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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停下馬車,走進一家飯館,四周寥無幾人,隻有一對年輕的夫婦。


    方棋找了個地方坐下,把小鴨嘴兒放到一邊的凳子上。那車夫寡言少語,雖然也是進來入座了,但離得他們遠遠的,方棋也沒管他。這人有點怪怪的,基本沒跟他們在一桌吃過飯,最初他還覺得不好意思,喊過他幾迴,後來發現喊了很少來,來了也是一張棺材臉,也就算了。


    裏麵冷冷清清,外麵倒是熱鬧,街上小孩你追我跑,叫叫吵吵。飯館外麵放著一座巨大的蒸籠,店老板開了火,雲霧繚繞,在冬日的黃昏裏顯得格外的熱氣騰騰。


    因為人不多,蒸好了賣不出去反而會放壞了,所以包子是現包現蒸的。店裏沒有夥計,看店的是老兩口,年齡雖然上來了,但手腳頗快,一個搟皮一個捏包,沒多大會就包了三大屜。


    方棋指甲在桌子上劃來劃去,拄著下巴問:“你餓不餓?”


    小孩搖了搖頭,方棋羨慕的說:“我好餓。”


    老板娘端著包子去屋外蒸上,一刻鍾後,時間差不多了,包子出鍋,滿街飄香。方棋用力吸了一口氣,心想味道不賴真不賴。不料這邊剛看到掀開蒸鍋蓋,就聽見外麵吧嗒吧嗒由遠及近的腳步聲,方棋伸頭一看,隻見門外跑鬧的小孩不知什麼時候都圍了過來,一個個縮著肩膀有點怯懦,又伸直了脖子使勁看,有多渴望不言而喻。


    老夫妻習以為常,當做什麼也沒看見,老婦人端著盤子候在一邊,老大爺則打開了用小夾板把剛出爐的包子一個一個的夾出來。


    圍在外邊的幾個小孩眼巴巴的看著,口水都快嘀嗒下來了,小模樣瞧著甚是可憐。


    老婦人左手端著一盤包子,右手拿著醋和辣椒,放在桌上,看方棋皺著眉毛往外看,不由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有些局促道:“您甭管他們,小孩嘛,沒吃過包子,嘴饞,每迴有客人來,都要蹭過來看看的。您吃您的,他們不敢過來。”


    方棋點了點頭,心想這裏已經窮到這個地步了?怎麼其他城鎮處處可見的包子,到了這裏就成了奢侈品了?


    一共三屜包子,兩屜是他們這邊吃,還有一屜是車夫大哥吃。


    方棋夾著一個包子想吃,剛送到嘴邊便看見外麵門口趴著那好幾個小孩,眨著眼睛流口水,小眼神像是小狗崽看骨頭,別提多招人疼了。


    “哥哥,我餓。”紮羊角辮的小姑娘看了沒一會就忍不住了,含著眼淚朝大一點的哥哥撒嬌。


    小哥哥比她高了半頭,艱難的把視線轉到妹妹臉上,擦了擦她淌到下巴的口水,嫩生生的說:“哥哥長大了賺銀子!給你買好多好多的包子,咱們吃一年的包子!”


    小丫頭年齡小,卻像是忍習慣了的,包著眼淚點點頭,咬著手指牽住哥哥的手往後拖,“哥哥咱們不看了,走吧,走嘛。”


    方棋這送到嘴邊的包子,怎麼也咬不下去了。


    鴻元看他舉著包子不吃,不用想就知道他在愁什麼,不待他說話,招手叫來了老婦人,道:“包子還剩多少?都要了。”


    老婦人愣了愣,看了看外麵的一群孩子,又看看他,隨後將求助的眼光投向方棋,道:“這個……”


    “你說什麼?”方棋也驚訝的睜大了眼睛,前幾迴鴻元雖然也發過善心,但幾乎全部都是在他的提醒和督促之下,像今天這樣主動的提出來,還是破天荒的頭一迴。


    小孩側頭看他,漆黑的雙眸水靈靈的,糾了糾手指,像是有點不自信一樣,細聲細語道:“不行?”


