“影”,不如說它是煙,淡銀色一條,映日生輝。


    這條淡銀輕煙衝起十幾丈高之後,衝勢忽頓,一頓之後,倏化銀虹,迅雷奔電般,直射湖邊擂臺。


    隻一沾擂臺,狂飆忽起,激射飛卷,然後,一切臻於靜止,一切歸於寂然。


    再看時,整座擂臺已剩下一座空架,人,不見了,隻見支架上鮮血斑斑,物,也沒有了,隻剩下那塊高懸的匾額。


    匾額雖在,字卻已經被改寫了,燒焦了似的十三個字,寫的是:“褻瀆狼君王,冒充巢湖龍,殺無赦。”


    擂臺上僅剩的一個人,是張雲鶴,可是他如今已立身臺下,衣衫燒焦,須發盡無,呆若木雞。


    這是怎麼迴事?


    變故來得太快,前後不過是一瞬間,誰都沒有看清,誰都沒有弄懂。


    不過,還記得做一件事,那就是逃。


    巢湖岸邊,擂臺四周,做生意的跑了,看熱鬧的跑了,就連四大家族的人都跑了,不過不能說他們跑,隻能說他們“撤”,張雲鶴硬是被他那手下四猛將“張家四條龍”搶過來架著“撤”走。


    還留在擂臺前沒跑的,隻有四個人,那就是屈強、水中蓮、藍玉通和東門鳳。


    他們四個的膽子,確實比別人大一點,而且這些藝出名門的蓋世英俠,耳聰目明,眼力跟聽覺也都超人一等,四個人中倒有三個人看見了那條輕煙似的銀影,是怎麼來的,又是怎麼去的。


    四個人當中,也隻有屈強、藍玉通、東門鳳三個年少英俠能昂然卓立,顏色不變,水中蓮雖然沒有臉上變色,但卻已驚詫欲絕,怔立當場,口中還頻頻輕唿,“好厲害,好厲害!


    隻聽屈強接著笑道:“足夠厲害的,這種事簡直是絕無僅有!


    藍玉通道:“弄了半天,原來都是些西貝貨,連咱們也被愚弄了,活該,誰叫他們想借狼王淫威招搖撞騙!


    東門鳳抬柔荑,伸五指,一指擂臺支架上那塊被風吹得搖搖欲墜的匾額道:“褻瀆狼君王,冒充巢湖龍,殺無赦。如果姓曹的跟郎小二一幹人真是冒充,那麼剛才一番炫露,把四大家族都嚇跑了的,就該是貨真價實的巢湖一條龍了!


    藍玉通笑道:“挾片雷之勢,作呲叻之威,起於巢湖,直上蒼冥,然後探爪而下,毀擂臺,傷眾人,臨去又複擺尾留字,同是一條龍,我這條來自大漠的,可就遜色多了!


    東門鳳道:“藍兄過謙,在我看,他不過是占了地利罷了,現有一池巢湖水,又有這麼一座擂臺,先攪和了巢湖水以壯聲勢,再傷眾人毀擂臺以顯餘威,隻要功力不弱,又諳水性,誰都會,有什麼稀罕?”


    藍玉通笑道:“東門姑娘藝出‘宇內九奇嚴九婆婆’,修為高絕,閱曆豐富,自是看不在眼內,可是在我看來,已經是夠心驚肉跳老半天的了。”


    東門鳳心知藍玉通是明知她心高氣傲,向不服人,故意借機會調侃她兩句,不由玉麵微酡,輕輕地“啐”了一聲。


    隻聽水中蓮道:“東門姑娘,藍少俠說的是實情,‘巢湖一條龍’修為如此,可的確不能輕視,否則不會連素來稱霸武林、不可一世的四大家族,也被嚇得倉皇逃去。”


    東門鳳卻還是不服,秀眉雙揚,香唇微披,道:“就算他是一條龍,也是一條孽龍,還是不能跟藍兄這條神龍相提並論。”


    藍玉通笑道:“承蒙東門姑娘看重,並一再誇讚,藍玉通何幸如之,足慰平生了!


    東門鳳聽出藍玉通明是語帶調侃,還待再發嬌嗔。


    那裏屈強說了話:“不管這‘巢湖一條龍’是條神龍也好,是條孽龍也好,現在都可以證明姓曹的是個招搖撞騙的西貝貨,他才是貨真價實的狼王手下一員大將,不過我對鳳妹剛才所說,那郎小二也是冒充一語,卻有些異議!


    東門鳳立即轉移了目標,“怎麼?難道屈師兄認為那郎小二是真不假?”


    屈強道:“彭天宏臨死相告,要咱們小心提防,不可能是假!


    東門鳳道:“如果郎小二是真,這‘巢湖一條龍’怎可能殺他?”


    屈強微一笑道:“鳳妹,狼王規法極嚴,象這種跟招搖撞騙之徒混在一起的手下,不讓他死,還等什麼?”


    東門鳳為之一怔,不由點了頭,“這倒是我沒想到的!


    屈強忽掀眉一笑,又道:“正如藍兄所說,‘巢湖一條龍’挾片雷之勢,作呲叻之威,起於巢湖之中,然後直上蒼冥,轉而毀擂臺,傷眾人,這是大家都清清楚楚看到的。而他來時武,去時文,一切歸於靜止之後,消失得無影無蹤,有誰看見他往哪裏去了嗎?”


