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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良過去一度與小山發展到朋友以上戀人未滿的關係。最後因為清居而未能正式交往,甚至有過一段


    神的誤判


    決定要跟丈夫分居,將帶著孩子迴老家住。聽菜穗如此告知,平良感覺眼前一黑,就直接在地墊上蜷成一團。很明顯是貧血癥狀。


    神終於還是決定動手導正了。


    與清居交往已有半年,期間平良一直都在害怕。迴想小學至高中時期,因為口吃而飽受歧異眼光,度過孤獨的底層邊緣人生活。大學時期勉強改善了一些,作夢都沒想到竟能與遙不可及如天上閃亮星星的清居談戀愛。


    這肯定是神不小心的失誤造成。神總有一天會察覺到這個失誤並試圖導正。如今就是這種情況。平良陷入心如死灰的境地,悄然地倒在地墊上。連牽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隻能在柔軟的地墊上如腹中胎兒般蜷著身子,承受著悲傷。


    平良並不埋怨神。


    神已經讓他做了半年的美夢。


    就將這份美好的迴憶珍藏在心底,平靜地度過餘生吧。


    謝謝。再見。謝謝,再見。


    隨著夜色逐漸籠罩慢慢變暗的屋裏,平良躺在地墊反複著感謝與告別的話語。以這次搬家為其頭,結局必將以怒濤之勢來訪。自己肯定會被負麵情緒撕成碎片。謝謝,再見。謝謝,再見。


    沒想到平良一下子從地獄飛到了天堂。清居的繼續同居宣言吧平良推上極樂世界。神到底在搞什麼?這樣任由意外的失誤越來越擴大,難道是在偷睡午覺?那請務必一路睡到自己壽命告終為止,平良打從心底祈禱著。


    當然還是得麵對試煉。與清居一起生活所需的經濟能力。菜穗將於丈夫分居的消息已經傳到雙親耳裏,母親勢必認定平良會迴到家裏住。自小懷著口吃疾病的平良如今已是大學生,但母親對獨生子的過度保護依然不減。


    對父母感覺過意不去,但是與清居的生活才是平良的第一優先事項。雖然對尋找打工滿腹憂慮,跟陌生人說話還是會讓平良緊張得不得了?梢缘脑捯蚕氡荛_。但無論如何逃避,明年依然會被扔進就職活動的驚濤駭浪之中。


    對平良而言,西裝與麵試不外乎是絕望的象征。百分之百會緊張到口吃。寫著[衷心祝福您今後的活躍]的落選通知信勢將疊得像座小山。自己被埋在那座小山底下窒息而死的模樣浮現眼前,太恐怖了。


    自己十之八九會在就職活動上受挫。大學畢業後,窩在老家二樓茍且偷生,身心隨著虛度的年月一路腐敗,想象如此未來光景便讓平良全身顫栗。然而平良絕不接受那樣的未來。為了維護與清居的生活,必須痛定思痛,脫離那條道路。


    【恩~~平良一成。即將二十歲的大學生】


    胸前別著寫有店長兩字小牌子的微胖男人坐在眼前,手裏拿著平良的履曆表複誦。自己正在便利店的員工區接受麵試。


    【之前做過哪些打工?】


    沒事的,早預期會被問到的問題。在心裏描繪沉浮於水仍處之泰然的鴨子隊長,一邊緩慢唿吸。那是平良小學時某次放學途中邂逅的人生導師。本該漂浮在浴缸溫暖洗澡水裏的鴨子隊長墮落到排水溝的境遇,讓平良心有戚戚焉,之後也銘記鴨子隊長的教誨,度過重重難關——


    盡力和緩心思,麵對刺激不過於敏感——


    效法鴨子隊長以澄澈眼神漂流於髒汙人工河流的精神。


    不知暗誦過幾千次的一段咒語。一次、兩次、三次。大口唿吸並將空氣吸進丹田抑製不安情緒,讓自己不會焦躁到口吃。店長的腳掌已踏響地板數次。


    【我沒有打過工】


    等半天就這點迴應喔?店長臉上仿佛這麼寫著。


    【這年頭的大學生都這樣嗎?那麼突然想打工了?】


    平良身體整個僵掉。沒料到會被問及隱私——


    為了跟戀人同居,所以需要賺取生活費。


    理由相當單純。但是不想說。自己視為珍貴的秘密,豈能在這種積滿灰塵的地方,對著一個拚命抖腳的微胖男人泄露。


    【你以為便利商店的工作很輕鬆?】


    聽見出乎意料的說詞。


    【啥?】


    下意識地如此反問。結果似乎踩到店長的地雷,隻見他明顯變得不快,一邊叨念著【這樣想的人可多了呢】隨便翻動平良的履曆表。


    【或許你以為能輕鬆勝任,其實便利商店的工作也很辛苦的啊】


    店長不懷好意似地瞇眼笑著,繼續說


    【你想想,便利商店很方便對吧?客人感覺越方便,提供服務這方的負擔就越重,明白嗎?要學很多東西喔,你辦得到嗎?你從剛剛就沒啥說話。不喜歡迴答問題嗎?覺得很煩?你是從寬鬆世代跨到醒悟世代的人嘛。該不會就是漫畫《尼采先生》裏麵那種人吧?】——


    這個人到底在說些什麼?


    一連串的問句讓平良愣住,最後店長又口氣強硬地補上一句【你有在聽嗎?】張嘴正想迴答【有】的時候又被一道咋舌聲震懾住。啊,這下完蛋了。


    【一、一、一、一、一、一ヌ、ヌ】


    字句堵塞。啊啊,快冷靜下來啊。和緩心情,別對刺激敏感,快迴想鴨子隊長的教誨。然而事態至此已無可挽迴。目睹平良一臉僵硬兼嚴肅連聲吐出單音節,店長顯得退卻,連忙陪笑圓場。


    【啊,抱歉啊。一下子跟你說這麼多很難懂吧。恩,那麵試就到這裏結束。辛苦了。麵試結果將在三天內通知】


    隻在最後用禮貌遣詞如此說完,就把平良攆走了。


    百分之一百二十不會被錄取。平良垂頭喪氣地迴到大學。缺席課堂而參加的麵試結果差到不能再差,平良懷著有如墜落穀底的心境前往攝影社的社團活動室。


    【嗨,麵試如何了?】


    一踏進活動室,社長立刻表示關心,隨後補充【啊。哎呀,算了,別太介意】便移開了視線。竟然讓人家看表情就知道自己失敗,有夠丟臉。


    【難道是口吃發作了?】


    坐在老位置的小山探問,平良微微點頭。


    【隻因為這樣就刷掉人的地方,根本不需要考慮去那邊工作】


    【就是】


    【說得沒錯】


    大家一起點頭附議。社團的人都知道平良天生口吃。所以這裏一直都很舒適。同時不禁想,自己就是依賴著這個舒適的地方,才什麼都做不好。


    【打工工作要多少有多少啦】


    小山一邊安慰並遞上點心棒pocky。包在細棒外頭的是沒見過的淡紫色糖霜。


    【限定發售的巨峰葡萄口味。前陣子家裏寄來的】


    咬下去品嚐葡萄的風味。不用搭配脆棒,本身味道就很好。


    平良過去一度與小山發展到朋友以上戀人未滿的關係。最後因為清居而未能正式交往,甚至有過一段尷尬的時期,如今已自然恢複普通的友誼。


    【沒事啦。我大哥也口吃,還是順利就職啦】


    雖附和【說的也是】卻沒有被安慰到的感覺。


    為了預防口吃發作,花太長時間調整唿吸這一點就做錯了。那個店長確實給人感覺很不好,但自己第一次參加麵試,說不定那樣的態度一點都不稀罕。大家都說這社會不好混。果真如此的話,自己也得學會忍耐。


