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泉希的家有兩層，二樓是半開放式的，一架通體漆黑的鋼琴就立在客廳的一角。鋼琴的頂蓋已經被支棍架起來，露出裏麵琴鍵繁複的結構，鍵盤蓋也一同被掀開，黑白鍵盤靜靜地躺在燦爛的白光中，譜臺上是新攤開的樂譜。


    樂譜上刪刪改改，鉛筆已經被用掉了半截。


    看來薑泉希果然在家準備新歌。


    周燁把薑泉希上下看了一眼，心想這家夥對自己喜歡的東西，倒很認真嘛。


    不過——周燁又把他家的沙發看了一下，穿過的襯衫被丟在沙發背上，用過的麵巾紙和隨手看的雜誌隨意地擺在玻璃矮桌上。


    電話裏跟他吐槽的壞掉的掃地機器人果然一下一下撞著沙發，看起來不到用電用完，這種不到南山心不死的精神，一時半會兒是不會消停的。


    “咳。”薑泉希清了清嗓子，上前一步，把手上的東西放到桌子上，手忙腳亂地把自己沒得及整理的雜物通通塞到桌肚裏，一邊嘴上辯解著：


    “我前兩周不在家住，就沒叫阿姨來，有點亂，不過，單身漢的住所嘛，都這樣的，你隨意坐吧。”


    說完，薑泉希突然想起周燁的家，雖然同是單身漢，但是——


    “你除外！老實說，你這個人是不是有潔癖啊？”


    周燁不想理他，他走過去，檢查了一下他的掃地機器人，伸手在按鍵上，按了兩下，狂怒中的掃地機器人瞬間乖巧下來。恆定的撞擊聲沒了，薑泉希一怔，悄咪咪把頭伸過沙發，朝周燁看去。


    周燁和掃地機器人一起看著他，薑泉希無辜迴望，不過在看到周燁一隻眼睛寫著“你小學畢業了嗎？”，另一隻眼睛寫著“薑泉希你是不是第一次用家電”，薑泉希憤怒了。


    “我靠，早上的時候它真的壞了！你這是什麼眼神！”薑泉希質問。


    周燁站起來，十分好脾氣地安撫他：“沒事，我懂得。”


    你懂？你懂什麼啊？薑泉希簡直覺得自己有理說不清了。但是薑泉希是誰，在說話這方麵，他可沒怕過誰。


    “真的，我早上起來打開開關，它就這樣了，一直朝我的腿撞，不朝我腿撞就像無頭蒼蠅一樣，不停地磕到家具上，還差點從樓梯滾下去，還好我，給它救下了了……”


    周燁生無可戀坐在薑泉希整理出來的沙發一角，在看薑泉希邊說邊吃，解決掉一份抹茶蛋糕，還試圖對他手中的烏龍茶虎視眈眈之後，周燁終於忍無可忍，用手指了指鋼琴道：


    “不是有新歌聽嗎？快十二點了。”


    十二點了大哥，你快點彈，彈完我們商量一下午飯怎麼解決。


    “哦哦。那我們快去！”薑泉希興致勃勃地站起來，拖著周燁一起去鋼琴邊，薑泉希笑著坐到座椅上，腳踩在踏板上，好看的雙手張開，平放在黑白鍵盤上。


    此時陽光從白色的窗簾投/射/進來，絲絲縷縷的金色光線落在薑泉希的發梢和眼睫毛上，照得薑泉希的眼睛熠熠發亮，看得周燁的眼睛緩慢地眨了一下，才移開視線。


    聽完一首後，周燁鼓掌，薑泉希跳起來問他“好不好聽？好不好聽？”


    周燁覺得挺好聽的，他的音樂品味很庸俗，最多隨波逐流，跟風聽過一兩首知名古典樂，對於通俗音樂，欣賞水平一直都是緊跟大眾潮流，什麼歌口水歌聽什麼歌。


    “好聽。叫什麼名字？”周燁問。


    “《世界末日》”


