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裏一開始很安靜。李昭沒有說話,隻有轉向燈的滴答聲。
顧家和攥著自己的衣袖,有點難以克製的緊張。
時間就這麼流逝了好幾分鍾。
“吃飯了嗎?”李昭看了一眼時間,已經快到晚上9點了。也不知道顧家和是幾點到的樓下。
“沒有。”顧家和搖搖頭。
“要吃什麼?”李昭開口問。
顧家和聽到之後,還有點不適應,他思考了半分鍾:“麥當勞吧!
李昭倒沒說什麼,伸手按了下中控臺的按鈕,打開了車裏的熱空調。
“不用,我不冷!鳖櫦液瓦B忙搖頭。
“我冷!崩钫涯坎恍币,踩下油門。
車拐到一個路口,恰好遇上了紅燈。車裏隻剩下熱風吹出來的氣流聲。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李昭轉過臉,問他。
“猜的!鳖櫦液瓦真是猜的。他想李昭那麼早開車出去,可能是去所裏有事,他才問的秦怡地址。
李昭:“萬一我不在呢?”
顧家和老實地搖搖頭:“不知道。”
“為什麼不去前臺等?”李昭記得寫字樓前臺有空調。
“那被人看見了,多丟人啊!鳖櫦液托南,要是被何曉撞到了,李昭又不在,他就是一個純純大蠢貨了。
李昭清了清嗓子,扯了下嘴角,沒繼續迴話。
李昭把車開到了附近商業區的一家麥當勞。車停好後,兩人一前一後進了餐廳。
“我去點餐。你吃什麼?”李昭拿著手機就往櫃臺走。
“我去點吧!鳖櫦液蛿r住他。
李昭沒有理會,直接指了指櫃臺前的顯示屏,讓他挑選。
“一個漢堡吧。”顧家和伸出一根手指。
“飲料呢?”李昭又迴頭問他。
顧家和轉了下眼睛:“麥旋風。”
李昭搖了搖頭,語氣也冷冷的:“這麼冷的天還吃這麼涼的!
雖然話是這麼說,五分鍾後,顧家和還是看到他手裏的餐盤上,有一個麥旋風。
“謝謝。”顧家和把自己的漢堡和麥旋風拿到了麵前,第一次朝他笑了笑。
如果說這麼久以來,顧家和有什麼飲食癖好,那就是喜歡吃甜食。平時省下來一點餘錢,都會買點甜食犒勞自己。冰淇淋、蛋糕、奶油曲奇來者不拒。還好他是個易瘦體質,身材倒是一直不胖。
李昭給自己也點了一個漢堡。兩人麵對麵坐著。
李昭把包裝紙拆開,卻發現顧家和的視線一直停留在自己的手上。他停下了動作:“你看什麼?”
“你的手,沒事吧?”顧家和指了指他的左手。
“什麼意思?”李昭還沒懂他在問什麼。
“左手不是傷了……”
“誰跟你說的?”李昭記得顧家和應該不知道這件事。
“你領導!鳖櫦液屠蠈嵔淮
李昭倒是沒想過,秦怡會把這些事跟顧家和說。他搖搖頭:“早就沒事了!
說完似乎還要證實下自己的手指功能沒受影響,當著顧家和的麵握了個拳又鬆開。
“沒事就好!鳖櫦液忘c點頭,“所以就是因為那件事,你後來沒有再做訴訟麼?”
聊到工作,李昭才稍微鬆下點語氣,話也多了一些。
“秦par擔心這個事影響我出庭的心理狀態,就帶我做非訴了!
李昭的目光在顧家和臉上停留了片刻。在車裏暖和了一陣以後,顧家和明顯看起來氣色好多了。
他思忖了片刻,用盡量冷靜的口吻:“你這裏呢?”
李昭用指節點了下自己的後腦勺。
他想起上次臨港的酒店衛生間裏,看到了顧家和的那條疤,一指長,歪歪斜斜。隻是那時候他還不知道這傷口是被啤酒瓶砸的。
“我沒事兒,都多久了。當時縫合的醫生手藝很好,愈合得不錯!鳖櫦液瓦扯出一個笑來,“我後來去複查的時候,醫生還說我命大呢,那玻璃渣子再紮深一點,我可能就當場斃命了。要不至少也是個傻子!
“阿巴阿巴阿巴,你這會兒再見到我,可能就是這樣說話哈哈!鳖櫦液烷_始試圖嬉皮笑臉,跟他開著玩笑。
李昭的手頓了頓,反而沉默了。
顧家和受傷、去醫院、再去複查,這些事情他完全不知道。如今卻從他嘴裏輕飄飄地說出來,有種說不出口的感覺。
“陰雨天會痛嗎?”李昭低聲問他。
“?”顧家和還在笑,被他突然問住了,“你說這個疤?”
“嗯!
顧家和頓了幾秒鍾,然後小聲說了句:“不去想就不會痛!