    【要不要試試登記形式的打工?】


    小山如此提議。據聞是讓應征(zheng)者到指定地點登記兼麵試,統一代為介紹打工工作的服務。如果介紹下來的工作不喜歡還可以拒絕這點讓平良感覺可行。上網搜索適合學生的中介單位,立刻約定明天的空檔時間前往登記。


    【平良難得行動力這麼高】


    【我自己也很驚訝。但是沒時間沮喪了】


    菜穗下個月就會搬迴來,已經跟清居說好了要在那之前找好新房子。


    【遇到清居的事情,平良就會變一個人呢】


    被如此打趣,平良也隻是心不在焉地隨意迴答。


    隔天,在約定的時間拜訪中介的辦公室。身邊圍繞著穿西裝的員工們,感覺自己仿佛跑錯地方而靜不下心。帶著填好必要事項的表格,開門見山向負責人表明自己有口吃的毛病。偷偷在桌下握緊拳頭,決定不管被問到什麼都不能傻住,務必利落迴答。沒想到的是,對方告訴平良【沒問題唷】


    【在我們家登記在案的公司或單位非常多,職業種類也很豐富。我們會依據雙方狀況適當介紹,有什麼想問的或者任何要求都可以盡量提出唷】


    負責人訓練有素的笑容與平良幼年時負責治口吃的醫生頗為相似。沒有討厭的感受。反而給人十分專業的印象,使人安心。


    【也有幾個可以馬上介紹的工作喔】


    【例如】一邊操作電腦,挑出幾個符合平良需求的工作。聽見負責人說【這家的話不必另外麵試】便當場決定下來。


    聽聞找好打工的消息,清居深表詫異。


    【這麼快就決定了,是正當場所嗎?】


    清居喝著代替晚餐的蛋白飲,一臉擔憂地問。現在的體態已經很棒了,但是清居考量到工作內容,還想再結實一點。演員這工作確實不容易。


    【你應該不會因為著急就亂找些奇怪的打工吧?像遠洋漁船之類的】


    【不是啦】


    【別做人體試驗喔,天曉得會留下什麼後遺癥。替八大行業貼傳單或發麵紙的這種可能抽傭金也不行。女性特別多的職場也不行。你雖然平常很沒用,認真起來就會變成帥不,算了,反正會有很多問題】


    【我去派遣公司登記,人家介紹來的,沒問題吧】


    說出公司名稱,清居用手機搜索後小聲說【蠻大的公司嘛】


    【那你負責什麼工作?】


    【點心工廠的產線作業員。因為不用講話也能做好】


    清居總算露出可接受的表情而點頭。


    【雖然是一般年輕人絕對不會選的無趣工作,或許恰好適合你獨處的習慣?茨憧梢杂眯迗D軟體修我的照片修半天,八成也耐得住呆板工作!


    【而且好像會是夜班,時薪比較高】


    【夜班?】


    【一個星期三天。晚上十點到隔天五點】


    【一個星期就有三天晚上不在?】


    預料之外獲得清居厭惡的表情。


    【我是想,畢竟白天還要上課,與其切割時間分別排班,不如集中時段比較好。如果清居不喜歡,我就換別的工作】


    【我沒有不喜歡】


    清居嘴上這麼說,薄而美的雙唇卻微微揪高。


    【我明天就去找負責人再討論過。重新找一個能待在家裏,排班不影響課堂時間,工時短又能多賺一點的打工】


    【就算真有條件那麼好的工作也輪不到你去做】


    清居毫無保留的發言如刀刃般美麗。忍不住沉醉於那股自己沒有的尖銳利度。


    【我還是要找。我不想做清居不喜歡的事情】


    如此主張後,清居眼神上挑看著他。


    【不用勉強啊。你還要去大學上課,剛剛是我胡鬧。一般人做不來的呆板工作你做起來反而輕鬆?傊灰褟,覺得做不來就辭職!


    以往隻能仰望欣賞的國王禦賜的話語,引發內心猛烈的感激。


    【清、清居,我、我會努力的。為了不給清居添麻煩,絕對不當無業小白臉或繭尼特族。我會拚死努力。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點心工廠的生產線才沒有那麼危險哩】


    【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做到底。吐血也無所謂】


    【就說了生產線工作不會讓人吐血啦。反正你不用想得那麼嚴重,就算我隻挑喜歡的工作做,賺得也還夠,多養你這樣的一個或兩個人還不成問——】


    話還沒說完,清居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地僵住表情。


    【我亂說的。你就乖乖做牛做馬吧。敢給我找麻煩,立刻拋棄你】


    語畢便負氣背過身子,平良隻能乖順地點點頭。


    高高在上的國王願意搭理自己,甚至決定正式同居。


    此乃至上的幸福,平良對偉大神明不小心的失誤深懷感謝。


    不過失誤總有一天會被導正。這是世間常理。


    平良非常害怕那一天的到來。正因為知道總有一天會結束,所以眼中捕捉的盡是清居每一剎那的美麗。與[會謝的花最美]同理。


    平良拿起放在桌上的單眼相機,極其自然地架到眼前。透過觀景窗欣賞清居映照在切割成四方形空間內的模樣。


    攝影是平良唯一的興趣。雙親擔心獨生子因為口吃而無法與班上同學打成一片,為了讓他將注意力轉移到外頭而贈送相機,這成了平良接觸攝影的契機。隻是討厭與人交流的平良總是隻拍風景照,還喜歡把風景照裏麵的所有人影修掉。就結果而言還是背叛了父母的期待,照片成了平良逃避現實的手段。


    讓這樣的平良首次產生人物攝影意願的就是清居。截至目前,除了家人,就隻拍過清居。啪嚓的快門聲響起。清居不會因為鏡頭對著自己便展露笑容。但也不會擺出嫌惡的態度。


    平良拍照的時候,清居一向自顧自地做著自己的事情。看電視、看漫畫,現在則是一手撐著下巴,一邊玩手機。清居低下頭的時候,淺褐色的劉海散落在輪廓精美的雙眼前方,直挺的鼻梁,還有與冰冷話語十分搭調的薄唇。


    從高中時期開始,放學後的音樂教室或班級教室,平良便一直在無他人眼光的空間,用鏡頭捕捉清居的模樣。已經累積了好幾千張照片。但願能永遠增加下去,總有一天還是得麵臨無法再拍攝的情況。光是想象就讓人苦悶。


    【你還沒說打工什麼時候開始】


    清居一邊玩手機一邊扔出這個疑問,平良迴答【星期五開始】


    【咦,那不就是後天?】


    清居詫異地看向這頭。平良也沒忘記拍下那個表情。


    【十點才上班,我會做好晚餐】


    【誰跟你說那個了】


    清居維持不悅的表情,繞過桌子來到這邊。平良繼續拍下逐步靠近的清居?梢杂脕磉B續撥放。鏡頭裏麵的人物朝自己伸出手。隨後相機被奪走,敞開的視野之中,與一臉不快的清居四目相對。


