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裸睡的那個下鋪男生叫車鳴譽,他打完一把遊戲之後,抬腿一腳丫子蹬在上鋪床板上,直接把暴躁老哥蹬得在床上彈了起來,看著特別滑稽。
“笑飛了我靠,你她媽跟個觸電的鯰魚似的誒!別打老子先別打,我有正事兒跟你說,劉紋毅讓你幫他找幾個兄弟,明晚上去網吧蹲臨哥跟陳鐸。”
“你聽聽你這說的什麼屁話,我上哪給他找人去?我憑啥為了他得罪那倆大刺兒頭?”上鋪老哥一聽,更暴躁了,”你問問他跟我打球耍陰招的時候還知道我是他兄弟嗎?我以為他打球打魔怔了呢,一碰到球就跟六親不認似的。”
洗完臉從廁所出來的一個體育生插了句嘴:“我跟你說啊車鳴譽,這事兒你要是敢幫劉紋毅,你死定了。”
最後四個字他咬重了音,一字一頓地蹦出來。
“喲,可把我嚇破膽兒了,”車鳴譽陰陽怪氣地調侃道:“我還就站劉紋毅那邊呢,你準備怎麼搞死我?”
廁所裏的另一個體育生突然大喊一句:“讓你跟陳鐸睡一張床,隔天早晨就確診得艾滋病!”
車鳴譽笑著罵了聲草,大聲喊迴去:“我不站劉紋毅那邊了,我服了。”
宿舍裏的人除周詣以外都咯咯笑起來,周詣看著他們笑得四仰八叉的,硬是沒明白笑點在哪,他屈腿仰躺在床上,胳膊擋住眉眼,嫌吵似的閉上了眼睛。
劉暢脖子上搭著毛巾,他從廁所走出來,看見寢室的人都因為自己的話在笑,隻有新來那個兇巴巴的大高個沒反應,就衝車鳴譽努努下巴,示意他去跟周詣搭話。
“兄弟,認識一下?”車鳴譽語氣不善地衝周詣喊了一聲。
“高二九班,周詣。”
“行,周詣,我說你長得有點急啊,你看著可不像高二的,留沒留過級?”
周詣給車鳴譽的第一感覺就是兇,即使他什麼也沒幹,就頂著那張棱角淩厲的臉,配上直逼一米九的海拔往那一站,就給人鋪天蓋地的壓迫感。
第二感覺就是穩,見識過挺多事兒的那種穩,所以看著就不像個高二的毛頭小子,但車鳴譽莫名不想承認這種感覺,於是就酸溜溜地改成了說周詣長得顯老。
“留過兩年。”
“你知道你上鋪住的是誰不,”劉暢截住倆人的話頭,對周詣說:“我們剛才說的那個陳鐸就睡你上頭,你要是還想快活幾年就留個心眼,離他遠點,他染艾滋好幾年了。”
周詣聽完沉默了一會,他沒把重心放在“陳鐸睡在你上鋪”,反倒因為最後一句話,想起了那段視頻。
“被輪了之後染上的嗎。”
“八成是,校裏都傳他私底下跟挺多男的亂搞過,前年十中鬧上新聞的那事兒就是陳鐸這瘋狗幹的,”劉暢說得有點上火,語速飛快,“他看上一男的,變態似的跟蹤監視人家,硬的不行還想用強的,把好好一大活人逼得從宿舍樓跳下去,草,我一說這事兒就氣得長口瘡,這死基佬忒不是個東西。”
一直保持沉默的上鋪暴躁老哥抿了抿嘴,“行了閉閉嘴吧,陳鐸中午在宿舍的時候我咋就沒發現你話這麼多,趕緊滾上床睡覺,一會查寢誰扣分誰是兒子。”
劉暢衝他呲了個牙,沒完沒了似的又嘀咕幾句,才躺到床上玩手機,車鳴譽也和另外一個體育生雙排打遊戲去了。
周詣聽他們在那叨逼叨的時候就有點打盹,終於等他們各忙各的了,他就趕緊翻過身去閉眼睡午覺。
其實劉暢那些話在周詣心裏完全可以用“關我屁事”四個字概括,他跟陳鐸統共也沒接觸過幾次,無非就是他要給寸頭來一拳的時候被陳鐸搶了先,
然後差點買了陳鐸喝過的水,在廁所碰巧看見過他揍人,因為抽煙的事兒互懟了兩句,早晨上學的時候碰見過一迴,接著中午又在同一張餐桌上吃了個飯,而已。
今晚也不過就是要在同一個寢室,同一張床上,上下鋪地睡個覺,而已。
周詣硬巴巴地強行安慰完自己一通,反而更睡不著了,他都有種今晚在網吧通宵不迴宿舍的衝動。
他早就發現自己每次跟陳鐸待在一塊,就莫名容易情緒激動,心情起伏大得像坐死亡過山車,前一秒尷尬到不知道該不該跟他說話,下一秒就恨不得給他門牙上拄一拳。
而且他有個預感,他跟陳鐸肯定有某方麵犯衝,早晚要幹一架把對方揍服踹趴下了,才會有友好相處的可能性。
下午放學之後,周詣收到一條鍾禹愷發來的短信-
去找咱大哥敘敘舊吧
他詫異地挑了挑眉,給鍾禹愷打過去電話,沒人接,一直正在通話狀態。
鍾禹愷嘴裏的“大哥”叫鄧榮琦,也是帶頭打群架的人之一。
被學校一鍋端了之後,周詣和一群兄弟都去了省會,唯獨鄧榮琦不樂意去,像個留守兒童似的被遺留在本地,而且他這兩年跟周詣聯係很少,隻有逢年過節群發祝福的時候會說上一二句話。
周詣以前想不明白個中原因,最近半年才突然懂了,不僅懂了,還感同身受了一把。
鄧榮琦早就把自己從他們之中抽離出來了。
和省會的兄弟們斷絕來往,不參與他們的酒局聚會,不主動出現在他們的視線之內,逐漸把自己的生活和朋友們脫軌,最後把大家變成可有可無的平淡之交。
然後,換一種方式生活,去做更有意義的事,結交更高質量的朋友。
這些,都是周詣想做也正在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