    東門鳳抬手遙指適才銀影騰起處的湖水道:“屈師兄,我看見了,他從那裏來,還是從那裏去。”


    藍玉通微點頭:“東門姑娘說得不錯,他確是又從那兒去的。”


    水中蓮訝然道:“怎未聽見水響,也未見湖水搖蕩,濺出水花。”


    東門鳳道:“水前輩,這是他一次賣弄,不過顯示他精擅水性而已。”


    屈強道:“現在咱們可以得到結淪了,雖沒有看清他的龍顏、龍體,大概也不至於讓人覺得他確是見首不見尾。第一,他穿的是一身銀衣;第二,他輕功不錯,身法獨特;第三,他精通水性,超人一等;第四,他武藝高絕,還擅陽剛近似火烈一類的功力!


    水中蓮道:“屈少俠,這第四樣,怎見得?”


    屈強抬手一指那塊匾額,道:“前輩請看,剎那之間以功力蝕平所有的字跡,再以指力寫下新字,且留焦燎痕跡,不是修為精絕,且擅陽剛介於火烈一類的功力,焉能臻此?”


    水中蓮恍然大悟,道:“少俠心細如發,觀察入微,令人佩服!


    藍玉通道:“屈兄,你我跟東門姑娘都看見了他去自來處,難道他能夠長久潛入湖底,以水為家不成?”


    屈強道:“江湖之大,無奇不有,武林之中倒不是沒有這種具如此異能的奇人,或許天賦異稟,或經後天苦練。我蔣五師伯,就能靜伏水底一個對時,不過這‘巢湖一條龍’,我卻不信他有如此異耐,因為我看見他去自來處,入水之後,水底有一條銀線,直往峔山疾射而去!


    水中蓮道:“這麼說,他是從水底遊向了峔山?”


    她這裏話聲未落,東門鳳那裏忽抬手驚指:“你們快看。”


    “千麵女飛衛”指的正是峔山方向。


    屈強、藍玉通、水中蓮忙循指望去,這一看,看得三人不由心神震動,立時作聲不得。原來,一水之隔,水程三裏的那座峔山之上,濃煙冒起,火舌飛舞,已經是著火燒了起來。


    水中蓮頭一個定了神,驚歎出聲:“完了,西貝一條龍,姓曹的在峔山之上的刻意經營,全都要毀在這場無情夫火之下了。”


    藍玉通道:“隻可惜了那些醇酒美人。”


    東門鳳道:“狼王當真是下手狠毒,絕不留情!


    屈強道:“這把火顯然是‘巢湖一條龍’放的,先前我還以為他由水中潛上峔山,咱們隻一葉扁舟,渡將過去,不愁找不到他,如今他竟然一把燒掉了峔山,看這情形,風助火勢,不消頓飯工夫,整座峔山便要變光禿一片,炎熱逼人,便是鐵打的金剛也難以立足,他斷不可能再藏身其上,再想找他,可就難了!


    東門鳳道:“屈師兄,不難!


    屈強訝然迴顧,“不難?”


    東門鳳道:“咱們何必找他!


    此言一出,不單屈強立時省悟,就連藍玉通、水中蓮也馬上明白了。


    不錯,打從姑射山起,救水中蓮,找冷豔鋸,會二公主,設通寶銀號,以至包括大公主駙馬彭天宏在內的天殺十三星悉數橫斃,已足以構成了對他們、尤其是對屈強與水中蓮,在狼王眼中的碎屍萬段、挫骨揚灰大罪,狼王豈會放過他們,恐怕是躲都來不及,還想找不到這狼王手下的一員大將“巢湖一條龍”。於是,四個人都放心地笑了。


    於是,四個人就在這個小鎮上,找了一家客棧住了下來。上房三間,水中蓮一間,屈強、藍玉通一間,東門鳳一間,離得稍遠,靜等“巢湖一條龍”找上門來。


    所以把東門鳳、水中蓮分開,所以讓東門鳳離得稍遠,是屈強仍想利用東門鳳跟那位狼王二公主容貌的酷似,在必要時發揮一些作用。


    從白天到夜晚,從夜晚到天亮,平平靜靜地過去,別說“巢湖一條龍”沒有找上門來,就連任何一條蟲,包括天上飛的,地上爬的,土裏鑽的,水中遊的,也沒有看見。


    不過,平靜的隻是四個人住的這家客棧。出了這家客棧,可就不平靜了。不單是不平靜,而且是發生了大事。也不單是大事,甚至是樁奇事。就在這從白天到夜晚,從夜晚到天亮的工夫中,小鎮上離奇地失蹤了幾十口子。幾十口子當然是指人,都是在別的幾家客棧裏失蹤的。不是普通人,?橇酢9亍17擰17運拇蠹易宓娜恕i獻粵蹠9賾窕117旁坪住17猿ど劍下至他們四大家族的每一個人?br />


    這件事,這麼大的奇事,當然很快地傳進四個人耳中,四人頭一個意念就是:這四大家族,絕不會因為付不出吃住錢,賴帳溜掉了,而是真正失蹤了。當然,這種失蹤絕不是自動的,而是被動的,也就是說,是遭人劫持,讓人弄走了。誰幹的,不用說,除了狼王,絕不會有別人。想到狼王,自然也就想到了“巢湖一條龍”。