    【你還悠哉地拍什麼照片啊】


    【不悠哉啊。替清居拍照的時候,一向都很認真的】


    【我不是在說那個。】


    清居將搶來的相機放到桌麵,麵對麵坐到平良的膝蓋上。


    【清居?】


    感覺手腕繞過後頭,心髒動作變得不對勁。


    【我今晚要做】


    俯視著平良如此說,負氣似地直接覆上唇瓣。


    被碰觸到的瞬間,感覺幸福得讓人暈眩。


    星期五夜裏,第一次踏進工廠這樣的場所。


    換上白到發亮的食品工作服,被消毒作用的霧氣噴過全身,接著被帶到食品不斷前進的生產線旁,聽取工作說明。從前一天就緊張到現在,幸好隻需要在持續經過的蒙布朗蛋糕上逐一放好一顆黃色栗子的工作,平良隻花了五分鍾便上手。


    當然也還擔心口吃的問題,不過接觸食品期間禁止談話,加上搭配口罩、帽子、手套的連身工作服,根本誰是誰都認不出來的打扮也讓人安心。不擅長與人來往的平良就像化身為機器人,淡然重複同樣的動作。


    人生第一次的打工讓平良從眾多憂鬱假想之一脫離,獲得了些許的自由。近在明年的就職活動一直讓平良感到害怕,好歹借此證明自己能夠辦到在蒙布朗蛋糕上麵放栗子的這種工作。即使微小到滑稽的程度,依然給人紮實的安全感。


    早已不記得自己是在何時明白到世上的人分成[踐踏別人]以及[被人踐踏]。一緊張講話就會卡住的自己明顯屬於後者,身邊的世界沒有一絲光明、不見美麗、不覺溫柔,平良日複一日在越走越細的小道上踉蹌前行,同時擔憂著隨時可能失去平衡而墜落深不見底的深淵。


    如此灰色的世界,在高中二年級的春天一舉扭轉。


    清居那麼地美麗,光芒閃耀足以撕裂沉重灰色。


    那天留在平良額頭上的清居烙印經曆四年後,如今益發閃耀。原本隻像垃圾沉浮於汗水的自己,進入高傲美麗的國王所支配的國度,身下的水流也變成了散發金色光芒的河川。有清居照耀的這個世界美得令人窒息。


    黃色的蒙布朗蛋糕陸續隨著生產線滑過。廠內充斥著廉價點心的甜香,其他人都一臉厭煩地做著手邊的工作,但是平良卻相對愉快。


    這一顆栗子會變成與清居一起生活的房子。


    這一顆栗子會變成與清居一起入眠的床鋪。


    這一顆栗子會變成與清居一起用餐的餐桌。


    這一顆栗子會變成與清居一起泡澡的熱水。


    蛋糕緩緩滑動形成的串流也像閃爍金光的河川,激發平良內心難以克製的幸福感。謹慎放下一顆顆栗子,途中忍不住發出竊笑。嚇得站在產線對麵的大叔抖了一下身體。糟糕。可是無法壓抑?谡窒碌淖斐掷m竊笑,懷著莫名的放縱心境,打工的第一天就這樣結束。


    在休息室換衣服時發現一張熟悉的麵孔。清居下工時偶而會碰到,不過男人等人不是清居,而是安奈。


    安奈與清居隸屬同一個經紀公司,還是公司的當家花旦。最近與清居共演的頻率增加不少。因為公司預期清居能夠爆紅,想用大帶小的方式透過安奈推銷清居。這是平良在現場等候時聽見安奈粉絲們聊到的內容,不清楚真偽。清居不會無節製地談論工作上的大小事,而清居沒提的事,平良也不會過問。


    走出工廠,搭乘接駁公車到達車站,再搭乘第一班電車迴家。眾人疲憊無力似地踏進離電梯最近的車廂。平良則遠離人群,來到月臺邊緣,搭上最後一節車廂。車內沒有其他人。


    電車喀當喀當地開始晃動,窗外開始播放風景。黎明前。世界最是漆黑的時刻,平良呆呆眺望著鮮明的橘色光芒從東方出現,逐步抹去陰暗的光景。車輛滑過軌道產生的震動浸染連續站了七個小時的身體。感覺很舒服。


    繞道離家最近車站內的便利商店買了三明治與咖啡。大清早的車站已經有許多人往來。也有老人帶狗散步。雖然覺得未免太早起,又想到已故的祖父也習慣早起,還說過年紀大沒那麼好睡之類的話——


    早晨的街道還滿讓人喜歡的嘛。


    迴到家後,屋內一片寂靜。怕吵醒清居而悄然地簡單淋浴,提著早餐躡手躡腳上樓梯,途中還為木板發出的聲音捏了把冷汗。最後站到清居的房門前。


    清居就睡在這片門板的後方。


    多想開門欣賞他的睡臉。但是不行。


    平良不想這般粗魯的闖入平時仰頭欣賞的美麗世界。


    靠著門板,屈膝坐在走廊地板,感覺仿佛沉入深海底。撕開三明治的包裝,搭配咖啡簡單果腹。


    深吐一口氣之後閉上眼睛。背後門板的另一邊就是清居的世界。自己就是守護國王安眠的守門人。這份喜悅不需要任何人理解。


    不想受到任何人觸碰,這是隻屬於自己的樂園。


    久違受到召喚而迴到老家,與雙親同坐的餐桌上排滿平良喜歡的菜色。菜穗分居的同時,平良也不得不搬離嬸嬸家的消息當然傳進雙親耳裏,理所當然地認為兒子會搬迴老家同住。


    【我不搬迴家】


    【咦,不然你要住哪裏?】


    母親皺眉反問。父親也一臉意外。


    【跟朋友一起住】


    兩人先是驚訝,隨後開心的互望。因為口吃而從小受到霸淩的平良確實痛苦,但是隻能從旁守護的雙親同樣也不好受。平良已有熟到能夠同居的朋友,這個事實便足以讓父母感到開心。


    【大學的朋友?】


    母親前傾上身發問。


    【之前在嬸嬸家見過啊。他叫清居。反正現在也差不多是同居狀態了。


    【喔喔,高中以來的朋友嘛。那孩子很漂亮】


    感覺喜悅之情緩緩擴散。無論何時何地聽見清居受稱讚總讓平良開心。


    【從高中的時候就很有名。現在當演員】


    【演員?】


    見到雙親詫異的模樣,平良的粉絲計量表開始急速上升。


    【去年夏天接拍了一個冷飲的電視廣告。四、五個年輕人在海邊跑的那個】


    【我記得。那裏麵包括清居同學?】


    【還有演今年春季的特別劇。界浩文演醫生的那一部。清居演他兒子】


    【哇,那部我也有看耶。就覺得在哪裏見過那個兒子,沒想到就是清居同學。對了,上星期去發廊的時候也在雜誌上看到他。急速竄紅中的新一代演員雙開彩圖專題報道,看著還想說最近的小孩子都很好看呢】


    母親的連聲稱讚終究打開了平良內心的開關。


    【恩。清居真的很厲害。念高中的時候開始做模特兒的工作,現在還是大學生,經紀公司認為他勢必會爆紅,已經在強力推銷。聽說近期內會拿到連續劇的第二主角。這星期的fujiko.deluxe節目也能看到他喔。下月號的雜誌上了兩本,其中一本是長篇訪談。然後——】