    “不是情歌嗎？”周燁不懂了，音樂人的世界真的好難懂。


    薑泉希笑嘻嘻地坐迴位子上，這次他一邊彈，一邊對著周燁唱歌歌詞。


    如果是一般歌迷，對著薑泉希邊彈邊唱，還是獨家演奏，差不多可以昏過去了。


    不過，周燁這次學乖了，他靠著鋼琴架，側著身聽薑泉希的歌。


    果然，驅逐了薑泉希用臉開掛這個大殺器之後，又帶歌詞聽了一遍，周燁理性了許多，他道：“這個歌不好，不夠吵鬧，你懂嗎？新年專還是要做得甜，最好甜死人那種。你這首太輕快，聽起來像夏天，不像冬天可以激起歌迷戀愛的心情。”


    “又不一定要戀愛！”薑泉希瞪他，換了一首，周燁誠懇地接著給出意見。


    兩個人一邊改一邊聽，倒也非常和諧。薑泉希沒有因為周燁是行外人，就覺得周燁的不懂音樂，周燁呢，也不妄自菲薄，隻是誠實地把自己聽過之後的感受說一下。他倒是想提醒一下薑泉希，他個人的看法，可能不是大眾的看法，但是薑泉希好像全完不介意一樣。


    等聽完了歌，太陽都沉到西邊，橘紅色的夕陽從窗戶的縫隙斜射/進來，薑泉希害怕在鋼琴蓋上，埋頭趴在樂譜上修修改改。周燁抬手看了一眼手表，又順勢看了一眼薑泉希，薑泉希一無所覺，十分投入地咬著筆桿，皺著眉頭苦思冥想。


    周燁覺得他這個表情在做解不出來的數學題，他稍稍離開了一會兒，去了薑泉希的廚房，給他端了一杯熱茶過來。


    “喝點水吧。”周燁提醒他。


    薑泉希被突如其來的熱氣熏到眼睛，頓時嚇一跳，看到麵前的熱茶，又抬頭看看周燁，腦子這才轉過來。


    “我家還有茶嗎？我怎麼不知道？！”薑泉希大吃一驚。


    他警惕地端起杯子小小地抿了一口，是玫瑰花茶，味道香香的，好像沒有過期、也沒有變質。薑泉希這才放心地開始大口喝起來。


    周燁看他牛飲的喝茶方式，還不知道薑泉希在心裏揣度自己給他喝過期變質的茶葉，隻鄧布利多搖頭道：“我在櫃子裏看到的，順便就泡了。改完了嗎？改完我們去吃飯吧，你到現在午飯也沒吃，餓不餓？”


    薑泉希聽到他說吃飯，頓時覺得自己餓扁了，他丟開喝完的茶杯，抓住周燁的手臂耍賴道：


    “還沒有。我太慘了周燁，我已經餓得渾身沒力氣了，你待會兒拖著我走吧。”


    周燁：“……”


    “我這邊不改好，就沒心思吃飯，要不你叫外賣吧，我們晚上吃外賣，我知道有一家味道不錯，我給你地址，你去訂餐！”


    薑泉希一見周燁的眼神就知道沒戲，眼珠一轉，又想到新點子。


    周燁無奈了，做客別人家，陪了吃的喝的不算，晚上還得點外賣，還不如去張原凡家裏呢。他伸手拿過薑泉希的樂譜，看了一下他鬼畫符一樣的創作，然後道：“什麼地方改完，我們一起看看。”


    薑泉希和他頭挨著頭，給周燁解說自己的想要的效果，周燁好歹機關單位混出來的新秀，筆桿子曾經也是一幹新人裏一騎絕塵的。


    “這樣啊，不如這裏的詞改一下吧，意向用‘颶風眼’怎麼樣，颶風非常狂暴，但是颶風的中心地帶，卻穩定安寧。”


    “咦——”薑泉希低頭看周燁寫的字，“你的字真好看。”


    周燁聽到他的誇獎，哭笑不得，心想，你倒是聽我說什麼啊，隻關心我的字去了。


    “你笑什麼啊？字好看了不起啊！”薑泉希頓時臉掛不住，一邊伸手把樂譜上鬼畫符一樣飄逸的字體往自己這邊扯。


    “我的字從小練的，一直這樣，看習慣就好了。那你先改著，我去定一桌飯菜送過來。”周燁退而求其次，決定不要虧待自己。


    陪人一起做家庭作業，多少年沒做過的事了。


    薑泉希看周燁離開去，少見的沒有吱聲，隻是低頭又把樂譜重新翻開。他的目光停在周燁寫得“颶風眼”三個字上許久，默默把這一頁撕了下來，放到自己口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