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迴到家,薑泉希還沒有從周燁的話裏迴過神。他怎麼也想不到周燁會把話說得那麼絕,做不成戀人,就連朋友也免談。主導權全在他手上,他說我們是朋友就是,他說不好意思,我們不玩了,就把手上的繩子鬆開,一拍兩散。
好話,壞話全都讓周燁一個人說了?
薑泉希覺得自己的胸口被一口氣堵住,讓他生氣不是,傷心也不是。這口氣上不來下不去,堵得大腦都開始缺氧。大晚上,他的手機裏沒睡的人大把,隻要他想,隨便找個人來陪,別人都會有時間。說不定更溫柔,絕不會說一句讓他不高興的話。
我就不信,全世界就你周燁一個人會善解人意!
然而,這些都是氣話,他也不會真的付出行動。如果做這些就能讓他開心,那周燁說的話殺傷力也不會那麼大。
想到這兒,他就像泄了氣一般,一下子倒在床上,把頭埋進柔軟的枕頭裏。因為迴來的時候,腦子想著全是周燁,忘了開燈。房間裏黑沉沉的,隻有窗簾偶爾被風吹起來會透幾縷光線進來,輕輕浮動在室內的牆壁上,像深海下的海底。
半夢半醒中,他仿佛被漫天撲來的海水淹沒,現實的世界隔得很遠很遠,聲音、光線漂浮在很遠的地方,他什麼都不用思考,放任的沉溺在幾欲窒息的水底。
後半夜,突然狂風大作,窗戶沒關緊,窗簾被卷出去一角,被風刮得嗚嗚作響。不知什麼時候,天空下起了小雨,冰涼的雨絲飄進室內,薑泉希睜開眼看著窗邊一地的狼藉,愣愣地看了好久,才覺得眼睛有些潮濕,他使勁眨了幾下,才把那點濕意壓迴去。
交朋友是兩個人的事,其中一人再投入,另一個人不想搭理你,都沒法繼續好好相處下去。
薑泉希垂下頭,把臉埋進雙手,眼前又一次浮起周燁的臉,是電梯裏那次,很近的距離,他能看清周燁被劉海覆蓋住的額頭,濃黑的眉毛,眼瞼很深,睫毛低垂,高挺的鼻梁,嘴唇很薄,帶著一點笑意。他深深地吸了口氣,狠狠揉了揉臉,將眼睛裏最後的一點溫度揉掉。忘了吧,人家都這麼拒絕了你。他重新倒迴床上,沉沉的睡去。
第二天,果然戶外堆起了薄薄的積雪,已經是臨近除夕沒幾天,薑泉希的爸媽打電話過來問他有什麼安排。他的家鄉在北方,那邊雪下得更大,一到冬天,冰天雪地,像是童話書裏的冰雪王國。
薑泉希說帶他們出去玩,兩位家長連聲說好,又問他今天為什麼還沒情況,新聞前一陣子報道了一會兒,怎麼又消停了。又說,在電視上看到誰誰大婚,那姑娘長得不知道多標致,你也不知道抓緊。
薑泉希說我才二十四呢,你們急什麼?
薑媽媽怒道:“什麼二十四,你過完年就二十五了,不小了!你爹二十五的時候,都有你了。你那個二表哥還記得嗎?就是打小跟你一起長大的那個小胖子,你三姨家的,現在人家二胎都生了,你現在連個人都沒帶迴來過。”
薑泉希一迴家就被逼婚,正常來說,二十四歲的年紀才剛剛大學畢業出來不久,輪到他就不行了,他十幾歲就離家出來闖蕩,父母從一開始管不住他,到現在管不了他,隻有操心他的婚姻大事。
“我還不急,你們要是嫌無聊,正好現在國家開放二胎,你們就再生一個玩唄?”薑泉希道。
薑媽媽被他氣得臉都紅了,“小兔崽子,我跟你說正事,你跟我開不正經的玩笑?!”