    “巢湖一條龍”有這麼大本事,顯然不是他一個人,他有幫手,也就是狼王手下那些殺手。


    即便“巢湖一條龍”他有幫手,四大家族的每一個人,絕不等閑,他們又豈是任人擺布、毫不反抗的死人?當然不是?墒钱吘顾拇蠹易宓娜司瓦@麼失蹤了。離奇也就離奇在這兒了。


    狼王的狠毒,狼王的神秘,狼王的厲害,是眾所周知的,水中蓮跟屈強更是清楚?墒谴驈墓蒙渖狡,狼王並沒有能拿屈強跟水中蓮怎麼樣?自設通寶銀號以至於今,又加上了“千麵女飛衛”東門鳳跟“大漠一條龍”藍玉通這兩大臂助,不單等於戲弄狼王於股掌之上,且確使眾殺手鎩羽喪命,甚至還賠上了一位駙馬,不免使四人有意重估狼王的厲害,尤其東門鳳跟藍玉通,簡直就有點輕敵。而四大家族的幾十口子人這一離奇失蹤,卻使得四人不由個個心驚,立即收起了輕敵之念。


    臉色凝重地相對半晌,屈強頭一個打破了隱隱令人窒息的沉寂:“我看,接下來該輪到咱們了!


    東門鳳道:“屈師兄,咱們等的不就是這一刻嗎?”


    屈強微一搖頭道:“現在,我倒覺得咱們該采取主動了。”


    東門鳳道:“敵暗我明,怎麼個采取主動法?”


    水中蓮道:“東門姑娘說得對,狼王手下的殺手,幾乎是無所不在。咱們若想采取主動,恐怕是不容易!


    屈強道:“我知道,不過不要緊,我有辦法!


    藍玉通道:“屈兄又有什麼高明策略、錦囊妙計?”


    屈強還待再說,隻聽一陣步履聲傳了過來。這陣步履聲相當輕快,及門而止,隨聽一個話聲起自門外,“客官,給你送茶水來了!


    四人一聽就都聽出來是這家客棧那位白淨夥計,昨天他們住進來的時候,在櫃房裏招唿的,就是他。


    東門鳳抬手蒙上了蒙麵黑巾。


    屈強道:“門投拴,進來吧!”


    門外應了一聲,門開處,正是一個白白淨淨的夥計,兩手端著茶水,進門來先是一怔,繼而笑道:“原來兩位女客官在這屋裏,剛才上您二位房裏送茶水,您二位不在,小的自作主張,把您二位的茶水換過了!


    水中蓮道:“小二哥,謝謝你了。”


    白淨夥計忙道:“哪兒的話,份內的事兒,小的怎麼敢當!闭f著哈腰上前,把新茶水放在桌上,隨手拿起了舊茶水。


    就在夥計的兩手一送一收之間,屈強心細眼尖,隻覺夥計的一隻手特別白,不但白的出奇,而且還隱隱泛著青意。他心中一動,就在夥計哈腰陪笑、轉身要走之際,忽然問了一句:“夥計,你姓郎?”


    夥計微一怔,在極其快速的一剎那間,身軀震動了一下,臉色也為之一變。這,不但極其快速,而且極其輕微,換個人絕看不出來,但卻已悉落屈強眼中,就在屈強問那一句話當兒,也引起了藍玉通、東門鳳、水中蓮的注意,他們三個也正好看見,他們三個反應何等神速,立即都有了戒備。


    隻見夥計一臉錯愕神色,詫異地說道:“郎?”接著,他忽然笑了,“客官,您怎麼也開起小的玩笑來了?您是聽誰說的?是不是現在櫃房上的那個吳清?您別聽他的,他是罵小的,小的姓貝,寶貝的貝!


    屆強道:“那他為什麼說你姓郎呢?”


    夥計皺著眉,還陪著笑:“狼狽為奸嘛!”


    屈強笑了,“嗅,原來如此!


    藍玉通突然道:“你跟誰狼狽為奸呢?”


    夥計又—怔,還沒說話。


    屈強替他接了話:“是不是‘巢湖一條龍’。”


    夥計身軀再震,臉色又變,這次可沒那麼快了,誰都能清楚看見了。


    藍玉通要動,屈強忙遞眼色,然後向著夥計笑道:“夥計,你要是真跟他狼狽為奸,那可就害慘了你了。他愚蠢懵懂,怎麼你也跟著糊塗無知,你看看這位姑娘是什麼人?”他抬手向東門鳳指,東門鳳哪有不懂之理,玉手一抬,立即扯下了蒙麵黑巾。


    夥計眼一直,口一張,“嘩啦”一聲,把一盤茶具失手摔了個粉碎,剩茶濺得到處都是。隻見他口張了幾下,才叫出了聲:“二……二公主……”


    東門鳳嬌顏之上籠罩著一層濃濃寒霜,冰冷地說道:“你好大的膽子。”


    夥計激靈一顫,立即單膝落了地,低頭道:“屬下該死,屬下是奉龍爺之命行事,不過想來龍爺也不知道二公主會……”他住口不言,沒說下去。所謂“龍爺”,大概就是“巢湖一條龍”。


    “巢湖一條龍”以龍為號,難道他本人也姓龍?一個“會”字出口,就沒有說下去,想來他的餘話應該是“跟他們在一起”。


    藍玉通道:“會怎麼樣,你以為我們都是些什麼人?”


