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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九樓恍惚間又看見自己坐在那隻鼉圍的背上。對方說:“送完你這一程,我就該歸塵歸土了。天地萬物來自塵來自土,終究是要迴去的。隻有甘露,能再讓它們迴來。可是甘露……”下麵的話謝九樓他沒有聽見。那時他打開了包著眼淚的那層金綃,他聽楚空遙說,隻有讓觀音落淚的人,才能透過這滴眼淚,看見觀音為何落淚。他的目光落在那顆半硬的晶珠子上,似有一隻無形的手透過珠子表麵伸出來攫取了他的魂魄。謝九樓做了個夢。夢裏他一身輕盈,身處混沌,無命無靈,隨風飄蕩。日月輪換,交替如梭,忘了哪年哪月,他依附到誰人衣擺上,被帶去一塵不染的永淨世。那人恣睢如風,自在隨意,他陪他上天入地,赴混沌,斬妖魔,歸神界,洗惡血,他依靠他周身遮不住的戾氣和通天的法力生出了靈智。有靈則生眼,觀兩世,辨八方,他這才發現,那人原來沒有麵目。他在無窮的仰望和敬慕之下生出一點憐意,憐則生愛,愛則生進犯之心,愛意之下他忘記了自己也是沒有麵目的生靈。一日那人午憩,他趁機攀爬而上,依照自己所想,寥寥數筆,便為對方畫上一副驚世之容。正當他要對著那臉冠絕兩界的麵貌遐想自己手筆下是一雙何等風情的眼睛時,那人醒來了。他沒來得及欣賞自己親手畫的眼睛,就快溺斃在那雙眸子熊熊升起的怒火中。他被打入那人的歸墟,沒有時間沒有空間,有的隻是無盡的思念和寂寞。終於守門的毒蛇偷偷去了混沌,他趁機逃出來,帶著極濃烈的不甘重新迴到對方身邊,在那人的右手上又畫了一隻眼睛。他想要一隻看向他時沒有厭惡和仇恨的眼睛。可惜對方不願施舍給他。那隻眼睛被一把挖下,帶著濘泥血肉,把他打入汙濁惡世。他心底驀地生出濃濃的悲哀與怨恨,在落入塵世時朝對方下咒,寧可自己生生世世不得好死,也要對方和他一樣,承受愛而不得之苦,永遠與所愛之人相望不相認。那人一日是神,就一日隻能在永淨世隔著三十三重天承受思念。他說完詛咒,對方在他被塵煙徹底掩埋之際迴頭垂望了一眼。謝九樓隔著層層雲霧,費力想要看清對方的臉,幾乎目眥欲裂。他猛然睜眼提燈趴在他胸口,正一眼不眨等他醒來。見人醒了,提燈忽坐起,又被一把拉迴去,按在謝九樓胸口。謝九樓抱著提燈,望著帳子頂愣怔良久,胸腔中的悲涼與憎恨方才漸漸與唿吸一起平複下來。“阿海海。”提燈側耳枕在他左胸腔處,聽見他的心跳和自己在謝府撞見籠子那晚一樣的快,便用指尖摳著謝九樓的衣領,小聲說,“你在下雪。”謝九樓沒有說話。提燈又道:“老頭子說……”“別聽老頭子的。”謝九樓低低道,“他定是騙你我快死了。對不對?”“你不死。”提燈聲音忽細微了,在他懷裏蹭蹭腦袋,眼角無聲滑下一滴水痕,浸進謝九樓衣襟,“你長長久久地活。”第75章 7575.“泥點子?”楚空遙次日聽謝九樓說起這事,手裏正忙活著調藥,“這倒很有意思。塵世裏萬人之上的五陵王,到了永淨世是顆卑微的泥點子,那永淨世最高貴的無相觀音,到了咱們這兒,又該是什麼?”謝九樓倚在椅子邊,默然道:“隻是個夢罷了。”“你這夢可不是空穴來風。”楚空遙埋頭盯著手裏藥膏,搗鼓不停,“《觀音傳》中記載,無相幾百年前就是因著這泥點子被能仁佛打入娑婆,從最卑賤的草木塵泥、風花雨水一步步做到開智有神的生靈。如此說來,至貴至賤者他做過,至高至低者你也算當過。你若是那顆泥點子,與觀音當是天生一對了。”“瞎說什麼。”謝九樓打斷他,“我有幾個心?一個提燈我還嫌這輩子太短,與那觀音又攀哪一世關係?莫說這本就是鬼神虛言,若當真有這麼個前世,如今再找來,我也不認。”