    “行行行,行得不得了。”方棋朝老婦人點了點頭,示意她盡管去做,老婦人叫住想離開的幾個小孩,讓他們先坐一會等等。


    方棋則然後搬著小板凳,特別殷勤的湊過來,笑得像一尊彌勒佛。


    這是一個質的飛躍!必須誇誇誇,讓他養成一個好的習慣,方棋慈眉善目,不要錢的使勁誇道:“好人會有好報的,我們家鴻元真是心地善良的好孩子。等你找你爹娘,脫了毛,變得又帥又厲害,還這麼善良,簡直完美啊!男神啊你!”


    方棋挺胸抬頭,感覺特別有自豪感,其實鴻元的根骨裏還是保持小孩子的至純至善的吧,就算以前被非人折磨過,仍然沒有抹殺他原有的善心。看,他現在稍微誘導一下,這麼快就白了。


    方棋絮絮叨叨的誇,鴻元將包子往這邊拉了拉,夾了一個包子遞到他嘴邊。方棋卸了心理負擔,眉開眼笑的一口咬住。


    鴻元看他開始好好吃飯了,沒再說話。


    另一邊老兩口的手速飛快,剩下的皮和餡全包了,包子的個頭也比平常的大出一點,半個小時都不到便包好了。


    幾個孩子本來還半信半疑,後來眼睜睜的看著白白軟軟的包子一個一個的成型,然後放進蒸鍋裏蒸,登時一窩蜂似的趴在蒸鍋邊,數著手指等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一個頭發亂糟糟的小孩等了一會,忽然想起來什麼,緊張的說:“我弟弟今天沒來!他怎麼沒來!嗚嗚!”


    羊角辮的小丫頭戳了戳他,說:“大虎哥哥,包子好了我替你拿著,你快去喊小虎哥哥!”


    小孩蹬蹬蹬的跑了。


    包子出鍋了,大虎哥哥才磕磕絆絆的帶著一個跑都跑不穩的小孩過來,五個小孩很快變成了二十多個。


    好在包子夠多,孩子吃得也少,都喂飽了可能也還會有剩。


    將夾出來的包子放到桌上,小孩們又一窩蜂的從外麵到裏麵,爭著搶著的拿包子。個頭大的拿了自己不吃,先塞給弟弟妹妹,然後繼續去搶,搶到了才自己吃。


    小孩子坐不住。趴在桌上狼吞虎咽的拚命往嘴裏塞,一邊用手在底下接著可能會掉出來的餡,然後倒進嘴裏。


    這吃相雖不雅觀,但小孩們都吃的太香了,一邊吃一邊嗷嗚啊嗚的發出著急的聲音,看著就有食欲。


    吃得急也飽得快,很快羊角辮的小哥哥吃飽了,爬下凳子蹬蹬蹬的去找老婦人,問了句什麼,然後扭過頭來,看向方棋這邊。


    小孩的眼睛澄澈透亮,像夜空中最亮的星星。


    “是這個公子給我們買的包子!”羊角辮的小哥哥說。


    小孩都有些怕生害羞,吃得差不多飽了開始小口小口的吞咽,羊角辮小哥哥膽子大一點,小跑過來說了聲謝謝,其他小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帶著羞澀又感激的目光看他。


    方棋笑著擺擺手,拍了拍鴻元的頭頂,道:“不要謝我,是這個小哥哥給你們買的,謝他謝他。”


    小孩們的視線齊刷刷的投向鴻元,好奇的打量這個跟他們一樣大,卻帶著鬥笠的小哥哥。


    其他小孩沒有動作,那個紮小羊角辮的小姑娘膽兒大,蹣蹣跚跚的走過來,雖然穿的破舊,但很幹淨。


    雖然家裏條件不怎麼樣,但看得出來小丫頭在家裏是個香餑餑,慣常會撒嬌的,小手就要往他膝蓋上放。


    鴻元連人帶凳子往後退了半米。


    小丫頭呆了呆,頓在原地,聲音綿軟的說:“小哥哥真好,包子好吃!”br>


    方棋點了點頭,“剩下沒吃完的包子可以帶迴去吃,天晚了,都迴家吧。”


    待人走光之後,方棋才低頭掀開他的鬥笠,笑著看他。小孩似是對突如其來的同齡人的善意和感謝有些無措,黑漆漆的眼睛裏看不出來任何情緒。


    “不好意思啦?”


