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如雲在幾天之後離開迷霧山下山曆練,在這期間,齊霄整日以閉關為由,實則每日鬱於院落之中哀戚度日。
一日夜間巡邏的弟子從雲霄峰經過,忽然聽到雲霄峰發出聲響,似是有人在砸什麼東西。雲霄峰的首徒燕如雲不在山中,峰主又在閉關,緣何深夜傳出這等怪聲?這究竟是宵小之輩對自己的本事太過自信,還是看不起他們巡邏小隊的實力?
一隊人馬悄悄潛上雲霄峰,掩去氣息,躡足而行,將小院團團圍住,包圍圈越收越緊,領頭那個弟子舉起手來向下一壓,二十多個巡邏弟子刷然出劍,劍身反射月光,冷光頻閃,帶頭之人名叫盧州月,他一腳踹開院門,大喝一聲:“院中何人!竟然深夜在雲霄峰鬧事!限你三息之內滾出來!否則別怪我們巡邏隊不客氣!”
院中的打砸聲停了一下,很快又恢複,反而愈演愈烈,劈裏啪啦,瓦罐鐵盆摔了個七零八落一地細碎。
豈有此理!盧州月不能忍,破門而入,一群弟子隨後跟上,然而一個撞著一個背地停下,紛紛從後麵伸出腦袋:“怎麼停了?”
盧州月堪堪停住,擋住後麵不明所以衝上來的人,被撞的一下一個趔趄。
隻見小院中間站了一個身著白袍的仙人,長發半挽半散,垂在腦後,月光落在他身上,裸露在外的指尖和麵容在月色之下白得快要透明,冷冷淡淡地望過來,語氣不佳:“砸些東西,不行嗎?”
盧州月一驚,匆忙把劍收迴,賠罪道:“弟子不知齊仙尊已經出關!還望齊仙尊恕罪!”
齊霄沒心情說話,剛要把人打發了,後麵擠不進來的弟子急了,怒道:“前麵幹什麼呢!起開,殺進去!”
後麵一拱,前麵倒了一大片,摔了個五體投地。
齊霄:“……”這群人是來搞笑的嗎?這是哪峰弟子?又是問劍峰的吧?問劍峰弟子是有不少,全都是一根筋的劍癡,哪像他雲霄峰,雖隻收了一個弟子……
哦,對,他也沒資格說別人了。
齊霄心情急轉而下,此時也不願再裝世外高人,也懶得理麵前一群二愣子,隨手舉起院中的石椅就往麵前的小屋砸去,轟隆隆一聲,灶臺倒了。
問劍峰巡邏弟子幾時見過仙尊之怒,盧州月趴在地上不敢動,眼見一個菜葉飛到他臉上,他才動手摘了一下,就見齊仙尊一腳又踹了個石椅過去,又是轟地一聲,倒塌的灶臺被砸得粉碎,他的手僵在了原地,默默把那片菜葉往眼前擋了擋——願齊仙尊準備動手殺人時,能夠看在他被“一葉障目”的份上繞過他,畢竟他的《百問》還沒練成,還不想英年早逝。
然後問劍峰的巡邏小隊親眼看著平日裏高高在上冷冷淡淡的齊仙尊抽出佩劍,一陣狂劈亂砍,把廚房砍了個粉碎,再釋放出狂暴靈氣,將整個廚房夷為平地,連飛到空中的木片都沒能逃脫零落成泥的厄運。
盧州月等人劫後餘生,逃也似的滾迴了問劍峰,隔日問劍峰峰主杜劍池找上門來,拖他去參加迷霧山的收徒大典。
迷霧山掌門柳莊坐在首座,左右分別坐著諸峰峰主,齊霄和杜劍池來得晚,順勢坐在了靠門的位置。
一群又一群的資質上佳的弟子進入大殿,被諸峰峰主挑來挑去,齊霄想起了書外世界在超市買水果的大媽,把一種弟子吧啦來吧拉去,挑上那麼一兩個。
有弟子看到坐在最外側的齊霄,私語聲頓起:“坐在門口的那位,可是齊仙尊?”
“肯定沒錯,和丹青峰賣的畫卷上一模一樣!”
齊霄:“……”
“齊仙尊怎麼來了?他不是已經十多年沒有收過弟子了嗎?”
“哦?還有這樣的事?”
“你可看好了,那位仙尊座下的便是如今修真界新一代的翹楚——燕如雲!”
“若是得了齊仙尊青眼,說不定就是下一個燕如雲!”
齊霄將這一切聽在耳中,心說:誰也成不了下一個燕如雲,燕如雲又如今的聲望靠的是自己,而不是他齊霄或者任何別的人。
他興致缺缺地收迴視線,餘光瞥見在大殿的角落之中,站著一個身形幹瘦、衣衫破舊低著頭的少年,這少年全程沒有參與任何談話,獨自一人在角落裏站著,怯懦又窩囊地惶恐著,與那一室朝氣蓬勃的弟子截然相反。
齊霄的視線不由自主的被這個少年吸引過去,不為別的,隻是因為熟悉——
曾幾何時,他在人群之中也是扮演著這樣的角色,小心翼翼、委曲求全地活著,因為碌碌無為,因為沒有驚才絕豔,一切小心謹慎換來的隻有更多的無視或是踐踏。
他看到少年的一霎那,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在他因為自己的性向輾轉反側夜不能眠的時候,在他飽受異樣的眼光抬不起頭的時候,在他為了讓父母滿意不斷逼迫自己委屈自己的時候,在他為了獲得周圍人的認可不斷討好的時候……無數個令他痛苦的時刻裏,如果有一個人來告訴他,他不壞,他很好,他不必如此,那他是否還會把自己封閉,通過一個現實世界不存在的人獲得慰藉?
人群騷動——
“齊仙尊在看誰?”
“不會是那個髒小子吧……”
“啊……怎麼會?”
聲音波浪一樣傳到了角落,那個少年倉皇地抬頭,快速往齊霄這裏看了一眼然後馬上低頭,那一瞬間,齊霄看到他眼中亮晶晶的,像是一隻受驚的幼獸。
齊霄心裏響起一道聲音:沒有人救過我,我是否可以……救救別人?
也許他在這個世界裏還有其他的意義,那就是做一個當初無數次渴望卻沒有到來的人,拯救一個和他相像的人,就像……救了他自己。
齊霄起身,橫越整個大殿,站到那個少年麵前。
周圍靜寂無聲,連上座的四十八位峰主都盯著這裏,他溫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少年從未見過這樣的陣仗,渾身顫抖,說不出話來。
齊霄道:“別怕!闭f著把手放在他的頭上,輕輕撫動了兩下,“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感受到他掌心散發出的溫暖,眼眶通紅,癟了癟嘴,期期艾艾道:“我叫、我叫百裏連江。”
齊霄放在他頭頂的手一停,沒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問了一遍:“你叫什麼?”
啪嗒一滴眼淚掉下來,百裏連江吹出了鼻涕泡兒,生生被齊霄嚇哭了,一邊抽著一遍重複:“我叫奧、我叫百裏、百裏連江!
這下齊霄真是騎虎難下了。
作者有話說:
我卡列夫司機就是俗王之王,沒有最俗,隻有更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