    平良拿起手機,日曆裏麵記錄了清居的行程。全是透過網絡或粉絲網站收集到的訊息,包括電視與廣播的播放日期、雜誌的發行日等等。不論大小,平良一個都不會放過。方麵的時候就去現場等。目前最期待的就是星光係列的形象dvd,除了幕後畫麵,特典附贈親筆簽名的小卡,而且還有三種。自己沒辦法做選擇隻能全收,勢必要花不少力氣——平良拿著手機如此自言自語一大段。


    【阿一】


    聽聞輕聲唿喚而抬起眼。


    【與其說是朋友,你更像粉絲呢?】


    【我是啊】


    【是粉絲,又是朋友?】


    【不是朋友】


    直覺反駁這個說法。清居怎麼可能跟自己是“朋友”,太逾矩了。


    【但你剛才說是朋友啊】


    聽到這句才迴過神。慘了,都忘了。在這個場合裏,自己跟清居是“朋友”。粉絲本來就是一種聽見偶像被稱讚就會無條件感到開心的人種,接著便想放縱熱情詳細說明偶像厲害在哪裏,最後就是引人反感。


    【恩,是朋友】


    想著最好不要再多說話,平良低頭咬了一口炸蝦可樂餅。感覺母親還想追問,絕對不能跟她對上眼。迅速吃完晚飯,說句【我吃飽了】便離開椅子。當他說著【就這樣。那我走了。】正想伸手拿包包的時候


    【阿一,等一下!


    平良提心吊膽地迴頭。


    【那麼久沒迴來了,住一晚再走吧】


    【不用。我沒跟清居說要外宿,還得趕迴去準備晚餐】


    【你們是朋友,但是阿一要負責做飯?】


    見母親一副快哭的模樣,感覺相當不妙。


    【呃,不然我還是住下來吧】


    判斷暫且答應要求比較好,隨後逃跑似地奔上二樓。離家之後,母親依舊幫忙打掃,房間維持著以前的模樣——


    怎麼辦?感覺好像徹底搞砸了。


    平良坐在床上,以前傾姿勢撐著下巴思考。一時不察大爆了一番粉絲談話。就自己而言不過是“初階”的資訊,在雙親眼裏恐怕顯得詭異——


    萬一被問起“是不是在交往?”該如何是好?


    當然會否定。與清居的來往不過是神的精美失誤,一旦失誤被修正,自己就得迅速離開清居的視線。為了不讓清居光輝多彩的人生留下汙點,這段關係理應保密——


    死也要裝傻到底。


    思考三十分鍾後後得出的結論,才想起該跟清居報告而打開line程式。今晚留宿老家所以也沒辦法準備晚餐。迴複僅有一句簡短的‘知道了’


    清居在現實中與網路上的態度無異。同樣不怎麼表現自己,不主動且冷淡。如寒冷冰水般清澈高冷的態度拯救過平良無數次。


    清居隻需要做自己便深有價值。


    這一晚,半夜覺得口渴而下樓要去廚房時,發現客廳的燈還亮著。聽得見雙親低聲交談的細語聲。平良躡手躡腳地豎耳傾聽。


    【我覺得他們不是朋友】


    【如果不是朋友,那會是什麼關係?】


    內心一震。自己跟清居的關係還是露餡了。但沒問題的,不論被怎麼質問都要敷衍到底。平良繼續偷聽下去。


    【阿一該不會是被霸淩了吧】——


    咦?


    【不會吧。都大學生了還在霸淩】


    【我也這麼想啊。待在五光十色演藝界的人怎麼會想跟阿一住在一起?】


    【因為是朋友啊】


    【隻是朋友的話,有必要替他做晚餐嗎?那孩子在家可是從來沒有下過廚耶。我也不願意這樣想,可是萬一是被人使喚的話】


    完全隻是杞人憂天。家裏有個擅長料理的母親,所以自己從沒有過進廚房的念頭。與清居同居之後,平良才體會到做家事的樂趣。為了讓清居住得舒服,希望家裏隨時保持整潔,做飯更給了平良直接的喜悅。自己做的料理將被清居吃下,最後化成清居的血肉。甚至從中體會到崇高的使命感。一個人吃飯隻用雞蛋拌飯就能解決。


    【你想太多了吧。他講那人的樣子很開心啊】


    【那阿一怎麼會那麼用力地否認呢?】


    母親擔憂的聲調與父親【可是啊】像在思索的猶豫語調重疊。


    【一成也不是小孩子了,父母刻意限製他的行為不妥當吧?傊软樦囊馑迹级タ纯礌顩r就行。有問題肯定看得出來】


    【更重要的是——】父親的語調變了。


    【我很高興一成有心獨立生活。因為口吃,我們以前都過度保護他了。而那孩子明年就要麵臨就職活動】


    父親想法實在的發言讓平良感到放心,應該能夠緩解母親的憂慮。


    輕手輕腳返迴房間的路上,想到自己上了大學還讓人操心是不是受到霸淩而禁不住歎息。自己老是讓父母操心。


    口吃、霸淩、暴力事件。雖然讀大學後成功脫離底層階級,父母,尤其母親似乎永遠對孩子放不下心。歉疚與羞恥情緒交纏在一起,引發對自己的厭惡。於內心暗自鄭重謝罪,卻仍壓抑不住與清居同住的生活即將進入第二季而來的亢奮,用不孝來形容自己恐怕還算客氣的。


    像自己這樣的人怎能過得如此幸福?


    聽說幸福與不幸的分量都是既定的。人一輩子反複經曆起伏,最後結算絲毫不差。這有可能是真的嗎?倘使如此,迴顧自己往年的邊緣人生,現在感受到的幸福也隻是剛好的程度。不對,能與清居同住的幸福理應輕易淩駕過往累計的不幸分量。也就是說,今後又得開始走下坡嗎?隻是走下坡還算可以接受,現在的幸福強烈到自己可能已經踏入隨時失去性命也不奇怪的階段。


    說不準今晚睡下去,明天早上就不會再醒來。


    窩在棉被裏卻冷得發抖。生命以及清居共度的時光均很有限。


    這樣的話,就要活得不後悔,任何時候死去都不遺憾。


    這是平良有生以來第一次湧現如此樂觀的念頭。


    【哪裏樂觀了?】


    隔天,約定集合的站前咖啡廳裏,清居皺眉如此說道。


    【怎麼聽都是悲觀的大集合】


    【會嗎?根據我的經驗,好事大多尾隨著不幸。所以遇上好事,接著迴報多兩成分量的不幸,我反而有安全感】


    【為啥要增加兩成?難得的好事都被抵消光了】


    【如果分量相同,不會擔心好像留下債務嗎?債務都有算利息。類似這種感覺,所以必須多還一點。然後啊,以現在的幸福而言,我想再加兩成應該已經到要賠命的程度。所以每天都要認真過活不後悔——】


    【夠了。惡心。完全聽不懂】


    清居果斷結束話題,然後前傾上身說【更重要的是】


    【你爸媽認為我在霸淩你,這個問題比較大吧】


    【我爸沒這麼想。他一向理性】


    【但還是會來新家看情況吧?】


    【沒事啦。反正沒有霸淩】


    【是沒錯】


    清居靠迴椅背,憂鬱似地啜飲冰咖啡。


    【你很介意?】


    【那還用說。畢竟是男朋友的父母】


    清居極其自然射出的劍,火速射穿了平良的心。在皮膚之下爆散出無數的火花。指尖不住顫抖。怎麼一迴事呢?平良認識的那個清居,無所畏懼的高傲國王恩賜如此。默默承受因造次而生的惶恐,又得到一個白眼。


    【是怎樣,你有意見嗎?】


    與毫不客氣的眼神與口氣相反,清居的耳垂反而染上深桃紅色。那副可愛更勝天生麗質的模樣,讓平良胸口滿溢到幾乎難以承受。不行。不能再讓清居心煩。平良拚命迴想鴨子隊長的形象以鎮定心緒。


    【清居,不必擔心。我父母跟清居一點關係也沒有】


    【。俊


    清居的表情變得嚴厲。


    【沒有關係?】


    【我爸媽這輩子都不可能跟清居有牽扯的】


    平良想說的是,清居可以不必為此煩心。


    然而麵對的卻是一片駭人的沉默。


    【是這樣嗎?】


    【恩】


    【我跟你的父母親一輩子不會有任何牽扯?】


    【不會有,我保證】


    清居眉心的褶皺一下子加深許多。


    【你知道我現在有什麼感受嗎?】


    【不知道】


    【還敢秒答。不知道就思考啊。想辦法更貼近我!