    夥計沒作聲。


    東門鳳道:“說啊!


    夥計說道:“龍爺以為這三位是‘通寶銀號’漏網的那一夥。”


    屈強、水中蓮、藍玉通、東門鳳飛快地互望一眼。屈強道:“他見過‘通寶銀號’漏網的那一夥!


    夥計道:“沒有!


    是啊,見過的已經都了帳了。


    屈強道:“這就是了,那他憑什麼認為我們是‘通寶銀號’漏網的那一夥?派你來暗下煞手,這是我認出你來了,否則我們幾個,連二公主在內,豈不都做了枉死的糊塗鬼。二公主鳳駕在此,這個官司,我們跟他有的打了!


    夥計低著頭,未敢作聲。


    他這麼低著頭,可給了四個人大方便。


    屈強話落施了眼色,東門鳳接著說道:“他也未免太自作聰明,擅作主張了,他可知道,昨天他大肆炫露,殺的那些人裏,有一個不該殺的。”


    夥計道:“不知道二公主指的是哪一個?”


    東門鳳道:“你不必知道,等見了他之後,我自會問罪於他。四大家族那些人,可是他弄去的?”


    夥計道:“是的,是屬下奉龍爺之命,指揮潛伏在各家客棧的手下人下的手!


    東門鳳道:“你把他們怎麼樣了,都弄死了?”


    夥計接著道:“不,沒有,屬下隻奉命把他們弄進了龍爺的宮裏!


    宮裏,“巢湖一條龍”還有座宮?四人又飛快地交換了一個眼色。


    東門鳳冰雪聰明、心竅玲瓏,她沒敢問“巢湖一條龍”何以有“宮”,也沒敢問那座“宮”在什麼地方。她這麼說:“殺了一個不該殺的人,他已是有罪在先,F在我更要問問他,命你劫掠四大家族的人,引起天下武林的震蕩不安,逼得各門派有可能聯手對抗我父王,究竟是何居心?給我帶路!”


    夥計訝然抬頭:“二公主,不要屬下傳龍爺來進謁?”


    東門鳳冷然道:“不要跟他犯同樣毛病,自作聰明。你們的小鎮上除了四大家族之外,沒有別的人了?‘宇內九奇’的傳人,有幾個已經來到,難道你要讓他沒見我之前,先落進別人耳目之中嗎?”


    夥計忙又低頭:“是,不敢。屬下這就為二公主帶路!彼玖似饋恚椭^,哈著腰,退了三步,然後轉身出門,停在門邊。四人當即站了起來,由東門鳳帶頭,也出了屋。


    東門鳳剛一出屋,夥計一躬身就往後行去。四人一聲不響,緊跟在後,嘴裏雖沒說話,目光卻是不住交流。


    即將見到“巢湖一條龍”,即將進一步了解狼王的秘密,誰都按捺不住心中的興奮。水中蓮除了興奮之外,還多了一份緊張、恐懼,因為盡管屈強等跟狼王手下的殺手已有過幾次的接觸,但是屈強等仍然不及她了解狼王的狠毒、厲害。也就是說,她知道,此行一個不好,便足以陷四人於極大的危厄之中。


    夥計經由後門帶四人出了這家客棧。這家客棧的後門外,是條小巷子,寬窄隻能容一個人行走。夥計在前帶領,五個人成一路,放步疾走。出了小巷,左彎右拐,來到一座臣宅門口。


    巨宅是巨宅,可是一眼就可以看出,那是一座廢宅。壁未斷,垣不危,門頭也沒有倒塌,但是,門漆剝落,鐵環生鏽,牆頭上已然長出了雜草。


    這是什麼地方?難道“巢湖一條龍”在這兒?


    不能問,夥計也沒等問,推開門便走了進去。走前院,過二門,進後院。


    廢宅是廢宅,可以看出,這座廢宅當年曾經風光一時。放眼前後院,盡管雜草從生,亭臺樓榭卻依舊在。一株合圍的大樹旁,還有一口井。


    夥計一進後院,便突然加快步履,其快如飛,然後縱身一躍,一頭紮進了那口井裏。誰也沒想到,誰也沒提防。


    定過神來,撲進那口井看,那不是一口枯井,竟然是一口還有水的井。


    夥計哪兒去了?難道他投井自盡,情願淹死?


    不,絕不是,傻子才會這麼想。


    屆強歎道:“看來井下另有水路秘道,他是借水遁逃了。”


    藍玉通道:“也就是說,咱們又自露了破綻,可是破綻在什麼地方呢?”


    隻聽一個話聲接口道:“要我告訴你什麼?”話聲來自何處?


    話聲竟來自井中,似乎是透水而出。這,豈不是嚇人?四人神情震動,立退一步,暗中戒備。


    屈強道:“你就是剛才那夥計,也就是郎小二。”


    話聲道:“不錯,郎小二是真,狼心酒保不過是郎小二的一個化身。既是小二,舉凡客棧、酒肆、飯莊、夥計都稱小二,可是我不知道你是怎麼看出我的!