楚空遙不知可否:“你果真半點不信?”“我不信。”謝九樓道,“這些傳說看似有鼻子有眼,實則一旦深思,便經不起推敲。”“哦?”謝九樓便隨意著了個點:“比方你說這觀音,他既與那泥點子之間生出萬般怨懟,彼此都恨不得對方下十八層地獄,泥點子就算從歸墟爬迴去給他畫了第三隻眼睛,他也要把人家再打入凡塵趕盡殺絕。如此不留餘地,又為何會因那泥點子落淚?殺人者是他,感泣者也是他,這不是自相矛盾是什麼?”楚空遙微怔:“你說在你的夢裏,泥點子是被觀音打下去的?”“不錯。”“可我分明記得《觀音傳》中,寫的是那泥點子自己從無相手裏跳下去的。”謝九樓愣了愣。“興許因你夢裏不知身是客,太過動情,混亂中記錯了。興許觀音……那時候並不想把泥點子打落下去,也未可知。”楚空遙把調出來的藥膏裝進陶瓷小罐裏,交給謝九樓,“我非觀音,不知觀音所想。至於他為何落淚,或許是情不知所起的緣故。若人心總能及時,也不會有後悔二字。”見謝九樓神著不接藥,他拎起罐子晃了晃:“藥拿好,省著點用。叫你家提燈整日裏少到處瘋,身上弄出口子還得我收拾。”“提燈很聽話,幾時在軍營到處瘋過?”謝九樓把罐子攥在手裏,“隻是不經意有些擦傷,他自己也不知曉的。”一語未了,外頭有個巡查兵請見。謝九樓召了,那人披甲執銳跑進來,跪在他方寸前,離他極近,他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隻聽那人頭也不抬地說營地外有個尼姑求見。“尼姑?”謝九樓蹙眉,“什麼尼姑?”“半穿袈裟,露了一條手臂,說有話要問九爺。”“問我話?”“她問你……”那士兵陰惻惻抬起眼睛,驟然從袖子抽出一把匕首,飛身而起朝謝九樓刺去,“聽沒聽過第七歌!”謝九樓負手側身,堪堪避過直擊麵門的一刀。又抬腳將那人沒收迴去的胳膊往上一踢,舉手抄過對方落下來的匕首,旋身又往那人背上踹了一腳,士兵應聲倒地。他單膝磕住那人脊骨,將其雙手反剪在後,附身將刀刃逼在對方喉下,不疾不徐道:“怎麼混進來的,說。”哪曉得那士兵直著脖子,把喉嚨往刀上一抹,瞬間咽了氣。隻是死去那一剎,眼中才劃過一抹不可思議,像是突然清醒,對剛剛發生的一切都沒來得及反應。謝九樓覺得怪異,忽瞥見這人後衣領子露出一角黃色,便往下一扯,這才見到一張黃澄澄的朱砂符。“傀術?”楚空遙將符紙拿在手裏,與謝九樓對視上,“直接操控活人……有此境界者,隻有一個金袈魔尼?”謝九樓凝視著腳下屍體:“我與她從未打過交道,她為何而來?”楚空遙掂著扇子:“早不來晚不來,偏這時候來,來了派個蝦兵蟹將刺撓你一下,也不是真為了殺你聲東擊西,有所圖謀。你想想你近日得了什麼寶貝?”謝九樓眉睫一跳:“不好……提燈!”待他一頭奔進自個兒營帳,提燈正碾螞蟻似的踩著腳下三兩個疊羅漢的士兵,一時也瞧見他們頸後露出的黃色符紙,彎腰一撕,離了符紙那個瞬時便沒了氣兒。提燈兩個指頭拎著符紙,放到眼前翻來覆去地看,謝九樓一跨進來,二話不說把他手上東西拍落:“什麼髒東西都拿!仔細傷了手!”楚空遙剛跟著進來,看了看自己拿了一路的符紙,沉默了又沉默。謝九樓抓起提燈手指頭:“瞧我說的,這不就立時劃出口子了?”提燈順眼一望,指尖還真有兩道小口子。一旁楚空遙聽見這話,覷著自己的手,又看看提燈,忽皺緊了眉。不多時,另外兩個倒地的士兵後頸符紙也被謝九樓撕下來。待人咽了氣,謝九樓拉著提燈坐到椅子裏,一麵上藥一麵又問:“可曾有別的人來過?”提燈搖頭。謝九樓琢磨著,正要起身去箱子裏查看那滴金綃包著的觀音淚是否完好,才走了兩步,腳下一頓,心道不妙,隻怕是中計了。果不其然,就這時,一根四股十二環鍍金禪杖橫空飛來,直直打在那箱子上,將箱子擊得四分五裂,朝各方爆破開。