    隻見清居眼神瞪視的力道越來越強。這是為什麼?想不出剛才那段對話當中有何值得生氣的點。再說,哪可能更進一步貼近。


    就像美術館展示的畫作不能碰,星辰與人類也不該平等。美術作品不能碰是為了避免受到髒汙或破壞,夜空中的星星也因為人類無法觸及而顯得美妙。兩者都是一旦被碰觸到便會減損其價值的東西。


    【說話啊】


    腳在桌子下被踹了幾下,隻得戰戰兢兢地開口


    【我、我不太懂你為何生我的氣】


    【啥?】


    【畢竟,夜空中的星星跟在地麵仰望的人不可能是平等的嘛】


    【星星?怎麼突然就跳躍到宇宙去了?】


    清居瞇起眼。好恐怖。但平良依舊拚命試著解釋。


    【所、所以清居跟我根本不會有任何交錯的機會呀。不在同一條線上,連所在次元都不一樣,星星就是這樣才更顯的閃耀。妄想碰觸或是理解就等於是把星星拉低到自己的等級。所以說,我想強調的是】


    很不錯,就過往經曆而言算是表達得挺清楚的。最後做好總結就行了。


    【也就是說,我並不想理解清居】


    剎那間,完成目標的成就感湧現。至今從未如此完整表達自己的心緒。然而相對於深感滿足的自己,清居美麗的臉龐卻扭曲的相當厲害。


    【去死!煩人的惡心鬼!】


    桌麵下,小腿脛骨承受一擊重踹,讓平良痛到說不話來。清居丟出一句【時間差不多,該走了】便站起身徑自離去,扔下依然搞不懂是怎麼迴事的平良。


    離開咖啡廳,清居引路將平良帶到發廊。以往平良都在老家附近的理發店剪頭發。從小學開始沒換過地方,用一句[跟之前一樣]就能輕鬆解決,非常方便。但是今天的情況卻不容許平良繼續貪圖方便。


    讓人整理過發型,接著換上清居挑選的衣服,站在發廊的鏡子前見到自己打扮入時、判若兩人的模樣,平良幾乎想問[你誰。縘


    【好、好像很奇怪耶】


    不知所措地正想撥動頭發,被清居怒斥不準碰。


    【別畏畏縮縮的。我不是一直都跟你說,隻要弄好發型跟衣服,你還是很帥的。就算社長看到現在的你,也認不出你就是[可疑男]】


    【可疑男?】


    【沒事。走了!


    跟上迅速離開發廊的清居,邁向今天真正的目標——看新房。雖為讓人快樂到升天的愉快事件,卻得先跨越聳立的高山。


    【午安。你就是清居的男朋友。苦竳~恩,原來如此】


    約定集合的公寓樓下,清居所屬之經紀公司的社長用眼神對平良品頭論足了一番。想到可能被美學專家評為劣質品便禁不住縮起身子。


    一行人準備要看的公寓套房登記在清居所屬經紀公司的名義下。一房一廳加廚衛,保全係統完善,經紀公司還會支付一半的租金。條件好得無可挑剔,但知曉清居為同性戀的經紀公司方麵要求在正式同居前先打過照麵。過不了這關,平良與清居的未來就沒有希望。保佑我吧,鴨子隊長。


    【平良,聽說你是清居的同學】


    聽社長這麼問,平良內心洶湧翻騰但還是忍了下來,乖乖聽清居的吩咐,不多說也不傻笑,僅以壓低的聲音迴答一聲【是】社長緊盯著觀察平良,透過外表做再多的掩飾,是否依舊藏不住底層人的氣場呢?


    【平良,你對演藝界有沒有興趣?】


    平良呆愣眨眼。


    【你跟清居不同型,但是也很有味道呢。有股現代年輕人少有的灰暗氛圍,有格調的個人特性。不是電視,更適合電影的那種。體格好,當模特兒也不錯。恩~~不過那樣就可惜了這張演員臉。啊,該不會已經有簽約了吧?】


    這個人在說什麼鬼話?眼睛有問題嗎?不,不對?隙ㄊ强丛谖磥泶竺餍乔寰拥狞I子上,才對戀人說好聽的場麵話。


    【有空來我們辦公室走一趟吧,一起吃頓飯,慢慢談】


    社長笑著如此說道,並從胸前口袋取出名片。


    【社長,平良對那種事沒興趣】


    清居從旁搶走名片。


    【怎麼這樣~~稍微交流一下又沒關係】


    【我知道這家夥是社長的菜】


    社長一副被說中痛處似地,把手放在胸前。原來他也是同性戀?


    【說夠了就把鑰匙交出來啦。你還有很多事要忙吧?】


    【什麼嘛。何必這麼緊張。清居平常那麼冷漠,沒想到這麼會吃醋。不過,有這樣的男友,也是可以理解!


    【那就失陪了】


    清居毫不留戀的背過身,朝著平良用下巴示意。邁步打算跟上時被社長囑咐了一句【咱們家的金雞母就勞你照顧咯】平良轉身點頭示意。


    【如果你也來當金雞母,我也是相當歡迎的喔】


    社長再次取出名片,迅速塞進平良的襯衫口袋。隨後揮手說句【拜啦】並返迴停在路邊等候的座車。雖然是個大叔但給人感覺不拘小節。一邊覺得把場麵話說到要平良當藝人實在超過,同時明白自己暫且過關而感到放心。


    迴過身發現清居已經穿過入口。連忙追上卻因為沒有鑰匙要被拒在門外。清居就在玻璃門另一側,雙手抱胸而直挺挺地站著。平良用手指示意清居開門,對方卻在玻璃門那邊攤開掌心。平良歪頭不解,清居隨後指著平良胸前。


    這下總算明白清居的用意,便從襯衫口袋拿出名片,插進門縫交出。清居將名片塞進臀部的口袋才開門。


    走進穿堂,又有一隻手伸過來胡亂將平良在發廊整理過的發型撥亂。眼見平良一頭亂發的模樣,清居從鼻腔哼了一聲。


    【清、清居為何不開心?】


    【閉嘴。你一輩子扮醜就好】


    清居一臉氣氛地踏進電梯,搭到四樓,轉開門鎖進房。日照充足的客廳首先映入眼簾。由於是邊間,陽臺成l型。係統廚具加上全麵加熱地板。對兩個大學生來說可謂超級奢侈的住處。