    小孩抿唇看他,不說話。


    方棋知道這樣的事該點到為止,過猶不及,摸了摸他腦袋不再調侃,反正來日方長。


    鴻元看著小孩們一蹦一跳,相攜迴家的背影,他深深的皺起眉毛,有點厭惡,有點排斥,卻又好像不僅僅這些……


    還有一點別的東西。


    吃完了飯,天差不多也黑透了。在這裏人生地不熟,方棋找到起身找到包子鋪的老板,打聽就近哪裏有客棧,免得一家一家的找過去。


    賣包子的婦人想了想,讓他稍等一下,隨後走去後院,很快,老大爺走了出來,搓了搓手道:“是這樣的,我跟婆子商量過了,我家裏的兩個孩兒出去做工,十天才迴來一趟,所以有兩間空房,你們要是不嫌棄,不妨就歇在這裏,我不收你們錢的。”


    方棋愣了一下,忙擺手道:“不成不成,這多不好意思,不用,我們住客棧就行。”


    老婦人熱情道:“不麻煩,瞧您說的!俺和老頭子沒見過您這樣的好心人,俺倆不是壞人,那些孩子成天來轉悠,俺們也不是那麼狠心的人,但總歸是做生意的,給這個吃了,不能不給那個,左右顧不過來,索性哪個都不給。但看著這麼小的孩子,跟我的孫兒一樣大……這心裏也不好受。”


    方棋幹笑著安撫了幾句,那老婦人就要把他往後院拉,方棋忙退了幾步,婉拒了盛情,因為不喜歡蓋陌生人蓋過的被子……


    老兩口看他堅持,頗為可惜,不過也沒再繼續說什麼,指了最近的客棧。


    方棋道了謝,便乘上馬車繼續出發了。


    窮鄉僻壤裏,客棧的設施普遍的不大強。要了兩間房間,車夫一間,他和鴻元一間。房間裏的被褥都是硬的,又硬又潮,不知多久沒有曬過,因為沾著潮氣而沉甸甸的。


    小鴨嘴兒最幸福了,它不怕冷,拉著自己竹簍小房子進來,隨便滾了個角落,腦袋擱在球上,閉眼就睡著了。


    冬日天寒,方棋抓耳撓腮的看了看,覺得實在沒法睡,隻好把馬車上的被褥抱下來,替換到床上。冬日裏沒有炭盆,冷得厲害,方棋領著小孩和衣鑽了被窩,不脫衣服先把被窩給暖熱了。兩人同一床被子,挨得緊緊的取暖。


    方棋握住小孩冰冷的手,放到胸腹處暖著,小孩用力掙了一下,反被握的更緊。


    “別動,”方棋低低的笑著說:“我今天真高興。”


    鴻元停止了動作,在黑暗中打量他的眉眼。


    “今天真乖,太出乎我的意料了。”方棋在他額頭上親了一口,嘿嘿笑道:“不是喜歡親親嗎,來,獎勵!”