“哎喲,媽,你別氣別氣,氣壞了傷到身體還得去醫院,爸有得跟你嘮叨了。對了,我爸呢,你把電話給他,我們爺倆好好說說心裏話。”
一通電話打了晚也不早了,薑泉希看了看時間,差不都到了要去賀廷玉家裏的時間。大雪天出門不便利,他被堵在路上半個多小時才到達地點。
賀廷玉給他開的門,一進門,就聞到食物的香味。
“又是你家那位下廚?沒想到啊。”薑泉希笑嘻嘻的拿眼瞟賀廷玉,賀廷玉白他一眼,“消停點吧你。”
薑泉希渾不在意,他一進門滿屋子都是他的聒噪聲,賀廷玉被他吵得頭昏腦漲,說:“你今天是不是有什麼事?”
感覺比以往更吵了。
“啊?什麼事?我能有什麼事?”薑泉希精神奕奕地說,就連迴話都比別人多兩句。
賀廷玉反而擔心地看了看他,揮揮手,道:“沒事。”說完,去廚房幫任旭堯端菜出來。
三個人吃飯,一共做了六道菜,魚蝦肉再加一份湯,算是準備豐盛了。當然,跟他們出去酒店吃得席麵相比肯定不如,但勝在心意。
任旭堯是做會議策劃的,人際交際是拿手項目,隻是他跟薑泉希接觸不多,在飯桌上安靜了一會兒,才插上話。
賀廷玉是個演員,薑泉希是歌手,說實話,兩個人的圈子都不大,來來去去都是娛樂圈內的事。
“廖導真這麼說了,哈哈哈笑死我了,就說廖導不應該不懂啊,他那個人心都是黑的。有一次你記得不得,我去探你的班,結果偷溜不急,一不小心被他抓到,愣是抓住我跟他的劇組炒了半個月的新聞,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要唱而優則演呢!阿傑知道後,臉都黑的。”
說道武昌傑,賀廷玉倒是問了一句,“阿傑管你這麼緊,他沒對周燁怎麼樣吧?”
“周燁怎麼了?”任旭堯關心朋友,趕忙跟著問道。
賀廷玉跟他解釋,“是泉希的經紀人,下次過來,介紹給你認識一下。他吧……”賀廷玉少見的斟酌了一下措辭,“比較工作狂,對泉希看得很嚴,事事把關。周燁肯定被他調查過,哎,你怎麼不說話?”賀廷玉朝薑泉希抬抬下巴,“不會真的對人家做了什麼吧?”
任旭堯想起以前周燁跟薑泉希相識過程,說:“還真有事,你不提,我都忘了我沒告訴你。”
任旭堯把周燁以前被薑泉希的極端粉絲跟蹤,到問題解決,最後跟薑泉希慢慢熟起來的事說了一下。
賀廷玉用腳踹薑泉希的小腿:“我說你怎麼不說話,跟人家道歉了沒?”
“說了。”薑泉希有些自在的說,陳年往事老是提起它幹嘛。
賀廷玉還是覺得今天的薑泉希有些怪怪的,雖然還是很活潑好動,但是偶爾錯過眼,能感覺到他太刻意了,仿佛時刻要逼著自己講話,安靜下來就渾身難受一般。
在外人麵前也就算了,在我麵前還裝……賀廷玉對任旭堯使了一個眼色,任旭堯心領神會。吃完飯,任旭堯找了個借口退出來,給他們製造了一個私人空間。
賀廷玉上下端詳薑泉希,神情懷疑:“你……”
“我什麼?噯,你能不能別這麼看我,好像我做錯了事似的。”薑泉希打斷他的話。
看吧,還說沒事。賀廷玉比較關心他,薑泉希平時被保護的很好,人比較單純,他很珍惜這個朋友。
他朝薑泉希那邊坐近了點,聲音放輕下來:“是周燁嗎?”