    【這間就是臥房吧】


    清居推開非麵向陽臺的房間門。拉開衣櫃的折疊式門板確認空間,接著走到窗邊自言自語似地說床就擺在這裏好了。


    【都要搬家了,幹脆買張新的床吧?】


    空蕩蕩的房裏,麵向東方窗戶引進的微弱陽光把清居的側臉照得好美。平良拿起總是隨身帶著的單眼相機。俐落按下快門後,清居才轉向這頭。


    【你還在拍照。以後就要住這兒了,你也仔細看看啊】


    【我看啦。很棒的地方,沒有任何不滿意之處】


    隻要能跟清居同住,即便是睡在高架道路下的紙箱屋也無所謂。房間什麼狀況一點都不在乎,記錄這個情景更加重要。目前在嬸嬸家的生活已不知不覺變成半同居的狀況。但這迴將成為明確的起跑點。


    【確認新房的清居。決定臥房擺設的清居。說要買新床的清居。這些初次目睹的情景說不定不會再有第二次,若沒有拍到,以後肯定會後悔】


    【怎麼會沒有第二次?這兒又住不了一輩子】


    【是沒錯。但這是最後一次的可能性也並非是零】


    不能掉以輕心。無法預測神何時會察覺到失誤。在幸福迴收行動之前,務必親手拾起能夠保留的所有事物。一想到還是有可能漏掉什麼就壓抑不住焦慮。


    【我不是說我昨天已經下定決心了嗎?要活得不後悔,任何時候死去都不遺憾】


    【別一直說那麼觸黴頭的話啦】


    屁股被踹了一腳而站不穩。


    【抱歉。但是相較之下,與清居分開的幾率遠勝過我死】


    這迴收到的是一副兇狠如鬼的表情。


    【你一邊看新房,一邊想著跟我分手?】


    【我不想分手。是神有可能出麵迴收幸!


    【你積了很多雜誌?】


    【不是紙,是神。怎麼說好呢,總之現在的幸福不是我分內該有的,依我看,足夠抵消這幸福的隻有早死或者與清居分開。】(注1)


    *注1【紙】與【神】在日本中的發音相同*


    或許哪天被清居拋棄的時候,能夠因過度打擊而當場死亡是最好。但事情總不會那麼如人意。自己求死也是個辦法,不過想到父母親就不想做這個選擇。而且之前嚐試用毛巾把自己吊死在門把的經驗可是超級痛苦的。


    【我應該沒辦法自殺。很痛苦,還很恐怖】


    【原來你也是有些正常的想法】


    【假如失去清居之後還得活著,至少得保留一些證據,證明我跟清居度過的時間不是一場夢。所以我想拍下各種模樣的清居】


    思考著話語,希望能盡量表達真心。清居眼前帶著彷徨思索一陣子,之後雙手抱胸,擺出不開心的表情。


    【大部分可以理解。但是我不想理解】


    蘊含苦惱的表白讓平良睜大了雙眼。


    【清居,就、就是這樣啊。我剛剛也是抱著同樣的心情說我不想理解——】


    【完全不一樣。別拿我跟你這個煩人的惡心鬼相提並論】


    清居朝平良使出第二次的踢擊便徑自離開臥室。如此煞費苦心選擇詞句卻還是惹清居生氣。平良為自己貧乏的語匯(原文:語匯)力感到悲傷。


    其後清居下了拍攝禁令,用自己帶來的量尺測量房內各處。說是先掌握好尺寸,家具會比較好挑。擁有閃耀美貌、至高無上的國王意外地精通實務。開口稱讚清居博學又得到清居無奈的表情。


    【這些很基本吧。是你早該離開帝國,長點見識了】


    【什麼帝國?】


    【負麵的本大爺帝國】


    聽不懂意思的隻能疑惑。平良一成這個人照理跟本大爺永不可能相等。等清居量完衣櫃內部尺寸就結束了這趟行程。


    歸途中享受著討論要添購什麼家具日程的幸福滋味,因為清居想買雜誌而繞去車站書店。逛著攝影雜誌區的期間,發現清居已經買好東西靠了過來,正想將手裏的雜誌放迴架上,清居搶先阻止並看了眼當頁內容。


    【像這種的你可以參加啊】


    如此說道的清居,手指著學生攝影大賽的廣告。


    【社團的人是有討論過,不過我們大多隻是興趣,沒什麼野心】


    【你也是嗎?】


    【是啊】


    【可是你技術很好耶】


    清居詫異的反應連帶平良也跟著詫異。


    【技術很好?】


    【沒有人影的街景照。感覺有點惡心,但是挺棒的啊】


    極度的喜悅讓平良忍不住嘿嘿一笑。


    【惡心鬼】


    清居立刻收迴貼近的上身。


    【我說你啊,就去參加那個吧】


    維持拉開的距離,清居再次強調,平良隻能如順從的忠犬般點頭應允。對攝影大賽一丁點兒興趣也沒有,但是清居的吩咐絕對要遵守。清居滿意似地從平良手裏搶過雜誌,扔下一句【我買給你】長腳踏著有力的步伐前去結賬。


    【不用啦,我自己買】


    【沒關係啦。給你個接觸外界的機會】


    清居迅速付了錢,平良道謝。


    【拿下大獎,成為職業的吧】


    竟然收到這麼誇張的吩咐。


    【那未免太】


    【然後盡早給我脫離帝國】


    清居將裝了雜誌的袋子塞進平良懷裏。依舊不明白帝國是什麼意思,但可以讀懂清居是在要求自己有所改變。


    【看什麼看得那麼認真?】


    在社團活動室審視著累計至今的照片檔,小山突然貼過來看電腦畫麵,並眼尖地發現另外一個視窗開啟的攝影大賽征募注意事項。(原文:征募)


    【你要參加‘young photographica’?】


    【恩】平良迴應,在場眾人一起轉向這頭。


    【喂喂喂,平良,你開玩笑的吧?】


    【該不會是想拿獎吧?】


    攝影社社長如此挖苦。


    【你覺得我拿得到嗎?】


    這樣反問之後,現場氣氛霎(sha)時熱烈了起來。


    【沉睡的溝通障礙族終於覺醒了。俊


    【不是吧,天啊。當然拿得到啊、肯定入選,因為你的照片超惡心】


    無預警被情緒亢奮的夥伴們團團圍住,平良難為情地低下頭。


    至今多次收到參加攝影比賽的鼓勵。大家時常評價平良的照片【惡心】、【感覺有病】、【有獨特世界觀】,分不清是褒抑或貶?傋屍搅几械郊兇獾南矏傄约靶┰S的困惑。攝影不過是平良逃避現實的手段,從沒想透過照片表達什麼。所以平良的照片從頭到尾都是封閉的。沒必要向任何人展示。被誰看見了反而會感到羞恥。這就是平良的攝影作風——


    拿下大獎,成為職業的吧。


    清居給了平良這樣的指示。當中賦予的期望之大遠超越自己的能力,幾乎讓平良興奮顫栗,更構成了從雲霧中泄出的一絲光芒。清居與自己本是因神的錯誤安排而湊在一起的不相配情侶,維持現狀的話,肯定沒多久就會被清居拋棄,否則便是自己早死,這二選一的結局。


    但是,假如自己稍微變好一點呢?