    夜涼天深,小孩往他懷裏擠了擠,抬頭看他的下巴,伸出舌尖舔了舔。


    隻要能讓你高興,我還能做到更多。


    一夜很快過去,沒有暖氣的冬天起床真是一種莫大的折磨,方棋睜開眼睛醒了醒盹,胳膊伸出被子想去摸衣服,溫熱的皮膚碰撞冷得掉渣的冷空氣,汗毛都根根炸了起來。


    結果摸了好幾下啥也沒摸著,正要掀開被子去看,眼前便遞上來一團東西。


    小孩從被窩裏掏出來他的衣服,一直在被子裏暖著,早就暖暖熱熱的了。


    方棋捧著衣服都不知道說啥好了,感動的想,我真是一個當家長的料,看把小孩教的多貼心。


    在小孩臉上啃了一下,起床。鴻元在他身後慢慢吞吞的穿好了衣服,手沿著他的身體曲線,隔空撫摸了一番,眼神越發晦暗,舔了舔嘴唇。


    一天比一天更等不及。


    又在路上走了大半天越往前走越窮,到了下一個小城,別說吃包子了,連賣包子的都沒了。


    不過路上的人倒是比之前多了一些,裝扮上不像是窮苦的本地人,倒像是修士,看到這幅境況,方棋約莫著萬獸森林應當真的快到了。


    下午繼續上路,走過了漫長無邊的土路,來到一處山丘遍野的山道。兩側山峰極高,山與山之間隻有兩輛馬車勉強通過的一條山道。


    方棋坐在馬車裏整理了一下剩餘的食物。


    之前儲存的東西還剩很多,但他這小心眼的毛病又上來了,怕越往後走越窮,以後都沒得東西吃。他慎而重之地在十多塊大小一致的梅花酥裏,挑出來一塊看起來最小的,推了推鴻元道:“給你吃。”


    鴻元看他一副又護食又大方的樣子,自然不會跟他搶,搖頭道:“我不餓。”


    方棋就拿迴來輕輕咬在嘴裏,把點心一層一層的寶貝一樣的包起來,放好,才躺到床上,舉著梅花酥在眼前端詳了好半天,抖了抖,抖下來一點碎屑,忙張嘴接住。


    直到表層的糕點皮抖不下來了,才咬了點心的一個角,用門牙慢慢地磨,吃得極慢極慢。


    在他身側四爪朝天的醜東西則是戀戀不舍地舉著一顆瓜子,小心翼翼地舔,瓜子皮都讓它舔軟了。方棋側頭看到它,把小鴨嘴兒撥拉的遠了點,嫌棄道:“看你那臭德行,沒吃過東西啊,丟人!”


    小鴨嘴兒在地上滾了一圈,無辜臉:“嘰嘰。”


    鴻元好笑地搖頭,這是在一百步笑五十步?


    馬車穩穩當當的走在路上,猝不及防忽然炸開一聲巨響!陣勢極大,聒得耳膜嗡嗡直響,一時間竟不知道是從哪個方向傳來的。


    車上的東西都跟著震起來一下,方棋和小鴨嘴兒一起嚇了一跳,手裏的點心/瓜子砸了一臉。


    “怎麼迴事?”


    方棋顧不上點心了,忙讓馬夫停車,下車一望,隻見方才還晴朗的天空變得黑壓壓的,不等人有所閃避的時間,鋪天蓋地的雨點在瞬時間砸了下來!


    風刮得生猛,猶如刀割,雨柱傾斜著落到手上臉上,像是大力敲打的鼓點,打的人生疼。


    刺眼奪目的閃電將天空撕成數半,方棋哆嗦了一下,在這寒冬臘月的天氣裏,下雨比下雪更可怕!冰涼的雨點打在人身上,頃刻間便把衣裳和棉衣澆了個濕透,沉甸甸的掛在身上,冰冷的雨水順著衣領往裏流,貼在皮膚上應著這冰涼的風,有種紮肉刺骨的疼!


    有一同趕路的修士停了下來,紛紛道:“出什麼事了?”


    “這什麼鬼天氣!”


    突然有一人驚懼的大喊道:“天啊!看那是什麼?!”


    眾人抬頭看去,看清之後,不由紛紛退了一步。


    之間頭頂上方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了好幾頭搖頭擺尾,怪異而巨大的怪物!身披鐵甲,體型長而粗,像是一條變異的怪蛇!頭有兩角,身下有幾十對軟足,在空中飛卷,一邊低聲的唿嘯低吼。


    隨後山頭之上有上百名修士不甘示弱的冒了出來,衣裳被雨淋得濕透,外衫對著巨風飄動,禦劍禦氣從天而降!鋥亮的劍鋒和各式靈器映著偶爾閃過的雷電的冷光,躍入人的眼底。


    在場的人都是低階修士,一時都有些愣住了,混沌中不知是誰大喊了一聲,“天啊!是流炎獸!”


    “七階流炎獸!”


    “居然有這麼多?!足有六頭!上麵是哪門哪派,好大的手筆!”


