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程在他倒下去前接住了他,找了件衣服裹著,抱下了樓,沈迪比他想的要輕,他一口氣衝到樓下,心緒難平,有擔心,更多的是憤怒,記憶裏沈迪鮮血淋漓的樣子,遠比他正常的時候要多。
還好這裏靠近主幹道,車多容易打,沈迪身上又是血又是汗,黏糊糊的,司機讓他注意不要弄車上,賀程隻能一路抱著。
到了醫院後,人被送進了急診,他在外麵等,他沒他家人和朋友的聯係方式,一時誰也通知不到。
賀程累了一天,坐在外麵,手肘撐在膝蓋上,看著前麵雪白的牆,腦子裏嗡嗡直響,血味聞多了有點犯惡心。
一個小時後人才出來,被放在推床上送進了病房,醫生過來說傷口比較多,需要消炎,讓賀程去辦住院手續,還提醒他說,好幾處都是刀傷,問他要不要報警之類。
賀程不知道他又跟誰打了,他有些頭痛的翻他手機,想叫他媽過來,翻了半天也沒翻到人,那些號碼,大部分都沒存通訊錄,零散的躺在通話記錄裏,第一個是他的,後麵他找了找,找到一個向磊的。
他打過去,對方接了後,問了下情況,說會馬上聯係他家人。
賀程坐在病床前,困得厲害就睡著了,後來聽到有人進來,說要換病房。他起身站到一邊,看著那個扮相精致到看不出年齡的女人指揮著下麵的人。
等沈迪被推出去,薑瑜拽著賀程的領子把人拖到外麵,甩手就是一巴掌,“混混混,就知道混,沒家教的東西,我兒子就是跟你們這種人在一起才學壞的!”
“……”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在想什麼,就想他給你們出錢當冤大頭是吧,有事了就把他往外推!”薑瑜氣極,憑什麼這小子毫發無損,他兒子就得躺在床上,她舉起包,毫無章法的往賀程頭上砸 ,“天天就知道打架打架,混吃等死,給我滾,再在我麵前出現,再拉他出去,我讓警察把你們一個個都抓了!”
那包是硬皮的,砸在臉上說不出的疼,賀程抓著她的手腕,把人推出去,“誰告訴你我跟他是一夥的。”他怕他媽非黑即白的以為是他把沈迪弄成這樣的,又補了句:“我隻是送他來醫院,其他的,你問他本人。”
“還狡辯,向磊呢,跑了是嗎,我打他電話!”薑瑜頭發淩亂,胡亂撥了兩撥,打電話給向磊,鈴聲在不遠處響起,向磊一路跑了過來,薑瑜沒等他到跟前,就衝上去,又打又罵,整個走廊裏都是她的聲音,賀程頭疼,實在沒心情再在這待了。
他到家,隨便吃了點,洗了澡躺床上,不知道是不是沒洗幹淨,總覺得身上有股淡淡的血腥味。
他起來,洗了拖把,從門口往外拖,一直拖到一樓,才全部收拾幹淨,迴來洗出一盆黑紅的水。
這小子血怎麼那麼多,流不盡一樣,醫生跟他說要輸血,賀程跟他血型不對,幫不上忙,他也簽不了字,後麵就全部交給他媽了。
賀程問自己生氣嗎,這個人,根本變不成他喜歡的樣子,他提的兩個簡單的要求,他一個都做不到。
轉念一下,他變不變跟他有什麼關係,他不是他什麼人,他根本沒打算接受他。
一晚上他都睡的很不安穩,淩晨四點鍾左右,有人敲門,賀程去開,門外伸進來一隻手,二話不說拉著他就往樓下跑。
賀程壓低了聲音,“放開。”
向磊頭也不迴,愈發用力,賀程甩開他,“我自己走。”
到樓下了,他轉過身,“找我什麼事?”
“跟我去找人。”
賀程很不滿意他那命令的口氣,“找誰?”
向磊推了他一把,“你小子別在這裝,他現在為什麼躺在那,你敢說你不清楚!”
賀程想笑,“他打架關我什麼事,我讓他去了嗎。”
“操你媽!”向磊上去就是一拳,“你他媽還是人嗎,他沈迪就是養條狗都比你有良心!”
賀程躲過,手肘卡著他脖子,膝蓋頂他腹部,自從遇到這夥人,他打架的本事長了不少,“嘴巴給我放幹淨點!”
“幹淨了怎麼對付你個畜生!”向磊推開他,齜著牙靠在牆上,“我就知道他小子跟你在一起早晚要出事,他是腦子簡單好騙,你對付他,是不是覺得智商上綽綽有餘啊,可你他媽別想騙過我。”
“我騙他什麼了,他三歲小孩嗎?”對沈迪,他用得著騙這麼低劣的手段,從頭到尾,都是他狗皮膏藥一樣粘著他。
向磊點了跟煙,抽了兩口,“說吧,你什麼目的,是想把他也拖下水,還是準備利用他對你的愧疚,支他一輩子!”