    搞不好資格升等,即使神從深沉午睡中醒來發現自己的失誤,但還是大方放過平良。這不失為一個辦法。清居果然厲害。相對於隻能想到死與別離二選一結局的自己,相當積極正麵的想法。


    即便跨越有如在帆船上負責劃槳之奴隸生活的苦痛而成為職業攝影師,站在清居身邊恐怕還是十分不敬的程度。然而祀奉神的神職者也有階級之分。假設現在的自己隻是虔誠信徒的等級,第一步就是於攝影大賽得獎,以升級至神父。接著升到司教,再接著爬上櫃機卿的位置,屆時神可能就會允許自己繼續跟清居待在一起。宛如普通家庭的爸爸於周日放假背著雙肩背包挑戰聖母峰那般遙不可及的目標,而且還連攀頂的路線都不清楚。但還是必須行動,為了不是去清居。


    【所以呢?打算寄哪張?】


    小山問,平良迴答【還沒有決定】於是眾人便開始議論【那張不錯啊】【不不不某次那張比較好啦!】等等。平良置身事外地繼續分類照片檔。


    【清居的照片如何?】


    小山悄聲如此追問。因為過去一些事情,目前大學內隻有小山知道平良跟清居在交往。平良搖搖頭,同樣低聲迴答【藝人不行】


    【也對喔。曝光就麻煩了】


    對性少數族群的理解雖在近年有普及的趨勢,強力推銷中的新生代演員竟然有個同性情人這種消息,依然隻會造成負麵效果。


    【不過很可惜呢。他的人物照總有其他照片沒有的獨特氛圍】


    【有嗎?】


    【恩。有‘愛’】


    小山坐到桌麵上,竊笑著咻咻吸著鋁箔包草莓牛奶。


    雖然小山臉上笑著,依然讓平良莫名感到帶刺,於是刻意不做迴應。


    自己與小山曾一度發展至即將交往的情況。最終因為平良忘不了清居而失敗。平良也因此想退出社團,小山卻說不喜歡他那樣做,要彼此忘記那檔事,平良也照辦了。一如約定,兩人平時均以朋友的態度談話。但小山會在某些時刻偶而露出些許敵意。未能實現的戀情就像沒撤出的地雷,為了避免意外踩到而讓人十分費神。


    而眾人對於這頭地雷爆發的狀況一無所知,開始投票表決要用哪張照片參賽。推選出來的五張候補作品在平良的認知中算是典型作。拍下行人多到引人煩躁的都市風景照,再透過後製清除人影的類型。


    【說到平良的作品,就這個最棒了】


    【確實啦。不過是要參賽的耶?透過軟體大量修改過的作品可行嗎?修圖雖然是基本,但這分量還能稱作修圖嗎?跟原始圖檔差超遠】


    【有個影像創作的獎項,注意事項裏麵寫著接受圖像加工耶】


    【真的耶。恩恩,是想尋求學生等級特有的嶄新觀念作品吧】


    【若說嶄新觀念,平良的照片絕對勝出】


    【隻能由學生提出的規定也很佛心啊。專業衝洗超貴的】


    在眾人熱烈談論自己是否也該參賽的情境之中,平良從大家遴選的五張作品裏挑出一張加進附加檔案,在征募頁麵按下送出。說著【那我先走了】並站起身。


    【咦,已經寄出去了?】


    【好歹猶豫一下吧。坑袎蛱觳拧


    把一片噓聲留在身後,離開社團活動室。越思考越會產生迷惘。迷惘則會帶出[自己這種貨色怎麼能]之類的自卑情緒。以往總在那樣的時間點感到卻步。但是這迴不容許撤退,隻好搶在陷入恐懼感之前衝刺。


    大步穿過走廊的途中拿出手機確認時間。很好。加緊腳步還能趕上清居參演的電視節目外景。坐在電車上看著天候逐漸變得惡劣,踏出車站時不出所料地下雨了,於是便從包包裏取出摺傘。


    今天預定錄製的節目內容是由擔任主持人的搞笑藝人,陪同尋訪來賓有過迴憶的地點或店家。來到事先調查而知的外景起始地點看到現場已聚集了一票人。站到隊伍最後麵等候一段時間,外景隊伍便有了動靜。藝人從停在附近的車輛現身,群眾當中湧現歡唿聲。


    清居穿著十分適合雨天的亮灰色襯衫。旁邊站的是與清居同經紀公司的當家花旦安奈。帶著銀色水滴狀刺繡圖案的灰色洋裝與清居的襯衫相互映襯。兩人一起散發藝人特有的閃耀氣場。


    主要來賓清居與安奈順著主持人的引導邊走邊談。攝影機從旁拍攝。人群亦隨著外景隊伍移動,不過實際上大多是路過看熱鬧的人,一段路之後人群自然消散,持續在雨中跟隨的隻剩幾位慣常尾隨的熟麵孔。


    而平良就走在魚貫前行的常客群後方遠處。隻能稍微瞥見清居身影的距離。像是毫無收獲的尾隨法,然而平良的作風就是如此。不該替喜愛的對象帶來困擾,這點務必遵守。這樣說起來,其實不去追才是最好的做法。愛總是矛盾的。


    一行人踏入預定拍攝的店家,追星隊伍駐足店外。助導告誡某個試圖窺視店內情況的蠢蛋。站在離喧鬧中心頗遠位置的平良,身邊還有個不認識的男人。時?此搽S安奈的活動,昨天還在工廠一起上夜班。這男人跟平良一樣,僅限尾隨或等候進出,從不實際靠近藝人。


    視野變得越來越差。戴著追星三大神器之一的口罩導致另一項神器的墨鏡開始起霧,因為雨天帶來大量的濕氣。平良取下墨鏡並用上衣袖子擦拭,無預警對上男人望著這頭的視線。雙方都沒抓到別開眼光的時機,不得已隻好彼此點頭示意!菊垎枴侩S後男人開口


    【你該不會有在工廠打工吧?】


    平良嚇了一跳。幾乎蓋住眼睛的帽子加上墨鏡、口罩,他是怎麼認出來的?


    【啊,因為你的樣子跟在工廠時差不多嘛】


    喔喔,原來如此。防塵帽加口罩的打扮就隻露出眼睛。就跟現在一樣。


    【你不是安奈的粉絲吧?】


    【不是。我是清居粉】


    【清居很不錯呢】


    男人的話讓平良抬起眼。


    【跟安奈同一間經紀公司嘛。所以常常一起上節目。上次安奈在雜誌訪談裏麵稱讚過清居喔。說他很有演戲的天分,還說是目前感情最好的夥伴】


    【清居也說過安奈小姐的演技很好,值得學習呢】


    崇拜對象受到稱讚便會無條件放鬆戒備的粉絲心理產生作用,難得與人熟絡談話。作風類似的追星族且彼此同樣帶點溝通障礙的性格更拉低了門檻。兩人自然而然並肩而站,低聲彼此自我介紹。


    男人名叫設樂克已,三十二歲。在某黑心公司任職期間弄壞了身體而遭資遣,接著才到現在的工廠上班。本預計當作下一個正職工作前的過渡時期,卻在人生最低潮時觀賞到安奈主演的電影大受感動而成了粉絲,便就此延續了工廠夜班工作,方便白天自由追星。


