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穀茜並不是從小就有這樣的特質,轉變出現在幾年之前,當時她還在上高中,由於全日製寄宿,她一個月隻有四天能迴到家。
女宿舍樓每層會有公共廁所,由於年久失修,廁所門的占位標識顏色已經褪掉了,甚至有門些無法關緊,隻能靠人的“手動鎖”。以至於後來人會不小心做出打開已占位廁所門的尷尬事,但女生之間互相也不會過多追究。
身為檢查員的穀茜曾在某個夜晚查完一層樓寢室紀律之後,去過這層的公共廁所,不小心誤開了一個有人的廁所門。當時時間太晚,她以為公共廁所沒人,又分心地在一邊在翻閱記錄的單子,一邊開門。她隻用餘光瞥到了裏麵的條紋衣服,穀茜連忙把門關上,和裏麵的人說了好幾聲對不起。
但她沒有得到什麼迴應,直到她解決完畢之後都沒有在那隔間裏聽到什麼動靜。由於一種強烈的好奇心驅使她敲了敲門,無人迴應。
穀茜慢慢地打開門,發現裏麵其實並沒有人。她左右打量了一番,心裏懷疑自己看到條紋其實是瓷磚花紋。
但這一次之後,她關於“條紋”的錯覺好像被刻在了腦海裏似的。她意識到這件事是因為她第二天再去這層的公共廁所時,又從門縫中無意間瞥見了很明顯的黃色條紋,她眼皮莫名其妙地跳了一下,重新退迴到那個位置。看清楚了這個“條紋”是昏黃的廁所燈光照在有細密紋狀凸起的地磚上所造成的效果。
她抬頭望了一眼燈光,又低頭看了看瓷磚。總覺得心中堵著一絲難受的心情,可又說不上來。
迴去她還做了一個與之相關的夢,醒來時發現自己流了許多的淚。
穀茜沒有再去過那層寢室樓的公共廁所,相安無事度過一整個月之後,忽然學生間流傳起了這樣一個新聞——有個女生在宿舍樓裏自殺了。
雖然消息被學校封鎖的很嚴,但它還是不脛而走。穀茜有一次在宿舍樓門口見到了哭鬧的家長,更加確信了這件事的真實性。
她本來是遇見八卦也雷打不動的一類學生,但這次卻有一種欲望推著她去了解。她從住在那層樓認識的人口中得知,當事女生應該是在淩晨一兩點鍾,特意避開巡邏老師去的事發地。
聽說她的屍體被發現的時候還身著條紋睡衣,血跡沾染了衣服上的卡通圖案。
那同學細致又誇張地描述道:“我看見了,條紋是黃色的。”
……
自從這次“死亡預知”,穀茜的特異體質就像開了一條口子,一發不可收拾。
“我說我能看見鬼,我爸媽還以為我高考壓力太大說胡話了,”穀茜道,“他們借口帶我去找了心理諮詢師,但無濟於事。我都覺得我自己要瘋了,直到家裏老人領我去了老家的古觀,當時就是聞道長親自給我做的法,他那時還沒有搬來遙城——他的客人每天都有很多,聞道長現在肯定不記得我了。”
“我還以為這些道士都是騙人的,可是從那之後我看見的怪事的確變少了。隨著年份的增加,我身上‘做法的痕跡’似乎也在慢慢消失。我又開始頻繁地接觸到一些超自然的東西。但是這次我找了一些懂行的朋友做了相關了解,並開始研究這些東西。”
穀茜望著天花板,笑道:“偶爾疲憊的時候,我也會以自己的體質為傲。本來是那麼平庸的一個人,卻被賜予了戲裏才會出現的通陰陽的能力。就像是平平無奇的自己背地裏卻是一個拯救世界的超級英雄一樣。我知道這種說法很中二“但每當害怕的時候我也隻能這樣鼓勵自己了,哈哈。”
淮棲看著她,發現穀茜並沒有逃避和自卑,相反對於自己的“特異”十分樂觀,於是心生了一些羨慕。
“光說我自己了,”穀茜將凳子向前一拖,說道,“淮同學,你不是說有問題想和我聊聊嗎。”
“嗯……”淮棲的手指在水杯上慢慢地敲著,溫熱從指尖傳遞。他說,“我想問你一些鬼神相關的事“可能會比較細小或者刁鑽,還希望你別介意。”
穀茜道:“嗨,知無不答。”
“如果說一個人經曆過死亡,但很幸運地得到了第二條命,他們通常都是怎麼繼續生活下去的?”
“這個我沒有實際調查過“因為第二條命這個概念我也是聽道士朋友說的。”穀茜蹭了蹭鼻尖,說道,“第二條命的人重新出現在世上會有一段混沌期,像一個智力未發育完全的孩童或者神經相關疾病患者。就是在這段時期裏,這種人會慢慢撿迴作為人的認知,實現“重生”,但如果沒有走出這段時期,那可能會變成一個瘋子,肉體上雖然重塑,意識上仍舊重生失敗。大腦其實是很會撒謊的東西,不過它的撒謊技術其實很普通。獲得第二條命之後,它會將記憶進行非常簡單的整合和補完——其實它最常做的還是把之前的記憶全都刪掉——但補完隻能基於你原有的認知進行,一些你沒有經曆過的東西、不認識的事物不會出現在其中。”
“也就是說“如果第二條命的人恢複了一些記憶,雖然迴憶其中會含有編造成分,但和真實經曆有著強關聯性?”
