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江海一邊削著蘋果,一邊隨向磊的目光探身往門口張望,“看什麼呢?”
“沒什麼!毕蚶谵D迴頭,目光一動不動的看著前麵,顯然心思沒有跟著迴來,這會正支著耳朵,聽門口兩個醫生說話。
對話的是一男一女,內容左右離不開病癥,錢江海聽不懂,關鍵說的也不是向磊這條斷腿啊,他就搞不懂這突如其來的緊張感是怎麼一迴事了。
錢江海不死心,又往門口瞟了幾眼,從他這個角度,剛好能看到站著的那位女醫生半個身子,不過就這半張臉,也能看出是個大美女。
錢江!皣K”了一聲,以為向磊這趟來醫院,還沒躺上兩天,就尋思著要出個軌。
他想著,蘋果皮突然斷了,“啪嗒”一聲掉在地上,他彎腰去撿,頭頂向磊壓低了聲音問:“沈迪說了什麼時候過來?”
“得下午了吧!卞X江海直起身,門口說話的人已經走了,向磊明顯鬆了口氣,接過他手裏的蘋果,若有所思的嚼了起來。
錢江海:“怎麼了這是?”
向磊:“你讓他別來了,就說我快出院了!
錢江海笑了,指指他的吊瓶管子,“你這麼能醫生知道嗎,還出院,這才哪到哪啊!
“騙人會不會!贝螂娫捊o沈迪沒打通,向磊有些煩躁,大紅蘋果硬是沒咂摸出味來,“你一會打給他,就按我剛才的話說!
“說什麼呀。”錢江海糊塗了,“你人還在這住著,明天去趟你家不就都穿幫了,不是,到底什麼意思,好端端的,他怎麼就不能來看你了!
“還真不能來,”向磊撐起身體,歎了口氣,“不行轉院吧!
錢江海這迴轉過彎來了,盡管門口已經空無一人,他還是不由自主的朝外看了看,“你這是躲誰呢?”
“躲瘟神,還能躲誰!毕蚶谥匦履闷鹗謾C,給他老婆打了個電話,商量轉院的事。
錢江海勸道:“你知不知道當初拿這床位花了多大力氣,你轉哪去啊!
向磊示意他別說了,躲得了初一就得趕緊想辦法躲十五,這已經是這兩天裏,他第二次經過他病房門口了,再這樣下去,麵對麵碰上是早晚的事,他碰上沒事,但他不能替沈迪冒這個險。
折騰了一上午,向磊睡下了,錢江海從病房出來,打電話給沈迪,關機了,猜他這會可能在飛機上,他想著過會打,結果事情一多,稀裏糊塗的就把這事給忘了。
向磊一覺睡醒睜開眼,就看到沈迪坐在他床頭,上下掂著手裏的一顆火龍果。
“醒了。”他說,“吃飯了嗎,給你帶了。”
向磊皺眉,“你怎麼來了,小江子沒跟你說嗎?”
“說什麼?”沈迪把餐桌架起來,“你這有熱的地方嗎?”
向磊這會哪還敢讓他出去亂跑,咬著牙爬起來,接過飯盒,“不還溫的嗎,能吃就行了!
沈迪重新坐迴去,“這幾天怎麼樣?”
“還行,過兩天應該就能出院了,你忙就別過來了。”向磊邊說邊注意外邊的動靜,說話顯得有點心不在焉。
沈迪注意到了,以為是躺久了有了脾氣,就沒多問。
向磊三兩口扒完,開始下逐客令,“早點迴去休息吧,你這兩天沒睡好吧,看你累的!
沈迪看看周圍,“你這條件不怎麼樣,我讓人給你安排間好點的。”
“可以了,斷個腿要多好幹嘛,頂多再躺個三四天!毕蚶谕仆扑觳,“迴去吧,醫院有什麼好待的,再說我不也沒事嘛,你嫂子一下班就過來了,不用你在這看著。”
沈迪笑,“我怎麼覺得你在趕我走啊!
向磊麵不改色,“你再待下去,我怕我要給你挪床位了,趕緊迴去睡覺!”
“行吧。”沈迪起身,“那我改天再來看你,好好休息!
沈迪拿起車鑰匙,出了門,走在過道裏,給他助理打電話,讓他安排間高級點的病房。
采光不那麼優良的走廊裏,幾縷陽光從盡頭擠進來,把狹長的空間拉的愈發悠遠,穿著白大褂的醫生連上兩級臺階,從光影裏走來,影影綽綽,隨著浮動的畫麵不斷拉近,最終在某間病房門口與他擦肩而過,後麵跟著抱著輸液袋的護士、端著臉盆的病人家屬以及行色匆匆不知名的麵孔……
沈迪收了手機撰在手心裏,雙肩用力繃著,他這兩天連跑了三個地方,確實很累了,要不明天再去他弟學?此
“沈迪。”背後有人叫他的名字,幹脆到厚顏無恥的聲音。
“失算!鄙虻献匝宰哉Z了聲,停下腳步,微微挺起塌陷下去的後背,壓著聲音轉過身來,“我賭你沒那個臉再叫我的,賀醫生!
