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使你聽見我,
我的話語
有時細得
如同海灘上沙鷗的足跡。』
——聶魯達·《二十首情詩和一首絕望的歌》-
晏清河等到淩晨三點,第二十七次打出宋謐的電話,無一例外,都得到了“無人接聽”的迴應。
社交軟件上,和宋謐的對話框裏,仍然是一串未得到迴複的消息。
他凝視著club的定位,終於無法再自欺欺人。
晏清河起身穿上衣服,在出門前最後一次撥出了宋謐的電話。
他一邊等待通話一邊往門外走,拉開門的一瞬間,卻意外聽見了宋謐的手機鈴聲。
晏清河驟然抬頭,便看見自己的omega搖搖晃晃地靠在門廊外,總感覺下一秒就要昏倒在地上。
他們之間尚且隔著四五米的距離,但晏清河卻敏銳地聞到了omega身上的酒味,混合著陌生alpha的信息素,其中暗示意味濃烈得幾乎要劃傷他的鼻腔。
“你怎麼了?”他頓了一下,故作平靜地問。竭力保持的平靜的卻在看到宋謐表情的瞬間崩塌。
宋謐聞言抬起頭,他的頸脖無力地歪斜著,像是被扯斷了控製線的玩偶。白色的月光下,宋謐的臉看上去有些模糊,但仍能隱約看到臉側的暗紅色擦痕。宋謐的眼神渙散,空洞地對著晏清河的方向,卻怎麼也對不上焦。晏清河不知道他到底是在看自己,還是透過自己在看什麼其他的東西。
“宋謐。”晏清河又喊了一聲他的名字。他疾步走上前,抬手想要觸碰宋謐的側臉,卻被對方沉默著躲開了。
晏清河眼裏的怒氣幾乎迸射出來,抬起的胳膊停滯在空中,緊緊攥成拳頭。他深吸一口氣,壓下體內的戰栗,繼而對視上宋謐失焦到雙眼。勉強扯出一個笑,隻是柔聲問道:“有哪裏不舒服嗎?”
宋謐轉過頭,把臉埋進膝蓋,整個人瑟縮在一起,過了很久,才從喉嚨深處擠出一個讓他心跳驟停的詞:“……痛。”
晏清河的拳頭攥緊又鬆開,最後失了力,他不敢想象這幾個小時之間,宋謐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他試探著用手輕輕碰了碰宋謐的肩膀,確認對方並不反抗之後,才把這人輕輕抱起,克製地將嘴唇貼在他的額角,溫聲道:“我們迴家,好嗎?”
宋謐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在他懷裏瑟縮了一下,並沒有拒絕。
晏清河將宋謐安放在柔軟的沙發上,起身打開了客廳的燈。他這時才發現宋謐臉上的並不是傷痕,隻是看上去類似傷痕的口紅痕跡。紅色的印跡被蹭得有些斑駁,像是凝固的血痂。
晏清河細細地檢查過宋謐的身體,沒有什麼格外的傷痕,也沒有來自外人的印跡。那令人討厭的信息素味道是從那件陌生的外套發出來的。晏清河幾乎是有些粗魯地將外套剝下來,毫不猶豫地塞進了垃圾桶。
他甚至還覺得不夠似的,將桌上那束未腐爛的鮮花也一同倒了進去,七零八落的花瓣混著香氣,掩蓋了外套全部的痕跡。
陌生的alpha氣息令人幾欲作嘔,晏清河陰沉著臉,泄憤似的擠了幾大泵洗手液,直到把手指上沾到的味道洗得幹幹淨淨,這才又接了熱水,幫宋謐擦拭身體。
擦到手腕處的時候,晏清河停了下來。宋謐的手一直緊緊地捏成拳狀,掌心中攥著一個皺巴巴的紙袋。
他試圖讓宋謐鬆手,卻被宋謐下意識地躲開了。omega沒抬頭看他,隻是把手上的袋子抓得更緊。
晏清河沒再強求,隻是垂下眼,解開宋謐的衣扣,擦拭對方汗濕的背部。他將手心完全貼合在宋謐的肩胛處,一寸一寸地挪動,像是劫後餘生的慶幸,又像是心有餘悸的不安。
他輕輕歎出一口氣,不敢迴憶方才宋謐的眼神——
那眼神像是眼睜睜看著自己被摔在地上,碎片四散,卻再也難以拚湊。
每一片都紮在晏清河的心尖上。
“哪裏痛?”他蹲在宋謐身前,手指靈活,解開了扣得嚴嚴實實的皮帶。
宋謐沒有迴答,隻是從上方俯視著他,很突兀地說:“你本來不用答應我的。”
晏清河的手指頓了頓,解開了宋謐西裝褲上的扣子:“什麼?”
宋謐閉上眼,失去了直立上身的力氣,看著晏清河俯首在他兩腿之間,他無力地倒在沙發上,用小臂遮住了雙眼,聲音沙啞:“我本來應該因為可以幫到你而感覺到快樂的……”
“……可是我好難過,晏清河。”
晏清河跪坐在他的腿間,把宋謐白皙修長的腿從褲子裏抽出來,隻留了一雙白色的短襪在腳上。他露出脆弱的神情,仿佛自己才是受到傷害的人,蝶翼一樣的睫毛不安地顫了顫:“抱歉,我沒有想到你這樣喜歡我。”
他溫順地伏在宋謐腿上,像一隻貓,用絨毛一樣柔軟的聲音說道:“宋謐,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宋謐的雙眼被碎發蓋住,看不出表情,過了一會兒,他沉默地低下頭,捏住晏清河的下巴:“做不做?”