“就是這個道理。混沌期的大腦不會無緣無故地憑空造故事,就像人工智能本質上並不會寫小說一樣。”
淮棲覺得事情變簡單了一點,卻又在另一層麵上複雜了。他十指緊緊相扣,緩緩說道:“我懷疑我曾經死過一次。”
““做出這種懷疑是需要勇氣和邏輯的。”穀茜麵上浮現出一絲驚訝來,但很快就淡了下去,“淮同學你“為什麼會忽然這麼懷疑?”
他垂下眼睫來,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些柔軟的神色,不禁傾訴道:“我遇見過一隻對我很好的鬼魂“我在了解他的過程中發現了存在於過去與記憶中的一些矛盾和差錯。”
“啊這樣,你說的這個“對你很好的鬼魂有自我意識嗎?。”
“嗯,但他不時常出現。”淮棲想到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對了,我想問,鬼魂的出現是有期限的嗎?”
“當然,如果飄蕩太久,波衰退之後它們是會腐爛的。”
“啊,我不是說存在期限,是說他們出現時長——就比如一隻鬼在一天之內隻能出現兩個小時。”
穀茜挑起一邊眉,說道:“不會的,我沒有聽說過鬼還有這種被迫的時長限製。如果你一時看不見他們,那說明他們不在你身邊或者主動將透明度調低,隱藏起來了。”
“不是被迫的麼……”
“對啊,隻要他們存在於這世上,波衰弱就是不間斷進行著的,隱藏並不能拖延靈魂腐爛,。如果他們自己願意的話,甚至每時每刻都可以在你身邊。”
淮棲手指摩挲了一下,說:“那他們還可能去哪兒。”
“不知道,大概是生前待過的地方吧,你得問他們自己。”
淮棲思考了一會兒,說道:“聞道長說鬼魂和通陰陽都可以歸結於波問題,鬼魂既然可以對一個人進行心靈透視“那是不是也有辦法讓波異常的人對鬼魂進行心靈透視?”
“心靈透視?”穀茜露出一些複雜的表情,“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你說的後者其實早就被捉鬼的道士們廣泛應用了,他們通過了解鬼的執念而驅散它們“但是你的前半句話是什麼意思?鬼魂能對人進行心靈透視——我暫時先用這個詞——我從來沒有聽說過。”
淮棲皺起眉來,說道:“就是那種可以看見一個人短期內迴憶的能力啊,鬼不能做到嗎?”
“不能。”穀茜道,“你依照理論想想就明白了。要侵入其他人的大腦或者鬼的執念波進行數據搜尋,這需要很強的異波,擁有這種能力的通陰陽人尚且占少數,隻能靠著殘留執念而存留在世上的鬼又怎麼能做到?鬼魂的波——也就是執念——是會消散且不可補充的,比普通人都要弱多了。”
淮棲沉默了好一會兒,他想找理由反駁穀茜。但是淮棲根本沒法在她的話裏找到漏洞。
如果這種說法是真的,那次鬼屋曆險,簡一蘇為什麼會那麼準確地知道那些人的信息。
簡一蘇又為什麼會猜到自己心裏想的東西?
“怎麼了,淮同學你好像“很失落。”
“沒事,”淮棲咬了下唇,輕輕道,“那隻鬼好像……”淮棲把“對我說了一點謊”咽了下去,他不覺得簡一蘇會對他撒謊,肯定有一些他沒有搞清楚,於是說道,““好像不希望我知道一些真相。”
穀茜終於忍不住道:“從剛才我就想問淮同學你了“你說的那隻鬼,自我意識這麼強嗎。”
“嗯,他就像是我的一個朋友,還會和我打遊戲。”
“……”穀茜道,“淮同學,你知道嗎,你和一些鬼相處久了就會發現“即使他們的新鮮度很高,他們也不會複雜的自主思考,就像一臺看起來很智能但其實技術上很局限的機器一樣——他們畢竟不是人。”
“我沒有過多觀察過和他新鮮度相同的鬼。”
穀茜猶豫道:“雖然這麼說有點冒犯,但“淮同學,你說的這隻鬼可能有點問題。”
淮棲抬頭看著她。她道:“你和聞道長認識,聞道長沒有提醒過你嗎。”
淮棲一時解釋不清楚聞錢和簡一蘇的關係,隻能說道:“聞道長和他有點淵源。”
穀茜歎了口氣,關切道:“不管怎麼樣,在確保安全的情況下堅持自己的想法吧。你有疑問都可以來問我。”
“謝謝。”淮棲發自真心道。
他們的交談足有幾個小時。淮棲送走穀茜之後,自己一個人坐在黃昏日落時分發了很久的呆,食堂人群逐漸熱鬧起來,他與這噪聲格格不入。
他在想簡一蘇的事。
他的手機緩慢地振動了起來,淮棲迴過神來。
號碼是陳盼安的。
淮棲點開了接通,一隻手遮住嘴巴隔絕噪音。
“喂,陳哥。”
“小淮嗎?”
他隻說了三個字,語氣晦澀不明,但淮棲腦子裏像是穿過了一股電流,忽然,他的腦海裏炸開了那個曾和奶奶通話時聽到的、久違的哭聲。
這次他聽明白了,這聲音的確和自己無比相似。
他瞪著眼睛,不詳之意爬上他的後頸,聽電話另一邊說——
“我現在你的老家,我很抱歉,小淮。”陳盼說,“一個小時前,你奶奶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