賀程站在過道中心,雙手插兜,側著身體看他,似乎並不介意老朋友在重逢時嗆的他無話可說的窘迫,停頓了兩秒後,他微笑道:“好久不見!
沈迪下意識的捏緊了雙拳,卻又在握上的同時隱忍克製的鬆開,正如此刻衝撞在他眉間的蓄勢待發與刻意淡漠一樣,矛盾的情緒在被叫出名字的一瞬間如大廈將傾般,幾乎讓他忘了這麼多年築起的文明人的修養。
他不說話,賀程不得不苦笑了聲,朝他走近兩步,“這幾年,過的還好嗎?”
沈迪麵無表情的看著他,“你想聽什麼?”
賀程笑道:“我當然希望你過的好!
“那你剛才就不應該叫我!
賀程裝作沒聽懂他話裏的言外之意,“既然認識,又為什麼要假裝!
“因為有的人,我不想聽到他還活著的消息!眳拹旱那榫w在這一刻達到頂峰,他轉身就走。
“沈迪……”賀程從身後拉住他。
沈迪揮手一拳打在他臉上,賀程往後退了幾步,還不及站穩,腹部又挨了一腳,他摔在臺階上,堅硬的水泥硌的他一陣眩暈。
“你有什麼資格再叫我。”沈迪衝上來,拎起他的衣領,“我直到現在,都想親手殺了你。”
穿的衣冠楚楚,內裏還是豺狼虎豹,扛過最初的疼痛後,賀程仰著頭,幾乎笑出聲來,此刻熟悉的暴戾與頑固曾讓他多麼的懷念過。
沈迪扭曲的麵孔在他應激的淚水的模糊下,竟越看越順眼起來。賀程伸出手,撫摸著他的後頸,貼上他的耳朵,“可我還很想你!
沈迪暴怒的睜大了雙眼,再次揚起拳頭,他現在隻想這個在七年時間裏杳無音信,卻在相遇時依舊將他往火坑裏推的人就此消失。
“哎,你幹什麼你!”不小的動靜引來周圍稀疏人群的圍觀,顯然這種肢體衝突,觸發了當下流行醫鬧的敏感點,有人出聲製止,蔣懌薇踩著小高跟衝進來,一把推開沈迪,站在他和賀程中間,高聲質問道:“你是哪個病人的家屬啊,怎麼打人呢?!”
沈迪通紅著雙眼,陰翳的目光轉到這個突然出現的女人身上,甩手退了兩步。
“你再敢動手,我喊保安了!”蔣懌薇掏出手機。一旁躺在地上,無法動身的賀程拉了拉她的長袍一角,搖了搖頭。
沈迪不可抑製的冷笑了聲,在賀程意味不明的目光中,轉身走了。
無端的拳腳並沒有讓賀程感到憤怒,相反有種恰如其分的滿足。
“我怎麼覺得你被打了還挺高興! 蔣懌薇拽他起來,前後看了一圈,“傷哪兒了?”
賀程皺著眉,“背上。”
蔣懌薇在他後背按壓了幾處,“骨頭沒事,皮外傷。”她說:“這人誰啊,這麼無法無天你還忍了!
“算了!
“什麼算了,我跟你說,對這種來醫鬧的,一開始就不能慣著,大不了拿手術刀跟他同歸於盡!
“……”
“就是,這種事情你放任他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沒事,我視頻錄著呢,醫生你盡管報警!敝車腥烁胶汀
“剛就不該讓他走,現在追還來得及”
“……”
賀程捂著腹部,哭笑不得,“私人恩怨而已,大夥都散了吧,錄視頻的那位,勞煩您刪一下了!
雖然他不介意被沈迪這麼揍上一頓,但這麼多年過去,疏於挨打鍛煉,已經經不起這麼大幅度的暴力了。
等人群散開了點後,賀程靠著角落,掀起襯衫下擺,一大片觸目驚心的青紫,可想而知他現在臉上肯定也好不到哪去。
“您還有這麼暴力的私人恩怨那,來我看看。” 蔣懌薇說著就要湊過來瞧他肚皮。
賀程忙放下,“沒事!
“藏什麼,我一個醫生,看你個病人,還得等你掛號怎麼的。”
“我還需要掛別人的號嗎!辟R程笑道,一不小心牽動麵部的傷,咧著嘴倒抽了一口冷氣。
蔣懌薇的專長是骨科,賀程想起偶然在她病例裏看到的一個叫向磊的,原來是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