嗯?薑泉希抬起頭看他,瞳孔不自覺地緊縮了一下。
賀廷玉一看,便心下了然,知道知道自己猜得**不離十。他其實以前也有一種感覺,薑泉希對周燁格外的關注,但是以前關注歸關注,可沒有今天這麼反應奇怪。
如此小心翼翼,提一下名字都要戒心十足地豎起耳朵注意著周圍。
“泉希,到底出什麼事了?”賀廷玉看著他的眼睛說,“你的臉色不是很好。”
薑泉希被他著看,先是一笑,說:“我好好的,有什麼事。”
賀廷玉不說話,仍然直視著他。
薑泉希一向知道自己這個朋友厲害,如果同樣是遇到被粉絲跟蹤的事,他隨便兩下就能解決,遇到別人拿他炒作,絕對會讓對對方知道自己找錯了對象。
他被賀廷玉看得很有壓力,後頸的寒毛都豎起來,仿佛自己所有的小心思都無所遁形。
拿過獎的演員就是厲害,視線就像x光一樣。
薑泉希不由垂下頭,看著自己的手指,過了許久,才低聲道:“我也不是什麼事都要告訴你。”他說,像是怕賀廷玉誤會,馬上補充道:“你看你跟任旭堯的事,我沒多過問,這一次你就——”
賀廷玉看他如此笨拙的解釋,心道這事肯定棘手,還對薑泉希影響很大,竟然讓這個傻小子學會了委婉的迴避問題。
“他欺負你了?”賀廷玉繼續問,語氣有點嚴肅。
“誰欺負我?”薑泉希一下子坐起來,手忙腳亂的,“你可別亂想了,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他怎麼可能欺負我。”
真要說,好像是我比較欺負人。
但是哪有欺負人的一方,最後被遠遠的推開。
一想到周燁說,他們以後別見了,他就胸悶的厲害。
他重新坐迴沙發,垂頭喪氣道:“他跟我說,他喜歡我。”
“什麼?”賀廷玉吃了一驚,他怎麼也想不到是這個展開,那個周燁竟然看上薑泉希,兩個人根本不搭嘛。
“你開玩笑吧?”賀廷玉還是懷疑,倒不是他對薑泉希有歧視,而是一想到周燁的學曆、以及工作地點,在想想薑泉希,他們倆在一起能聊什麼?
薑泉希抬起頭惡狠狠地瞪著賀廷玉,賀廷玉被他看得心虛,趕緊舉手投降,他覺得薑泉希應該沒必要在這件事上說謊。
那就是真的了。
賀廷玉緩了一會兒道,“後來呢?”
“我又不喜歡男的,我真不知道他怎麼想的,突然跟我說喜歡我。”薑泉希煩躁地說,這是他跟關係走向冰點的罪魁禍首,他記得很清楚。
“嗯,那確實。”賀廷玉暗暗地對周燁生了惻隱之心。
“是吧?”薑泉希終於找到知音,他大吐苦水:“我跟說他,如果我有些行為讓他誤會,我跟他道歉,我們還是朋友。可是……可是——”
“可是什麼?”
薑泉希沉默了一下,內心掙紮了好一會兒才道:“他說,他不想和做朋友,還說,以後我們就不用見了。”
看來這就是薑泉希情緒低沉的原因了,賀廷玉覺得問題果然如他想象的棘手,他說:“道義上來說,如果你不喜歡他,他又喜歡你,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以後互不聯係,老死不相往來。”
“一定要這樣嗎?”薑泉希很不能理解,“我又不討厭他,就因為我不喜歡他,他就用這辦法逼我就範?”
“等等——誰說周燁用這種辦法逼你就範?”賀廷玉問。
“難道不是嗎?要麼在一起,要麼絕交,他不就是這個意思?”
賀廷玉幾乎想要歎氣了,怎麼這麼笨,思考問題連轉彎都不轉,“那你的解決辦法是,這件事之後,還和周燁做朋友?”
“嗯,我說了,我不討厭他。”他本來就沒有討厭過周燁啊。
可是,如果周燁對你表白,你都不討厭他,還願意和他做迴朋友,那你是不是也有點喜歡對方呢?
賀廷玉看著他懵懂的樣子,想了想,還是沒把話說出來,這些應該讓薑泉希自己明白過來,他伸手按了按薑泉希肩膀道:
“可是,你有沒有站在周燁的角度想一想,這麼做,對他來說是不是很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