    【安奈演的這個叫‘霞’的角色真的很蠢,愛上的男人全是人渣】


    【我也有看。無知形成的純粹性格導致罪過不斷累積的角色】


    【無知到完全沒發現那些都是罪過呢。所以無論受到多慘的遭遇,對男人言聽計從而累計罪孽卻依然不受汙染。幾乎讓人同情】


    跟清居一起看這部電影的dvd時,安奈那股加倍放大激進劇情與橋段的詭譎演技,讓清居仿佛被熒幕給吸住一般。清居說過他喜歡安奈的演技。清居很少稱讚別人,清居偏愛的事物,平良也會跟進。


    【安奈小姐的演技確實了得】


    【沒錯,真的很棒。就是說嘛。那部電影拍攝時,安奈才十八歲,完全感受不到她有想呈現美麗形象的意思,卻連在地上爬的模樣都美到不行。她有股由內而外散發出的氣質。當下被她震撼到心髒都抽筋了哩】


    講述的過程中,設樂的情緒突然高漲起來。


    【那時候的我真的每天都想去死。前一個公司的上司說我沒用、沒資格活著之類的職權騷擾讓我受到打擊,想說暫且在工廠打工過活,又被父母責備年紀一大把搞得這麼難看,女友也說沒信心跟打工族繼續走下去而甩了我。當時擔心自己不知道會變成怎樣,真的很心累】


    於此情境下邂逅了大熒幕裏的安奈。脆弱而美麗,替設樂灰蒙蒙的日子塗上鮮豔色彩,魂魄被奪走般地著迷。設樂一臉陶醉地如此訴說。


    聽著設樂的話,迴憶起高中二年級的春天,初次得知清居這號人物的那一幕。


    充滿明亮陽光的教室內,清居是那麼的美麗與剛強。


    多少不講理且不合邏輯的事,清居僅靠眼神的力道便強勢通行。


    仿佛神聖不可侵犯的國王,支配著膽小羔羊聚集在放學後的教室。


    有如春季暴雨的壓倒性支配力留下的記號,經曆四年仍深深印在平良的額頭。


    包圍店門口的人群有了動靜,看來外景隊伍已踏出店家。幾個撐開的傘麵遮蔽視線,見不到清居或安奈的身影。但是人確實在那裏,平良感覺得到。


    雨勢越來越強。雨滴彈跳地麵沾汙了褲腳。暴露在摺傘外的肩膀處,襯衫布料因濕掉而逐漸變色。感覺涼寒,還有潮濕布料貼在肌膚上的感受。


    【變冷了。安奈不會感冒吧?】


    【確實讓人擔心】


    【有人擔心自己挺讓人開心的呢。雖然沒人擔心我,是安奈讓我知道我還保有擔憂別人的心。如果失去了安奈,我就當真孤身一人了】


    【是啊】


    無視所有周遭條件而全心投入崇拜對象,若以此為標準,設樂肯定比平良還幸福。隻是看著、思念著,沒有多餘的雜念。純粹的愛。


    自己也曾經是那樣。


    隻是看著並思念著就很幸福。


    如今卻混入了些許雜質。


    隻要迴到家就能碰觸到清居、親吻清居、甚至能夠透過肉體結合。如今自己掌握的幸福可是隻能看著的時期所無法比擬。同時懷抱起失去的恐懼感,害怕得不得了。因此不斷地掛保險。


    經曆幾小時的茫然矗立隻為瞥見清居現身時那幾秒的姿態,透過沉浸於這樣的幸福來提醒自己不要忘記這便是平良與清居本該維持的距離。以求哪天失去了清居還能死守這個距離。就像為了不被毒死而從平常開始淺嚐毒素的手段。


    然而平良也感覺出這個辦法恐怕效果低微。已經嚐過彼此碰觸之歡愉,勢必迴不去[那裏]。卻依舊做著無畏抵抗來安撫自己。


    該怎麼做才能甩開這份恐懼?結果答案還是清居給的——


    拿下大獎,成為職業的吧。


    沒錯。迴不去就隻能前進。為免失去清居隻有改變自己一途。舍棄用陰暗構成的自己,脫離清居口中的負麵帝國——


    感覺好像剛上完自我啟發課程的人喔。


    聽見原來的自己不經意的冷靜評論,平良連忙暗中封殺。


    在咖啡廳讀著文庫本小說,收到清居傳來的line訊息——


    工作人員迴家了。過來。


    平良闔上文庫小說,將書本還到臺上便離開。


    今天是遷入新居的日子。起初計劃找搬家業者幫忙,但搬家對演藝人員來說乃是極需戒備的事項之一。定位自宅所在。從私人物品探查個資等等,萬一遇上不敬業的人員,這些全都會被曝光到社交平臺。更不用說兩人作為同性情侶,應當保密的細節特多。


    遷出自備家具的嬸嬸家,需要搬運的行李並不多。本來討論自己搬,清居經紀公司的社長便提議出借卡車與與公司職員幫忙——


    你在附近找個地方等。否則就是變身帥哥。


    聽清局這麼一說,平良當然選擇在附近老實等候。需要與經紀公司職員們進行良好溝通的搬家場麵對自己來說難度太高。


    用備份鑰匙開門進屋,清居正在紙箱亂堆的臥房內替雙人床套上寢具。大概是想讓棉被四角貼合被單,隻見清居整個上半身鑽進被單裏。上下擺動的被單加上露在外麵的臀部與雙腳。難以言喻的可愛光景讓平良反射性地執起視為貴重物品而沒打包裝箱的相機,按下快門。


    隨著快門聲無預警響起,整片被單突然彈高。


    【人來好歹出個聲吧】


    清居從被單下露臉,淩亂的發型同樣可愛,平良又拍了一張。


    【抱歉。最棒的私生活一景,不可不拍】


    【鋪床是首要嘛。結果搞成這樣,完全套不進去】


    以往家事基本上由平良包辦,清居沒有整理過任何紡織品。不過平良在老家時也是全交給母親處理,沒資格說別人。


    【被單內側有附固定棉被的緞帶喔。】


    說著便鑽進被單,清居挑選的白色被單透著微光。清居跟著鑽入,盯著平良大手將緞帶穿過棉被四角圈圈的動作。


    【像這樣綁起來,睡相再差也不怕棉被跑掉】


    清居恍然大悟似地看著平良手裏打出蝴蝶結。


    【你真的很擅長做家事耶】


    【沒到擅長啦。在家的時候什麼都不做】


    【現在什麼都會做了呀。做飯好吃,打掃洗衣也難不倒你】


    【那是因為我想讓清居過得舒適】


    拉緊蝴蝶結的同時感覺到清居的唇瓣碰觸臉頰。訝異地望向身旁。


    【這裏是我們倆的家呢】


    微微透光的純白被單內,仿佛現實與夢境的交錯的地點之中,清居燦然一笑。散發比平時更加稚嫩的印象。多希望能獨享清居如此無防備的模樣。


    維持手肘支撐的姿勢,戰戰兢兢地主動獻吻。


    清居閉上雙眼並將手繞到平良頸後。肩膀與背部的肌肉逐漸放軟,主動仰躺著讓自己窩進平良身下。雙唇交疊的同時,彼此手腳纏繞。


    【要做嗎?】


    清居在耳邊輕聲問,甜美嘶啞的聲調震動耳膜。


    沒多餘(yu)心思離開被單,兩人不停地親吻,陸續解開清居襯衫紐扣,同時扯掉自己的皮帶。耐著急速升高的熱潮,手腳動作確實推進。本性不擅長一心多用,隻有與清居做的時候,手或腳會在大腦思索之前徑自采取行動。但還是中途便停手。潤滑劑收在哪兒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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