謝九樓一個迴身將提燈擋在懷裏,塵埃尚未落定,一人在混亂中飛身進帳,不過足尖略一點地,從箱子底拿了那團金綃又接迴那根禪杖,再次以飛身之術退出帳子。其速之快,叫人連半分麵容也不曾看見,隻如一個身披朱紅的鬼影。謝九樓拿上手邊龍吟箭便追了出去。提燈本亦起身要追,卻被楚空遙喝道:“你站著。”他逮住提燈手腕,卷起袖子細細看過,上頭稀疏布著指甲大小的口子,新傷舊疤,竟像這些時日才起的。雖好得快,但因其總不間斷地冒出來,他調製那膏藥倒像治標不治本似的。他給提燈把了脈,診不出來,更肅著臉道:“跟我去見老頭子。”一路生拉硬拽到了白斷雨跟前,提燈被按著坐下。白斷雨給人看傷,越看一張臉拉得越長,他又是個急了便喜念叨的,把著脈就嘀嘀咕咕地罵:“也不曉得謝九樓那小子一天到晚把你關在帳子裏幹嗎,現下還隻當是尋常的傷!那膏藥再擦一百罐都不管用,過些日子直接給你收屍算了。”提燈垂頭坐在椅子裏,心裏掛念著謝九樓,周遭說的話,聽了上半句便不記得下半句,左耳朵進右耳朵出,隻記著白斷雨前半句問他在帳子裏的事。他心不在焉,一頭思索謝九樓去了哪,一頭又想自己和謝九樓在帳子裏都做什麼。悶了半晌,忽低聲道:“生小提燈。”白斷雨和楚空遙俱是一愣:“什……”“生小提燈。”提燈蹙眉重複道。--------------------大家上一章的評論都好有意思,有說覺得謝九樓失麵兒的,有說覺得他不幹淨的,當然也有很多誇誇的hhhh我都看得挺開心的。一些讀者覺得無法接受謝九就是泥點子這個設定,覺得泥點子做得不對,提燈得到的愛人也不那麼純粹了。其實泥點子與觀音是個雙視角的故事,而在觀音的視角裏,23章提燈已經講述過,跟謝九樓的視角是有出入的。他們兩個人的身份設定是我從一開始就想好了的,觀音與泥點子,王爺與蝣人,無論在哪裏,都是地位懸殊的一對,這也是我寫這篇文一開始構造所有世界觀和設定的初衷,不管是怒火悲湯,還是神佛神影,極與極本就是相互依附的,所以提燈和謝九分別在不同世界的雲泥兩端時,不管誰高誰低,依舊注定了會彼此相愛。至於他們配不配得到故事裏的愛人,這是讀者的事,我隻負責寫,無權幹預大家心中的想法。你們看得開心最重要啦第76章 7676.謝九樓追著前頭那抹赤色身影,幾個眨眼便已奔到營地之外。他將龍吟弓反置在小臂,抬手上箭,一發擊中那人手上禪杖的鳴環,使那柄禪杖脫手,高高釘在了臨近一樹十數尺來高之處。對方蹬腳上樹,謝九樓扔了弓箭飛身攔截,二人齊身下落,一徑交手,短短幾息已赤手空拳過了十幾個迴合,耳邊風沙舞動,混雜著叮鈴聲響。最後他定睛去取那包金綃,卻被對方交叉兩臂絞住手腕,再出一手,那邊又審時度勢忽地放開,猛然與他兩掌對擊,二人受著同等反力,皆在落地時旋身各自退出一丈來遠。謝九樓定步站穩,凝眉道:“金袈魔尼。”隻見揚塵下出落一個身著赤紅織金袈裟的尼姑,身如楊柳枝,貌似明潭月,窄瘦頤,細長眉,空裸一臂,臂上戴著六環紫金臂釧,兩肩擔媚骨,一臉生妖氣。方才二人過招時的叮鈴聲便是那臂釧撞擊發出的。塵埃未落,她迎風挺立,側著身子單手立掌念了聲佛,挑眼望向謝九樓,似笑非笑道:“貧尼法號,無渡。”無渡其人,與白斷雨一樣,傳聞在世活了至少兩百年之久。世說其十六歲那年曾抱著一盒無名骨灰訪遍大陸所有神廟,每過一廟便砸盡廟中神像,獨留觀音完好無損。當世間最後一座神廟被她砸毀,她立地成魔,卻慨然剃度,說自己是娑婆唯一的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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