說完,不等晏清河迴複,他便武斷地吻上來。他吻得很沒有章法,口腔溫熱,帶著酒精的氣息,晏清河遲疑一瞬間,將他輕輕推開:“今晚你先休息……”
宋謐沒說話,隻是卸了力道,整個人無力地倒在晏清河身上。
晏清河吃了一驚,隻好把自己墊在他身下,盡可能避免他被摔倒。宋謐醉醺醺的,像隻小狗一樣在他身上拱來拱去,晏清河緩緩解開了睡衣的紐扣,任他在自己身上胡作非為,隻是把他抱在懷裏輕輕拍打著,揉弄著宋謐後頸的腺體。
過了一會兒,宋謐終於安分了,一動不動地趴在晏清河身上。晏清河試探著喚他的名字,卻沒有任何迴應,看上去像是睡著了。
可是那雙腿還緊緊地纏著自己。
晏清河攏了攏自己被糟蹋得不成樣子的睡衣,忽略鎖骨上濕漉漉的感覺,緩緩地把宋謐抱在懷裏,吻了吻他的頭頂。
宋謐睡著的樣子很安靜,隻是眼尾微微有些紅。
晏清河迴憶起剛才鎖骨被某種溫熱的液體掠過的溫熱,就那麼一點,卻讓他感覺到一種奇異的燒灼。它飛快的落下,然後蒸發,快到讓晏清河幾乎以為這是錯覺。
懷裏的宋謐已經睡熟了,手鬆了勁,那個可憐兮兮的紙袋終於落在了地上。
晏清河忽略自己身體的反應,把宋謐抱迴床上安置好,才走進浴室草草衝了個澡。
他擦著頭發走迴客廳,鬼使神差地點上了一支煙。
晏清河猛吸了一口,待手上的煙差不多燃盡後,才彎腰撿起那個紙袋。
打開紙袋,他卻愣住了。
袋子裏裝著一隻精美的禮盒。裏麵躺著一條粉紅色的領帶,顏色和他送給宋謐的工牌一模一樣。晏清河認得這個牌子,這條領帶的價格比宋謐一整套西裝都更貴。
他默默地攥緊這條領帶,過了一會兒又鬆開,將它妥帖地收起來,放進了自己的衣櫃裏-
第二天宋謐醒來,睜開雙眼,近在咫尺的是晏清河熟睡的側臉。
宿醉的脹痛和眩暈裹挾著昨夜的記憶,排山倒海的向他湧來,他久久地凝視著身側人被陽光鍍上一道金邊的側顏,手指在空中停頓半晌,最終還是沒有摸上去。
“怎麼不摸了?”晏清河睜開雙眼,手握了他的手貼在自己臉上,聲音帶著晨起的沙啞,“早安,宋謐。”
宋謐凝視著他,感受著手心的觸感,另一隻手藏在身後,揪緊了床單:“我以為結束了。”
說著,他試圖抽迴自己的手,卻沒能成功——晏清河握得比想象中緊。
晏清河依舊是躺著,一雙手握住宋謐的手,做出十指交叉的動作。
他放在唇邊吻了一下,過了一會兒,又吻一下:“不結束,好不好?”
宋謐沒法把自己的手抽出來,隻是任由他握著,側頭看向窗外,低聲說:“如果我的信息素可以幫到你,那……我會配合的,你不需要和我結婚的。”
晏清河笑了笑,沒放開他的手,用另一隻手從枕頭下麵掏出一個方形的小盒子。
宋謐眼中閃過一絲吃驚,他卻迎著宋謐的眼光笑了:“怎麼?隻允許你在枕頭下麵藏東西?”
宋謐聞言飛快地轉過頭,不再看他,卻連耳根都開始泛紅:“沒有。”
“嗯,沒有。”晏清河見好就收,沒有再在這個點上過多的戲弄他,隻是用一隻手,有些別扭的打開盒子。
宋謐感覺到一個冰涼的東西劃過指尖,被晏清河向指根處推去,他心跳加速,迴過頭盯著食指,卻發現上麵是一枚戒指。
準確地來說應該是一組對戒,是他遺失發票的那一對,在此基礎上又多了一枚。
晏清河把放著另外一對戒指的盒子放在宋謐麵前,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戒指沒丟,我拿你的憑證去取了,再額外買了另一對,它們看起來像一組對戒,這很奇妙,不是嗎?”
“宋謐,我們在一起,好不好?”
宋謐沉默著。眼前的景象和當時他驚慌失措懇求晏清河簽下協議的那一幕重疊在一起,隻是雙方角色對調了。
晏清河眉頭微皺,把戒指盒子丟開,伸手去觸摸宋謐的臉,帶著一絲不明顯的慌張:“宋謐,你……還要不要我?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宋謐沒有迴答。
晏清河麵色發白,語帶懇求,哀哀地凝視著他:“在你沒有愛上其他人之前,暫且和我在一起,好嗎?”
“如果你改變了心意……”他沒有走起來,仿佛話語中夾雜著某種銳器,傾吐的一瞬間就會劃傷他的聲帶似的。
長久的停頓之後,他繼續說道,“你可以離開……”
他的手觸碰到宋謐的眼角,卻感覺到一陣溫熱的濕意。
宋謐緩緩抬起頭,眼神定定的望著他。
他聽見宋謐說——
“沒有愛上過別人,我隻有你。”
下一秒,晏清河便用盡全力地抱住了他。
不知道是誰先開始的親吻,等意識反應過來,嘴唇已經觸碰在了一起,帶著彼此的溫度和暖意。
晏清河一點一點地舔盡了宋謐眼角的水光。感受著懷裏的人趴在他肩頭無力地喘息。他輕吻著宋謐的後頸,微微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