    方棋猛地激靈一下,卻不是冷的。他對魔獸二字本來就敏感到了幾點,這熟悉的魔獸名字冷不防的在耳邊炸開,一點心理準備都沒給,更是讓他如墮冰窖!


    流炎獸……


    流炎獸擅火,最珍貴的便是身上的血液,用來煉化靈器和丹藥都是極為難得罕見的火種燃料,皮膚鱗片倒沒有多大用處,隻能做個低階的防護罩。


    這流炎獸是在試煉大會,追著鴻元咬著不放,拉開魔獸誘餌序幕的罪魁禍首!


    世上魔獸千萬,怎麼會偏偏這麼巧碰上了流炎獸?!


    莫不是去不成了篷仙山,略去了試煉大會的劇情,但是劇情線自動修正了,小細節可改大情節難逆,所以在這裏重演試煉大會的噩夢?!


    方棋出了一身冷汗,上空修士和魔獸繼續鬥法,你來我往,你爭我鬥,在山峰上橫衝直闖!山與山之間的距離本就狹小,魔獸體型巨大無比,山壁接二連三遭到魔獸的劇烈碰撞,撞裂了無數塊碎石,從百米高空直直的砸落下來!


    方棋本能的迴頭看去小孩,才轉過身,眼前一個高大的身影閃過,尚不等他看清是誰,隨後後頸被人重重的一捏,登時眼前發黑頭昏眼花,無力的倒在了一個厚重而帶著微微涼意的懷抱裏。


    小鴨嘴獸在車板上急得左蹦右跳,木訥的馬夫臨變不驚,神色麻木的掀開轎簾,男人把人扶進車廂,隨後打了個響指,車夫化成一片黃葉。


    男人神色冷漠,雖棲身在山道夾縫間,卻自有一股立身天地間,從容不迫、泰然自若的駭人氣勢。


    他身負魔獸血脈,修為深厚精練,遠在這幾頭流炎獸之上,即便相隔百裏,感受到流炎獸的氣息也再容易簡單不過。方才這麼近的距離都沒有感受到魔獸的氣息,可見不是這幾頭魔獸不是由遠及近出現的,而是憑空捏造出來的!


    男人抬起左手,食指中指捏了個極其簡單的手勢,指尖一道黑氣驀然發出,直衝天際!黑氣在飛衝的短短分秒時間裏,分出了七股,一道一道同時擊中流炎獸!


    那六頭流炎獸像是被戳破氣的氣球一樣,在空中搖動一下,消弭無蹤。


    鴻元微微仰頭,瞇了瞇眼睛。


    分裂出的七道黑氣中還剩一股,搖搖直上青天,觸到黑暈時猛然發作,細小的黑氣像是一把劈天神劍一般,直接撕裂了烏雲壓頂的天空!傾盆磅礴的大雨即時停了,一道銀光直直的射了下來,撥雲見日,雲破日出。


    天上的修士駭然不已,紛紛落地,看他的眼神猶如看一個怪物。


    “好強的修為……這人是誰……”


    “不知道……太強了,這是哪裏的大能,道修?魔修?劍修?功法看不出來……”


    “怎麼這麼眼生,看著也忒年輕了。”


    “……天啊,難不成是前段時間風瑤派的那位?”


    男人麵露不悅之色,然而這方還沒動作,天上映出一道銀白色的光芒,裹住空中、地上的所有修士,頃刻之間,方才議論低語的修士話都沒來得及吭一聲,表情先是變得麻木如行屍走肉,隨後從指尖腳尖緩緩的蒸發消失,很快便消失的幹幹淨淨。


    明明天和日麗,周圍卻凝著濃鬱的肅殺之氣,仿佛身處九尺寒潭,空氣裏含著冰鋒雪劍,稍有動作便千刀萬剮,自尋死路、鴻元一動不動的看著天際,仿佛憑空出現的高級魔獸和無故消失的修士,沒有讓他感到分毫的意外。


    男人神色冰涼,周圍有一種死一般的寂靜,仿佛有兩方無形的力量對峙拉扯,最後,山穀之間響起一道蒼老而充滿了力度的聲音。


    “且先看看成效。”


    隨著話音落地,上空的銀光忽明忽暗忽隱忽現,大地開始劇烈的震顫起來,四周像是被石子擊落的水麵起了重重漣漪,模糊不清起來!