麥旋風放了兩分鍾,有了快融化的跡象。顧家和用勺子挖起一塊放進嘴裏。
顧家和吃掉兩口,才發現李昭還看著自己。
他手裏還握著勺子,裏麵是融化的奶油冰淇淋,問李昭:“吃麼?”
說完他就後悔了,這就一個勺子怎麼吃。腦袋亂了,口不擇言。
李昭肯定會拒絕這個無理的問題。
“吃。”結果李昭倒是迴答得很幹脆。
顧家和真想扇自己一個大嘴巴子。
“我去給你拿個新勺子!闭f完,顧家和就起身去了櫃臺。
一分鍾後,兩人麵對麵坐著。一人一把小木勺,分著吃這份融化了一半的麥旋風。
顧家和突然想起了他們17歲的那個夜晚。也是這樣麵對麵坐著,一起吃紅豆冰。
窗外月明星稀,看起來明天應該是個不錯的天氣。遠處高架上的路燈亮起,像是一直連到了天邊。
“你後麵什麼安排?”顧家和問他。
“你說工作嗎?”
“對!鳖櫦液椭,李昭昨天迴來隻是為了那次協調會,他後麵應該也不會再迴項目了。
“這幾天應該還在北市,遺留了一些工作要處理。下周我要進新項目了!
“新項目?去哪裏?”顧家和抬眼看他。
“寧城。北市有家公司並購寧城的一個科技公司,要去那邊出差一段時間!
“寧城……”顧家和輕聲重複,垂下了頭。
“怎麼?”李昭反問。
“沒事兒!鳖櫦液蛽u了搖頭,沒繼續問。
倒是李昭問起他的事來:“你晉升後,怎麼也沒給你招個下屬?”
“別提了。我問過人力資源,說是部門編製框死了,今年加人沒戲了。明年開春春招再說吧!鳖櫦液妥猿暗匦πΓ氨緛韰侵\還做點文書工作,這一下升了總監,更是什麼事都扔給我了!
李昭歎了口氣。
“其實我也無所謂晉不晉升,給我漲點工資比什麼都實在!鳖櫦液桶驯友Y剩下的那點冰淇淋喝光,嘴角沾上了白色奶油。
李昭的手動了動,最終沒有伸出手,隻是看著他。
“錢不夠花嗎?”他低下頭問。
“就剛好夠。”顧家和笑了笑,“我們不像你們,有案子提成。平時就是拿死工資。我自己的房租扣掉,開銷扣掉,每個月再給我外婆匯錢……”
“外婆?你外婆現在是靠你生活麼?”
“嗯。我媽走了之後,隻有我管她了。她以前沒交過保險,這些年住院配藥都是開銷!鳖櫦液驼f得雲淡風輕。
李昭把漢堡的外包裝紙揉了又攤開,又揉皺,重複了好幾次。
“走吧!边^一會兒,李昭看他吃完了,招唿道。
顧家和點了點頭,這才用餐巾紙擦了擦嘴唇,也起了身。
李昭伸手收拾好桌上的餐盤,準備端去迴收處。顧家和恰好也伸出了手。
刺啦——
顧家和的手心碰到了李昭的手背。兩秒鍾,沒有人動。顧家和手心捂得很熱,體溫傳導到李昭的皮膚上。
“你來吧!弊钺崾穷櫦液拖润犻_了手。
兩人慢慢走迴了停車場。
上車前,李昭迴頭問他:“你是迴家?還是迴公司?”
顧家和舉起手機,按亮指了指上麵的時間:“都晚上十點了,還趕我迴去加班?”
兩人間的氣氛總算是鬆弛了些。
李昭低下頭,難得笑了笑:“知道了,上車。”
深夜的環線暢通無阻,李昭的車速卻不算太快。像是想在環線上多開一會兒。
二十分鍾後,車才開到了顧家和租住的小區門口。
“就到這吧,我走進去就行!鳖櫦液瓦B忙讓他靠邊停車。
李昭踩下剎車,車停到了路邊。
顧家和解開安全帶就要下車。
李昭似乎想到了什麼,跟他說:“你以後不要自己過來了!
顧家和心裏一緊,兩秒沒說話,似乎有些泄氣。
他的手不受控製地往下一垂,避開了李昭的目光:“好的,對不起我今天……”
“我的意思是,你要來,先打個電話給我。”李昭補上了一句,“我可以早點下樓。”
顧家和這才鬆了口氣,輕點了下頭:“知道了。”
顧家和打開車門下了車,站到了路邊,跟車裏的李昭說:“你快迴去吧,不早了!
李昭沒有把車窗關嚴,朝他點了點頭,然後才重新發動了汽車。
車開出去十幾米,李昭看了一眼後視鏡。
顧家和還站在那裏,手從衛衣口袋裏拿了出來,輕輕衝他揮了揮手。