    屈強道:“你的手,分明練有歹毒的陰柔功力,一個客棧的夥計,用不著這樣,就因為夥計又稱小二,‘巢湖一條龍’又指示酒樓上那一個冒充,我才想到是你!


    話聲道;“很聰明,象你們這種聰明人,不該犯這種錯誤。”


    屈強道:“什麼錯誤?”


    話聲道:“狼王陛下的二公主,怎麼會不知道‘巢湖一條龍’即是郎小二,郎小二也就是‘巢湖一條龍’?”


    四人聞言一怔,不由為之苦笑!俺埠粭l龍”跟郎小二,二是一、一是二,這,外人誰會想到。人在這時候,往往會有所疏忽。


    他們疏忽了什麼?疏忽了附馬彭天宏臨終時隻提醒他們,到了巢湖附近,提防“狼心酒!,可沒說“狼心酒保”即是“巢湖一條龍”。


    除了這,他們也疏忽了另一關,那就是井中的水已開始翻騰,一如水沸。井中水一如沸騰似地翻騰了兩下,接著,一個粗如井口的巨大水柱衝天冒起,一衝就是兩三丈。然後,水柱開花,一如噴泉,滿天花雨似地立即罩住了站在井口一步之外的他們四人。


    水沒有什麼,而且看上去毫無勁道,並不象一般的水箭能傷人。但是井中冒水,水散如噴泉,滿天花雨似地罩住四人,卻必有深意。絕不隻是濕人衣衫,也不隻是嚇人一跳。


    四人之中,屈強應變最快,眼見井中冒水,他立即有所警覺,再見水柱開花,他更是心生警兆,左手一拉東門鳳,喝聲“快退”,右手一拂,師門絕藝“乾情少陽罡氣”隨手揮出。他跟東門鳳脫離了井水籠罩之下,師門絕藝也撞得滿天花雨似的水珠,一蕩斜飛,藍玉通及時抽身,幸未沾上。但,水中蓮卻真成了水中蓮花,被落下的水珠罩個正著,從頭到腳濕透,激靈靈打了個寒顫,立即一臉驚容地呆立當地。


    這裏,水中蓮被井水沾上,被井水淋著,渾身濕透,呆立當場。那裏,水井不再揚波,而且寂靜如死,象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屈強、藍玉通、東門鳳三人,原以為既生奇變,必有奇禍,見水中蓮不及脫身,認為即使不慘死當場,也一定會身受重傷,魂飛魄散,心膽欲裂,本要不顧一切,一起撲過去施救,卻見水中蓮除了渾身濕透,並沒有身負重傷,或倒地慘死,立即又一起硬生生收住撲勢,驚詫欲絕地怔立當地。


    這三位如此,水中蓮又何嚐不是如此!她被冰冷的井水從頭淋下那麼一激,不由激靈寒顫,原也以為這下完了,不死也得重傷,複仇、偵兇、除害,一切雄心壯誌都將在這剎那間付諸東流之水,而在這剎那間之後,她發覺自己竟仍好好地站著,除了冷之外,渾身上下,裏裏外外,毫無異樣感覺,所以她也呆住了。


    旋即,屈強、藍玉通、東門鳳定過了抻,不約而同地一步跨到水中蓮麵前,異口同聲:“前輩,你沒有怎樣吧?”


    水中蓮如大夢初醒,忙搖了搖頭:“沒有!


    屈強道:“請運氣試試。”


    水中蓮運氣一試,又搖了搖頭說:“真的沒有!睎|門鳳不由詫聲叫道:“他這是什麼意思?”


    這裏話聲方落,那裏,那口水井之中,倏又傳出那個夥計,也就是郎小二的一聲輕笑:“金風未動蟬先覺,暗算無常死不知。”


    藍玉通雙眉一揚,身形閃處,已至井邊,凝足真力,揚掌就要劈下。而就在這個時候,傳自井中的笑聲、話聲,立時停住,又歸寂然,藍玉通也突然想起,這一掌不能劈下去。一掌劈下,勢必又將激起井水,遂又忙收住劈勢,散去真力,但卻氣得轉而抬腿一腳踢在井口之上。這一腳力道驚人,就是鐵打的金剛、銅澆的羅漢也禁受不住,砰然一聲,井口毀了一大塊,磚石掉落井中,水響、水濺,卻再也投聽見那郎小二的一點聲息。


    “大漠一條龍”那裏一腳塌毀了井口,屈強這裏入耳郎小二一聲“金風未動蟬先覺,暗算無常死不知”,剛放下的一顆心,立又提起,忙問道:“前輩,真沒有什麼?”


    水中蓮道:“真沒有什麼!


    屈強也不禁為之一聲輕唿:“這是什麼意思?”是啊,這是什麼意思?若是井水無毒,那郎小二何必來這麼一下?若是井水有毒,水中蓮又怎麼會至今安然無事?