    男人猛地迴頭看向馬車,小鴨嘴獸跪坐在車廂裏,抱著方棋的手指焦急的吱吱叫,語音無力而哀戚,小黑豆眼湧現出淚水,無助又倉惶。


    車上的人身形已有些透明朦朧。


    一群老廢物!


    男人的眼神驀地變得又深又沉,殺意更盛,一字一頓,語氣裏刻著千尺寒冰。


    “不要刺探我的底線。”


    男人伸開手掌,掌心祭出一座巴掌大的黑鼎,虛虛的漂浮在半空中。


    源源不斷的黑色氣息從中擴散而出,率先攏住了馬車車廂,鴻元迴頭看了一眼,見他身形恢複如初,才微微鬆了口氣,隨後又看他方才淋了雨,全身濕透不堪,又蒸幹了衣裳。


    蒼茫大地之間,四麵八方都是人的說話聲,巨響有如雷鳴聲,天上地下東南西北,無處不在。“山河鼎?!”


    “為了夢境裏一個不知真假的人,你祭出了天地至靈,人人求而不得的珍物?”那道蒼老的聲音長長的歎息道:“鴻元神君,你輸了。”


    他輸了?


    男人眼裏閃過一抹什麼。


    他能想象得出那些修真界的廢物,會露出怎樣諷刺譏嘲又得意醜陋的嘴臉。翻雲覆雨,人人談之色變的眾神之主鴻元神君,守著一個不知真假的幻影,困在夢境裏,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比起永墜黑暗的無望,和自欺欺人,拋卻所有的活在夢境裏,哪個更可悲?


    他會困死在這裏。


    他幾乎能猜得出日後將會怎樣的受製於人。


    男人神色堅定,眼中浮出一抹繾綣溫柔,他嘴唇動了動,“我願意。”


    這個夢境困不住他,困住他的,是人。


    鴻元抬起手來,徹底的化被動為主動,占領了主動權。


    出夢容易養夢難。夢裏的人修為越高,維持夢境需要的修為也越大,幾乎是個無底洞。修真界兵多將廣,但為他造了一場幾乎以假亂真的夢,雖隻有短短半年,也因此折損了數不勝數的大能修士。


    山河鼎是集天地之靈氣聚日月之精華的天下至寶,內有無限乾坤,可養魂弒魂,近能攻退能守,亦能集聚儲存收服元丹修為,是他從不示人的底牌。


    源源不斷無休無止的黑色氣息速度極快的逼退銀光,銀色寒光飛速褪卻,卻不是像上次一樣撕破夢境,而是替換驅散了銀色光芒,飛快的修補周圍的景致。


    鋪天蓋地的黑霧籠住了每一寸空間,很快,陽光鋪灑大地,世界恢複如初。


    數以千計的修士大能堪堪支撐的夢境,現如今以一己之力,撐住了這片天地。


    *****


    床上的人動動手指,難受的皺起了眉。床側的孩童始終留意他的動靜,微小的動作也沒躲過他的眼睛。


    方棋低嚀一聲,鼻畔似有若有若無的香氣,鴻元俯身看他,正看到他緩緩睜開的眼睛,眼底有些茫然迷惑,直愣愣的看著山頂。


    方棋的眼珠遲鈍的轉了轉,鴻元問道:“哪裏難受?”


    方棋困難的支著身體坐起來,鴻元在他背後墊了兩張軟枕,他腦袋昏昏沉沉,緩了好一會才說:“沒事,有點頭暈。”


    他活動了一下手腳,身體像是被凍住了一樣,稍微一動骨頭就劈裏啪啦的響。


    隨後打量一眼四周,這是一個陌生的房間,竹色內壁,白石鋪地,屋中央一張梨木方桌,上有還未下完的棋盤,黑白玉色的石子裝在瓦罐裏,端的是幽雅古樸,簡單清靜。


    方棋奇怪道:“這裏是哪裏?我們怎麼會在這裏?”


    鴻元側頭看他,溫柔笑道:“千屍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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