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奐第二天就要迴家,謝修南把他那個新的雙肩包給嚴奐背上,親了親他,說:“多多,裏麵我給你裝了東西,在火車上要是肚子餓了,記得吃啊。”
嚴奐笑瞇瞇地看著他,說:“嗯。”
謝修南說:“還有,手機記得充電,路上不要把手機玩沒電了,走路看路,過馬路不要聽歌啊。”
嚴奐忍不住了,說:“你肯定是被老媽子附身了吧少年,你要記住你才二十一歲!”
“馬上二十二了。”謝修南說。
“過來。”嚴奐歎了口氣,抱了抱謝修南,“你就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那你上車之後就跟我視頻可以嗎?”謝修南問。
嚴奐:“……”
嚴奐說:“不要,黏人精我不喜歡。”
謝修南看了看他,有恃無恐地說:“不,你喜歡。”
火車準點開車,嚴奐進了站,迴過頭還能看見謝修南站在原地看他。嚴奐對他揮了揮手,謝修南笑了笑,卻還是沒走。
這是第一次有人送嚴奐上車。那種有個人等待著他,盼望著他可以迴來的感覺,實在是太好了。
嚴奐轉過身,朝站臺走去。
他坐了很久的火車,沒有一丁點的睡意。窗外的景色不斷變動著,他感受不到愉悅,隻是坐在那裏。謝修南給他打了個電話,他那邊很吵。
嚴奐笑著問:“你跑去哪兒了?那麼吵。”
謝修南說:“保密,等你迴來我再告訴你。對了,你吃飯了嗎?”
嚴奐壓根就感覺不到餓,但是為了不讓謝修南擔心,就說:“我吃過了。”
“嗯,不要老是坐著,站起來活動活動。”他說。
“好。”
謝修南安靜了一會兒,又說:“我愛你。”
嚴奐就在這吵雜的車廂裏迴複道:“我也愛你。”
他嘴上說謝修南這個人怎麼這麼煩,但是這些一點一滴的關心卻隻有謝修南一個人給過他。嚴奐像個刺蝟一樣,舍不得傷害謝修南。
這漫長的旅途,需要的是一個終止符。
火車越往北開, 窗外的景色就變得越多。
嚴奐認真地觀察著,這些年過去,仿佛有很多變化,但是又好像什麼都沒有。他顛簸了二十多個小時,最後在那個小小的車站下車時,嚴奐還有一點恍惚。
他迴來了。這一次是真的迴來了。
嚴奐不是沒有設想過如果有一天他迴來,他會怎樣,但是他萬萬沒有想過,當這一天真的到來時,他會像現在如此的不安。他覺得自己好像和過去割裂了,他可能不是出去了幾年,而是幾十年。然而,他身體的另一半又對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的熟悉,他聞到空氣中的味道,就像一個酒鬼迴了家。
那些寫在他身體裏的東西,仍然是不會改變的。
嚴奐不知道這是好還是壞。
他站在路中央,冷不丁地被人從後麵撞了一下。嚴奐迴過頭,一個中年婦女用本地口音對他說了句話,嚴奐皺了皺眉,也用家鄉話迴了她一句。
她神色有點古怪,嘟囔了一句:“喲,本地人啊。”
嚴奐很奇怪,他是長得不像嗎?
或許吧。他在外麵漂泊了太久,身上的那種“味道”已經淡了。嚴奐想起以前和冬子在一起的時候,冬子也老說這句話。
他覺得嚴奐天生就不屬於這裏。
嚴奐背著包,裏麵除了零食以外,還準備了一些給小孩子的禮物。嚴奐不會挑,是謝修南買的,一個裝小孩乳牙的盒子。他打了個車,先去了冬子家。
這些年,冬子娶妻生子,在市裏買了新房子,嚴奐還是第一次來。這小區各方麵做的還行,門口的安保也挺嚴的,嚴奐剛走過去就被攔下來了。
“哪兒的?住裏麵?”保安打量著他。
“來找人。”嚴奐說。
保安問:“哪一棟的?”