    這是什麼意思?任憑這三位都是天縱奇才,聰明絕世的人物,卻怎麼想也想它不通。


    事既想不通,人也逃入井中不見,顯然已經借了水遁,從井中水下的秘道逃走,那麼唯一可作的,就是離開這座廢宅。


    乘興而來,敗興而去,而且是上了那個郎小二的當,心裏自不免懊惱,而四個人之中,三個人懊惱之餘,還不免暗中留意水中蓮,生怕她在突然之間發生不測。幸好,沒有。從後院走到前院,水中蓮一直毫無異狀,屈強跟藍玉通、東門鳳,沒能看出什麼來,但是,一出大門……


    四人一出大門,從旁邊窄巷小徑,也適時走出個人來。這個人,能讓任何人心頭為之一震,眼前為之一亮,情不自禁、身不由己地多看兩眼。既稱任何人,自然也包括屈強等四人。


    究竟是什麼樣的人物,能讓屈強、藍玉通、東門鳳、水中蓮這類男的蓋世風標,女的絕代姿容的英雄、英雌也心頭震動,眼前發亮,並且情不自禁、身不由已地多看他兩眼?


    這個人,是個中年文士。一襲雪白的儒衫,身材不胖不瘦,論氣度,不避屈強,論俊逸,竟較那“大漠一條龍”有過之而無不及。而且,他還比屈強、藍玉通兩個人多了一樣,那就是成熟的魅力。


    就這麼一個人讓人心頭為之震動、眼前為之發亮、情不自禁、身不由己地多看兩眼。


    同樣的,屈強、藍玉通,東門鳳、水中蓮這四位,又何嚐不是也讓人心頭震動,眼前發亮,情不自禁、身不由己多看兩眼的人物?就因為這,四人多看了中年白衣文士兩眼之後,發自心中的是驚歎,流露在臉上的是驚異,中年白衣文士多看四人兩眼之後,心裏不知作何感想,流露在臉上的也是驚異,而且還比四人多了一種行動,那就是一步跨到四人麵前。這是幹什麼,惺惺相惜、急於攀交?


    四人這裏剛—怔,中年白衣文士深深看了水中蓮一眼,臉色又為之一變,隨即轉眼望屈強、藍玉通、東門鳳道:“看四位的衣著、神態,四位應該都是武林中人,而且還都是不俗的高手!


    屈強道:“是武林中人,卻不敢當閣下這高手二字!


    中年白衣文士道:“現在不是客氣的時候,我隻是問,為什麼這一位身中劇毒,而四位居然毫不自知!


    四人入耳這麼一句,不由臉色齊變,尤其屈強、藍玉通、東門鳳,本來就正在擔心,聽了這麼一句,更是心神狂震。


    屈強急急問道:“這麼說?閣下……”


    中年白衣文士打斷了他的話,“不要多問,告訴我,這位是怎麼中的毒?”


    要問怎麼中的毒,那要說隻有一種情形。屈強很快地把跟隨郎小二進入廢宅後的情形說了一追。


    中年白衣文士聽畢望著水中蓮:“芳駕是不是未覺出任何異狀?”水中蓮點頭道:“不錯!


    中年白衣文士道:“那就對了,這種毒曆害就厲害在這兒,事不宜遲,四位在這兒可有住處?”藍玉通一指窄巷,“就在那邊一家客棧!敝心臧滓挛氖康溃骸翱鞄胰,不能讓這位再行走動,最好哪位抱著她!


    誰能抱水中蓮?救人固然可以從權,但現有東門鳳在,自不必屈強跟藍玉通伸手,中年文士話聲方落,東門鳳已伸雙手,粉臂一走肋下,一下抱起了水中蓮。


    既是事不宜遲,屈強立即在前帶路,一行五人,四個走路,急急奔向客棧。


    迴客棧,進上房,中年白衣文士招手一指:“床上!睎|門鳳就把水中蓮放在床上了,放得四平八穩。中年白衣文士跟著到了床前,探懷摸出一個小白瓷瓶,拔掉瓶塞,倒出一顆其色碧綠的豆大藥丸,隨手遞給東門鳳,道:“請姑娘給這位服下!敝心臧滓挛氖匡@然知書達理,能假手東門鳳的事,盡量讓東門鳳去做。東門鳳接過藥丸,立即給水中蓮服下。


    中年白衣文士道:“請姑娘照我的話,助這位一臂之力。”接著指揮東門鳳點了水中蓮胸前幾處穴道,然後讓東門鳳單掌緊貼水中蓮胸腹之聞,力聚三成,度入真氣。東門鳳自是一一照傲。


    屈強跟藍玉通站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他們看見東門鳳照著白衣文士的話,閉的是水中蓮胸前的幾處重穴,當然那為阻斷水中蓮體內之毒向四肢百骸蔓延,最後單掌緊貼胸腹之間,力聚三成,度入真氣,則是助丸藥盡快消化吸收,俾便盡快祛除體內之毒。


    就這麼過了一刻功夫之後,中年白衣文士說道:“好了,姑娘可以收手歇息了!


    東門鳳收迴了手,中年白衣文士緊接著又是一句:“請姑娘幫這位脫掉濕衣,盡快將全身擦拭一遍之後,再行換上幹淨衣衫,不要忘了把頭發洗一洗!闭f完徑自往外行去。屈強、藍玉通當然也該迴避,立即跟在他身後往外走去。藍玉通走在最後,還隨手帶上了門。


    出了上房還不夠,中年白衣文士一直走到院子裏才停步迴身說了話:“好了,兩位可以放心了,貴同伴所中的毒,已經祛除盡淨!鼻鼜姳溃骸伴w下仗義,我們感激,隻是至今尚未請教……”


    中年白衣文士道:“不敢,我姓雲,單名一個隨字!彼{玉通道:“原來是雲兄,看來雲兄不僅精通歧黃,還擅解毒。”


    中年白衣文士雲隨微微一笑:“不敢,略知一二,好事的朋友們給我起了個外號,叫妙手郎中!奔仁抢芍,又稱妙手,那當然錯不了。這個號,這個名,屈強跟藍玉通都沒有聽說過。不過,江湖多奇人異士,真說起來,他們兩個出道不早,沒聽說過的高人,應該不在少數。不知道歸不知道,口中不能不客氣客氣,藍玉通抱拳說了聲:“久仰!


