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厲執二人果真到達定仙山腳下,其他各派應是一路走走歇歇,並不像他們這般馬不停蹄,正好給了他們先行前往浮門的機會。
浮門地處定仙山以南,想要在最短時間內找到楚鉞,便需翻過這一望無際的定仙山。
若放在平時,這對厲執來說也就片刻的腳程,奈何眼下他到底肚子上多了個窟窿,行動十分不便。
“司、司掌門,”於是至半山腰時,司劫自一空地處落定,正稍作調息以便繼續施展輕功,厲執不太纖瘦的身子仍被司劫穩穩抱在身前,向來不知羞恥為何物的臉上難得出現幾許尷尬,“你倒也不用這麼小心,我身子骨結實著呢,這點兒傷其實不打緊。”
“別說話。”
誰知司劫隻淡淡地低聲說著,將欲掙脫的厲執抓得更緊,閉目立於原地。
婆娑的冷風卷著塵土從四麵湧湧刮過,夾雜若有似無的風聲,寂靜蕭涼中似乎又暗藏玄機,厲執便在這驟然停滯的氣氛中等待片刻,臉色突然一變,轉頭朝司劫背後望去的同時,掌心剎那積蓄內力,毫無猶豫的掌風直逼一塊巨大的山石。
隨著那巨石轟然碎裂,果不其然,距離他們二人幾尺開外,高大頎長的身影不得不現身於他們麵前。
竟是尉遲慎。
儼然早已察覺他的行蹤才刻意在此停留,司劫麵上倒不似厲執那般驚訝,隻依然抱穩厲執,轉身淡然與他對視。
厲執下意識想要掩藏自己的麵目,卻轉念一想,他既是跟了這麼久,必是早就看出端倪,再做掩飾也不過多此一舉。
確實,尉遲慎並不意外的視線掃過厲執,一副了然的神情。
“外樓向我匯報有人拿走千機嫿,雖然遮擋住麵容無法知曉身份,但是依眼下來看,霽月道長,你還有什麼可辯解?”
說著,不待厲執開口,他又陰沉看向司劫:“司掌門這般以公謀私,又該當何論?”
“呸!”厲執一邊啐他一邊終於從司劫身前下來,先司劫一步開口,“是我一時糊塗把人給放走了,這我承認,但跟我掌門師兄可沒有關係,他也是半路才得知我到底是誰,你個尉遲腰子不要一上來就含血噴人!”
沒想到這尉遲慎能這樣快猜出原委,將司劫撇清的一番話語落下,厲執看似鎮定,實際心下發沉,不知他們盡快擺脫尉遲慎的勝算有幾分,畢竟他們沒時間一直耗下去,隻有早些找到楚鉞,他懸著的心才能放下。
然而沉默半晌的司劫卻始終並不避諱地凝視著尉遲慎,忽地直截了當道:“一切就如你所想。”
皺眉抬頭,厲執正欲阻攔,卻見司劫緊接著又沉沉道:“你大可將此事對外宣揚,看是你沒有任何證據的臆測作數,還是我的話更可信。”
“……”
連厲執也為司劫言語間的少許無賴詫異之時,司劫話鋒又一轉:“不過你獨自跟隨一路,說明其他人尚不知情,你是想來與我談條件。”
這番話後,尉遲慎眸底幾經閃爍,顯然被說中了心思。
方才心急於赴約的厲執此刻也猛地迴過味來,不由更為警惕地盯著尉遲慎。
“既然司掌門已經看出我的意圖,不妨就再猜一猜,條件是什麼。”
神色很快恢複如常,說話間,尉遲慎從懷中摸出一隻玲瓏剔透的玉白瓷瓶:“若猜中了,這九元歸期凝露乃世間罕物,不僅可醫治奇病,更對地坤內腔受損具有奇效,便送給你們。”
目光肆無忌憚飄向厲執腹間,尉遲慎自是篤定除了李二柱那一刀之外,更嚴重的,實屬摧心鎖的傷害。
隻是他方一說出“九元歸期凝露”,厲執心底驀地跳動,想起兌水村結識的神酒弟子曲鋶,分別多日,也不知那愣頭青與他師父曲瀲是否已找到此藥。
“司掌門,”便想了想,厲執趴在司劫耳邊道,“他那一肚子壞水,定是又在打你這位置的主意,但又不會輕易承認……”
“我猜你想與我們一起去見楚鉞。”沒料到不等厲執再深入分析,司劫已是沉著開口。
……啥意思?
破天荒地與司劫失去了默契,厲執著實發懵,瞪著司劫像是早將尉遲慎看穿一般的淩厲目光,愣是沒明白司劫為何會有此言。
難道尉遲慎與楚鉞另有什麼他沒聽過的仇怨?叫尉遲慎能拋下這與各派同行相互籠絡的大好機會,認定他們知道楚鉞的下落,便非要與他們一起,第一時間找到楚鉞?
尤其,厲執疑惑地看向尉遲慎,竟看到他狹長森冷的雙目正極力掩飾內心的震動,答案昭然若揭,司劫猜對了。
而臉色極為難看,動作倒是不含糊,隻見尉遲慎掌心向前,微一使力,那九元歸期凝露便已落到司劫手中。
“司掌門洞察人心的本事,確實不一般,”話雖是誇讚,尉遲慎依舊麵如鍋底,語氣陰冷道,“那便長話短說,我替你們守住擅自放走魔教的秘密,你們帶我找到楚鉞——”
“不可。”
聽見司劫如此利落的迴答,厲執並不算吃驚,他也覺得這尉遲慎詭異得很,此番莫名其妙地尾隨,甚至不惜給予承諾,隻為了能快些找出楚鉞,怎麼想都叫人匪夷所思。
可惜厲執正擠眉弄眼地示意司劫找個機會趕快離開,又聽司劫道:“我先前說過,你即便將事情告知眾人,結局也不一定會對我有何不利,所以不能算作你交換條件的籌碼。”
“除非,你再答應我一事。”
此話一出,厲執再次怔住,隻覺今日的司劫如一匹脫韁的野馬,在他滿腦子亂跑,他卻怎麼都抓不住一根毫毛。
“司掌門——”陡然拔高音量,尉遲慎自是也忍不下去了。
“摧心鎖,”卻不理會尉遲慎眼底慍色,司劫幹脆打斷他道,“將此物也交給我,便同意你的條件。否則以你的輕功,我若真想將你落下,並非難事。”
“……”
兩方陷入短暫的僵持,雖說厲執仍沒能想通尉遲慎急不可耐要與楚鉞相見的理由,但還是能看出來,司劫應是揪住了他的小辮子,能讓他吃癟到這般田地,簡直大快人心。
就在厲執再按捺不住好奇,想要向司劫問個清楚之時,尉遲慎終是咬牙開口:“就依你所言——隻是司掌門這趁火打劫的做派,當真讓我大開眼界。”
“知道便好,”司劫全當聽不出他的挖苦,麵無表情地又補充道,“但我提醒你,如何救出晏如星,你不得擅作主張。”
晏如星……
不是要見楚鉞嗎?
厲執聞言愕然抬眼,緊盯尉遲慎仍顯陰晦的複雜麵孔,仿若生鏽的腦袋終於能夠轉動,且一發不可收拾。
迴想起三日前在關押靳離的山洞時,尉遲慎也是在聽說晏琇一同被擄走後,出人意料地沒再抓住他不放,更讚成司劫的意思,欲先找到楚鉞再議其他。
厲執覺得不可思議。
所以他做這些,是因為晏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