“七棟。”嚴奐看了看手機上麵的地址,“六樓,姓張的。”
嚴奐最終還是進去了,他坐了電梯,敲了門,開門的是一個抱著孩子的年輕女人。兩人剛一碰麵,彼此都愣了一下。
嚴奐主動打了招唿,說:“你好,小珍。”
小珍也笑了起來,她讓了讓,找了雙拖鞋,道:“嚴奐,終於把你給盼來了。”
嚴奐是第一次拜訪某個人,進門後,他忙把包裏的禮物給拿出來,遞給小珍,道:“來之前沒問是男孩還是女孩,就買了個小禮物。”
小珍說:“太客氣了,是個女孩。”
嚴奐說:“女孩好,冬子一直想要一個女兒。”
“是啊。”提到孩子,小珍的話匣子便打開了,“我也是比較喜歡女兒……你要抱抱她嗎?”
嚴奐看了看小女孩兒,覺得一陣頭皮發麻,但還是抱了抱她。小孩子身上軟綿綿的,肉唿唿的,還有一種奶香味,嚴奐抱了一會兒,就還給了小珍。
“你們這的房子買的挺不錯的。”嚴奐四處看了看,沒話找話。
小珍說:“結婚的時候,我家出了一半,冬子家出了一半,付了個全款。那時候房價還沒飛漲,現在太可怕了……簡直不敢想。”
嚴奐看著她,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現在嚴奐終於感受到了,他的同齡人開始考慮工作,結婚生子,談論的是柴米油鹽,而他……他的時間似乎是靜止的。
小珍又與他閑聊了一會兒,快到飯點,她又開始忙裏忙外地開始做菜,嚴奐幫不上忙,就隻好和小寶寶一起坐在沙發上看動畫片。
這時候,謝修南給他打電話了。
“喂?”謝修南說,“猜猜我是誰?”
“你是宇宙無敵天下第一全中國再也找不到第二個的大笨蛋。”嚴奐麵不改色地說。
“我靠。”謝修南忍不住樂了起來,“你還是多多嗎?說,你究竟是誰!把我的多多還給我!”
嚴奐笑了笑,說:“我到了。我朋友的媳婦兒真賢惠,小孩兒也可愛,是個女兒。哎,真的是……人生贏家。”
謝修南想了想,道:“我也賢惠啊,如果你想要孩子的話,我們以後也領養一個好了。”
嚴奐就是那麼隨口一說,被嚇了一跳,忙道:“哎喲別別別,我還是個孩子,你也是,你千萬別當真啊。”
謝修南道:“哈哈哈,知道了。”
謝修南道:“拍張照片給我看一眼可以嗎?”
嚴奐說:“行啊。”
他切出去拍了張自拍,發給謝修南看了,謝修南說:“我覺得你瘦了……”
嚴奐:“……”
嚴奐:“你有毒吧?我們才一天沒見,我怎麼可能就瘦了。”
謝修南說:“感覺你也沒睡好,眼睛底下有點黑眼圈。”
嚴奐說:“這倒是有點可能……火車上太吵了。”
謝修南說:“照顧好自己啊多多,我隻有這麼一個要求。”
嚴奐笑了笑,說:“嗯。”
“再見。”
“拜拜。”
六點多鍾,冬子迴來了。
“操!”冬子看見嚴奐坐在他的沙發上,立刻激動地連鞋都沒脫就跑過來了,“嚴奐!我終於看見你了!”
嚴奐和他抱在一起,小珍在一旁說:“哎哎,鞋。”
冬子是那種典型的北方男人,身材高大,聲音洪亮,剃個小平頭,一張臉因為看見老友而笑開了。飯桌上,他嚷嚷著要和嚴奐喝酒,最後被小珍阻攔了下來。
“別喝了,還有事呢。”小珍不痛不癢地說道。
冬子有點尷尬,嚴奐打了個圓場,說:“嫂子說的對,還有事呢,我們喝可樂。”
冬子說:“嗨,可樂就可樂吧。”
他們這一頓飯吃的不多,都是在敘舊了。冬子給嚴奐說了這幾年的事情,哪個同學考了公務員,哪個人去北漂了,哪個人生了二胎,各種各樣……
“你呢?”冬子問,“你這幾年過得好嗎?”
嚴奐說:“還行,挺好的。”
沒什麼好不好的,隻是一眨眼。
冬子給嚴奐發了根煙,小珍又撇了撇嘴,冬子說:“有客人,難得的。”
小珍:“你們快去醫院吧。”
嚴奐站了起來,說道:“對,去醫院看看我……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