    屈強不但是聰明人,也是個有心人,立即把話岔了過去,道:“兄臺來到巢湖是……”


    “妙手郎中”雲隧道:“我是聽說各路豪雄齊聚巢湖,為漢壽亭侯的青龍偃月刀事來會狼王,特地趕來看看熱鬧,不料狼王手下大將‘巢湖一條龍’竟是江湖末流冒充,結局頗令我失望。生性懶散與世無爭,自古神兵利器必須有德者方能居之。對關夫子的冷豔鋸,我不敢瀆冒,對這件事的進一步發展,也不感興趣,我正準備離去。”


    屈強道:“原來如此,那麼能在這時候邂逅兄臺,該是我們的榮幸。”


    這話,是客套,也是實話。對於這“妙手郎中”之不願插手奪取冷豔鋸,及對抗狼王等,屈強不便說什麼。本來嘛,人各有誌,豈可相強。


    隻聽雲隨道:“好說,幾位都是奇豪英俠,適才在那座廢宅前聽過貴同伴的中毒經過,也知道幾位都在挺身衛道,為對抗狼主而竭盡心力,我很感敬佩,但也要奉勸幾位幾句,還請幾位不要以交淺言深見責!


    屈強道:“不敢,兄臺請賜明教,我等洗耳恭聽!


    “豈敢,”雲隨道:“不瞞兩位,或許是我不與世爭,孤陋寡聞,我沒有接觸過狼王的人,也從沒聽說過狼王的事,不過從這兩天巢湖一帶所發生的事,我已經知道,狼王此人不但神秘,而且厲害,手下的殺手,也個個兇殘狠毒,他們行事不依常規,不講道義,隻求達到目地,而不擇手段,象幾位這種正義英豪、磊落俠士,跟他們周旋,最是吃虧。明槍容易躲,暗箭最難防。貴同伴中毒而不覺,就是一個最佳例證。今後,幾位還請多多小心!


    屈強抱拳道:“多謝指教,金玉良言,敢不牢記在心!


    這裏屈強施禮道謝,那裏藍玉通對這位“妙手郎中”的好感,不由又增添了幾分。他一臉誠懇的剛要開口說話,打算進一步攀交。


    而雲隨忽然拱起雙手,道:“毒已解,人已救,是非地不堪多留,就此告辭!


    屈強那裏—怔,藍玉通已急急說道:“雲兄且請暫留一步,我們那位前輩,還沒有向雲兄致謝。”


    雲隨微微一笑,道:“我輩何必把一個謝字看得這麼重要,若說謝,兩位適才也已經謝過了,有緣再謀後會吧!”話落,不待屈強、藍玉通再說什麼,轉身邁步,步履瀟灑,飄然往前行去。


    東門鳳跟水中蓮在房裏,一個擦澡、冼頭、換衣,一個幫忙。屈強、藍玉通自不便叫喊,她們兩個既然還沒有出來,那表示還沒有洗好、擦好,叫也沒用,隻好眼睜睜地看著那位“妙手郎中”雲隨走出二門不見。


    也就在那位“妙手郎中”雲隨剛自走出二門不見的當兒,水中蓮住的那間上房門呀然而開,她跟東門鳳都雙雙出來了。水中蓮已換了一套衣裳,頭發還用一塊手巾包著。兩個人隻見屈強跟藍玉通,不見雲隨。東門鳳頭一個急急問道:“屈師兄,那位呢?”


    屈強道:“走了,你跟水前輩出來晚了。”東門鳳聞言為之一怔。水中蓮急道:“走了,什麼時候走的?”藍玉通道:“剛走”。水中蓮話沒說,急急飛身追了出去。


    東門鳳跺腳道:“我跟水前輩還沒出來呢,你們怎麼就讓他走了呢!”


    屈強道:“他執意要走,我又有什麼辦法,總不能拉著他不放,或去叫你們快出來呀!”


    藍玉通道:“人家世外高人,不喜歡這些俗禮,而且屈兄跟我也都道過謝了。”


    人影一閃,水中蓮已掠了迴來,悵然道:“走得真快,連人影都瞧不見了!


