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
伴隨司劫篤定的話音落下,厲執愕然與他對視著,眼底寫滿驚疑。
且不說他隻與靳離交待去那鬼頭寨附近的山洞等他,他根本從未向靳離提起過他們的住處,靳離被抓了這許多日,除了他應是不曾再私下見過別人才對,怎麼會知道他後來臨時落腳的客棧?又去做什麼?為何看到司劫還要逃走?
“……”這一連串疑問讓厲執心下跳動極快,他想要為此尋找合適的理由,畢竟就他與靳離重逢後的一切來看,靳離一心替他著想,他沒道理懷疑他。
奈何無論怎樣,他都無法將這些事情合理地串聯,他實在解釋不清楚,隻看著司劫不知該如何接下去。
“最壞的結果,”司劫這時開口道,“便是他自最初被抓,已與他背後那人商議好的對策,此次各派與鬼頭寨兩敗俱傷,也在他的預料當中,甚至……連你都成為計劃的一環。”
“這不可能,我都告訴他,那人是在利用他報仇心切,他師父的死另有原因——”
“你確定,他真的不知道這些?”
厲執忽地抬眼:“你……什麼意思?”
卻是不再迴答,司劫對上厲執強行維持鎮定的神情,停頓片晌,才緩緩道:“有些事情你既是不能接受,便不需再想,總歸是已經發生了。”
顯然,厲執這迴聽出司劫話中的意有所指,心下翻來覆去,偏偏想不出一句反駁,隔了稍許,隻艱難地強調:“他不會算計我。”
“嗯。”低應一聲,司劫突然沉默下去。
看出司劫低垂的眉眼間似蘊著幾絲刻意迴避,像是拿定他不會讚同他的猜想,所以已不願再與他多言,厲執心底發緊,便又忍不住解釋道:“他的師父伏寒……連同沈悍,當年都是為了護我而死,所以不管事實是什麼,我……我……”
而不等他說完,隻見司劫眉心一緊,再次抬眼看向他。
“此次各派與鬼頭寨交戰,哪怕真是由他故意挑起以坐收漁翁之利,也與你無關,這一點上我不逼你表明立場。”
稍作思忖,司劫又繼續道:“但我要問你,假如他的確為了一些緣由與背後那人合謀,趁你我皆有事纏身,去客棧的目的實際是欲對晏琇或是雲埃不利,不料恰好他們已被楚鉞先一步擄走,我又突然出現,所以他看到我才會心虛逃走,而你替他挨下的這一刀,當真要了你的性命,你……亦不會後悔,是麼?”
未曾想司劫忽地沉聲將一切看似離譜卻最具可能性的推斷擺在他的麵前,厲執本就毫無血色的麵容驀地更白了幾分。
“我本不想與你再提及此事,你自幼與他相處,選擇相信他無可厚非,但你若是因為另外二人的死,始終覺得你對他有所虧欠,可以為了他舍棄底線,我難以認同。”
眼見司劫這般語氣生硬地說著,心底最糾葛的一角被毫不留情地鞭笞,厲執眉頭鎖緊,下意識欲與他爭辯,不過一想到以往衝動之下的口不擇言,又生怕再鬧得不可收拾,隻得強迫自己冷靜,內心急促地想要與他講明真正的想法。
竟意外地聽到司劫聲音軟下少許,似乎也意識到氣氛過於凝重,率先澀啞道。
“不過……我未曾經曆你的過去,雖不認同,卻會尊重你的決定。”
“……”
實在沒想到以司劫的性子這一次會接連退讓至此,厲執啞然瞪著他不帶絲毫遊移的沉穩視線,怔愣許久,直到馬車似是途經一段極為坎坷的山路,猝然幾下劇烈顛簸,厲執被顛得身子一歪,卻與此同時,失衡的整個人被有力攬住。
“是我錯了,我考慮不周。”他再不猶豫,就著靠在司劫懷中的親密姿勢緊抓對方的雲袍,低聲道。
隻覺護在腰間的掌心微動,待馬車駛過這段不平,才聽見司劫輕聲迴應:“你沒有錯,你隻是比很多人……都好。”
“你,你聽我說完……”這下倒是厲執被誇讚得嘿嘿一樂,又緊接著心裏發虛,不敢太過高興,隻結結巴巴地說道,“其實還有一件事,我剛才給故意忽略了,沒有告訴你。”
“……什麼?”
“是鬼二叔,他,他應純粹覺得靳離是為了給九極教複仇才被抓住,所以換迴他們的條件之一便是救出靳離,並叫我七日內帶到他的跟前。”
“條件之一?”顯然聽出話中最關鍵的訊息,司劫敏銳地反問。
“至於另一件,是,是殺了你,還要砍掉腦袋……”
“……”
抬眼看了看司劫略顯複雜的麵色,厲執壯著膽又道:“我起初擔心你萬一想不開……才打算瞞著你,不過眼下來看,你有這般頭腦和覺悟,確實應與你先行商量!反正,你既是不願當寡婦,就該理解我也不願,誰都不能死,咱們就想個周全的法子把他們救出來,可好?”
“……”自是看出厲執拚命轉移先前企圖隱瞞一事,司劫卻表情不變,“好。”
十分尋常的一聲低應,儼然並沒有要追究的樣子。
但厲執見司劫答應過後又一言不發地垂眸不知思索什麼,心內多少打鼓,一時也沒再開口。
二人便這麼安靜相靠著,又過去良久,透過車簾的光線已不再透亮,才終是察覺司劫稍微動身,厲執疑惑望去,看到他重新端坐,一手往他腰間束帶摸去。
隨著幾下窸窣細響,他身上衣物已是大敞開,裸露在外的皮膚被司劫微涼的指尖不經意掃過,凍得他一哆嗦。
腦子都僵了:“司掌門,你該不會想要……要……”
“換藥。”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