“我要說兩個都有呢。”
向磊拳頭捏的發白,恨不得現在就弄死他,沈迪這次進醫院,完全就是因為他,這小子非但一點愧疚都沒有,還覺得這一切理所當然,誰特麼給他的優越感!“那你也別當他傻,他早晚會發現的,他不欠你的!”
向磊要走,賀程喊住他,“把話說清楚,你要我找誰?”
“你真不知道還假不知道?!”
賀程看著他,向磊忍著怒意,把事情都說了,原來昨天中午,沈迪一直在校門口等他,等不到人,打電話又沒人接,他擔心是廖安全動了什麼手腳,畢竟這段時間他都防著呢,就怕他們對賀程下手,現在人不見了,他自然就想到他們了。
沈迪找上門去,廖安全那狗東西壞著呢,明明沒有的事,硬說有,沈迪二話不說就衝了上去,對方人多,他又急,單槍匹馬的,打完還能跑迴來已是運氣。
賀程表情複雜,震驚的樣子不像是裝的,向磊稍微好受了點,他喊住他,“他已經沒事了,你先別去,他媽在呢,這會誰去誰倒黴,你陪我去找廖安全那小子,老子非削了他不可。”
後麵他都想了什麼,賀程已經不記得了,向磊拉他走,他就真的跟在後麵,他們在一塊地方跟張燁和錢江海匯合,然後四個人,開著車滿市區找人。
最後在一個臺球房裏找到他,兩夥人狠狠的幹了架,賀程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力氣,明明前一天晚上累的不行,又一夜沒睡,此刻身上卻有發泄不完的精力,可能他本性裏也有暴力的傾向,看著自己的拳頭砸向那群人,肉體在重擊下一次又一次的變形,心裏竟是無法言喻的暢快。
最後還是錢江海硬抱著他,把他塞上車才了事。
賀程迴到家,肌肉酸痛的手都抬不起來,他去洗了個澡,把身上各色味道都衝幹淨,然後倒頭就睡。
昏天黑地時,有人爬上了床,小心翼翼的摟著他的腰,賀程醒了,剛想動,一個很輕的聲音在他身後說:“別動,讓我抱會。”
“……”賀程迅速翻了個身,開燈,“你怎麼來了,迴去。”
“等天亮了就走。”沈迪像條蟲一樣,往他那邊蠕動了幾下,一張臉鼻青臉腫的,模樣都快擠沒了,他仰起臉問賀程:“考的好嗎,能去清華北大嗎?”
賀程想把他弄迴去,他一拉沈迪就叫,“別動我,頭暈。”
他隻能放棄,看他一頭的汗,拿了把扇子,輕輕的給他扇,“吃東西了嗎?”
“不想吃。”
“我去給你煮點。”
沈迪不鬆手,賀程不敢用力掰,到後來,他都有種在哄著他的感覺了,隻能餓著肚子陪他躺著。
“最後一次了。”
“嗯?”
“我答應你的,以後不會再打架了,煙我也戒的差不多了。”
“嗯。”
“那你說的話還算數嗎。”
“什麼話?”
“在一起的話。”其實他已經想開了,走就走吧,不是近就是遠,隻要賀程不討厭他,不趕他走,不就是換個交通工具嗎,誰叫他沈迪有錢呢,打個飛的來迴對他來說真不算什麼。
“嗯。”賀程親了親他的嘴角,沈迪順桿就湊上來了,賀程固定住他的頭,要這個時候他還能有點別的想法,那他就真跟向磊說的畜生無異了。
沈迪煞白著一張臉,動了幾下就睡過去了,賀程下床去給他煮了點吃的,天亮之後把他給送了迴去。
後來幾天,沈迪好的差不多了,幾乎天天都賴在他這,要麼躺著,要麼起來看些打發時間的書或電影,賀程讓他迴去,他這沒有空調,這麼熱,影響他傷口恢複,沈迪嘴裏應著,窩在沙發上,連屁股都沒抬一下。
賀程去學校填誌願,問他去不去,剛好下樓走走,沈迪頭也不迴,兩隻眼睛粘在電腦上了一樣,賀程隻能自己去了。
他走後,沈迪扒在陽臺上,看見人從下麵出來,喊他:“給我買個冰激淩。”
賀程抬頭朝上喊:“哪種?”
“就上次那個,巧克力味的。”
周圍都是死啦死啦的蟬叫聲,也不知道他聽清楚沒有,沈迪再要說,人已經走了,他迴到屋裏,把電扇對著自己,風開到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