    屈強跟藍玉通立即又安慰了幾句,而且也把“妙手郎中”的名號、來意,以及胸襟為人說了。水中蓮這才釋然,同時也把那“妙手郎中”雲隨六個字,牢記心中。


    既然人已經走了,還站在外頭幹什麼?何況四個人還有自己的事,於是就又迴到了水中蓮所住的那間上房。


    進了上房,屈強跟藍玉通又問過水中蓮,真沒有什麼不適之後,這才真正放下了一顆心。其實,水中蓮一直也沒什麼不適的感覺。


    盡管中了毒而不自知的是水中蓮,但無論是水中蓮本人,還是屈強、藍玉通、東門鳳,都把那個郎小二恨之入骨。郎小二是狼王的手下,恨郎小二當然也就是恨狼王。而至目前為止,狼王還隻是一個稱號,究竟誰是狼王,狼王是誰,還一無所知,也一點端倪都投有。除了已見過的“二公主”,已屍首無存慘死的“天殺十三星”,還有那位“駙馬”彭天宏之外,唯一的活口,唯一近在眼前的,就是那真如見首不見尾的“巢湖一條龍”。恨狼王,也就是恨“巢湖一條龍”,甚至把所有的恨意,都暫時加注在“巢湖一條龍”一個人身上。


    恨他,當然要找出他來,把他收拾了。而且,要想找到狼王,也必須先找到這個“巢湖一條龍”;蛟S,找到“巢湖一條龍”之後,並不一定就能直接找到狼王。但是,毫無疑問的,隻要能找到“巢湖一條龍”,那就接近了狼王一大步。


    結論有了,問題隻在怎麼找?怎麼找?那就要靠分析,研判了。


    水中蓮首先道:“依我看,巢湖一條龍既然是個見首不見尾的人物,他一定不會住在岸上,也不可能住在峔山,因為整座峔山已被他自己燒了!


    藍玉通道:“我也這麼想。我還認為,岸上的一切,由他遙控郎小二行事!


    水中蓮道:“郎小二不是說,他與巢湖一條龍,一是二,二是一嗎?”


    藍玉通道:“前輩相信他?咱們雖然沒見過巢湖一條龍,可是我直覺的認為,象這麼一個人絕對是個不俗的人物。郎小二武功,機智都屬上乘,但是內眼凡胎,一身俗骨,怎麼可能就懸巢湖一條龍的化身?他之所以這麼說,目的隻為掩護巢湖一條龍,怕咱們舍他而直接找那條孽龍。”


    屈強點頭道:“英雄所見略同。從巢湖一條龍的武功,以及他下手之狠、準、快,此人一定不凡,而且還絕對是咱們的一大勁敵!


    水中蓮道:“三位別忘了,郎小二跟巢湖一條龍也有相同之處!


    東門鳳道:“前輩是指?……”


    “水性!”水中蓮道:“巢湖一條龍能從水中直奔峔山,郎小二能從那井底秘道借水遁逸脫!


    藍玉通道:“這一點似乎不難推翻,人居巢湖,又被狼王選派水涯肩負各種任務,水性當然應該都是好樣幾的。所以巢湖一條龍精通水性,不足為奇!


    水中蓮道:“那麼咱們姑且認定他們是兩個人,而不是一個,而且是一主一屬、一尊一卑!


    藍玉通道:“接下來就要研判,那條孽龍,究竟躲藏在什麼地方了。”


    屈強笑道:“你也是龍,你應該深知龍性!


    藍玉通道:“不一樣,我是陸上龍,他是水中龍,而且我是不敢自稱神龍,他卻不折不扣是一條孽龍!


    東門鳳道:“郎小二不是說,四大家族的人,都被他們?灰恢譜。送往了巢湖一條龍的宮中嗎??br />


    屈強道:“這一點可信。巢湖一條龍既以龍自居,以龍為號,他可能有座宮殿。而以那假冒者曹某在峔山之上的排場,真正的巢湖一條龍擁有一座宮殿,自也應不為過吧。”


    東門鳳道:“龍之官,應該是龍宮,也就是世間常說的水晶宮,難道巢湖一條龍的那座宮,真正在水底?”


    水中蓮道:“如果真在水底,這兒唯一的水底,便是巢湖之底。”


    屈強看了藍玉通一眼,道:“照世間千百年來的傳說,龍隻兩個地方:騰飛天上,行雲布雨!蟄伏水中,興風作浪。在天為神龍,在水為蛟龍。巢湖一條龍不在天上,他也不配;在水中,卻是跟鳳妹與水前輩的推測相符合。不過,藍兄這條在陸上,而且是在大漠的龍,我才疏學淺、孤陋寡聞,就不知道應叫什麼龍了。”


    藍玉通道:“我是幹犯天條,督謫塵寰,謫錯了地方。沒降水中,卻落大漠,但卻不是一條神龍。”


    屈強笑了,東門鳳跟水中蓮也笑了,東門鳳道:“屈師兄,玩笑歸玩笑,正經歸正經。那巢湖一條龍的龍官,真有可能在巢湖水中潮底嗎?”


    水中蓮道:“那郎小二既能從井中秘道借水遁,巢湖一條龍的龍宮自也有可能在水中湖底。而且說不定郎小二借水遁的井中秘道,就直通巢湖之底那巢湖一條龍的龍宮呢!”


    此言一出,屈強神色為之一動。


    藍玉通道:“前輩說笑了,怎麼可能,或許巢湖一條龍跟郎小二精通水性,可在水底暫作潛伏,那四大家族的人豈不個個早就淹死了!彼猩彽溃骸澳屈N,巢湖一條龍的那座宮,並不在水中湖底?”


    屈強忽然一笑,道:“坐而研判,不如起而查看,咱們再到那座廢宅裏,去看看那口井如何?”他既然這麼說,藍玉通、東門鳳,水中蓮認為他必已有所得,遂沒有發問,也沒有疑異地都離座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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